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段云山扶起宁承轻,往那面墙走去,萧尽连忙跟上。那裂缝与之前假山中的一样,仿佛自然而成,却恰好能供人通过。萧尽跟着二人进入,刚走两步又是哗啦一声,不知什么从天而降,将身后那道裂缝入口牢牢堵住,便连火光与浓烟也一并隔绝。
第二十一章 曾铸农器剪稂莠
后路已绝,萧尽只能跟着二人往前,走着走着隐隐听到潺潺水声,且缝隙越走越开阔,已从贴着石壁侧身挪动变为正常行走。待到尽头水声轰然,原来是处瀑布,瀑布下一个巨大水潭,溅起滚滚水雾。段云山抱起宁承轻一跃而下落在潭中,很快又浮出水面,向岸边游去。
萧尽依样跃下,只觉潭水冰冷至清,不见鱼虫,潭边开着野花。宁承轻到岸边拧干身上的衣服,段云山怕他着凉,运起内力为他驱寒。萧尽见他师兄弟如此亲爱,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想来是自己自幼无父母兄弟,少有这样互相关怀之人的缘故。
他自行爬起,撕了衣袖裹住肩膀伤口,盘腿运功暖身。
宁承轻道:这里说不定还有程柏渊找来的帮手,不要久留。
段云山原本打了好几件行李,程柏渊、关如是等人来得突然,因此只背了个小包袱,包袱中有些银票碎银和宁承轻的两件衣服,其余东西一概未及带走。萧尽也拧了湿衣,心想今日一走,不知几时能回,可惜金角银角没跟来,幸而谷中野物果实颇多,不愁它们饿死。
他正闷闷不乐,忽听一阵狗叫,忙举目抬头四处寻找,见瀑布旁站着只小黄狗,对他大声吠叫,正是金角。原来那瀑布旁有棵大树,树根盘根错节,将山石顶开许多裂缝,金角便从那小洞钻出来。萧尽伸手接它,洞中又再探出个白乎乎的小狼脑袋,想必当初它也是从这小洞钻进山谷。
如今银角身形已比黄狗大了许多,几番挣扎不能自石缝钻出,钻得身上灰尘仆仆,爪子耳朵全是伤痕。萧尽飞身上去,拿青渊将树根砍断,再凿裂缝,终于把狼崽救出。银角出来晃晃脑袋,舔舔伤口,站在石头边往下瞧。
金角急得什么似的,在水潭边狂叫不止,银角这才纵身落在它身旁。金角与它好一顿亲热,在水潭边滚得水花四溅。
萧尽在谷中住了将近三年,此刻离去也有依依不舍之情。
三人生怕还有敌人伏在左近,因此只挑险峻小路,磕磕绊绊走了大半天,一直到夜幕降临瞧不清路途才坐下休息。
宁承轻不常走远路,又一天没吃东西,坐在一旁懒得动弹。萧尽去林子里抓了几只鸟,用青渊剥了皮,不敢生火,只在溪水中洗洗给他。宁承轻皱眉不吃,段云山去捡了些果子回来,洗得干干净净给他削皮吃了。萧尽见他不肯吃生肉,只好自己就着果子以鸟肉果腹。夜里段云山守夜,他与宁承轻在树下睡觉。
一觉睡醒,萧尽虽睡得并不舒服但也精神振作,宁承轻却是满脸憔悴。
萧尽道:不知到了哪里,姓程的老头儿应该不会追来了吧。段云山道:程柏渊要追也得等书阁烧完,宗主在世时山庄中有很多机关密道,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出路。萧尽道:为什么要在家里置备那么多机关密道?他有很多仇人吗?段云山摇了摇头道:宗主与上代老宗主都极爱钻研人心,比如书阁那条壁中密道,不将书架烧毁便不出现,可要是外人纵火,人不在阁中,多烧片刻上边的砖块碎石倒塌又会将入口封住,轻易不能发现,即使事后有人想到,我们也已走远了。
萧尽听后十分敬仰,有宁闻之这样的父亲,难怪生下宁承轻这样的儿子。
段云山道:程柏渊就算认定书阁另有出路,废墟之中也难找,只得再从来时的路下山。二人边说边收拾东西继续上路,到山脚下混在一些路过的行商挑夫中往镇上去。
宁承轻虽打发荆州三杰一路往关外引开仇敌,可两年多来,那些首饰早卖得差不多,有些头脑的人也定会想到这是他故布疑阵、声东击西之计,兜兜转转终究会回到此地,当务之急需改换装扮,尽快远离才是。
三人在山里走了两天,满头满面加满身泥土,混在一群风尘仆仆的旅客伴当中倒也不起眼。金角是狗跟着无妨,但银角显然是狼,进了镇子必然教人害怕,萧尽便赶它们去镇外玩耍等候,银角本不喜欢与人亲近,投入山林不知去了哪里。
段云山原说要买东西雇骡马,萧尽在谷中住得久了,虽不说无聊,但终究有些闷气,便说自己去采买。段云山将碎银和几个银锞子给他,说了要买什么,萧尽一一记住。
这镇子大抵不过四五条街,街上铺子统共五六家,有卖衣服鞋袜,卖糕点果脯的,还有一家门脸窄小的铁匠铺,里头铁匠独自生炉打铁。萧尽见铺中挂着刀剑,心想自己虽然有把宝刀匕首,又有死士录中的刺客刀法相辅,可终究不合往日习惯,还是得想法买把惯用的兵器才行。
想到这,他便走进铁铺,仔细打量墙上挂的兵刃,其中大多是寻常铁剑,也有大刀。萧尽瞧了一会儿,将铁匠斜放在角落的一柄环首刀拿在手里掂量着问:这刀怎么卖?
铁匠瞥一眼道:二两银子卖你。
这刀比萧尽平日用的还轻些,其实并不趁手,手艺也嫌粗糙,卖二两已是贵了,便想再讨价。他生性豁达,与宁承轻几番生死相助已当自己人看待,并不觉用他几两银子有什么可计较,正与铁匠还价,铁匠死咬二两一文不减之际,门外又进来个人。
这人年纪甚轻,二十来岁,长得斯文秀气,穿一身墨绿衣衫,衣角袖子用墨线秀了荷花,腰系锦带丝绦,挂着玉佩,俨然是个富家公子模样。青年进门后,往萧尽手中的环首刀瞥了一眼,立刻大摇其头道:兄台一表人才,英气逼人,怎会看上这等俗物,卖你多少钱?
铁匠大声道:二两,就是二两,不讨价。
墨衫青年摇了摇头道:一两也太多了,我看最多二钱,买他几斤废铁一把力气罢了。萧尽道:兄台好像懂兵器。墨衫青年道:不敢说懂,稍许知道些皮毛,倒是兄台,既有银子,何不去前面大镇上找好刀剑,做什么买这没人要的废物?
铁匠听了破口大骂,眼见高价卖不成,便退一步道:这位侠客爷是识货的,我赔本卖你一两银子就成。
萧尽知道手里这刀粗制劣造,但如今世道太平,寻常铁铺多以锻打农耕农具为主,刀剑兵刃品质大抵如此,要寻名器自然不能在这乡下铺子里找,自己不过是买来临时一用而已。墨衫青年自他手中接过环首刀,拿到火光下一照,曲起手指在刀身轻轻一弹,手掌将刀身折弯几下,摇头道:镔铁中虽加了赤金、白镴,但杂质太多,火候不足,锻打不纯,毫无韧性。拿这刀与人对敌,不出十招便要折断。
萧尽道:与人搏斗兵器固然十分重要,但武功高强之人,内力灌注刀剑之上,摘叶飞花、枯枝木剑亦可取胜,倒也不是非宝刀宝剑不可。
墨衫青年笑道:不错不错,兄台说得很有道理,不过我辈练武之人能有名器相伴总是如虎添翼。况且兄台明明身怀宝刃,绝非眼拙之人。小弟与兄台一见如故,不如小弟做东,一同去喝一杯,交个朋友。
萧尽微微一愣,才想到自己腰间挂着青渊,但青渊只是刀锋锐利,刀柄刀鞘反而毫无华丽之处,为何这人只看一眼就断定是宝刀?
这些日子他眼见宁承轻仇家源源不断,遇到陌生人便心存警惕,更何况出门时段云山叮嘱他快去快回,此地离宁家旧址不远,在外游荡怕被有心之人撞见,想到这他便婉言谢绝。
那青年虽有失望之色,却也不强求,只说自己明日仍在镇上,若有空可明日再约。
他自称姓秋,名叫秋红云。小镇只一家客栈,他自然与萧尽等人住在一处。
萧尽丢了五钱银子给铁匠,买下那柄环首刀,用布包着背在背后,再去街上买吃的。镇上无骡马集市,他便找了个脚夫到客栈外等候,明日出发再说去哪。
萧尽自认办事妥当,该买的都买齐了,回到客栈,宁承轻笑话他花钱买了把破刀。萧尽将铁匠铺中遇到墨衫青年的事说了,宁承轻细细问那人长相形貌,听那人姓秋又若有所思。
吃了饭,宁承轻命店伙打水洗澡,换上干净新衣,叫段云山替他梳头。
明日之后,须得北上。
宁承轻道:荆州三贼服了毒药不敢不从我命,去一趟总算多讨了些时间,让我们在谷中待了两年。如今追去的人又往南来,咱们反其道而行再往关外。只是这回先走水路,到了岭南再换车马。
萧尽知道武林中人多爱骑马赶路,若非水路极近少有人愿意坐船慢行,这法子倒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