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莺然眸中闪过一丝落寞,不欲为难张杏生:“我自己去找。你就当没看见我,多谢。”
她转身向外飘。
张杏生目送她,忽叫住她:“鬼姑娘,往东再走百里,大人在东方问政宫。”
莺然回身,欣然道谢。
张杏生高声道:“还有……我现在叫张复弦了。”
莺然笑颜一僵,颔首示意。
飘往问政宫的路上,她不禁想:她与神女努力了这么久,当真成功改变过什么吗?
弦花还是出了事,张杏生还是成了张复弦……
转念又将杂思摒去,心道还是有改变的。
弦花活了下来,很多人都活了下来……活着便是希望。
夜色浓时,莺然到了问政宫。
临近徐离陵所在之处,戒备明显变得更加森严。
即便她是鬼魂之躯,可穿墙隐匿,也还是被抓住——城中设下了抓鬼的符阵。
莺然不知道是不是专门针对她的,但怪叫人不悦的。
抓她的魔修商量,是要将她押去鬼牢,还是送去给魔将审问。
路过一魔将瞧见她,将她接手,领她离开。
她斟酌言辞,要拿出神女唬人:“我是——”
话没说完,魔将道:“我认得你。无忧原,无及草,那儿本来要成荒原了,你来之后,无及草现在还活着。”
莺然微启的唇轻抿,无言。
魔将带她到通和殿外。
殿内外寂静无声,仿若无人。
魔将对她颔首,把她留在此地,没多言,转身离开。
莺然向他道谢,深吸口气,踏入通和殿。
殿中昏暗如晦,纵有烛火满殿,仍如鬼灯祭奠,散不出辉光。
一道人影慵懒斜倚殿中宝座之上,手撑着头,似在假寐。
莺然向他走近。
他没睁眼,道:“你觉得,你我之间,还剩几分情意可以消耗?”
他语调清幽,泛着冷意。
莺然决然上前:“我不知道,我是来答你先前之邀的。”
徐离陵睁开眼。
幽暗大殿中,漆黑瞳眸映鬼灯寒光。
“你同我说,你敢等,我敢与你同死吗?”
莺然走到宝座阶前:“我敢。”
徐离陵讥诮:“你想要什么?”
莺然心知他这一问,是在问她又是为何目的来找他。
可这次她没有目的。
她道:“我敢与你同死。但你也要答应我,只要我活着,你就不许死。”
徐离陵眸色微凝。
莺然走近他,走到他身前,紧盯他的眼:“我要你,跟我一起活下去。”
徐离陵抬手,微凉的手背轻抚过她面颊。
莺然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解他此举。
他幽幽道:“你是个心软的姑娘,听闻了我在安城之事,因而同情我。”
莺然瞳眸一窒,暗惊他竟知晓她的一举一动。
徐离陵:“但同情,并不足以支撑人心甘情愿付出性命。一时冲动,后悔莫及。”
他手背轻拍了拍她的脸,收回,懒散地倚回座上:“回去冷静冷静吧。”
莺然拧眉,因他轻佻的动作而不悦:“我没有同情你。”
徐离陵漫不经心,没当回事。
莺然:“我只想要你活下去。”
那时玉虚风万般嗟叹,叹徐离陵如今残忍狠绝,叹安城之中,万箭穿身,他仍执着相问:你们,可曾有过半分歉意?
玉虚风叹:“是安城令他变成这般吗?不是。安城,不过是他看这世间的最后一眼。”
玉虚风叹:“早年间,徐离公子十五岁刚入魔之时,并未投身魔道。他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故人,想过很多方法向世人、向他的亲人、向他的故人证明——他身虽为魔,可他不是魔。”
“但愚昧之人,只认定他身为魔,便心也是魔。从他十五岁到十七岁,他们用了很多方法抓他,诱骗他、囚他、杀他。”
“他次次手下留情,愚昧之人,却只次次庆幸自己从魔手中逃脱,厌憎魔不束手就擒,还胆敢还击。”
“两年的逃亡,他见识了世人对魔道无数种捕杀方式。而那些世人,都是他曾不眠不休救下的人啊……直到最后一次抓他,是他的爹娘找到他说,我的孩儿,你受苦了。”
“他们将他带回徐离城,说要助他拔除魔识。然而当他一梦醒来,所见是他曾经的诸天神佛师长,在他身上烙下祓魔圣印。”
“他的爹娘亲手按住他,痛斥他在魔识混乱之下吃了妄图杀他立功的同胞兄弟。”
“他不知道所有人都在骗他吗?他那么聪明,怎么不知道?”
“他只是最后还对这世间抱有一丝希望。”
“安城……”
那时玉虚风望着星空苦笑,“鬼姑娘,你可知在安城之事前,我遇见过徐离公子。那时他为魔,我为玄。”
“我问他,当年我只是云水县山间一砍柴翁,是您引我入道,为何您如今成了魔呢?在我心中,您是我之师,可否,再教引我一次。”
“他教我,这世道,为玄总是要比做魔好过些。既能为道,何必入魔。”
“安城。”
那时玉虚风语调带着无奈的痛恨,“他再次入世,他救了那么多人,可结果……”
“这一次,他是当真已对这世间,仁至义尽了。”
那时莺然无言。比起心疼他的遭遇,那一瞬间她更怕。
怕,他对这世间已再无留恋。
此刻,莺然轻抚着他,无比坚定地道:“我不同情你,我要你活下去,和我一起活下去。”
“不论你信不信,千年后,有我陪你。”
徐离陵抬眸看她。
冥冥夜色晦,他眸中映她模样。
她道:“徐离陵,我们成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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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黄(解说员版):我们可以看到,千年前魔头选手在发疯,在阴晴不定地发大疯,小鸟选手该怎么办呢?[可怜]
大花(解说员版):她正在和魔头选手周旋,正在周旋……哎呀!她a上去了!她a上去了!球进了!小鸟选手是冠军!是冠军![加油]
小黄(解说员版):哪来的球?[问号]
大花(解说员版):……告……告白气球?[彩虹屁]
你说你有点难追,想让我知难而退~可你的眼睛,在说我愿意~其实小鸟一直在告诉魔头,她在千年后等他,是因为她很早就隐约感觉到了,无论千年前的魔头还是千年后的魔头都是厌世的。他不是那种发大疯要报复世界的厌世。而是虚无,对一切都毫无兴致,很多时候和小鸟一起玩只是在陪她而已,也只有小鸟偶尔能让他真的笑一笑。当明白他的身份,小鸟就更确定这一点了。他像是随时要和这个世界一起毁灭,而小鸟唯一抓住他手的人了。“我不忍心勉强你去爱这个世界,但我想要你为我活下来。无论生死,我都会陪伴你。无论生死,你都要陪伴我。”[抱抱]
第46章
自那日向徐离陵说成亲,已过三日。
当夜他并未说应还是不应,只是将她带到一座华宫寝殿,要她在此等候。
此后第一日清晨,便领人送了十八抬玉箱进来。玉箱打开,尽是仙凤梵鹿、龙鱼仙蒲等世所罕见之物。
莺然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了徐离陵一会儿,才明白这都是纳彩的礼。
此等不俗之物,皆是仙门纳彩之用。
此界道礼一体,只分各道礼数参差,并无凡俗礼教天壤。
不过修道者不拘于俗物,大多道成后便不谈通婚、只说结道侣。
时日一长,便是道侣修道者皆可结,只需敬天地、结誓契。
但仙道婚嫁,便只有世家大宗、仙门上仙等出身不凡之人成婚时才办。
因而纳彩之重,即便莺然凡俗长大,幼年读书时也略有耳闻。
不过凡俗到底凡俗,耳闻也只能大概了解。
此刻亲眼看见那玉箱中正挣动羽翼的仙凤,才是真正咋舌。
待抬箱魔修退下,莺然对徐离陵道:“不必这样麻烦。”
徐离陵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悦:“在你的剧本里,你我成亲,连六礼也无?”
莺然回想千年后与徐离陵成亲之时:“倒也不是……只是那时你是无父无母、他乡而来、家涂壁立的书生,我父亲便没太苛求,一切从简。”
徐离陵不多言,懒怠与她争论这些。
过了午时来细问了她正名小字、父母名姓等,暮时于敬天台亲自领她占卜吉凶。
圣魔城曾是仙都,敬天台壕阔不凡。
但如今已被魔气浸透。血泥污浊由魔修清了一遍又一遍,暮时一落魔雨,白玉台上仍显浊痕斑斑——仿佛没被冲干净血迹的刑台。
徐离陵眉紧了下,叫人给莺然打了伞,照常上台占卜。
第一卜,蹇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