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怎么、怎么了?”裴觉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裴觉与苏离竹马之交,幼时两人被仇家追杀,穿过同一条烂裤子,因不经事弄丢祖传经书,寒天腊月同挨一顿毒打……
  诸此种种事迹,一匹布那么长。
  上一次苏离见裴觉还是两年前,彼时,裴觉被他爹压上问天宗拜师,他死死抱着苏离的腿鬼哭狼嚎。
  他大声嚷嚷“不要去吃修炼的苦”,“要当一辈子的废物啃老”,“好兄弟就要一生一起走”,原本吃瓜看戏的苏父一听,差点把苏离也打包送去了。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苏离当机立断,朝裴觉脸上就是一脚,亲脚把好兄弟送上山。
  时过境迁,现今重聚。
  裴觉这小子已经筑基中期了?!
  凭什么自己还是个区区炼气!!!
  “你小子何时筑基都不告诉我,看来进了大宗门修炼是不一样,准备和我这废物划清界限了?”
  苏离怒发冲冠眼眸通红,嘴里发出嘎吱嘎吱声,举拳就要揍裴觉发泄。
  裴觉被他形似入魔的样子吓得臀肉一紧,后退一步,连忙求饶:“别啊!冷静点!你听我说,我有难言之隐的……不对,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万尘熄下山历练了!”
  “呵呵,这我早知道了。”苏离双拳上的青筋乍起。
  “等等、他要突破结丹了!”
  千钧一发之际,拳头在裴觉脸前堪堪停住。
  苏离疑惑重复道:“结丹?”
  你说谁要结丹了?
  “万尘熄。”
  裴觉长舒一口气,哥俩好似勾肩搭背,倒豆子般说个不停:“万尘熄下山后遇到了妖兽,一番搏斗后境界似有松动,于是他就地打坐,打算尝试突破境界结丹。”
  “昨日传信回问天宗,宗主命各峰亲传弟子,下山寻找万尘熄,以防他突破时遇险。”
  通常闭关结丹这样的大事,修士都会选在宗门突破,再不济也会找个隐秘洞府,自己孤身一人在民间结丹。
  苏离闻言单手托腮沉思,他不信万尘熄会如此鲁莽。
  那么,他的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裴觉神情颇为得意:“你也觉得不对劲吧?”
  “得知消息我就马不停蹄下山,知道兄弟你苦万尘熄久矣,这次绝对是个绝佳机会!”
  “好兄弟。”苏离拍了拍裴觉的肩膀,脸上满是欣慰感动之色,然后朝他伸出一只手。
  裴觉:?
  “定位符。”
  “哦哦!”
  裴觉从乾坤袋掏符箓,头也不抬地问他:“你不是被禁足了?我这还有遁地符……”
  “不顶用。”苏离打断他的话,环顾四周一圈:“练功房被下了禁制,我估摸着能用上的,就只有破界符了。”
  破界符简而言之,能无视低级禁制,传人到千里之外。
  “那如何是好?我可没有破界符。”裴觉顿时傻眼了。
  “你有带画符的纸笔吗?”
  “有。”
  “给我。”
  裴觉虽然满心疑惑,还是把自己灵器递上,他走的是符修之道,灵器是根通体碧绿的玉笔,名唤朝露。
  苏离握了握手里的朝露,触觉如同温润微凉晨露,摊开一张空白符纸,他正欲提笔疾书。
  裴觉赶紧伸手拦住:“等等!你这是做什么?你、你不会要现画个破界符吧?”
  “对啊,不然呢?”
  苏离理所当然反问道。
  裴觉舌尖顶了顶上颚,被这句反问给气笑了:“你把我们符修当什么了?以为画符箓只是画画吗?你知不知道光是神识入……”
  愤愤不平的声音戛然而止,裴觉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第2章 冰火不容2
  他眼看苏离神识入笔,繁复的符文跃然纸上,落笔动作行云流水,笔画交错一气呵成,随着最后一笔落下。
  符纸上的纹路闪过金光,一张破界符绘制完毕。
  苏离伸手拿起符文,一把塞到裴觉手里,下巴微扬问道:“你看看,能用吗?”
  裴觉有些发愣,后知后觉抬手,死死盯着手里的符箓,翻来覆去盯了几秒钟,直到苏离不耐烦催他,他才从牙缝挤出两个字。
  “能!用!”
  符箓虽不够精细,些许处还渗墨,但无伤大雅,总归是能用。
  裴觉抓起苏离手腕,用神识扫视他全身,的确是个剑修没错,修为没有到达筑基,也没有修符的痕迹。
  这制符手法怎么回事?
  修真界的几种道修中,当属符修最为稀少,其他道修尚可用别处弥补,譬如剑修可靠剑法或勤奋,丹修靠嗅觉或记忆力,器修靠体质或眼识……
  而符修纯靠天吃饭。
  天道若不给你开门,任凭你再怎么努力,下笔依旧废纸一张。
  破界符不算稀有符箓,但画刻颇为耗费灵力,通常金丹修士才会绘制。
  裴觉神情复杂开口:“苏离,你什么时候学的画符?”
  “没学过。”
  “那你怎么会画破界符?”
  “破界符我在书上看过,看多几遍就记下了,提笔照画很难吗?”
  "对了,你这笔黏手。"苏离掂了掂手中玉笔。
  “呵呵。”
  裴觉觉得自己在自取其辱,去他大爷的笔粘手,高阶灵器都有灵识,朝露这胳膊肘往外拐的,见了苏离的画符手法,立马粘着谄媚示好。
  那他起早贪黑为练笔迹手磨出的茧子,画符画到鼻血横流的几年究竟算什么?
  天赋狗都该死呢。
  苏离没管裴觉满脸扭曲,一心想着要去干万尘熄,咬破手指划到符纸上,不会符修那套念咒,他就打算用血调动符文。
  “每日午时会有人送饭,你替我应着,我去去就回!”
  话音未落就原地消失了,留下暴跳如雷大骂的裴觉。
  夜风呼啸,冷月当空。
  山谷沟壑纵横密林遍布,簌簌叶间虫鸣起伏不定,远处传来几声野兽嘶吼,令人毛骨悚然。
  忽而,低矮的灌木丛疯狂摇晃,探出一个黑漆漆的脑袋。
  苏离腰间的定位符早被刮掉了,先是这山谷地形复杂崎岖难行,再者万尘熄有意隐藏了气息,于是他走着走着发现自己——
  踏、爹、的、迷、路、了!
  无头苍蝇似找了几个时辰,早已积攒了一肚子怒火,他扒开灌木,咬牙切齿道:“万尘熄你等着,别让我找到你。”
  话音刚落,他神情立马变严肃,停在原地侧耳倾听。
  这地方不对劲。
  鸟叫、虫鸣、风声全然消失,像被人用结界隔绝开了,苏离的直觉笃定,万某人肯定在这里,他环视四周一圈,然后屏住了呼吸。
  月色如霜似雪倾泻而下,白衣男子端坐在山洞内,身姿清瘦挺拔,气质如芝兰玉树,一身普通白衣却衬得如谪仙下凡。
  见状苏离硬了。
  他的拳头硬了。
  这天道未免太不公平了!
  这厮连长相都比自己好看,苏离双目泛红,嫉妒得要喷火。他掏出铜镜照了下模样,确认伪装没有丝毫破绽后,挺起胸膛朝万尘熄走过去。
  早在苏离刚踏入结界,万尘熄就有所觉察了,他不动声色外放神识,盯着来人的一举一动。等苏离大摇大摆走过来,借着月色看清对方容貌。
  然后,他沉默了。
  苏离穿了身黑色紧身衣,勒出修长的四肢,匀称的身形,只是那张脸……着实不堪入目。
  脸皮蜡黄干瘪皱巴,嘴巴歪歪斜斜扭着,下巴处几根稀疏胡须,更令人作呕的是,鼻尖一颗硕大黑痣,黑痣上还窝条蠕虫。
  简而言之,半夜不睡觉出来溜达恶心人的长相。
  苏离绕着万尘熄走了一圈,对方恍若未闻继续打坐,气息平缓周身灵气微弱,果然不像是要突破的模样。
  苏离眼珠子一转,思索往日看过的话本,摸着下巴调笑道:“哪里来的美人儿呐,唉哟哟就你一个人啊?山里夜晚寒凉,想必都冻坏了,小爷给你暖暖。”
  他的嗓音粗粝喑哑,像风烛残年的老人。
  嘴上语气猥琐,手上也没闲着,故意在对方肩上抹了一把,顿时,雪白的衣衫有个乌黑爪印。
  见万尘熄依旧没反应,他又在衣摆上踩了一脚,苏离走了一路的烂地,鞋底的泥渍又脏又臭。
  这一脚下去,苏离脑海中出现道声音,如空谷幽涧。
  “你是何人?”
  苏离闻言猛然低头,万尘熄双目紧闭,像座雕塑姿势未动。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他凑近耳边低声道:“我是你爷爷~话说荒山野岭的,你在这做什么?”
  万尘熄探视对方毫无灵力,估摸只是一个无礼的凡人,他脑内传音命令道:“出去。”
  “你说让我走就走,岂不是很没面子?”苏离叉腰冷笑:“既然都到了我地盘,总得留下点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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