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虽然停下是她要的,但他停的也太突然了,弄得她不上不下的……
  他倒是浑不在意,跟玩似的。
  欢愉不在考虑之中,只看玩得有无乐趣。
  莺然慢慢吞吞地穿起外袍,调整着呼吸,慢慢压下潮浪将登巅峰又猛然抽离的异样感觉。
  却听徐离陵笑了声,自她身后抱住她,忽轻扼她的后颈,将她压在桌案上。
  她下意识挣扎:“你又做什么?”
  徐离陵:“一会儿就好。”
  莺然疑惑,紧接着便感觉到,他在为她疏解。说一会儿就好,便没有同她痴缠,完事就收,利落得很。
  莺然心道他这会儿像个机器似的。
  还没从桌案上撑起身,徐离陵将她打横抱起,抱她去沐浴。
  照料她清洗穿衣,至她舒舒服服躺在床上发呆,又拿了一碟百花蜜饯给她做零嘴,打发时间。他则去收拾寝殿那些客室。
  莺然想他这会儿倒细心。悠闲地倚在床上,随手拿本阴阳道秘籍翻阅,再拿一片百花蜜饯吃。
  蜜饯一入口,酸得她差点龇牙咧嘴。
  她皱着脸缓了好一会儿,无语地看了眼蜜饯。
  这盘是莲花味,香得很。
  但也酸得很。
  想也知道,还是徐离陵做的。
  她吃了几片,实在是无法再领受他的心意。将蜜饯放一旁,等他回来喂给他吃了。
  他吃得神色稀松寻常,看得莺然牙酸。
  这会儿,明窗是紫辉,外边正是夜里。
  但徐离陵出行不拘白日黑夜。
  在寝殿吃完蜜饯,莺然与他各自穿好了衣裳。
  出了寝殿,他给她套上挡雨的兜帽斗篷。搂着她的腰,带她乘风御龙,直飞入云霄,往城外去。
  莺然没问他去哪儿,她也不知道要去哪儿。
  就这样倚在他怀里,吹着风,驰骋天地。
  天地无垠,优哉游哉。
  浩空万里,无忧无挂。
  去哪儿都行,就这样飞到天涯海角,永不落地也行。
  从黑夜飞至白日,日上三竿。
  魔龙终还是停下,穿云落地,在徐离陵拂袖间变小,化烟消散。
  原本在云端之上,莺然不知到了哪儿,只知自己穿过了许多城池。
  这会儿脚踏实地,她环顾四野,发觉这是处山林。
  仙灵之气甚浓,松柏成林,兰草奇珍,碧辉雅致,金曦烂漫。
  一看便不是凡地。
  莺然心猜他是带她到了哪处仙地。
  忽眸光流转间,透过林间瞥见山外山,是白雪皑皑连绵山峰,峰上琼宫宇楼,浩气磅礴,巍峨壮阔,惊得愣了愣。
  “此地是……乙玄道一?”
  徐离陵闲林信步:“嗯。”
  千年后与他一起来此,她还会有点紧张,更别提现在。
  但莺然不喜扫兴,挽着他的胳膊和他一起走:“此地灵气太盛,你可会不适?”
  徐离陵:“还好。”
  莺然便不多言,问:“来这儿做什么?散步?”
  徐离陵:“找东西。”
  莺然挽他的手紧了紧:“找什么?”
  徐离陵看穿她心思,轻拍她的手背:“放心,我不抢旁人东西,也不杀人。”
  莺然放轻松了些,嘟囔:“我可没说你要抢物杀人。”
  徐离陵笑道:“十岁那年,我曾在此峰埋下一坛酒。我来挖酒。”
  莺然好奇:“你那时怎会到这儿埋酒?乙玄道一邀你来除魔?”
  徐离陵:“那年乙玄道一成立宗门不久,邀我来做挂名长老,将这座春秋峰给了我。”
  莺然讶然:徐离陵同乙玄道一,竟还有这样的渊源。
  思索片刻,又有几分了然:
  玉虚风因徐离陵而入道,后拜入乙玄道一。直至千年后仍守在此处,或许就是这样缘故——徐离陵算是乙玄道一的开宗长老之一。
  而如今和往后的乙玄道一,却又是与徐离陵为敌的主力。
  莺然心中感慨,不深谈此事,扯开话题:“乙玄道一有个三试一赛,你知不知道是谁定的?”
  徐离陵:“怎么?”
  莺然想到千年后三试一赛的折磨,皱着小脸深沉道:“你在这儿没住多久吧?”
  徐离陵:“嗯。”
  莺然:“你肯定不知道,这玩意儿有多折磨人。”
  若严格按照三试一赛的章程来,每名修士在三试一赛期间,根本都没有休息的时间。
  她虽有徐离陵教导,过得已算轻松。
  但日日早起上课,一坐就是一早上,下午回去还要练武。若无徐离陵为她揉按,她怕是也早就累趴下了。
  莺然向徐离陵讲述,她所见那些弟子面对三试一赛是多么的苦不堪言。
  关熠有时都会一脸沧桑地骂:“这还只是上课,考核那才是真正的生死关头……定这玩意儿的,肯定不是人。”
  她深有同感。
  莺然绘声绘色,时而谈到道友们的课上趣事笑起来,时而又皱起小脸骂两句。
  徐离陵含笑听着。
  待她说得停下,他道:“我定的。”
  莺然表情一僵,满面疑惑:“你……”
  徐离陵:“嗯,怎么?”
  莺然:……
  作为三试一赛的受害者,她实在没有办法对方才的骂语改口。
  难怪徐离陵千年后帮她应付三试一赛,是那样的得心应手,比关熠还了解规矩。
  原来,规矩就是他定的。
  莺然沉默。
  莺然深沉。
  莺然想了想,憋不住地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定?”
  这个问题,是所有三试一赛受害者崩溃时的呐喊。
  徐离陵回想了一下,道:“定下这等章程前,我是亲身试验过的。那时年幼,觉着我做的很轻松,旁人应也能做。况且我做时日夜无休,课期与考核期全然混在一起,七日完成整个流程。”
  “对弟子们,已特意将课期与考核期分开,将全部流程延长到了六十日内,以便弟子们有时间休息。”
  莺然五味杂陈:“可是以课程与考核强度,如果是天赋差的人,课外还要自习自练,就算六十日,也根本没时间休息。”
  徐离陵:“正是要筛除天赋拙劣者。”
  莺然蹙眉:“为何?”
  明明他成魔前,对凡人与修士乃至魔修,都无分别心。
  为何对天赋差异,却如此不留情面?
  徐离陵:“出了宗门,没人会因为一个玄修天赋差,就对他忍让、包容。没人会因为一个玄修天赋差,就在生死关头,不取他性命。”
  “固然,给上足够的时间,努力可以在让一个平凡的玄修达到天赋极好的修士水平。然而出了宗门,没人会给他时间努力。”
  “往往天赋卓绝者,在危机关头爆发潜力。天赋平庸者,只能沦为刀下亡魂。”
  “乙玄道一创立之初便是集结了各方大修的大宗门,入了宗门的弟子,必然也会时常去出那些寻常宗门无法完成的危险任务。”
  “若放了平庸之才入内,那不是对他们的包容,是对他们的残忍,是在送他们去死。”
  “幼时的我,便是这么想的。”
  莺然有所明悟:
  至高无上的大道,人人皆想追逐。修士愿殉道而死,这若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无可厚非,值得敬佩。
  但彼时的徐离陵作为掌权者,不愿将任何人推往那条死亡概率更高的路。
  十岁的他便洞明修道之途的无情与残酷,那是经历了多少事才明白的呢?
  莺然:“你如今如何想呢?”
  如今的他神态平和,唇畔有浅弧,但笑不语。
  他不会否定过去的他,但再也不是过去的他了。
  莺然静静地挽着他,走在光影交错的林路间。
  行至一处桃花树下,桃花冠云如霞,粉瓣纷飞,四季常开,显然不是凡树。
  徐离陵停步:“到了。”
  他弯下腰,拿出锄头,亲手在树下挖起来。
  莺然讶异,竟是桃树下埋酒,她蹲在他身边:“埋的是什么酒?”
  徐离陵:“黄酒。”
  莺然眸光一亮,笑起来:“我们云水县有习俗,家里生了女儿的,满月时会在桃花树下埋坛黄酒,至女儿出嫁时取出。我爹在我出生满月时,也为我埋了一坛酒。”
  在千年后她嫁给徐离陵时,取出来喝了。
  徐离陵:“幼时,我正是见了旁人为自家孩子埋酒,以为人人皆如此,才回来为自己埋。后来才知晓,这叫女儿红,单为女儿埋的。”
  莺然没忍住笑出声来。
  幼时的徐离陵,原来不只会每日不眠不休、跟个大人似的修道,也会天真得可爱。
  不过也是了。
  他幼时还会看见别人玩游戏,就偷偷自己和自己玩,研究怎么玩呢。
  她笑他,徐离陵也不以为意。
  他将酒埋得很深,直挖出了一个坑,才挖出一坛子酒。不过酒坛也很大,有半人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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