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这种明显的割裂感,几乎成为了她对自我认知的强烈偏差。
而现如今,一切好像终于有了一个完美的答案。
春烟屈膝侧身坐在五条家茶室外的回廊下,五条悟枕在她的膝上。
她一边摇着雪白的鱼骨扇,为他纳凉,一边摸着他的头发。
“小悟,结婚之后,我就不能叫你的名字了。”春烟这样说着。
话音刚落,枕在她膝上的少年缓缓睁开了眼睛。
盛夏的晚风吹过,吹起了少年蓬松的刘海,那双苍蓝色的眼睛在月色下显得格外美丽。
“那叫什麽?”他问。
“佐藤老师说,我应该叫你‘旦那’。”
“哇哦,听起来好像烂橘子,我不喜欢。”
这不是五条悟第一次听到这种称呼,最近一次就是在十年后的世界,源春烟经常这样称呼十年后的他。
虽说比起更加生硬的称呼,“旦那”已经算是比较温柔亲近的一种叫法了,但五条悟还是不能适应。
他在尝试修正未来的某个小细节,但是却引起了春烟的担忧。
“以后如果有一些很隆重的场合,别人都叫你‘家主’,突然有人叫你‘悟ちゃん’,会不会有点太割裂了。”
“要不然就叫‘悟くん’?”
春烟努力提出一个比较折中的方案。
但很遗憾,“悟君”这个称呼,对十八岁的五条悟来说,更加接受不了。
这会让他想起,在某日的清晨,喜欢的女人被另一个男人抱在怀里亲吻耳朵的糟糕画面——就算那个男人是十年后的自己,也让他气得肝疼。
“绝对不行,”五条悟毫不犹豫地拒绝,“这种称呼肯定不可以,以后不要再提了。”
少年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很差,苍蓝色的眼睛里,也在一瞬间平添了一丝明显的怒意。
然后,他大力地捏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拽到距离自己很近很近的位置,语气不善地问她:“你是不是又想那个男的了?”
春烟:……
她要无语死了。
见她不说话,五条悟直接翻身起来,把她扑倒在回廊的地板上。
他摁着她的肩膀,眯了眯那双漂亮的眼睛,就像小猫巡视领地一样,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
“……我就是提个建议,”春烟小声说,“那不然就一直叫‘旦那’好了。”
她再也不想研究什麽对策了,随便吧,累了。
“消极抵抗了?”五条悟有点生气。
“你哪来那麽大的气性,就算我在想他,那不也是在想你——啊!”
女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钻进和服里的手捏住了最柔软的地方。
“回、回房间……”春烟的声音在抖,小心翼翼地说。
少年手上的动作没停,没说话,但是却一直盯着她。
漂亮的苍蓝色眼睛里倒映出女人衣衫不整的模样,艳红色的脸颊在月色之下显得格外美丽。
春烟深呼一口气,努力积攒了一些力量,然后抱着他的脖子,借着这份力气努力抬起头,吻在了他的唇上。
“这样……总行了吧?”她被他捏得气息全乱了,眼睛也逐渐失焦,“求你了,别在外面……”
说完,少年收回手,然后拢了拢她的和服外襟。
可他刚刚玩得有些过火,腰封的带子裂开了大半,外襟几乎全散开了。
于是,他脱下制服的外套将她包起来,才抱着她穿过长廊,回到了房间里。
……
春烟其实不太喜欢五条悟出差,倒不是离不开他,只是他有一段时间没有和她见面,就会产生一种很强烈的后遗症——她第二天大概率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能醒过来。
工作可以请假,但修行不行。
所以,当她醒来后,拖着酸痛的身体换衣服时,忍不住掐了一把五条悟腰。
肌肉是硬的,根本掐不动,所以她就更气了。
换好和服之后,五条悟亲自把她送到佐藤的面前。
与脸色红红白白的春烟不同,这小孩几乎没什麽羞/耻心,说了一句“今天起晚了”,连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没解释,就把她推给了佐藤。
五条悟离开之后,佐藤也没说些什麽。
这就让春烟觉得更不好意思了。
毕竟对方的年纪可以做她的长辈了,这样明显的行为是不是太过分了?
心里明镜似的佐藤很体贴地转移了话题:“春烟小姐的母家来人了,您要见一见麽?”
母家?应该就是源家吧。
结婚前,双方长辈见面商议婚事,也是正常的流程。
春烟没多想,点了点头。
但是,等她跟着佐藤去了会客的茶室之后,突然就后悔了。
倒也不是觉得难堪之类的,春烟只是感觉有些不适应。
和五条家的长老们商议结束之后,主母把她拽到一边的角落里,对她说了很多听起来很恶毒、但细究起来却很现实的话。
“不要觉得自己能嫁给五条家的少爷就算变凤凰了。”
“你这个年纪本来就不合适。”
“趁着五条家的少爷还没有对你失去兴趣,赶紧怀个孩子。”
“否则被夫家扫地出门,别怪源家没有留你的位置。”
……
主母一边说着,一边还塞给她很多补药。
春烟猜想,这些大概率是帮她快点怀上孩子的东西。
源家的主母一直很讨厌她,但她攀上了五条悟这棵大树,对整个源家都是大有益处的。
再恶毒小气的女人,也不会和权势过不去。
但对春烟来说,最痛苦的事,并不是主母说的这些话,而是全世界几乎都认同了这些话,当然,也包括她自己。
五条家的长老们几乎没把她当回事,想必也是把五条悟和她的婚事,当做叛逆不懂事的少年家主,某次心血来潮的游戏。
至于其他人,也是如此。
他们认同五条悟现在对她的喜爱——这是事实;
但却不约而同地认定这种喜爱只是暂时的——这由不得她辩驳。
春烟现在,只能拼尽自己的所有努力,来将这份“暂时”尽可能多地“延时”而已。
就像沙丁鱼罐头总有保质期,要麽在到期之前被人吃干抹净,要麽在到期之后被人扔进垃圾桶。
她的命运,似乎也摆脱不了其中之一。
这种对命运的无力感几乎贯穿了春烟的全部思想,让她开始怀疑一切。
其实她不应该这麽害怕,毕竟,在十年后的世界里,五条悟依然没有其他女人。
即便他们之间存在着诸多矛盾,她也是他唯一的女人。
十年后的他,依然很爱她,所以不应该有任何怀疑或是担忧。
可是,星野春烟真的能在十年光阴的洗礼下,变成那个一直被五条悟深爱的源春烟吗?
她那麽美丽,举手投足之间都是难掩优雅的贵气。
原本带着一些天然卷的发梢,被打理得如同瀑布般顺直的长长黑发。
同样的一件和服穿在她的身上,看起来比穿在自己身上贵了十倍不止。
而且,她很强,不仅把源家稳稳地捏在手心里,还可以催动那麽高级的术式……
一切的一切,对春烟来说,都像是无法完成的挑战。
她无法想象,选择插花的配色时让佐藤强忍着翻白眼冲动的自己,十年后会变成那麽完美的女人。
这种焦虑,让她陷入了一种无解的循环。
“想什麽呢?”
五条悟的话,突然将春烟拉回了现实。
“源家的人走了之后,你好像一直闷闷不乐的,”五条悟好奇地问,“以前也是,你每次从源家回来都超级累。”
他不是不知道星野春烟在源家的状态,也实在是心疼她的遭遇。
所以,五条悟试探性地提议道:“如果你不喜欢,下次就别见了,所有的事我都帮你推掉。”
春烟想了想,才说:“这样也不好吧,我自己的事不该推给小悟。”
“我又不介意。”五条悟说。
“小悟以后会很忙吧,你不是说想做老师麽?又要出任务、又要备课、又要处理家族里的事,我帮不上你的忙,也要尽量少给你添乱才好。”春烟这样说。
“唉——这样吗?”苍蓝色的眼珠转了转,似乎察觉到女人好像哪里不对劲,于是问,“春烟,源家的人到底和你说什麽了?”
春烟的手顿了一下,端给他的抹茶甜水,在陶瓷杯里晃了两下,甜水的液面晃动出少量的波痕。
“也没什麽……”春烟想掩饰。
但是,五条悟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让她一下子卸去了所有的力气,不想再撑下去了。
她将主母给她的东西推到了五条悟的面前,挑了几句勉强没那麽难听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五条悟的脸色。
“你是因为这种事才不对劲吗?”五条悟这样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