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赵苏心有所感,回头一看,叹息一声,却不得不硬起心肠道:“这位夫人,即知我们身份,还不跪迎。”
公子白生母丽姬出现在此处的事,在场几个都是知情人,但赵苏有把握叫他们噤声。可现在外头不下上百人,官民皆有,若丽姬还要叫破自己的身份,那公子白以后当真无法自处。
丽姬闻言,垂泪便要往下跪,虞姬扶住她,朝赵苏怒目而视,“你可知……”
“住口。”赵苏大声喝斥,生生将虞姬的话堵住。
“大胆刁民,还不知罪,非要连累家人陪你们一起死吗?你们不过龟寿山匪众尔,一定要拉上无辜的人,陪你们连坐才是亲情吗?”
赵苏的话说完,丽姬的脸色已经白得如同一张纸。
她紧紧拉住虞姬姐妹俩的手,“你们一个字都不要说,之前种种都是小妇人的妄念,心中思子甚切,未免胡言乱语,失了分寸。”
赵苏见她总算没有一蠢到底,方才缓和一些神色,“此时外头混战,你们若要走,这是最后的机会。否则,没人能保住你们。”
掳劫皇子的罪名,必是死罪无疑。赵苏不可能保下他们,更何况,他们想要刺杀秦皇一事,已经不是秘密,更没人敢保下他们。最重要的是,他们还不能被抓,一旦抓进官府知晓丽姬的身份,又是一桩了不得的大事。
所以,赵苏才建议他们,赶紧走。至于他们去往何处,有无地方可容身,却不是他能考虑的。
丽姬再看一眼公子白,转头对赵苏行礼道:“妇道人家想当然尔,却不料差点连累无辜稚子。之前种种,皆是妇人妄语,还请公子原谅则个。”
公子白咬着嘴唇,身子轻颤,似是想上前,但他的手仍紧紧牵着赵苏的衣角,没有松开。
赵苏轻拍公子白的后背,母子连心乃是天性,如果不是事关性命安危,他又怎么会故意让他们母子分离。
“你想跟她说话,就去说几句吧。”
丽姬听闻此言,一脸激动。
公子白想了想,摇了头。
丽姬难掩失望之色,勉强施礼垂泪。
赵苏蹲下来道:“来,大哥背你。”
公子白轻嗯一声,伏上大哥的背。
丽姬站在山洞里,看着外头公子白的背影,将怀里细软往虞姬手里一塞道:“从今往后,忘掉前事,你们姐妹好好过活。”
说着身形一晃,口吐鲜血,虞姬这才发现,姨母不知何时,将一把匕首插入胸口。此时鲜血汩汩而出,说完最后一个字,已是进的气多,出的气少。
“姨母。”虞姬两姐妹大哭起来。
身后的哭声惊动了刚走出去的赵苏等人,公子白回头一看,溜下赵苏的后背,飞快的跑了过来。走到丽姬身前,还剩最后一步,却迟迟迈不出去。
丽姬伸出手,手上满是鲜血,公子白的眼泪这才一颗颗掉下来,“你为什么要走,走了又为什么要回来,既然回来,又为什么不好好活着。”
“是啊,为什么呢,我每一步都走错了,错了啊。”丽姬的声音已经低不可闻。
公子白蹲下去,握住她的手,已经泣不成声。
“姨母她去了。”虞姬的声音有些木然。
从小到大,她先是生活在父母的羽翼之下后又庇护于姨母,所以他们让她做什么,她没有资格反对。哪怕她明知道,所谓毒杀秦皇又栽赃的计策之后,她根本不可能等到人来救她。
可现在姨母死了,她该怎么办?看着已经骇然到不敢说一个字的妹妹,她看向扶苏公子。
跪下道:“奴家愿将所知龟寿山一事,尽悉告之,只求公子一件事。”
赵苏看着虞姬,一脸苦笑,“你说吧。”
这个女人,大事上糊涂,小事上却是聪明的很,知道丽姬一死,自己逃也是枉然,不如交换条件。这种时候,哪怕是为了公子白,他也不忍拒绝。
“只求公子照顾奴家妹妹,不求荣华富贵,只求苟活于世,做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
不求自己,只求妹妹,赵苏无法拒绝。
“我答应你。”
“多谢公子。”虞姬伏身磕头。
而山洞外,打斗声已经平息,得运入内,见丽姬已死,心里着实松了口气,又见虞姬还活着,眉头微蹙,在他眼里这俩姐妹最好也早早死了为好。
“审讯虞姬的事,交给你了。”赵苏将这件事交给了得运。
得运自是知道何意,总归是要给她一个体面。
蒙家武卫的首领见到活蹦乱跳的蒙贤,一口气松下来,若是少爷有事,他们也不用回去了。此番个个喜气洋洋,上前冲公子抱拳道:“公子,还有几个活口。”
蒙贤跟在他身后进来道:“一个活口也没了,敢辱骂小爷我,全给杀了。”
赵苏朝他点点头,知他是害怕这些人是知情人,泄露丽姬的身份。
首领一呆,苦笑道:“是。”
自己明明将几个活口的下巴颌给拧了,以防他们咬舌自杀,别说说话,就是动一下嘴都难,怎么可能辱骂少爷。不过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也无意细究。
“咱们是否分成两批人手,一部分护送公子出山,一部分与寻找密道的人汇合。”首领再问道。
赵苏沉吟道:“就按此办理,先在此休整一夜,明日出发。”
众人齐声道:“喏。”
当晚,赵苏寻了一处好地方,将丽姬和罗婆子的尸身下葬。寻来两块石头作碑,可惜现在没法刻字,倒成了无字碑。
公子白一直垂着头,赵苏让他在丽姬的墓下磕头,“就算是全了你们母子的缘份吧。”
“是。”公子白依言照做。
晚上,大家伙难得放下心事,都睡着熟了,山洞自是让给几个贵人。别人都避了出去,留给两位公子说话。
公子白睡不着,依在大哥身侧,“我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大哥,你说我该恨她吗?”
赵苏摸着公子白脑袋道:“你想恨就恨,想不恨就不恨,只不过,恨太沉重,我唯愿你忘记恨,只记得爱。”
“那她爱我吗?”
“如果她爱你,你是会有感觉的,你感觉到了吗?”
公子白没有再说话,靠到赵苏的身上,“大哥,我想回新村。”
“咱们还要去琅琊郡呢,一路上还有好多事要经历,只有孩子才会在外头打输了就跑回家里哭。”
“我才不是孩子。”
“什么,不是想回去抱着子婴一起哭吗?”
“大哥自己想子婴了吧,我哪天看你亲印上子婴脚丫子的信纸来着。”
“你看错了。”
“我没有。”
“你是大哥还是我是大哥。”
“好吧,我看错了。”
“乖。”
翌日,几个知道真相的人,看公子白已无异色,顿时心头一松。蒙贤和杨义成自不用人提便知道守口如瓶,至于魏延,那就是个人精儿,一早就装自己磕到头失忆了。
然后赖上了杨义成,说就记得他是杨小将军的门客,弄得杨义成哭笑不得,看在共生死一场的份上,算是默许了他的话。
等到出了山,守在外头的人大大松了口气。
郡尉汤诚是跟着进了山的,但去了另一头寻找秘道的路。守在山外主持大局的是郡守富棋和韩书,看到公子平安将人带回来,俱是哇哇大哭。
富棋一张胖脸已经瘦成了长条脸,短短时日从一个白面胖子变成了一个黄脸瘦子,官服来不及新制,松松垮垮套在身上。此时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赵苏此时也免不了生出庆幸来,或自己晚到半日,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等到汤诚回来,赵苏将龟寿山的地图和兵力布防,以及毕胜的老巢在各处的情报分成两份。一份给了汤诚,命他带人从秘道攻打龟寿山。一份给了杨义成,让他带着人快马给泗水郡的杨瑞和送去。
至于赵苏,也要去泗水郡。只不过他们一行人身心俱疲,需要先在颍川郡休息一段时间。
赵苏作主,还是入住之前汤诚的宅子里。富棋整天跟个巴儿狗似的,围着长公子打转。
被他缠不过,赵苏只好道:“还有何事?”
“求公子救命啊。”公子白是被救回来了,但不代表这件事就完了,咸阳的圣旨还不知什么时候就到了,他还记得前不久被李由押去咸阳的那一行人,那叫一个惨啊。
现在想想,自己可能会更惨。
赵苏抚额,富棋的事还真的不好办,公子白确实是在他宅子里丢的,掳走公子白的罗婆子在明面上,也是富棋的人。就算说清楚,富棋是受匪人蒙蔽,也脱不了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