第114章
这个修订法案究竟为了谁,再明显不过。
“……总统也答应?”
兰波哑然。
“这次选举,他基本已经确定可以连任。”
高先生道,“但那只能再多拥有一个7年。他想要找到自己的接班人,而不是让所有在任期内实行的政策到下一届总统手上时,又被全盘推翻。”
法国总统的每届任期只有7年,最多连任一次,之后就必须要卸职。
这就意味着,总统如果想要实现什么宏观目标,依旧只能制订短期政策计划,而无法将它延长至10年,乃至20年。
不是说不能签订相关法案,但下一任与他政党不同的总统上台,也可以说推翻就推翻。
这也是拥有选举制度的国家的通病了,想要拉到民众的选票,就必须要宣扬自己的执政纲领。
但想要成功让自己的执政纲领拉到选票,内容就必须足够能引人眼球——例如与执政党对着干,从各种角度挑对方的毛病,甚至全盘否决。
执政党为了保证自己的票仓,也必须在造势时跟着让自己的执政纲领激进起来,再怒斥对方的执政纲领根本就是让盲人去指挥交响乐。
这也会进一步加剧党派之间的竞争关系,导致长期政策更加无法顺利推行下去。
毕竟有时候,把对方的政绩搞没也是一种竞选策略。
“大概9年后,他就要将这个国家交到下一任总统的手里。”
兰波安静听着高先生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端响起,直白而诚恳的谈论着这个国家的未来。
“如果你能接过他的位置,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件好事。”
沉默了许久,兰波才开口道。
“我会尽力。”
挂断电话,他想起了一点往事。
那时的他坐在冰冷而阴湿的监狱里,因仅穿了件单薄的囚服而感到寒冷刺骨,在盯着墙上爬过的蚂蚁,以及那些用指甲或者别的工具刻出的痕迹。
有些是四竖一横的时间计数,有些是无聊时画出的涂鸦,还有些是不堪入耳的辱骂。
他都弓起背沉默着,一点点看过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有个敢来挑衅的囚犯,此刻已经倒在地上呻吟着,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打倒的。
其余跟他关押在一起的囚犯都被吓得挤在角落里,不敢再打扰他继续发呆。
但他对这些人的态度并不关心,只觉得这些事情都毫无意义。
只要拥有特别的能力,哪怕是看上去身体单薄的少年,也会被凶横的罪人畏惧。
但只让这些人畏惧又有什么用处?他还不是被判为重罪,关进这里。
蚂蚁爬上天花板,与自己的同伴互相碰了碰触角,又转身重新往下爬。
那双漠然的、无机质的金眸也跟着它往下落,却被一道身影挡住了视线。
[你看上去在迷茫呢,我的孩子。]
是一位鬓角泛白的成熟男性,穿了件普通的外套,看不出任何身份特征。
他用与看着蚂蚁在墙上爬动的相同表情,漠然盯着他。
[因为友人被侵略的敌军杀害,便动用异能彻底消灭那支敌军小队,连带周边的农田都被摧毁了大约两公顷……很辉煌的战果啊,虽然动用异能是违反了特殊法律条约。]
对方念完他犯下的罪行,又发出了声相当惋惜的喟叹。
[…………]
那双寒郁的金眸依然冷漠盯着对方,没有开口说半个字。
[我并不认为你有罪,因此来邀请你。]
站在一堆瑟瑟发抖的囚犯里,站在同为囚犯的他面前,高先生始终保持一种极为亲切的态度,对他说道。
[就这样在监狱里度过数十年,不觉得太可惜了吗?等专门关押危险异能者的收容室建好,你连与外界交流的机会都将彻底消失。]
[你不想为战争做点什么吗?不是为了获得荣耀与功绩,而是凭你自己的意志去终结它。]
听到这里,那双暗沉如死潭的眼瞳终于有了反应。
[……你是谁?]他问道。
[我已经抛弃了过往与姓名,你也将同样如此。]对方弯下腰来,朝他伸出一只手。
[喊我高先生就可以。]
——从那刻开始,兰波接受了高先生对他提出的邀请。
他伪造自己的死亡,改掉自己的名字,成为dgss的一名特工。
原以为从那刻开始,他的生存与死亡都将成为太阳背后的暗影,不能再留下任何痕迹。
而他也已经接受了这点,在完成训练后,奔波于一场接一场的危险任务中,随时准备为国家赴死。
哪怕得到那本莫名出现在他日记旁边的、预言背叛与死亡的古怪手札,兰波也没有选择退出dgss。
给他这本古怪手札的人,也始终没有出现,不知是敌是友。
不过,能在他日记旁放下手札的不知名者,肯定也能随意翻阅他的日记。
此后,兰波便戒掉了写日记的习惯。
而他对那半手札的内容也始终感觉荒谬——直至接下【牧神】任务、捡到魏尔伦开始。
到眼下,时间点与手札记载的背叛之日越来越近,但他经历的事情已经与记载的大不相同。
甚至,曾经的兰波根本没想过他还能重新走回阳光下,有机会站到法国的权利顶点。
但这又好像与他最初答应高先生的想法,并无什么分别。
——他想为这个国家,为这个国家的某人,为这个国家的未来,做点什么。
“兰波。”
一双手从背后伸来,缓慢而亲昵地环抱住正在发呆的兰波——是洗完澡的魏尔伦,身上还带着点湿漉漉的水汽,混杂沐浴露的香味。
只不过,他的表情连带语气都格外警惕。
“是什么不好消息的电话吗,福楼拜确定情况了?”
大有一种要是福楼拜点头报个地址、他就直接冲进去把人杀光的架势。
“还没有,是高先生给我打的电话。”
兰波失笑,“你怎么湿着头发就过来了?去沙发坐好,我给你擦干。”
魏尔伦乖乖收回手,在沙发上坐直身体,让兰波将那头金发拢在手中,仔细用毛巾擦得半干。
“这次出任务,”
他忽然好奇开口问道,“我们会是什么身份?”
“不清楚,看后勤部那边怎么安排。”兰波说,“虽然我也会给他们提些建议,但细节都是他们自己补充的,尽量符合逻辑,不露破绽。”
毕竟有些假身份是顶替了别人的真实身份,也有些是多名特工共享,不能随便按照自己的心意修改,很容易穿帮。
“哦。”
还是头一次询问这件事的魏尔伦恍然应了声。
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
“我一直以为是你喜欢才特意选的,”魏尔伦说,“毕竟只有第一次任务里的兄弟身份比较……正常。”
第一次好歹还是兄弟,后面几次都是什么?
雇佣兵与他捡回的狼犬,经纪人与被豢养控制的杀手,集团少爷与他的保镖兼玩物……一次比一次的尺度更大。
兰波:“………不是喜欢才选。”
兰波:“一开始是为了方便照顾你,后面……也不知道后勤部的人怎么回事。”
他反驳的语气难得有些底气不足,让魏尔伦都忍不住脸上的笑意。
“其实,我还挺喜欢的。”
想起刚才兰波表情的他思考了下,将放在腿上的手伸高,直到握住兰波仍在帮忙擦头发的手腕。
随即,他的脑袋也一同仰起,那双漂亮的浅色鸢眸从下至上,望进那双低头看过来、略显困惑的金眸里。
“要不要再来一次,”
魏尔伦用偏低的嗓音开口,带着具有强烈蛊惑意味的撩拨笑意,念出那个单词。
“主人?”
兰波帮他擦头发的动作停住了。
…………
虽然喊的是去德国那次任务时才会有的称呼,但魏尔伦选择是其实是中东那次的伪装身份,被经纪人豢养的异能杀手。
那条兰波送给他的袖箍,此刻已调整松紧,改为圈在脖颈这种致命处,化作独一无二的、宣誓主权的情涩禁锢。
二指宽的墨黑皮革镶嵌宝石,压着冷白细腻的肌肤,又有散落其间的金发点缀,真是再合适不过的好风景了。
他的衣服已经被彻底褪去,两只手的手腕并在身前,被那副能封禁异能的手铐牢牢锁住。
双膝跪在床前的柔软绒毯上,不疼,但被那细小的绒毛撩得有点痒。
天花板的那盏灯已经被关掉,窗帘也被拉紧,唯一亮着的光源仅剩下床头的那两盏暖黄暗灯,照亮周边的一小片区域。
至少,让他看不清眼前人的面孔。
“13,”
有声音叹息着开口唤他,落进这片昏暗的空间里,激起一片涟漪。
“你又不愿意听我话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