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他问莺然:“你去不去?”
莺然问徐离陵:“你能进去吗?”
她想去秘境。
想带他去很多很多地方,让他的记忆被与她在一起的世界填满。
这样,或许他就能慢慢不再想到那些杀戮与煎熬。
关熠与她商量时,正在笑客楼。
徐离陵正给她挑虾肉,慢悠悠道:“嗯。”
能进就好。
莺然也应关熠:“嗯。”
关熠笑道:“到时我们一起?”
莺然面露难色,故作沉吟。
关熠撇嘴:“不愿意就直说。”
莺然:“你机遇太多,我不适合与你同行。”
总部给她的奖励,让她能永远留在这世界,也不必为寿命担忧。
她不用为寿命与修为烦忧,适合悠闲的历练。
可吃不了与关熠同行、时时刻刻陷入危机的苦。
关熠本就和她说笑呢,并不勉强。
同她吃完饭,就要与同行弟子们去驻守秘境了。
那地方离临关不远,骑飞驹半日来回。
关熠走时招呼莺然:“没事儿来玩。”
莺然应下。
但看看这烈阳高照的天,她选择挽着徐离陵回家去。
在后花园里消消食,找个阴凉处打坐修炼,而后在小闲亭里与徐离陵睡在躺椅上吹风午歇。
待一觉睡醒,倚在徐离陵怀里发发呆,同他闲话。
待到阳光没那么灼人,要么和他继续在家里玩,要么同他一起到仙都巷的废宅里玩,摘人家院里的果子吃。
晚间吃饭散步,上楼歇息前,她有时会读读《鹤霄九冥诀》。
说来也神奇,莺然找到徐离陵时,读到鹤霄九冥诀的第五卷 第五章。
那章还能看到他为她写的与秘籍无关的话。
但再往后一章,就没了。
莺然每回翻阅时都想问徐离陵,但每回秘籍读得认真,就忘了这事。要到下次重新翻阅才会想起来。
今日莺然翻阅时又想起来,有意记着这事。
待徐离陵上楼,问他:“是不是你施术把后面的话弄没了?”
徐离陵:“我只写到那儿。”
莺然讶异:“为何?”
徐离陵:“三年时间,你差不多修到那儿。要么你见到我,要么你会明白我的下落。”
莺然愣住。
他没有说得很直白。
但她仍旧意识到——原来那时,他也不确定,他是否能活下来。
他为了她安排了三年的时间。
这三年,要么是她寻找到他的期限,要么是她为他守孝的时间。
……
因此谈话,莺然很是感怀了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诸多事都会应他,床笫之间也会顺着他。
但这个顺从,在他越发过分到离谱时,终究成了她咬住他的一句低骂。
*
夏夜里,徐离陵做了个梦,是他十万年来的第一个梦。
细雨朦胧。
青鸟从林间雨中飞过,溅一片翠影。
一个姑娘出现在他面前,在这他成魔前最后走过的地方,喂着曾和他最后的年少时光有过渊源的食人大荒仙兽。
她是那么的纤柔弱小,却在察觉到危机时第一时间将她以为的小狗护在她身后。
她在他看来,只是个路过的纤弱凡人,毫无威胁,自然也不需要过多在意。
可下雨了,她来到他身边坐下。
她问他有没有带伞,担心他会淋雨回家。
她叫他不要再喂小狗了,担心他会吃不饱。
春夏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往后他时常能见到她。
他知道她有时是特意过来拿些对她没有负担的东西来救济他这位“穷书生”,就像她喂小狗一样。
他懒得多言。
她一开始也不常和他说话,渐渐的,她会将她喜欢的东西分享给他。会和沉睡了五百年的他说人世间的喜怒哀乐,会和世人恐惧的他说人世间的市井繁华,会和历经世间万苦的他说人世间的世情百态……
那都是她生活里的小事,那些事他何尝不了解。
他早已麻木、了无趣味。
可她笑盈盈的,好像这世间是那么的明媚,她好喜欢。
天总是下雨。
她总是过来。
他知道,她渐渐地是想逃避世俗带给她的小小烦恼,她是想来和他这个“好心喂狗的书生朋友”说说她无法向别人倾诉的话。
某天她带了两把伞来,将一把伞送给他,希望能为他挡雨。
她说她爹娘逼她成亲,她分外苦恼。
他说可以帮她。
他说的可以帮,是指他有手段解决这个麻烦。
她却误会了他的意思,突然怔而含羞地望着他,以为他要和她成亲。
清雨在林间滴滴答答,她向他靠近,杏眸明灿地映着他。
她的眼里像是藏了星星——她眼中的世界里有他,她的星星送给他、围绕着他。
一开始,他没有爱上她,爱这个词太重了。
他也知道,她并不爱他。
他们之间只是在长久的、在山野间只有彼此的相伴中,有了微妙的好感。
而他很清楚,这份超出他理性发展出的好感是这世间没有第二个人能得到。
他注定是要死去的。
她的出现、她的误解,就像天空飞过代表幸福的青鸟被他看见一样偶然而奇妙,像一个在他死前让他回归平静平凡、最后一次做回正常人的奇遇。
他无所谓,他本就漫无目的,随意打发时间,正因如此,他不介意接收这个奇遇。
所以,他和她成了亲。
他也清楚地知道,除了她,他此生不会再对第二个人产生这种超出意料之外的感受,不会再愿意和第二个人成亲。
她很认真。
她认真地要和他过日子,认真地和他一起打造他们的家,认真地爱护他、陪伴他、想要他快乐。
和她在一起,他好像真的只是她口中的怀真。在她的眼里、她的心里、她为他打造的世界里,他可以在他决定灭世前的日子里,只做一个普通人。
不知不觉间,她就像每日会看到的天地云风、日月星辰,是那么自然地存在于他的世界里。
好像如果她消失了,这个本就在他眼里无趣虚无的世界,会变得更加荒芜空荡。
魔身暴露的那天,他来来回回地在屋子与厨房间走着。
那一刻,除了热鸡汤,他也在想,等她回来,她是否会与他分离。
她回来了,他看出她的紧张、她的害怕。
可他不在意。
他已经习惯世间一切的破灭与人性,哪怕她背叛他,他也觉得理所当然。
可她没有。
她突然抱住他。
她害怕地在他怀里哭,但只告诉他,她肚子疼。
这世道不太平了。
她没有想逃避。
她知道他是魔,她要跟他走……不,她要带他走,她想保护他,想保护他们的家,保护他们安稳的日子。
可不太平就是不太平了。
云州玄修的到来,彻底颠覆了一切。
可她还是奔向了他。
他提醒她,他是魔。
他想她肯定知道,他杀了多少人。
可她对他说:
“那就去云州。找一座凡人很多、有夜市的小城。”
“我去找一个宗门,拜入做弟子。做修士保护你、小黄和大花。你就当凡人,去找个铺子,继续做账房先生。”
她注视着他的眼睛。
他明白她的意思:
我们去云州吧,我们去浪迹天涯吧——
我保护你,你只是我的怀真啊。
她一次一次地走向他,那么坚定地想要保护他。
他不知道她是因为可怜他还是真的爱他。
他知道她不只爱他、不只可怜他,她爱这个世界,她会怜惜这个世界的一切,她连路边的狗都会可怜。
他不需要她的保护。
可他知道,他不会再放开这只路过的青鸟。
……
“怀真?”
有人在他耳边唤他。
他睁开眼,短暂的眸光混沌后,神情一片清明,眼中映出她的模样。
他或许没有做梦,那只是这一次轮回的记忆浮现在他脑中。
但她有些期待,有些惊喜:“你睡着了吗?”
他没有回答,将他的梦中人、将他的青鸟拥入怀中。
*
莺然发现,徐离陵有时似乎能短暂地休息片刻。不再像以前那样,不能有半刻松懈。
这是一个好现象,她很是欢喜。
时常在他闭目养神时,安安静静地窝在他怀里偷偷观察他。
*
天凉时。
莺然闲着没事,去看望了关熠,买了些临关的吃食给关熠与他好友送去。
驻守秘境的除了关熠陈训周甫,还有赵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