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夏日里的阴天不冷,甚为凉爽。又是刚吃了午饭,莺然歇没一会儿就犯起困。
  她不想挖了,又想要那柿子树。坐在他怀里,搂着他的脖颈哼哼。
  徐离陵这人怪讨厌的。平日里要他做什么,他就去做了。但在玩游戏的输赢上,输就是输,罚就是罚,从不心软。
  莺然好说歹说,他仍不为所动。只环抱着她,不咸不淡道:“慢慢挖,不急。”
  莺然白他一眼,不想搭理他了。
  想着慢慢挖就慢慢挖,也不急着今天就挖回家。明天等她玩游戏赢了,就叫他挖,挖十棵!
  不过她从没赢过。
  “你到底是怎么赢的呢?”
  她嘟囔着,闭上眼,没一会儿睡了过去。
  醒时已不在那废院里,被徐离陵抱着,睡在两棵树下的躺椅上吹风。
  天边彤霞灿灿,映头顶上茂密的树叶泛着亮。
  莺然迷迷蒙蒙,定睛看,树是两棵柿子树,和她先前看到的不同,已经结了小果啦!
  她身处之处,是自家的后院。
  她登时笑弯了眼,抱住徐离陵想同他说话。
  见徐离陵闭着眼,神态平和,似在休息。便只抱着他,注视他,不说话。
  好一会儿,他闭着眼道:“看我做什么。”
  莺然方知他没睡。
  她竖起手指,戳戳他的脸,又指指上方的树,故意道:“你看,我把树移回来了。”
  徐离陵“嗯”了声,抚抚她的背,顺着她道:“嗯,辛苦。”
  莺然笑弯了眼,同他耳语:“嗯,怀真辛苦。”
  在他耳边亲了一下,拥着他,陪他继续闭目养神。
  时而同他闲话,时而催问他:“你到底是怎么总猜中我裙子的颜色的?”
  他还是不答。
  气得莺然拧他腰。
  ……
  眼下,柿子熟了,中秋也至。
  莺然也知道他猜裙总猜对的原因了——她穿衣有她自己都没留意的偏好。
  她喜欢颜色明丽清爽的衣裙,鲜少穿太暗的。
  这段时间穿的衣裙虽是新的,但都和她从前衣裙颜色有类似的。
  徐离陵记住了那些颜色对应的灰白,自然也记住了她新裙的颜色。
  莺然故意换了以前没穿过的,就开始赢了。
  中秋这日,莺然早早起床,换了新衣裙,要同徐离陵玩猜裙游戏。
  徐离陵慢条斯理地穿衣:“不急,晚上玩。”
  莺然想起前两日,她白天和徐离陵一起为过中秋,做了芝麻糖饼等物。到晚上才想起同他猜裙。
  晚上猜裙,可罚的就少了。
  那会儿徐离陵正躺在床上,老神在在,好似她罚什么都无所谓,应付完了便要歇了。
  她忽想起从前床笫间,他总是这样从容。一时恶向胆边生,干了点胆大的、不可言说的。
  但结果未能如她愿——听徐离陵哀求她饶了他。
  反倒听见他饶有兴味地评价:“你挺有创意。”
  叫她羞恼得很,简直进行不下去。他倒又开始配合她,装模作样地低眉:“好夫人,饶了奴。”
  他低哑着嗓子一声声地求饶,话越说越露骨,什么她从前没听过的脏的、乱的都说出来了。
  到最后还是她求饶,捂他嘴要他别说了。
  他笑话她,问她可是罚完了。
  她道是,不想罚了。
  他便一个翻身扼住她,让她意识到,她从许秋桂给她压箱底的避火图上学的把戏,与他相比,是多么的浅薄。
  罚由她始,罚完就不是她说了算了。
  任她骂了他好几声:“你不是人!”
  也没用。
  最后还是要她哄“好夫君,好怀真”,将近天明,方得歇息。
  此刻忆起那些,莺然忙道:“我今晚可不跟你那样罚。”
  徐离陵:“怎样罚?”
  他明知故问,莺然便明白他没那个意思。掩了微红的耳根,岔开话题:“我想叫你抱我摘柿子,今天晚饭吃呢。白日不赌,晚上就来不及了。”
  徐离陵理好了衣裳,同她下楼,未吃早饭,先带她到后院摘柿子。
  那柿子树不算很高,他抬手就能摘。
  莺然偏要自己摘,可她个子矮,摘不到。她兴冲冲地叫他抱着、坐在他臂上摘了六个。
  仰头瞧见顶上柿子红澄澄小灯笼似的,又道:“那柿子结得真好,可惜太高,摘不着。”
  徐离陵蹲下身,叫她过来,扶她腿让她跨坐在他肩上。
  他猛地站起来,莺然惊呼一声,抓了他的头发坐稳,又赶忙摸摸他的头,“弄疼你了吗?”
  徐离陵:“你摘。”
  莺然便指挥他靠近柿子树,去摘那顶上的红柿子。
  摘到了用手帕擦一擦,咬一口,熟透了,甜滋滋的,然后喂徐离陵吃一口。
  她其实不是很喜欢吃柿子,觉得柿子肉有股说不出的熟烂味,只喜欢吃里面艮啾啾的小舌头。
  也不知徐离陵是有意还是无意,每回只咬边上的,倒是把柿子芯里小舌头都留给她吃了。
  她笑盈盈地吃完,把柿子核和皮用手帕包起来,递给徐离陵,撑着他的肩膀要下来。
  徐离陵:“多摘几个。”
  莺然问:“你要吃?”
  徐离陵:“送人。”
  莺然便骑在他肩上,指挥他在柿子树周围转:“你要送谁呀?”
  前两日做芝麻糖饼,他们做了挺多。她说再多做些,送无隐村人。
  他道没必要,一个都不肯送。
  她还想那么多芝麻糖饼,不知要吃到什么时候。眼下倒是知道了,他也打算送人的。
  徐离陵:“你爹娘。”
  莺然顿了下,心道他还记着她那晚看了信后,红了眼眶的事呐。
  她莞尔:“那咱们下午去找关熠,托关熠将柿子与芝麻糖饼寄回去,再顺带送关熠几个糖饼柿子吃吃。”
  至于她的回信……
  她就不回信了。她不知道要同爹娘说什么,送了东西,便是心意了。
  莺然摘了一小箩筐柿子。
  从他肩上下来后,他去厨房做饭。
  她挑拣出长得漂亮的柿子,用布巾包裹起来。又捡出一大半芝麻糖饼装好。
  这会儿徐离陵倒没帮她收拾。
  因为是她要送她爹娘的东西。
  待收拾好,莺然就等同他一起出门了。
  然而到暮时,天色渐暗,旁人家炊烟袅袅,都吃晚饭了,他还没动作。
  莺然问:“咱们何时走?吃完饭?”
  徐离陵:“就现在吧。”
  不过出门之前,他又同她玩了次猜裙游戏。明明这段时间都是他输,今日他却赢了。
  他把柿子、芝麻糖饼都叫她拿着,又拿了灵缎,把她从头到脚裹起来。
  这灵缎是恩娘子先前送的,叫散霞灵缎,可以抵挡魔气。拿回来后他将其缝起,做成一大块布巾,跟床单似的,不知要做什么。
  今天这块布蒙她头上来了,莺然忙挣扎:“不要,这样出去像什么样子。”
  徐离陵:“我抱你出去,不叫人瞧见。”
  莺然还是不肯。
  平日里没人看,闹闹也就罢了,今天要出门,街市上那么多人,怎还能这样没分寸呢。
  徐离陵温声哄她:“你今日输了。”
  莺然无话可说,但心里不大高兴。
  念及送东西这事是他提的,今天又是过节,她也确实输了。
  莺然咬咬唇瓣,向他伸出手要他抱:“关熠若是笑话我,我就不跟你说话了。”
  徐离陵没应声,将她用布裹好,打横抱起。
  莺然将芝麻糖饼和柿子抱在怀里,这般,重量便全压在他身上了。
  他步履十分沉稳。
  走了两步,莺然忽的身子一轻。
  长风呼啸拂身过,吹得裹着她的灵缎犹如风筝般飞扬。
  但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觉他飞得好快,暗惊他今日竟用了法术。
  莺然抱紧他,隔着灵缎闷声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徐离陵:“数个百息便到。”
  莺然依偎在他身前,心想原来是要动用法术才将她裹起来,免得她被别人看见。
  要他用法术才能去的地方,怕是很远。
  若如此,百息能到吗?
  想了些有的没的,她也没那么不悦了。只怪徐离陵不把话说清。
  她偷偷捏徐离陵一下,又抱紧他,默数百息。
  百息未到,他已落地。
  这般落下,灵缎垂落,莺然感到灵缎变沉,似乎沾了些许潮湿。
  有阵阵热闹声音:杂耍的、欢呼的、唱戏的、游玩的、大笑的……诸多声音,似非临关口音。
  声音太小,她听不真切。
  徐离陵抱着她,走在某个僻静的小巷,脚步极快。
  忽又是纵身一跃。
  她抿紧唇,暗暗扼住喉中惊呼,恍惚间却好像听见一声熟悉的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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