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黑奴儿当即重新跪下, 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响头,这才重新站起来。
赵苏坦然受了她的礼,然后吩咐道:“留在新村, 组建一支绝对可靠的情报司,分析我们能收集到的所有情报, 得出有用的消息。”
黑奴儿目光闪闪, “喏。”
“你有何要求?”赵苏问她。
黑奴儿抿了一下嘴唇,显露出她的紧张, “奴家有个弟弟。”
“哦, 那是你想?”无论她准备如何,赵苏都会成全。
“奴家想将他带在身边。”黑奴儿握紧了拳头,这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赵苏叹了口气, “准了。”
虽然在历史进程当中,许多次的战争是必须且无法回避的,但, 无论国家的兴亡成败,毫无疑问百姓都要承担最多的痛苦。宁为太平犬,不为离乱人,身临其中才知和平的珍贵。
“谢公子。”
得运带黑奴儿出去,赵苏摆了摆头,想到战争带来的伤痛就会让他心情不好。这个时候,还是出去看看土地里新生的嫩芽,每一片都能让人心生愉悦。
甘蔗长势良好,绿豆的叶片喜人,豌豆花引来一拔一拔的人观看,听说皂坊的女工约会最喜欢到豌豆花田边。
香味扑鼻而来,施过农家肥的茉莉花,抽出根根枝叶,枝头雪白一片,暗香盈动。按理没人不喜这盈盈花香,本该是最吸引人的花田,只因为水娘每日都要派一宫人前来摘取盛开的花朵,有时候水娘还会亲自前来。
于是,这片花田,除了养花的农人,愣是没人敢靠近一步。
“水娘有这么可怕?”赵苏不敢相信的问公子白,他出来散步,最常带的便是公子白。
而公子白每天早上会去小学识字,中午回家,下午便随着他学习。赵苏的所谓教学,十分简单粗暴。天为什么会下雨,电闪雷鸣是什么道理,再不然认认农家作物和后院种的草药。
随着心结的解开,又慢慢拥有了同龄的朋友,公子白变得比以前健谈许多。这一路上,都是他在告诉赵苏,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那里又发生了什么事。以及皂坊的女工这个月出嫁了六个,因为他吃了六回红枣饽饽。
然后便是大家只敢远远看着茉莉花田,因为担心被误会偷摘了花朵而惹恼水娘。
赵苏没想到,水娘竟然凶名在外,这还是他认识的水娘吗?
公子白认真的点点头,“嗯,大家都害怕。”
赵苏摸摸公子白的头顶,“那你也害怕水娘吗?”
公子折歪头想了想,“怕,不过也喜欢。”
虽然水娘很可怕,但他还是很喜欢水娘。
“那就对了。”赵苏牵着公子白来到茉莉花田边。不时有老农上前参拜,随着二期的二十栋回字楼完工,哪怕挤一点,所有人都有了安置的地方,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结实坚固的新房子,谁人不喜欢。
再加上庄稼长势喜人,更多的人在心中盘算,过个几年是不是也能买得起独门独户带院子的房子。
于是第三期的住宅什么时候开工,就成为了一个话题。此时有老农见公子心情不错,小心问道:“小老儿家中人口多,不知盼不盼得到临死前住进自己家的小院儿。”
“回字楼以后不会再建了,再建都是独门独户的小院。说不得,到时候还有惊喜。”扶苏和善的回了老农的话。
一听有惊喜,好多支愣着耳朵听的农人,脸上都浮出笑容,公子说是惊喜那肯定是好事,可惜公子不说,他们也不敢多问。
“我要是你们,今年多攒些钱才是正理。”赵苏乐呵呵的笑。
大家都拱手应是,不时有人兴奋的议论怎么多攒点银钱。
其中有人嘟了嘟嘴,用低不可微的声音道:“我倒是想攒,可怎么攒。”
站得近的人却听见了,转头一看是他,鄙夷道:“如何攒不得,你下地,让你婆娘和女儿去皂坊或是香坊打零工,多攒少攒都是攒。”
“说的轻巧,爹娘不用人伺候,家里的活不用人干吗?小儿才三岁,不要人带吗?”说话的人争辩道。
“隔壁狗子的老爹,比你爹还大好几岁呢,不是日日去工坊帮忙。就算不去工坊,你爹娘在家带带孩子,做做家务,你婆娘和女儿就能去外头做工挣点钱。你看看新村,哪家像你们家似的,年纪轻轻就要儿媳妇伺候的。”
说话之人脸色暴红,仍是梗着脖子道:“哪儿有让女人出去做工的。”
他想说的其实还有很多,但女工是他们来新村之前便有的,还得到了公子的支持,于是不敢说让女人出来做工不对,只能把自家女人想尽办法圈在家中,不让她出门。
赵苏从他们开始相争之时,就已经侧耳细听。
别说秦时,就是他后世所在的世界,男女平等写进宪法之中。可长期以来,农村妇女的自杀率都居高不下,一直到改革开放,女人有了出去打工这条路,自杀率才开始降低。
当然不是说所有的农村妇女都没有地位,但普遍的现状却是妇女要照顾老人,孩子,还要承担所有的家务,而农忙时也一样要下地干活,最后还是得不到应有的尊重。男人仗着承担了重体力的农活,可以轻而易举的否认女人的付出,认为是自己下地干活养活一家子,所以有权在家中当大爷,甚至动辄拳脚相加。
直到改革开放后,大量的农民工进城打工,而工厂的流水线对体力没有过多要求,反而因为女人有更好的服从性和稳定性,更受工厂欢迎。
自此,女人经济地位的改变,才带来了家庭地位的改变。从而,也让女性有了选择权。
当家庭妇女也好,出去做工也好,对女性来说没有高低之分,最重要的是有选择过什么样生活的权力。
赵苏心知,他在新村建立皂坊,香料坊,就是一个尝试,尝试给女性一个选择的机会。让他们除了呆在家中相夫教子照顾老人,还能和男人一样做工赚钱。一旦有了经济收入,就会有更高的家庭地位,而整个家庭的收入增加,也会反哺到家庭里的所有人。
一旦所有人都接受了好处,就会潜移默化的受到影响,让女人做工这件事,慢慢变成一个常例。
但总有人,不认同这样的观念,甚至于,用自己的方式反对。
将这样的人驱逐出新村只会让他们一家人的生活落入到更悲惨的境地,更何况一户人家的命运,一个村子的做法,改变不了全天下所有人的观念。
赵苏朝争辩的两个人看去,目露微笑,他不判断对错,观念上的事,争辩来争辩去,最后谁也难以说服谁。能够说服人的,从来只有生活。
他年纪虽轻,却因为比世人多出人类二千多年历史长河的知识,经历过后世知识大爆炸的洗礼,得到过无数观念碰撞的熏陶,自认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而新村,就是他的实验田,无论是土地,是人,是观念还是工业,统统在他的手中捏成团,塑成型。
“也许会变成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怪胎,也许会变成一张旗帜,谁知道呢。”赵苏自嘲的一笑,越过众人,继续往前走。
结果交给未来,他现在需要的,就是不停的走下去。
香坊的大月见到赵苏前来,赶紧上前施礼相迎,“公子来的正好,奴婢刚蒸出第一瓶香精,您看看是否就是此物。”
茉莉花不能白白浪费,所以赵苏更命人采集之后送到香坊,以酒精为燃料,利用蒸馏法提取香氛精油。
酒精蒸馏是最为古老,也最为简单的提取之法。蒸得的精华,上浮为油,下层为水,将油收集起来再次提纯便是精油。下层的花水,也是稍次一点的好东西。
大月取出一只小小的玉瓶,不过指头大一丁点,里头的精油也只装了半瓶,瓶塞一开,便能闻到浓郁的茉莉花香。
赵苏觉得自己真没有看错人,大月不仅在香味上有天赋,动手能力和领悟能力也极强。他不过是把自己知道的蒸馏法告诉她,一切都是她自己摸索,听闻失败了几回,气得直哭,水娘都去开解过她。
也是担心她负担过重,赵苏才一直没有过闻精油的事,等到有了好消息,才顺道路过的时候瞧一眼。
“干得好。”赵苏笑眯眯的把精油瓶给公子白闻过之后,让大月收起来,“我已经让花农分枝插杆,大力种植茉莉花,此花的花期即长又盛,继续提炼,等有一定的数量了,我们来制香水。”
“香水是何物?”大月睁大了眼睛,恳切的看着赵苏,眼里满是求知欲。
“喷到身上,能香上一天。”赵苏浑不在意,大月双眼亮如星辰,紧紧握住玉瓶,直觉告诉她,香水一定不是凡物。
从香坊出来,赵苏直奔山脚下的炼铁坊,此地三家工坊已经改名工厂,每家工厂的厂房里,都冒出好几根烟筒,呼呼的往外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