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李琢光一怔:“什么时候?”
她今天状态不太对劲,对什么都反应迟钝,说完这句话才突然想起来:“在我画出黑叉等待反应的时候吗?”
“昂。”储慎举起手挥了挥,她的左手上有一大块烫伤的伤疤,“我很讨厌你,也看得出你今天特别奇怪。”
她的脚步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如果你只有这个水平,肯定当不上霍总指直属。我不管你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听到了什么动摇军心的话,在彻底解决黑死病以前,你最好给我皮扎紧了。
“否则我不管你是谁的直属,哪怕你是霍听潮的亲生女儿,我都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说心里话,虽然储慎说的做的都是正确的,但她在职场上肯定是最不受欢迎的领导类型。
李琢光也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么直白的教训了。
她伸手抵着电梯门,凝视着储慎的背影。
这些难听到几乎有些刺耳的话语像一把重锤,她以为自己会感到难堪,觉得在队员面前被骂成这样着实丢人,有失威严,实际上却是把她整个人都锤清醒了。
什么遥远的凤鸣,什么失声的嗡鸣,什么责怪怨恨的脸庞,通通被一拳捶碎。
“……抱歉,是我的问题,感谢您的指正。”
虽然储慎看不见,但李琢光还是对着储慎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储慎骂得对,她今天太失态了。
尤其是为什么颜料本身没有异常辐射波动,她居然要芮礼提醒到那种地步才想得到。
不管这一切因谁而起,既然只有她能解决,她就不能陷入虚无主义,至少在完全解决以前,都不可以。
先把眼下的危机解决了再说。
她直起身回头,恰好看到芮礼移开的目光。
“走吧,我们上楼,和研究员讨论一下怎么破坏黑叉。”
芮礼输入了一楼大厅的指令,她们来到一楼大厅的时候,研究员们早就在大厅里集合了。
李琢光一行人的电梯门刚打开,热闹讨论着的研究员们便是一静,不约而同地看向电梯的方向。
她们脸上是程度不一的疲惫,墙角处许多人席地而坐小憩,但在疲惫之外,却是轻松和喜悦,一双双眼睛都是亮的。
秋泰和第一个亮出声音:“来咯,要我们做什么吗?”
李琢光心头再又泛起一些难言的酸涩。
她们在这里没日没夜地做实验,最后的功劳却被她一个人揽走,若那眼泪是唯一的解决措施,那她不来,这些人只会无谓地牺牲掉自己的性命。
若这黑死病起因真是她过去错误的决定,也是她害得这些人受累。
下一秒,储慎的身影就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把那些伤感都揉成一个球,一脚踢远。
她好像又看到储慎指着自己的鼻子威胁要自己好看。
她晃了晃脑袋,努力把那些情绪都清扫出去,让陈戊拿着画好黑叉的布料上来,对上秋泰和期待的目光:“稍等,我们先看看怎么能够破坏黑叉。”
这么说着,李琢光拿出那瓶颜料,先是在黑叉下方画了一道横线,让整个图形变为一个两边延伸为射线的三角形。
她落定后,图形中属于叉的部分仍然闪了一下。
于是李琢光又直接将整块布料都喷满,但过了一会儿,完全变成黑色的布料上,还是有一个叉形闪烁了一下。
“都不行是吗?”秋泰和走到李琢光身边。
尽管她看不到所谓的异象,但看李琢光的反应也能猜出一二。
她说:“擦掉试试看呢?”
陈戊便又拿出一块干净的布料交给昙起云,昙起云比了比黑叉的位置,按照李琢光的指示擦去了黑叉中央的交界处。
这颜料看起来很难处理,其实轻轻一抹就擦得干干净净,跟在疏水材质上擦去水渍一样容易。
这让李琢光燃起一丝希望。
她不自觉地抬起手托住头盔,目光紧紧盯着那块布料。
很遗憾,图案还是闪了。
将结果告知研究员们,当即便有人说:“可是这图案不是已经破坏掉了吗?”
是啊,这图案不是已经破坏掉了吗?为什么死种还能展现出异象?
“咳咳……咳。”拿着布料的陈戊忽然呛住了一般剧烈咳嗽起来。
盘在李琢光肩膀上的柳一伏低身子吐着信子,尾巴勾着李琢光的肩膀,似乎是想让她后退。
李琢光没有动,芮礼伸出手将她与观千剑都往后拉:“陈戊发烧了。”
柳一的尾巴轻拍李琢光的肩膀,指指芮礼,像是在说「我就是这个意思」。
尽管大家都穿着严实的隔离服,还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陈戊周围瞬间空出一圈真空地带。
他脸色苍白,嘴唇也是,李琢光之前以为是他从幻境里出来后的内伤还未完全恢复,没想到是因为感染了黑死病。
陈戊声音嘶哑:“我没有在外面脱下过隔离服,进房间以前也充分消毒了,李队您放心,不会传染给您的。”
“确实是这样。”芮礼附和了他的话,“她们消毒都是我盯着的,陈戊的身体数据是在刚才突然开始有异常波动。”
刚才?
李琢光的视线倏地定在了那被擦去了一小块的布料上。
最初在房屋外的墙面上画上黑叉是为了提醒过路人这里有黑死病患者,注意绕行。
当黑叉变为死物异种后,虽不像生命异种那样会出现较强的主观能动性,但也会有一套自己的行为逻辑。
地质研究所里的柜子是不断复制自己、无差别攻击,青苔城市里的城市是培养伪人军/队为其寻找养料,二十部里的植物表层是通过提高太阳光里的紫外线浓度,以利用晒伤病间接消灭人类。
现在,黑叉的行为逻辑也清晰了。
它从提醒人们远离黑死病的记号,变成了主动带来灾难的蜚。
这一刻,李琢光才是真正放下心,先解决掉黑死病不会唤醒死种,因为死种本身就在活动。
不过,很难说将现有的黑死病治愈后,黑叉会不会重新将人感染。
陈戊捏着布料的手些微地颤抖起来,他藏在衣领下的脖子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如织毛衣一般织出一块一块的黑斑。
黑死病的蔓延速度比李琢光想象中要快了许多,她表情凝重,让昙起云用手中的布料将有颜料的部分全部抹去。
没有用,那块干干净净的白布上还是闪烁了一下。
耳麦里陈戊的呼吸声粗重,带着浓厚的哮喘音,让人疑心他下一口气会不会喘不上来。
他有些站不住了,额头上冒出虚汗,忍耐许久,还是因疼痛而蹲下身去。即使蹲着时,身体也在不停地发抖,最后只好直接坐到地上。
芮礼说:“他的体温飚到39c了,之前刚受过内伤,所以病毒入侵得很容易。”
李琢光眼神沉沉。
把黑叉全部擦掉也不算「破坏」,还能怎么办?
她回忆着来到登梅的所有记忆——还漏了什么?还有什么线索没用上?
……是那个吗?
第074章 暗杀她(十六)
不在员工名单的变异人还有人夫被刺杀的案件肯定用不上, 消毒剂带出幻境后就变成颜料喷瓶,大约可以认为当时放不进分子仪的原因是「死种预备役」。
再往后,如果幻境中她与陈戊所见不同的景象是在传达异象, 那么另一个双子幻境中, 柳一所见颜色颠倒的一切——
是不是指解决死种的方法?
那需要白色的颜料喷瓶, 白色的……
李琢光思考着, 若死种预备役是从她这里的幻境取出来的, 那么另一个用来杀死死种的喷瓶, 应当在柳一那个幻境的办公室一楼。
但是柳一显然是没有带东西出来的, 而那个幻境也因幻境异种的死亡而再进不去了。
走进死局了吗?
不可能。
李琢光抓住柳一细长的身体,把他拎到空中,蛇类深渊一般冰冷的眼睛与她对视,她问:“你现在能变回之前那个章鱼触手的样子吗?”
柳一歪了歪头,身体内部鼓出一个透明的鼓包,随后身体上每一个深灰色的圆圈花纹都鼓出一个包, 他整条蛇在李琢光手中扭曲, 最后那些圆圈相继破裂,破开的包膜如盛开的花卉一般展开,变成触手上的吸盘。
一层瞬膜掀起,金黄色的眼睛自吸盘中央睁开。
李琢光上下翻看灰色的触手,触手的尖端蜷缩起来,皮肤表层泛起浅浅的粉色。
“只有触手你还能喷墨吗?”李琢光问。
柳一出来时的形态是章鱼触手,后来才变成蛇,所以李琢光想着, 那形态里会不会有什么文章。
但章鱼的墨囊和喷嘴在腮附近, 就光秃秃一根触手没什么用。
柳一点点李琢光的终端,调出一个私人虚拟屏幕, 在上面敲敲打打。
「切开我,可以。」
李琢光:“……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