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好好好,算为夫的不是,那待会夫人要是看上了甚么首饰,只管挑便是。”捻着付媛下巴的手左右摇了摇,单阎却是被她那张扬肆意的笑逗得合不拢嘴。
  她不就仗着他宠她吗?
  可夫人到底是他自己挑的,怨天怨地也只能怨他自己。
  她再恃宠而骄,不也是他自己惯的吗?
  金枝进屋伺候过两人梳洗,看了眼坐在铜镜前睡眼蒙松的付媛,又看了眼一旁握着木梳不肯撒手的单阎,识趣地颔首,端着面盆告退了。
  单阎伸手捋过青丝,小心翼翼地握着木梳从头向下顺。
  他小时候也见过凝珠给娘梳头,虽然记忆有些模糊,可女子梳头不就那么回事吗?金枝能做的,他也能做。
  直到付媛的脑袋被他扯得往后栽,他才察觉,好像又不是那么简单的一回事。
  付媛伸手捂着被他扯得生疼的脑袋,这才如梦初醒,“我金枝呢?”
  “...”单阎百口莫辩,却又委屈巴巴地垂眸,学着她求助般地眨了两下眼,“夫人要金枝不要为夫吗?”
  付媛看着那人原先的剑眉星目被皱成团,深邃的眸子瞬间变得泪眼汪汪,她简直觉得自己脑袋都要疼起来了。
  谁家夫君会和丫鬟争宠...?
  可对着那张英俊的脸,她又实在气不起来,只好叹了叹气,将男人手里紧攥的梳子夺过来,“看着。”
  单阎连连点头,眼光紧紧跟随着她的玉指,看着她先捋了发尾的几撮乌发,耐心地一点点梳顺。紧接着又往上取了一小撮,从中段梳起,直到第三遍才从脑袋上顺下来。
  他木然地站在一旁,像是上私塾被先生罚站掌手的弟子。
  付媛看着他那表情,无辜可怜又无助,没忍住笑出声,又将木梳塞回到他手里,“你来。”
  他看了看夫人,又看了看手里的梳子,给自己鼓劲似的重复了句:“我来。”
  他学着付媛刚才教的那样,一点一点将青丝梳开梳顺。
  他原先以为自己学的还算不错,起码夫人没有被他扯着往后仰了,直到他透过铜镜看到了咬牙的付媛...
  “要不还是金枝来吧。”
  金枝被唤进屋,替付媛梳好了发髻,正拿起妆台上的眉黛,又抬眸看了眼单阎脸色,“少爷...”
  单阎眼神紧紧盯着她手上的眉黛,迟迟不动弹,像是入了定。
  直到付媛张嘴应了句“给我吧”,金枝才点点头,将眉黛递到她手里后便欠身退到屋外。
  付媛只描了一边眉,余光瞄到金枝出了房门,这才朝单阎招了招手,“过来。”
  他大抵也是想要尝试的,那反复窥探的表情,付媛都看在眼里。
  她将眉黛塞到男人手中,又掰着他的指头,细心地教他如何攥紧眉黛。紧接着又抬起他的手,自己紧紧握着他的手,轻轻地落笔在眉尾。
  单阎的手厚实而有力,她并未能完全抓住,只能握着其中几只攥眉黛的手,小心翼翼地在眉上涂画。
  眼看着最后一笔落成,她才如释重负地放下了男人的手。
  单阎将眉黛放回妆奁,又垂眸欣赏着他刚才替她画的眉,满意地点点头,“美极。”
  付媛也懒得跟他争,瞧他笑得似孩童般纯真,她也乐得自在。
  她刚一起身,便看见男人欠了欠手,示意她挽上前去。
  她嗤笑一声便顺了他的意,欣然挽紧那人臂膀。
  从前他要她挽臂,总是要以和离书为由威逼利诱,如今她竟自动自觉地挽上前,真有一刻,他会怀疑自己是否还在做梦,仍未苏醒。
  两人缠绵,丁维亦不多叨扰,早早地便出了府邸,将马匹牵好。门口的小厮亦将矮梯备好,等待两人上马车。
  只是两人刚出府邸,便听着一旁的付家传来凄厉哭声。
  一位穿着不算光鲜的妇人,身上背着两袋包袱,满脸愁容。她头上的发髻早已凌乱不堪,遮掩了她的容貌,远远地,只能看见她反复垂泪,泣不成声。
  她身旁跪着的女孩看上去不过三四岁出头,却骨瘦如柴,身上褴褛也是由些布碎缝成。
  女孩早已被身旁的母亲吓得只晓得哇哇喊“娘”,妇人却依旧不依不饶地朝着府内磕头,嘴里一直嚷嚷着“老爷您不能这么狠心对我们母女俩啊”。
  第26章
  付家守门的小厮伸手驱赶, 两人却依旧不肯离去。
  见着妇人歇斯底里地吼“我可是付夫人”,小厮亦不敢强迫着将她架起,丢到街上去, 便只能一边让人去请付老爷, 一边由着她在门口喧闹。
  付媛抬了抬眸, 只一瞥, 便无奈地扯扯嘴角, 扭过了头, “走吧。”
  “夫人不用回府上瞧瞧吗?”单阎有些错愕, 他这位夫人向来心软似菩萨,怎今日换了个性子。
  付媛头也没抬便松开了挽他的手,自顾自地提裙走上矮梯,俯身撩起车帘钻入车舆内。
  见她不掺和这档事,单阎虽觉着稀奇,也只能负手上了马车。
  毕竟他向来对这亲家没什么好感。
  只是刚钻进车舆, 便看见付媛面无表情地坐在正中。
  单阎无奈地笑笑, 又躬身坐到她身旁,揽过她肩,关切地问:“方才出门还好好的,又是谁惹了我家夫人?”
  “少来,”付媛可没什么心思听他打趣,抖掉搭在她肩上的手便负气侧身坐着。
  “方才那妇人,夫人可认识?”单阎见她躲闪,却没打算就此放过她, 反倒是凑上前去搂紧了她腰, 将她拥入怀。
  “不认识,”付媛没好气地应, “每隔几年总要来这一回,这样的风流债他在外头都不知欠下多少了。也不怕造孽。”
  单阎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这事他本来也只是好奇,如今满足了他也便不多问了。谁料付媛又转过身来拍打他胸口,“负心汉。”
  “为夫可没惹风流债,”单阎急忙否认,省得这战火蔓延到自个儿身上,落得一身臊。
  “你敢惹?”付媛那双丹凤眼一瞬便睁大了,死死地盯着单阎,拍打他胸脯的手明显更用力了。
  “哪敢,”他一边攥紧压在他胸口的手,一边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她鼻子,“为夫有夫人一个就够了。”
  说罢却又忽然失笑,愣怔地回想起昨夜与单老夫人的倾谈。
  昨日他还在气头上,尚且未能平复,或许那留有余地的话语会叫他留下后患。
  他哀叹了一声便放下了攥着付媛的手,满脸愁容地侧身掀起身旁的幕帘,希望窗外的风景能纾解他心中郁闷。
  那名叫戚茗姒的表妹,是单老夫人亲妹所出。姐妹两打小关系好得很,如胶似漆,单老夫人远嫁那日,姨娘哭得险些没晕过去。
  自打单老夫人嫁到扬州来,便再没回过那西北的大草原了,这么多年就连胃口也改了,半点瞧不出西北的影子。她囿在这单府,这让她穷尽一生心血经营的单府,尽力地扮演过一位贤良淑慧的妻子,一位温婉和善的母亲。
  旁人只知唤她单老夫人,鲜少提及她的本姓姬氏。
  后来姨娘亦出阁南下出嫁,其女戚茗姒也不过比单阎小上四五岁。
  茗姒不时会随其父到扬州来待上一段时日。
  其父见女儿喜欢待在单家,也省得女儿舟车劳顿,便在北上行商时每每路过扬州,都会提议让戚茗姒在此居住,直到他行商归来,才将茗姒带走。
  加上茗姒生来就像姨娘,举手投足都有姨娘的影子,单老夫人见了她就像见了姨娘一般,自然欣喜得很,才不会逆了妹夫的意。
  她本意是撺掇两娃娃结成姻亲,可单阎一心只想待付媛好,从未对茗姒有甚么男女之情,这一来二去的,她也只好打消这个念头。
  说是打消念头,也不过是后来的日子鲜少提起要做媒,省得离间了母子间的感情。
  付媛抬眼看着单阎满脸愁容,窗外的风景如走马灯般过得极快,便又朝他靠近了半分。
  单阎感觉到挨在他手上的温软,却依旧没敢垂眸看她。
  初次圆房他几乎是因单老夫人刺激才强迫着付媛完成,心里一直觉着亏欠了她。
  他说过他不想让她做任何她不想做的事,只是那次,他真真切切地食言了。
  单阎原以为,只要离开了付家,就没有人会再欺负她了,没成想...
  他哀叹一声,便惊扰了原先倚靠在他身上阖眼的付媛。
  付媛看了眼单阎,又看了眼窗外的烟雨楼,心里更是咯噔一跳。单阎的为人她清楚,招惹他的向来没有什么好下场,只是他一直一门心思地待她好,才会让她忽略了这点。
  她欺瞒他,若不是裴俅上门耀武扬威,她甚至都没打算将这事宣之于口,要他怎么不记恨呢?
  那淋着大雨,湿漉漉的,双眼猩红操着低沉的嗓音吼她的单阎,她记得。
  她一直都记得。
  如今那可怖的画面又一次在她脑海中闪过,她开始忍不住地有些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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