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跟对金主便是事业成功的第一步。
指尖一扯,红布滑落,“瑶琴馆”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赫然出现。
乔菀认得出,这是赫连时的字迹,遒劲有力,入木三分,心里泛起波澜,一圈圈荡开。
周围围了乌泱泱的百姓,这里面有认识乔菀的,也有不认识她的。
许是有了底气,眼下乔菀不惧怕这些人曾经的冷言冷语了。
赫连时早早放了风声,这琴馆,是将军府所建,乔菀,如今便是将军府的琴师。
护国将军都为她建琴馆,何人敢再言语她半分?
哪怕她今日被传出是踩着男人的肩膀才得的事业,但是这又如何,琴馆她定是要好好经营起来的。
哪怕是赫连时的帮助,也是她日日弹琴换来的。
想着,她腰板直了直,眉宇间多了几分意气风发。
不想一男子拎着酒,带着乌泱泱一群人,摇摇晃晃挤到了人群前面,顶着一臭嘴:“你一个娇弱姑娘家,谈何经营,不若跟了小爷,小爷替你做这辛苦经营的活?”
这些人腰间有太子府的玉佩,仗着太子在背后,格外盛气凌人。
乔菀被吓得连连后退,双手紧紧捏着裙摆,不敢还口。
开业第一天便被人砸场子,自己不是不害怕。
更何况来人还是太子府的人。
京城中的人都知,太子一|党尤其看不起地位卑贱之人。
那砸场子的男子咄咄逼人:“你,我没记错的话,在檀香楼我们可是见过的,一个小琴妓,也想学达官贵族开琴馆,问过我们同意了吗?”
他带来的其他人大笑起来,乔菀站在原地咬了唇,慢慢地退后。
对方人多势众,她不敢反抗。
那人又道:“卑贱之人,赫将军怎么可能会为你开一个琴馆?怕是你这小妮子自己虚张声势,传赫将军给你开的吧?”
其余人都窃窃私语起来——
“是呀,一个罪人,上次我还看见魏将军把她抓走了呢!”
“堂堂赫将军怎么可能为她……”
“怕是她自己要毁了赫将军的名声,刻意让人误会是赫将军给她建的琴馆。”
大家都料定了位高权重的赫将军不可能和她扯上半分关系。
乔菀想起早上和赫连时说的话,若是他一道来,或许场景不会这么糟糕。
鼻尖有些酸涩。
远处,赫连时策马而来,今日他特意穿了一身红,喜气洋洋,坐于高头大马上,长发束起,俊逸非常。
“谁说她一个娇弱姑娘家?”赫连时厉声道。
那挑事男子抬头,只见一高大威猛将军骑马给自己踹了一脚。
赫连时甩袍,利落下马,挡在乔菀面前,一双眼藏了怒意,看着倒地的男子,眸子暗沉的可怕。
没人能扛住铁血将军赫连时怒意的眼神。
战场上狠戾,扫一眼便让敌军闻风丧胆的气概不是假的。
其余人皆是一惊,这乔姑娘真攀上了赫将军。
乔菀躲在他身后,瞧着他宽大的后背,一颗心才安下来。
眼里憋了许久的泪水没忍住,花了今日精心化好的眼妆。
他不是说不来了,怎么这会又变了卦?不过还好,若不是他及时赶到,自己要被吓破了胆。
他一身红色,是为了给她庆贺么?
这是乔菀头一次见到赫连时着这么鲜艳的颜色,带了少年的意气风发,少了些许沉重。
“无事了,是我考虑不周。”赫连时转身,声音缓和下来,眼里多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温柔。
第7章 琴声抚他心弦
是夜,月白如雪,寂寂冷辉洒满青石地板。
今夜乔菀还没来,赫连时强迫自己想着她的琴声睡着。
乌发披散在一旁,天不遂人愿,乔菀不在,他注定难眠。
他做了一个许久没出现的梦。
梦里他才五岁而已,却被逼着穿上铠甲站在院中,维持着蹲马的姿势。
铠甲沉得很,尤其挂了冰霜后,恨不得把他压垮。
没人逼他起来,是他自己偷偷找了最小件的甲衣,瞒着爹娘起来练武。
昨日娘的琴馆开张,宫中身份显赫之人都来相庆,娘笑了一日,可他知道,娘是假笑。
娘的笑在皮不在心,因为少了一个最重要的人,他的爹还在边关,守着漫天黄土。
爹答应过他们,会回来陪娘把琴馆开张,可是爹又食言了。
爹的信中只有潦草几字——“边关未定,早以家为何谓哉?”
好一个“早以家为何谓哉”,让娘日日夜夜想透了一颗心。
娘说他像爹爹,她一见他,便心疼难忍。
他只想快快长大,替爹爹上阵杀敌,好让爹娘团圆,这样娘开心了,是不是就会多陪陪自己。
他日日盼着,竟然把自己盼得渐渐难以入眠,太医见他,都只说心事太重。
娘给他找了一个小琴师,给他弹琴,也好,便这么熬过了无数个日夜。
那日战事传来捷报,大将军归,娘抹了眼泪,拉起他就往京城门口跑。
他从不知道娘可以跑的那么快,娘嘴里喃喃:“这一次和你爹团聚,娘再也不和你爹爹吵架了,再也不了。”
抬头一看,却只见万军踏马而来,唯不见那赫赫有名的大将军。
为首的副将怀里抱了一个小小的盒子,木盒子上刻了三个字:“赫将军。”
“夫人!将军他,他战死了!”万军悲鸣,铜钟响彻京城。
赫连时不知道自己日日夜夜究竟盼来了什么,居然是这样的结果,那日如行尸走肉,良久,一滴血泪滴在地上,他才惊觉,他没了爹。
打过上百场胜仗的爹爹就这样走了。
“赫将军府,公子赫连时,世袭护国将军之位,替父从征!”一道圣旨轻飘飘落下。
“不!你们不可以也带走我的儿子!”娘发了疯,紧紧把他抱在怀里,近乎偏执地哄着他“乖,我们不要那个圣旨。”
他却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挣脱开娘,拿起圣旨,端端正正跪下:“臣接旨!”
他要替爹报仇,亲手了解了匈奴。
再转头,只看见娘一双美目里没了光。
“儿啊,娘接受不了,对不起。”
他来不及阻拦,娘便拔出短刀自刎而死。
那把短刀是爹爹送她防身用的,如今却亲手了解她的性命。
披麻戴孝,从此以后陪着赫连时的只有两个骨灰盒子,还有一张染了娘的血的圣旨。
十二岁,他初次上阵,只露出头盔下一双锋利的眼,便使匈奴首领身子一颤。
十三岁,他身高八尺,力气非同寻常,谋略更是无人可比,做了最年少的将军。
十五岁,以少胜多,踏平匈奴。
十六岁,封冠军侯。
二十岁,被帝王猜忌,再难上战场。呵。
手指有钻心的疼把他惊醒,赫连时惊起,身后衣服被汗濡湿。“哐——”他用力把手砸在床板上,试图把痉挛的手掰正。“咔嚓!”骨头正位,他用力把扭曲的右手中指摁回去。
“嘶。”十指连心,不知是心先疼还是身体先疼。
红了眼,他身体有一股无名的冲动。
“将军。奴家来迟了。”
听着屋内的动静,乔菀心里有些紧张,将军是怎么了?
今日琴馆开张,事务琐碎繁忙,故而耽误了一个时辰,待她匆匆赶来,门却被赫连时关上了。
屋内没了动静,她正要走,门却被猛然打开,对上赫连时一双发了红的眼。
眼中的杀意逼得她后退了几步。
来不及开口再问,乔菀就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捞进了屋内。
屋内没有点蜡烛,只有月光柔柔和和地洒进来,照在乔菀一张慌乱的脸上,耳边的东海明珠耳坠晃得赫连时眼睛疼。
“嘶,将军,疼。”耳边的坠子被赫连时强行扯下,磨得乔菀一缩,眼里带了泪水。
“真好哭。”赫连时用手指狠狠把她脸上的泪水抹去,厚厚的茧子蹭的乔菀脸生疼,泛起一道红痕。
他靠着她极近,乔菀惊觉这不雅的姿势,想要挣脱开,却被赫连时一只手掰回来,脸直直撞入他深邃的眼眸。
他的眼里藏了太多乔菀看不明白的情绪。
他究竟要做什么?
“不许跑。在这给我弹琴。”赫连时语气突然软下来,带了些许委屈“不是叫你在这给我弹琴么,怎么丢下本将军一个人了。”
些许的哭腔让乔菀无措,原来他是恼自己没有按时来。
巨大的迷蒙笼罩住了赫连时的头脑,他也不知怎么了,乔菀不来弹琴,他便觉得自己被丢下了,就像当年娘离他而去一样,自己又要孤身一人熬过漫漫长夜。
如今,他在痛苦难捱长夜里,只剩下乔菀的琴声了。
赫连时的头无助的垂下,乔菀身上的香气让他恢复些许的理智,他松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