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嗯,好呀。之后也去我家吧,姐姐一直说想见你。”
“呜哇,感觉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了。”
“没事啦,她只是有点好奇。而且凉太一定没问题的……”
“啊等等、怎么听起来要睡着了?在这种情况下?”
“对不起……我有点困,还很累。”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微弱。
因为这段时间总是熬夜复习,洗完澡之后又被拉着折腾了一会,睡眠不足的我全靠着接亲密触时产生的羞耻心在对抗侵蚀意识的困意。
额前落下很轻的吻,环在腰上的另一只手上移到后脑勺,安抚性地摸了摸。
“该道歉的人是我……辛苦了。先睡吧,之后的我自己来就好了。”
他的声音很低,大概是担心吵到我,就连刚才听起来异常沉重的喘息声都放轻了不少。
看上去就像只温顺地收起爪子的动物。
我在他温热的脖颈上蹭了蹭。发声时震动的声带,吞咽时滑动的喉结,皮肤上沁出的薄汗,属于他的气息传递出危险的讯号,我却在这一刻感到了安心。
我突然有些眷恋这个拥抱。
冬天已经结束了,在积雪彻底化尽的春日,我却好像还停留在能够合理感受他体温的寒夜里。
只要不睁开眼,就能将这份温度、将只存在于梦中的幸福日常一直延续下去。
可如果是梦的话,它又好像太过漫长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依稀体会到了失重感。明亮的灯光将眼前的事物映成朦胧的色块,身体陷进柔软的床铺后,那片灿烂的金色似乎马上就要离去。
我伸手拉住了他。
刚被掖好的被角在动作中再度滑下,我的手指也从他的袖口滑落到他的指尖。
“黄濑同学。”我久违地用姓氏呼唤他。
他顺从地应了一声:“嗯?”
“凉太。”我又叫了一遍。
他也再次应声:“我在。”
“可以留在这里吗?”我问。
因为担心被拒绝,我又从被窝里探出另一只手,紧紧地扒拉住他不放。
黄濑凉太的声音里流露出显而易见的笑意,他抽了一下手指,没能成功脱离我的桎梏,只好用空余的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不会走的,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把客厅的被子抱过来。”
用的是哄小孩子的无奈语气。
我摇了摇头,抓得更紧了。
“不止是今天。”我说。
在他不解的注视中,我拉着他的手,轻轻抵在额前。少年挺直的脊背因为这微不足道的力度弯曲下来,他被拉扯着往下,不得不伸手撑住床铺保持平衡。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
可是我并不难过,只是离开了他的怀抱之后稍微感到有些寂寞。
“……拜托了,请一直留在这里吧。”
结果,那个更像兔子的人是我自己。
第70章 于春日所见之事
这一年的夏天, 我如愿在ih的舞台最高点看见了他的身影。
隔绝了室外烈日炎阳的体育馆内,来自穹顶的灯光将他身上的蓝色队服照亮,将滴落的汗水蒸发殆尽, 又将那头金发映衬得闪闪发光。
黄濑凉太一如既往地掉了眼泪,但这一次脸上却带着笑。三年级的前辈用力拍打他的后背, 他笑着讨饶, 又伸手和激动地聚过来的后辈碰了碰拳头。
来自观众席的欢呼声潮水般向下方的舞台涌去,此起彼伏的闪光灯晃得大脑发晕。我站在第二排的看台上,和其他人一样鼓起了掌。
这个距离足够近。
因此我能清楚地看见他转过头, 精准地从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找到我所在的方向, 伸手比了个耶,然后眯起眼睛, 露出了连太阳与之相比都要逊色几分的灿烂笑容。
喜欢美丽之物是人之常情, 所以被他轻易俘获的人绝对不在少数,更何况拥有这张帅脸的人并非欣赏用的花瓶, 而是球场上的绝对王牌。
于是我只能弱弱地抬手捂住耳朵,试图从铺天盖地响起的尖叫声中保护我脆弱的耳膜, 无奈地朝黄濑凉太笑起来。
而他毫无歉疚心地抬起胳膊,再度向着这边挥起了手臂。
身边的粉丝发出更加激动的呼声。
啊……根本就是故意的吧。
好幼稚一人, 简直像只开屏的花孔雀。
我在内心底抱怨着, 却完全生不起气。
这样的场景好像一场混乱的梦境, 突如其来的既视感让我想起上一个冬天、上一个盛夏, 然后是更早之前的夏日之初。
那是我第一次踏进学校空旷的体育馆,也是第一次看见和想象中有所差别的黄濑凉太。
我惊讶地发现,在有限的记忆里, 属于过去的画面远比我预想得更加清晰。
无论是鞋底在地板上摩擦的声音、运球时篮球撞击地板的声音,还是球从他手中脱离沿着弧线坠地时、从我胸腔中同频响起的心跳声。
那个时候的黄濑凉太也是这样笑着的, 但不一样的是,他的眼中没有属于我的身影。
亿万分之一的巧合铸就了如今的现实。
平行世界的我也许还停留在窗边,看着黯淡下来的夕阳将他的侧脸染成同样温暖的颜色。因为断定无法成为像他一样坚定自信又耀眼的人,所以任由自己将某种期待投射到他身上,最后将那份悸动归之于憧憬。
而非确定的「喜欢」。
后排的观众沿着狭窄的过道往前挤,被撞了个趔趄的我艰难地稳住身子,却在重新抬头的那一刻看到黄濑凉太明显怔住又有些慌乱的神情。
我困惑地眨了眨眼,在热意与湿意从眼角滑落的下个瞬间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哭了出来。
原因不明。
喜悦和难过都不纯粹,我只是想把积蓄已久的压力全都释放出来,因而哭得停不下来。
黄濑凉太急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冲下领奖台,于是我只能分外勉强地用袖子擦擦眼泪,挤出一个狼狈又难看的笑。
再用口型无声地比出:“恭喜你们,恭喜你。”
而这一次终于不再是安慰。
这种情况下,他显然没办法读懂我在说什么,但我突然有很多话想告诉他。心底的念头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那些纷杂的思绪随着逐渐止息的泣音变得清晰起来。
——如果要用语言描述的话。
我会将名为你的存在称之为「奇迹」;
再将触及奇迹的可能性称为「幸运」。
*
高中毕业前的那次寒假,我没有回到东京,而是在横滨度过的。但冬季杯举行的期间,海常的每场比赛我都准时赶到了现场。
属于黄濑凉太的最后一届冬季杯以季军作为结束。
作为故事的结尾来说好像并不完美,不过这次他并没有哭。
也许成年后变得更加成熟了,也可能是因为已经拿过冠军所以没有遗憾。总之,和以往不一样,反而是他抱着我,先伸手拍拍我的后背、又摸摸我的头,温声安慰安静地掉着眼泪的我。
其实我很少哭,可在他面前总是很难忍住。
我并不认为哭泣是软弱的表现。
它只是用来宣泄情绪排解压力的一种生理调节机制,不应该被加上贬义的色彩。就像我从来不觉得会因为输掉比赛而哭鼻子的黄濑凉太丢人一样。
黄濑凉太胸口的布料被我的泪水和鼻涕洇湿了一大片,但他也不嫌弃,弯下腰又用手指擦了擦我通红的眼尾。
“手、有洗过吗?”我抽噎着问。
“出来前洗过了啦!”他无奈地回答,收手扯了扯自己运动服的衣领,“这个是重点吗?明明我都没有嫌弃。”
我吸了吸鼻子,小声反驳:“可是我也没有嫌弃你身上有汗味嘛。”
“诶?真的有吗?!”他慌忙抬起胳膊嗅了嗅。
“没有,骗你的。”
然而每一次他都会上当。
黄濑凉太胡乱薅了把我的头发,有些孩子气地咕哝着说:“说谎的坏孩子是要被惩罚的。”
“对不起、对不起啦!我自罚请你吃一顿晚饭!”
“那我要吃寿司。”
“居然是寿司吗?可是我已经预定好了ushigoro s,提前两周定的。”
“那家店不是超贵的吗?!”
“嗯,但是我最近拿到了打工的工资,所以忍不住想挥霍一下。”
在武装侦探社的兼职是从去年秋天开始的,起因只是一场意外的刑事案件。刚好在场的侦探先生轻松地看破了真相,洗清了包括我在内的无辜路人的嫌疑。
随后,我又得知了社长拥有能调整社员异能的异能力。
异能力的存在时刻提醒着我身为异类的事实。
即便它不再是诅咒,却也不能被轻易认定为祝福——因为它意味着我需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不然哪怕只是短短一瞬的动摇,也会将它变为刺向他人的刀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