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alpha向那朵花走过去:“地上很脏,先起来。”
他单膝跪地, 公主抱时茧, 没有任何反抗。
顾识云本想把他放在课桌上, 但看一眼浮着灰尘的桌面, 低声道:“等我一下。”
先把时茧靠墙放下, 脱了外套铺在桌子上, 才又把人抱上去。
距离拉近, 一股从布料里透出来的幽香侵入顾识云的鼻腔, 他的呼吸陡然加重, 热气喷洒在时茧耳侧, 害时茧不适应地偏了偏头。
随着扭头而甩动的发丝拂过alpha嘴唇, 泛起一阵细细密密的春风洋溢的轻痒, 忍不住抿了抿唇,回味着那种奇妙的滋味。
像一个很轻的吻……
但顾识云没接过吻,他不太清楚接吻是什么感觉, 应该会像刚刚那样心尖发抖,又痒得似有什么东西要蓬勃喷出。
可我又为什么想到他的头发, 就会想到亲吻呢?
顾识云对此也很奇怪。
他站着要比坐在课桌上的时茧高大半个身子,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像刚出厂激活正观察人类情感轨迹的机器人。
这条紫罗兰一样的裙子很适合时茧,唯有这样十七八岁的清瘦少年,脊背才会这么薄、这么轻, 连凸起的肩胛骨都那么轻盈,在镂空的花纹下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环境很昏暗,他坐在桌子上,雪白的腿部在裙摆下若隐若现,脚踝和脚掌心蹭上几处灰尘,白净的脸上也有要干不干的泪痕,头发丝乱乱地黏在眼睛边,无光地垂下,是军校里落难的公主,又像被丈夫抛弃可怜的新娘。
顾识云就这样在黑暗里看了很久,只有他们两个人清浅的呼吸声,偶尔有一声压抑的抽泣。
直到放学的铃声响了三遍,时茧才慢慢地抬起头,眼睛红成兔子:“每次见到你,我都这种样子,还真是挺可笑的……”
“但我想的是,你看起来好可怜,眼神总是那么伤心,像那种被主人抛弃后努力生活、连舔毛都很小心的小流浪猫。”
顾识云回想着自己执勤时总在花园里遇到的那几只猫咪,他看着时茧的眼睛,认真地说:“还没成年就要独自面对风雨,被顽劣的小孩扔石子儿、被猫群排挤在外,却依旧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其实是一只很努力、很棒的小猫。”
时茧忽然不说话了。顾识云等了半天,他低下头侧枕在膝盖上,眨了眨漂亮的玻璃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白发alpha。
“其实你夸人挺好听的。”
顾识云感觉到脸颊在升温,他低咳一声,鞋尖碾着地板:“……如果我的话能安慰到你,那会更好。”
“嗯。谢谢你陪着我。”时茧真诚道。
他也并非全然软弱,知道该怎么做能保护自己,只是很多时候小孩子不小心摔跤后,要是身边有个大人在,往往会更容易没有负担地把委屈哭出来。
时茧看到一朵有毒蓝蘑菇长在墙角发霉,经过的脚步停停走走,一个呆呆楞楞的机器人停了下来,它不太会说话,就只是站在那儿不走,默默地陪着那朵蘑菇。
偶尔也会友好地拔掉进油扣,抽出滴着机油的管子,邀请有毒蓝蘑菇来上一口。
时茧被自己的脑补逗笑,对上顾识云不解的眼神,笑容就更放肆了。
不过看时茧的状态没有刚刚来的时候那么糟糕,顾识云也暗暗松了口气,他稍微又待了一会儿,纪检部工作群就有事找他。
他走后时茧换好衣服,挎着顾识云的外套,把裙子扔给艾杰,面对死缠烂打想要联系方式的化妆师,和面对顾识云时截然两种态度。
“我讨厌被当成可以换装的芭比娃娃,在你老板的威胁下同意示范不代表我认可你们,明白吗?”
他冷淡的眉眼却更让化妆师心驰神往,抱着礼裙深深吸上一口,捧住心脏感叹道:“高贵的公主陛下果然是目下无尘的,唉,谁能让清冷的月光独照呢?”
温隅安和军校生们则是下课就走了,给下一个要用场地的班腾位置,但今天轮到时茧值日,沈行川一直没看到他人影,就留下来先帮他做卫生。
时茧回来的时候他一手拿拖把一手拿抹布干得正起劲,听到动静抬头一看,眼睛瞬间就亮了,像看到主人放学回家乐得飞扑的小狗:“放心吧我已经打扫得差不多了,你帮我把那桶脏水倒到教室外面那棵樟树花坛里,等我把这点收尾做完,我们就一起去食堂吃饭,哎你手里怎么多了件校服……”
他一说就有点刹不住,眉飞色舞地跟时茧描述:“我室友说食堂被投诉后终于把那万年不变的土豆大套餐换了,新请来的师傅做红烧肉很好吃,正好我昨天帮机械系的学长写论文的报酬到账了,我请你吃啊!”
时茧没有应声,提起那桶水倒掉。
沈行川在外面的水池里清洗抹布,见他提着空桶回来,忙甩着手上的水走过来:“我弄完了,我们走吧。”
他伸手去接,却落了空。
沈行川不解地看着避开他的时茧:“你怎么了?”
时茧沉默了一会儿,垂下眼睛:“……我不想去。”
“不去就不去呗,那等明天有空了再说,后天也行,反正我请客,食堂又不会长腿跑了。”沈行川大大咧咧,没发现面前的人情绪不对。
时茧深吸口气,几次欲言又止。明明只是几句话就能够说清楚的事,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看见沈行川爽朗的笑容,话都到嘴边了,却又硬生生咽下。
他也说不准两个人现在是什么关系,说是好朋友好像又达不到那种程度,一直以来分明都只是沈行川一头热,因为担任班长,就自觉有责任把游离在群体外的小鸡拉回自己的翅膀底下,像拥有着无限热情的小狗一样毫无保留地把真心都捧给他,和付岩那种有点老妈子的心态还不太一样,就是简单的、纯粹的,“我想和你玩,我们做好朋友吧”的想法。
可时茧扪心自问,从认识沈行川那天开始,他就从来没有回馈给对方哪怕十分之一的感情,也极少回应甚至是逃避这段并不坚固的友情。他并不想说出那些难听的话让沈行川知难而退,可更不愿意看到他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受到伤害。
他答应余宸疏远沈行川,不仅仅是担心自己曾是omega的秘密曝光于世,更担心继续让沈行川这样待在自己身边,总有一天他会被余宸这个有权有势的二世祖盯上欺辱——
或许也根本不用等以后,事实上余宸今天才从第一军区回来,刚见到过沈行川一面,就完全不掩饰自己对恶意了不是吗?
时茧背靠时家,余宸再怎么也不敢做得太过分,可沈行川真的能承受住这份无妄之灾吗?
他想起沈行川刚刚说他请自己吃饭的钱是给学长当枪手挣来的,想起沈行川经常会提到他的老家,一说起来会给他做腊肉带来学校的妈妈就满脸幸福地笑起来。
平民清贫乐观的生活离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太遥远,他不了解沈行川的世界,但他了解自己和余宸的世界,他们这个世界的人随随便便动一根手指,就是沈行川那个世界的人五百年也挣脱不了的五指山。
他跟沈行川算不上是朋友,但他总不能揣着明白,害了一个对同学很好、很负责任的班长。
沈行川半天都没等到时茧的回答,但也没太在意,反正这家伙话一样少,平时也经常这样只有他一个人叭叭叭地说。
他的这个朋友性格安静,他又是个话痨,这下正好互补了!
“请客的事回头再说吧,我又接了一个论文的单,你要不要……”
“不用了。”
时茧突然出声,倒吓了沈行川一跳,缓过劲后纳闷地看着他:“不用就不用吧,也不用这么严肃,你这整得我挺害怕的。”
指甲嵌到肉里,手心传出来一阵阵锐痛。
时茧忍耐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和平常一样冷漠地对沈行川说:“不用的意思是,你以后不用再帮我做任何事,不用上课下课都等着我,不用一直跟我说话,不用请我吃饭,不用……”
“不用和我做朋友。”
不用试图温暖我,拯救我,火柴划出来的热量,是不足以点亮深夜的。
沈行川愣了片刻,等他反应过来,时茧已经转身走出很远。
他忙追上去,追着问:“什么就不用不用的,你说这么一大堆,我愣是没明白,到底怎么了?从上课的时候你的状态就不对,后面一直待在那个小教室里不出来,我又觉得不好多问,怕问到你的什么伤心事,结果你一来就说些要跟我绝交的话,也不问问我答不答应!”
时茧不敢停下,只埋头往前走,声音闷闷的:“选择和谁交往是我的权利,我只是通知你,不代表有回旋的余地。”
沈行川也犟,非得死个明白:“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之前明明都还好好的,你不说清楚我不会善罢甘休。”
“没有任何事,没有!你太烦了,每天都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我,我不想再看见你,就这么简单,听清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