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单老夫人被逗得咯咯笑, 却又很快用手捂了捂嘴,生怕外人听了去,该说她为老不尊,跟儿媳争宠了。
  两主仆笑了良久,这才回味过来,等戚茗姒来扬州的日子,还有些要事需事先准备。
  凝珠从单老夫人衣箱下翻出一个不过巴掌大的木奁,指尖方将那锁舌抬起, 主仆两人便急冲冲地用帕子捂上了自己的鼻子, 生怕那气味让自己闻了去。
  “老夫人...这熏香味道这样冲,怕不怕少夫人发现啊?”凝珠一边将锁舌扣紧, 将木奁收进自己袖中,一边又担忧着。
  “就怕她发现不了!”单老夫人挥了挥袖子,将弥留在房间的一丝气味也散了出去,“就该让她发现!”
  “是,是,”凝珠连连点头,奉承道:“还是老夫人想的周到。”
  另一边的付媛,用过膳便气鼓鼓地回了厢房。坐在案台前的她,面对着本该文思泉涌的话本,却怎么也写不出一个字。
  她盯着一桌的废纸团,心里更是生气不已,“都怪单阎...!”
  她一边哼声嗔骂,一边嘟囔着要他赔。
  谁料那嘟囔声竟叫在门口踌躇的单阎听了去,他无奈笑笑,推门而入。
  单阎原先还想着,今夜在哪儿下榻合适。若是说在书房睡,可到底那躺椅没有高床软枕舒适,怀中更没娇软似玉的美人作伴。
  只是今日,那美人似乎该用如狼似虎来形容。
  他在门口左右踱步,迟迟不肯推门,紧接着便听到屋内声声念叨。
  “都怪单阎,都怪单阎,讨厌单阎!”
  他一时失笑,心中的纠结似乎都烟消云散,随着那声声“单阎”入了云霄。
  单阎前脚刚踏入厢房,将房门掩实,后脚便见满桌的废纸团,以及付媛身下空落落的竹篓。
  “夫人忙什么呢?”他俯身去拾落在脚边的纸团,饶有兴致地摊开。
  他原以为他会看到些少女心事,谁料那纸团中只余蜿蜒无垠的鬼画符,“...喔,忙着给为夫下咒呢?”
  “啧...”她不耐烦地蹙了蹙眉,起身去夺那纸团。
  她虽没写出个所以然来,却也不想让单阎辨认出她的字迹。
  毕竟有时候,她的笔名也会出现在话本的封页上——
  当然了,价格要高上几文钱。
  虽然某些时候,会由李豫和代劳,但大多时候,这些“粗活”还是由她本人自己亲力亲为的。
  那白白多出来的几文钱,固然诱人,可估摸着还不够她忙活几天以后找大夫敷草料的诊金,付媛便也不乐意折腾着签封页了。
  话虽如此,可她还是该谨慎的。
  毕竟她的夫君可不是一般人,好歹算是个状元郎,机敏得很。
  单阎虽没比付媛高上多少,她若是伸手也应当能摸到那人头顶,只是...
  她抬眸看着男人伸长了手,得益于其修长的身材,他的臂长亦有相当优势,付媛只挣扎了两下便泄了气地作罢。
  她气鼓鼓地应:“是,给你下咒呢。”
  “咒你生生世世只能围着我一人打转。”
  单阎像是被那人突如其来的甜言蜜语刺穿了心脏,呆愣在原地半晌。
  直到付媛都已坐回在案台边,仔仔细细地照着诗书描红,他才如梦初醒。
  “夫人...”他弓着身子,弯腰搂紧了付媛,头低垂着埋在她颈窝,“可以再说一次吗?”
  “不行。”付媛这才回味过来,自己说的话到底有多么勾人,脸烫得像要蒸干了身体的水分,自然不乐意再重复一遍。
  男人抿唇咬了咬她耳垂,手放肆地逗弄,她却始终不肯松口。
  单阎未能如愿,却依旧用鼻尖轻轻蹭着她脖颈,像是家兽撒娇一般,因心中欣喜过剩,不时还会伸出舌头来舔舐。
  他鼻尖呼出的气息反复落在怀中人那一大一小的两痣上,良久他才张了张嘴:
  “若是世上真有这样的咒,为夫甘愿受咒。”
  紧接着他埋着的颈窝温度骤然上升,他这才疑惑地抬了抬眸,察觉怀中人早已羞红了的脸。
  “还不睡?明日你不用当值吗?”她依旧鼓着腮帮子嘟囔,却始终不肯回眸,像是怕被那人察觉自己脸上绯红。
  不料那阵红粉早已渲染了她的耳根,一路蔓延至肩颈,处处都遍留着红彤彤的羞意。
  男人淡淡地“嗯”了声,却似泄了气地支起身,迈步走向床铺,“为夫休沐,夫人就这样不愿?”
  “拉磨的驴也要歇息的,何况是为夫,”他嘴里埋怨,心里却是一阵阵窃喜。
  他褪了靴子,解下腰间系带,只余中衣裤装,脑袋枕着双手,惬意地半阖着眼。
  屋外的蝉鸣渐息,只余寥寥数声相辉映,付媛执笔的手早已酸胀不堪,便也思忖着偷闲,吹熄了案台上的蜡烛。
  单阎似是能感觉到屋内渐渐暗了下来,便缓缓睁眼,饶有兴致地侧身,看着付媛俯身一盏盏地熄灭烛光。直到她步履轻悄地走到他面前,手压在胸口,准备吹熄这最后一盏时,却被男人伸手拉上榻。
  “...这样刺眼,你就不怕睡不安稳。”她眼光瞥向别处,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她嘴上嗔怪,心里想的却是怕他睡不安稳是假,怕他害她睡不安稳才是真。
  单阎并没有回答她,只是顺着摇曳的烛光仔细端详着心上人,看着她一颤一颤的睫毛,上下起伏的胸口,紧紧攥着罗裙的纤手。
  同样的,付媛亦壮着胆子,凝望着侧身卧在床榻的男人。
  那张脸俊秀却干净得可怕,除了俊朗的五官外,便再无一丝尘俗侵染的痕迹,倒真像是无意间落俗的得道高僧。
  怎就连一颗痣都没有呢?付媛想。
  “听娘亲说,痣是上辈子为了与恋人相认,才刻意烙下的印记。”她一边说,一边顺着那张脸往下勘探。
  “嗯...是吗?”单阎盯着付媛脖颈处出神。
  他上辈子该是多健忘,才会需要在她身上烙下两个印记来提醒自己?
  单阎一时失笑,笑自己竟也会相信这样无稽而荒诞的说法。
  若这话是从旁人嘴里说的,他大抵会一笑置之,可偏偏是从付媛嘴里说出来的...
  他竟没有半分怀疑,便顺着她的话头说下去,就连自己都没意识到。
  “夫君身上,”她双手摁在男人肩上,就连衣襟也被她扯得敞开了,“好像没有痣呢...”
  男人本想反驳,却又突然意识到什么,耳根烧得厉害,“嗯...也难怪夫人认不出为夫。”
  付媛有些错愕,却也很快听出了男人藏在话语里的情意,欻地羞红了脸,随着一声呜咽埋入男人胸脯。
  脸上的炽热穿透了中衣,没入了男人胸膛,只余阵阵悸动。
  单阎的右手搭在她脑后,宠溺地笑笑,反复捋着她如瀑般的青丝。
  这样缠绵的感觉他固然喜欢,如今却因她藏在身后的男人,成了反复触动他伤口的疼。
  他挂在嘴角的笑意黯然失色,却依旧用下巴反复蹭着怀中人的脑袋。
  付媛趴在他起伏的胸脯,闻着那阵浓烈的墨香,莫名将今日的委屈劲都一并勾起。她眼里淌着泪,簌簌细流润入男人中衣。
  单阎感觉到胸口传来的湿意,错愕地垂了垂眸,“夫人怎么了?”
  付媛的拳头握得紧紧地,可捶在他胸口时却刻意收了劲,换作是以前,她非得气得狠狠发泄在他身上。可如今心里沉睡的小鹿苏醒,挠得她的掌心一阵阵的麻痹,就连宣泄都不敢过了度,生怕弄疼了对方。
  原来单阎从前在她面前,无时不刻都是这样的难受,她竟到现在才知晓。
  她是木头吗?
  她嘴上嘟囔着单阎今日与单老夫人孤立她,有话也不舍得跟她说,净将她当作了外人,心里却是一阵阵愧疚,恨自己开窍晚了,让那人受了这样多的委屈。
  可若是让她将这些体己话宣之于口,她又实在是做不到。
  那些将情情爱爱挂在嘴边的举动,也就她那不知臊的夫君做得出来。
  单阎半阖着眼,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单老夫人对她不满,说着她看到两人的背影感觉被抛弃了,心里欢喜得能掐出蜜来。
  瞧,她还是很在意他的。
  他得意洋洋地勾了勾嘴角,抚摸怀中人的手更是紧了紧,像是紧紧护着,生怕被人抢走心爱之物的三岁孩提。
  付媛见他没有回应,自己讲的嘴巴都干了,这才抬起脑袋,扯了扯他松散不堪的中衣,“跟你说话呢!”
  单阎紧紧盯着那张反复张合的嘴,那张从前只用来与他斗嘴的唇,如今竟只暧昧地嘟囔着倾诉自己受的委屈。
  单阎突觉喉间焦渴,他支起身来,垂下修长的睫毛,手扶着她的后脑勺,轻轻贴了上去。
  那吻只如鸿羽漂浮过水面,很轻,却惊扰了平静的湖面,搅得她不得安宁。
  “...渴了,”他轻咳了两声,许是觉得有些尴尬,这才自顾自地解释。他盯着方才亲吻过的丰盈丹唇,又咽了咽口水,别过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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