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温南楼深知这少年心思缜密、聪明绝伦,一言一行皆有深意,可想来想去仍猜不透他此举用意。正埋头思索,宁承轻却走来道:温大侠,你现下身上余毒未清,内力不济,但行动无碍,轻功亦可施展,劳烦你将这姓柳的带下去吧。
温南楼见他连做安排,似要尽快将众人从山中驱散,心中忽然一动。宁承轻道:我将解毒的药方说给你听,下山后可去药铺赎药,只服三剂便能将余毒拔尽,之后再慢慢调养,至多两到三天,内力可恢复如初。他将药方细细说了两遍,温南楼感念他好意,说了声:多谢。
宁承轻笑了笑道:我方才说的那两件事他们未必肯答应,丁大侠心细,程老爷子又多疑,无论我说什么,他们都疑心有阴谋诡计,温大侠若能劝服他们,于我便是天大的好事了。
温南楼道:好,我去将众人劝退,宁公子若愿去仙城山请我岳父见证,我便一路随行保护,若不愿去,我也当为公子作保,必不让人为难你。
温南楼与宁承轻相处几日,看出他为人如何,又欣赏他才智,暗自思量如何助他一臂之力,不使他受人逼迫。宁承轻又是何等机敏,虽说柳廷心生恶念全是自行不义,其中也有他挑拨相诱的缘故,且因此让温南楼尝了一遍受人栽赃诬陷、有口难言的苦楚,使他渐渐偏向自己,将来即便被逼上仙城山,天下武林群雄面前也多一个人为自己辩驳。
宁承轻见温南楼背了柳廷正要下去,忽道:还有一事要提醒温大侠,你下去后千万不可解开这姓柳的穴道,至少要走出山去才行。
温南楼心想姓柳的小子憋了几天,必定满肚子委屈气愤,解了他穴道难免胡说八道,难得宁承轻心细如发,这样的小事也面面俱到。
宁承轻见温南楼走到半路,转头对萧尽道:咱们再等片刻,若那些人执意不走,我就先下去,有温南楼在,他们不会对我怎样。你和师兄都不可出手反抗,一切等到镇上再说。
萧尽道:我听你的,可你也该把缘故说给我听,好让我心里有底。
宁承轻道:好,我告诉你,要下雨了。
第五十三章 劈开翠峡起云雷
此刻黎明,空中乌云密布,林间更是浓雾弥漫,不见一丝光亮。
萧尽侧耳细听,远处隐隐有雷鸣声。他想要下雨了,风向有变,晨雾又浓,或许那些人的胆子大起来,趁着雨势摸上山,我又瞧不清楚,该如何阻挡?更何况暴雨中宁承轻再想用毒也是难上加难。
他只盼温南楼能说服众人先走,余下程柏渊、丁处舟,自己和段云山尚能对付,又盼老天保佑,雨不要这么快落下。可天不如人愿,蓦地电光一闪,雷声隆隆,大雨转眼而至倾盆落下,山中狂风大作,卷得树枝乱摇,山石翻滚。
宁承轻脸色苍白,不知是被风吹得受冻还是雨淋得发冷,萧尽才刚退烧,如此兜头一阵山雨,也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
宁承轻见众人非但没有退去,反而有上冲之势,知道终究晚了一步。眼下还等在这里的人,个个执念颇深,僵持几日早已憋了一肚子气,眼见风向大转,暴雨倾泻,山上山下水雾濛濛,暗器毒药皆不管用,哪还有时间听温南楼劝阻,甚至连彼此间说话声也听不大清楚。
萧尽知道有人要来,提起拒霜严阵以待,宁承轻却道:快找机会下去,打得过就打,打不过投降认栽也不要紧。他如此焦急,萧尽也不由着急起来,隐隐觉得有大事发生。
他对宁承轻道:段大哥照顾你,我来开道,雨这么大可别走散。
段云山眼中深有忧色,但他向来沉默寡言,只过去将宁承轻背起。
萧尽将一狼一狗先赶下山,金角听到打雷害怕,往他脚边钻,迟迟不肯离开。银角见状,扑过来一头撞去,将金角撞得翻了两个跟斗,往斜坡滚落。银角跟着追上,萧尽见它们连跑带跳,一忽儿已没了影子,这才放心。
他抹去脸上雨水,往下看清山路,轻轻一跃踩在山石上,正巧一阵狂风卷过,卷得他一阵踉跄,险些摔倒。
萧尽暗暗心惊,这风雨怎的忽然如此猛烈,竟有地动山摇之势。他双脚刚站稳,蒙蒙雨雾中迎面就是一剑刺到。萧尽拔刀去挡,见雨雾中一个黄袍道人,面带怒容,手中长剑连连抢攻,一剑快似一剑,都朝向他要害。
萧尽看他是混元派道士的打扮,王玄禛重伤于段云山之手,他的门人弟子自然要为他报仇雪恨。萧尽心知此刻情势危急,绝不能拖泥带水犹犹豫豫,于是趁自己仍居高临下占了上风的时刻,飞起一脚踢向对方。那道人见他飞踢到眼前,抬剑削他脚踝。萧尽这一踢却是虚招,蕴着后劲,屈膝一绕,避开削来的剑锋,反勾住他的脖颈。那道士不想他招式如此奇变,被勾住后肩头一阵疼痛,已被长刀砍中。
萧尽不欲杀人,但知道若不能一下将对方打到没有还手之力,只会让后来之人源源不绝,置自己三人于极险境地,因此一刀挥出,教对方再不能运剑。那道人一声惨叫滚落山下。萧尽往下跃了两步,回头见段云山背着宁承轻仍跟在身后,这才放心。
可山下岂止混元派这一个道人,众人见他上山与萧尽交了一回手,虽说不敌落败,但未有中毒立毙的征兆,顿时又生协力之心。
只听轰轰雨幕中一人吼道:几个狗贼想逃走,大伙快一起上去将他们拦住。
萧尽虽看不清是谁在喊,却能分辨声音来向,听这人撺掇众人上前阻拦,心中怒火渐起,将方才揣在怀里的石子扣在手心,朝那人说话的方位掷去。
暴雨中暗器去势受阻,劲力未免不足,但萧尽射出后立刻听到一声痛呼,想必是射中了。
此刻最焦心的反是温南楼。他刚一下山,大雨中未及开口,四周已有人往上冲,显是瞧出风雨大作令对方无计可施,人多便占了便宜。
温南楼眼见群情激昂,个中虽有不少见识不凡的高人,但习武之人粗鲁盲从者居多,见有人打了头阵,想也不想立刻争着上前,原本还是以擒住三人为要,这时大有血溅五步、立劈剑下的势头。
温南楼不顾内力虚浮,轻功不济,从高处跳下,赶到丁、程二人面前,先将柳廷交出,急声道:二位,切勿莽撞冲动误伤好人,这事大有误会,此时动手将来必要追悔莫及。
程柏渊道:这小子一向如此,惯会骗人,倒是温大侠,不知受了他什么好处,处处替他说情。温南楼听他话中与自己已生嫌隙,多说无益,便道:温某一生公平正直,绝不私心妄为,今日便以自己这一点微薄虚名作保,望能劝得诸位暂且罢手,找一个避风躲雨之处,坐下来慢慢细说。两位不瞧我的薄面也瞧在我岳父泰山铁背金龙的面上
程柏渊与丁处舟听他不但以自己身家作保,连老丈人也搬出来,一时倒不好驳他这个面子,但眼下为时已晚,众人一拥而上,哪里是几句话能阻得住的。
丁处舟道:既然如此,咱们信得过温大侠,能劝住一个是一个,总之不论那小子行迹如何,我与程前辈绝不伤他性命就是。
温南楼心急火燎,道了声:多谢。便去将还未上山的人拦下。
丁处舟运起内力放声发喊,有人与他交好,听到便停下问他原委,还有些与他交情甚浅或只听过他名头的不愿放过机会,仍充耳不闻,只盼能教自己亲手杀了仇人之子。
宁承轻眼见一片混乱,慨叹这雨来得不是时候,再晚片刻,温南楼或许就能止住众人,可天有不测风云,自然之威又岂是人力所能左右。
萧尽一马当先,拒霜舞得如同一片光屏,将雨雾中刺来的刀剑暗器全都挡在身前,叮当之声犹如落珠。他心知身后的段云山与宁承轻全靠自己开路才有机会逃脱,哪敢放松半点,长刀狂舞之下,肩上剑伤又再撕裂,鲜血被骤雨一冲,淌了半身,却因穿着黑衣并不显眼。
这时,一个巨大身影冲破雨幕扑来,那人手中并无兵刃,两个醋钵大的拳头连环挥击,丝毫不惧刀刃砍伤。这人正是破军神拳赵归义,萧尽在镇外林子里见过他,只知他姓赵,并不知来历。他见这人拳风如巨浪般扑来,乃至拳风将四周雨滴激荡而起,犹如一片暗器袭面,又是一阵叮叮当当,全击在自己的长刀上。
萧尽知道他厉害,不敢大意,避开拳风转身借力,刀身回旋横扫赵归义腰间,目光一瞥,又见另一边有人围堵,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
萧尽生怕被这几人堵住去路后再难突破,趁他们尚未将路封死,拒霜挑起,使一招八方风雨,刀光点点也如暴雨一般落在众人身上。他出刀极快,以至一圈之下人人都觉得刀刃要落在自己身上,不由自主均退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