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那就太奇怪了,因为岑无月这孩子可心又体贴,不可能送出对方不喜欢的礼物。
  她极有可能是想通过桑青向她提示什么。
  辞青让桑青去找了一样的山楂糖丸带回来,花一整夜想了又想,终于回忆起大长老在几百年前曾经得到过的同生共死蛊好像就长这样。
  ——
  “这孩子胆子太大,”辞青对心魔抱怨,“在这人吃人的修仙界里,她总这么为他人着想,能活多久?你和你师父怎么教的她?”
  为了保护岑无月,也为了探寻她为了这一次提示究竟付出什么代价,辞青干脆将她唤到千机房里贴身观察。
  然后辞青就发现了。
  自己至交好友唯一的师妹,亲手带大的,居然可以这么聪明,聪明到辞青几乎想在堕魔之前将自己一身才学都教给她。
  岑无月带着手记开开心心离开后,辞青无奈地问心魔:“仔细一想,桑青是不是早就抱着长辈心态在对待她了?”
  心魔仍旧不说话,但有岑无月在千机房的日子里,它安分异常。
  有时辞青忙碌间一抬头,便能看见它静静凝视岑无月。
  辞青甚至怀疑自己看见这心魔眼底露出过微弱的笑意。
  好吧。
  辞青想。
  如果这真是我亲手带大的小师妹,我说不定比你更喜欢她。
  ——
  镇压仪式很成功。
  辞青装作重伤模样提前离场,在千机房内布置好陷阱阵法,静待那四个蠢货上门来送死。
  这次等待的过程中,她的内心异常宁静。
  宁静得好像从来没有诞生过心魔一样。
  ……
  嗯,一会得留个活口,不然不知道他们在那倒霉孩子身上动的手脚如何安全解除。
  哦,还有,用沈述做成的契偃可得藏好了,不能叫这聪明孩子发现,她会很难过的。
  第19章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四名长老意图杀害城主,又被早有准备的城主瓮中捉鳖,用雷霆手段一网打尽的消息,没几天就传遍了全城。
  这也是桑青放任之下的结果。
  桑青眼下的职务权力和城主都没有什么区别了。
  城主闭门疗伤,五名长老……死了一个,还有一个离死也不远。
  没有人知道桑青是城主的傀儡,大家只知道她平时是城主最信任的管事,这一次又得了城主的亲令暂时处理城中事务。
  只不过日常事务倒还能处理得过来,但桑青自认在实力上毕竟还没有到一城之主的地步。
  城主制作她的时候,没有太多考虑实力方面的问题。
  为此,桑青特地请求奚逐云在城内多留了一段时间,代为坐镇。
  有他在场,也不必担心观礼后尚未离去的其他修士心生歹念。
  奚逐云自然是一口答应了。
  这样的好脾气令桑青回忆起十几年前的沈述。
  但一想到沈述这个名字,她脑中立刻就浮现了岑无月的身影。
  ……
  最开始见到岑无月时,桑青还不知道她的身份。
  那日夜里,桑青早带弟子在城主府内提前布好陷阱,静候余铮上钩。
  结果余铮是上钩了,附带的还有一个因为食物半夜翻进城主府的岑无月。
  岑无月的眼睛又黑又圆,一门心思盯着人看的时候,“好奇”两个字几乎被写明在脸上。
  桑青真不知道一个人、尤其是一个修士居然可以有那么多的好奇心。
  正常修士怎么会因为桂花鱼条就跑进城主府里来?不怕死?又或者桂花鱼条只是个蹩脚的借口?
  桑青还没想好要怎么放走岑无月,城主略带急躁的命令便传了过来:活捉她,投入地牢。
  完了又迟疑着补充一句:不要伤她。
  桑青迎着岑无月天真又无辜的双眼,没费任何力气就将毫无防备的她扎晕了。
  很快,桑青就知道了岑无月是谁。
  因为她说自己的师父叫“周五”。
  那也是沈述师父的名字。
  桑青觉得自己若是人,知晓此事时应当要感到“震惊”“愧疚”。
  但她只是偃甲。
  于是便只有按照城主的命令行事,审问完岑无月入城的目的之后,引她去接触“余铮”。
  看着岑无月离开城主府后立马忘记自己刚在地牢里被关了一夜、无忧无虑直奔火踵神仙鸡的背影,桑青有些记不清了。
  当年沈述不是说他小师妹不爱吃这些东西吗……?
  回到城主府的桑青斟酌再三,私底下询问是否需要杀死岑无月。
  听罢的城主凝望着千机房角落出神许久,才出声道:“再看看。”
  这一等,就是半个多月过去。
  四长老都死了,岑无月还活蹦乱跳,甚至比入城时过得更好。
  奚逐云保驾护航,城主暗里托举,岑无月在玄枢城可谓是如鱼得水。
  尔虞我诈的修真界内,人人互相算计是常事,朋友与耗材可以无缝切换,任谁出门在外都得防彼此一手——谁知道刚刚欢声笑语过的那个人是不是下一秒就打算杀了你证道?
  可岑无月总有叫任何人对她不设防的本事。
  没人会怀疑岑无月要对自己不利,大家只会操心她再这样下去很快就会被人杀了证道。
  比如那天,桑青在街上转了一圈,好不容易买到和岑无月一样的山楂糖丸后带回给城主。
  第二天便得知岑无月很可能是冒着生命危险传出的这条稀里糊涂消息,为的是阻止长老们谋害玄枢城的城主。
  她却不知道自己拼命相帮的这位辞青城主、还有隔三差五碰面的桑青师姐,都是她小师兄失踪几十年的元凶。
  桑青甚至还帮忙挑出过沈述的手筋,那是为了将其浸泡加强处理后再装回去。
  鲜活的手感,与她这样的纯偃甲不同。
  多么可笑。
  岑无月要是知道真相,又会作何反应?
  “……师姐,桑青师姐?”
  桑青眨一眨眼,从岑无月的唤声中回神。
  从仪式后到四位长老暴毙的消息传出,再到这几日桑青带着玄枢城众弟子稳定局势,说起来很长,但也不过就是三天的时间。
  这三天里,岑无月天天都跑来城主府询问城主的情况。
  这会儿又来了。
  桑青一如既往冷淡地告诉岑无月:“城主仍在闭关。”
  岑无月望着城主千机房的方向,担心地嘟囔道:“城主是不是伤得很重啊……”
  伤自是重的。毕竟城主心魔仍在,又要在消耗大量灵力的情况下以一敌四,本该胜算不大。
  但桑青知道,沈述……不,应该说,城主的契偃随时可以出手。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日她走进千机房里,发现几名长老尸体上的伤居然都是彼此的招式,仿佛是在密室内互相厮杀致死,谁身上也没有剑伤——也就是说,城主根本没有使用那具契偃。
  要知道,沈述的剑就一直放在那台契偃手中。
  ……但如果主人不开口,就说明身为偃甲的她不需要知道这些细节。
  桑青面前的岑无月很快又叹气:“那师姐你呢?最近一定很忙吧。不如先选几个新的长老来处理事务什么的?”
  “新的长老需要城主亲自挑选。”桑青道。
  她并不能替城主下决定。
  岑无月凑近细看她的面孔,看着看着眉皱起来了:“师姐,你的面色也有些苍白。”
  桑青淡淡道:“无碍。”只是核心内的灵力被城主倒抽了一些回去而已。
  “不过有师姐这样的存在也好,”岑无月笑道,“你这样冷静、有条不紊地处理城中事宜,大家看着你,也会不自觉地安心。”
  冷静?
  桑青想。
  身为偃甲的她只是天生并没有被赋予其他的情感罢了。
  在制作她的时候,城主剥离了一些感情存放在此,但那归根结底只是城主的情绪。
  就像人能看见另一个人吃饭吃得很香,但如果自己不尝上一口,就不可能知道是什么味道。
  岑无月曾经说过,她师父判定她还没有搞明白“人”与“情”,于是她便觉得自己还有得学。
  桑青看着一旁几乎是亦步亦趋的奚逐云,都有点不太懂了。
  岑无月怎么可能不明白?
  只要她想,她好像可以让任何人喜欢上她。
  如果她什么也不明白却能做到这件事,那身为偃甲的桑青为什么学不会呢?
  “我觉得师姐也可以当城主嘛。”岑无月突发奇想地说,“或许努力一下,几十几百年后,等城主不想干了,你就可以做下一任?我看城主对偃甲的兴趣比对当城主大得多哎。”
  城主追求的确实是飞升之道。
  可心魔是修士死敌之一,心魔一生,修士便只剩两条路:要么自废修为堕魔重修,要么乖乖等死。
  城主死去时,同她相连的偃甲也会“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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