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难道,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人?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挥之不去。
“怎么不继续说了?”毫不知情的任白芷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
她对李林竹的反应很满意,因为这证明她猜对了。
李林竹叹了一口气,语气低沉而平静:“我大爷爷去世的时候,我在他的遗物里找到了一叠信件,是他与我爷爷年轻时的文书往来。其中提到他近日研究出了一剂治疗咽炎的方子,而那方子的名字,正是我们李家的独家熟药,疏风散。”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整理自己的思绪,接着说道:“后来我走访了太医局的前辈,他们说当年我爷爷献给宫中的疏风散方子早已没有存档,因为据说是高僧赠予的秘制熬药法,所以一直作为上供熟药流传,而不是用生药配制。幸而,我找到了一位当年与爷爷一同恩荫的老人。他虽不懂医,却记得方子里有几味药。而这些药,正好与大爷爷信中提到的完全吻合。”
“这么说,你基本确认这个方子就是你大爷爷的了?”任白芷思忖片刻,忽然开口问道:“你是怎么拿到你大爷爷遗物信件的?”
李林竹抬眼看了她一瞬,坦然答道:“修文给的。他知道我的字是大爷爷手把手教的,所以觉得这些信件对我有意义。”
顿了顿,他补充道,“其实,我一开始也怀疑是不是伪造的。不然我不会花那么多时间去找见证人来验证。”
哟,还是长了心眼嘛,不过不多。任白芷在心里调侃,也是,清心寡欲的活佛,怎么可能对这些世俗之事上心。
“所以信里写得明明白白?就是现在你们李家卖的疏风散?”任白芷又问。
“对,方子写得很完整,我还特意比较过熟药的味道,几乎一致。”
任白芷点了点头,语气却多了几分不解:“你们李家的疏风散,竟然没有存方子?”
“没有。”李林竹毫不犹豫地回答,“一直是直接卖熟药的。爷爷在时,是他亲自熬制;后来他去世了,就由祖奶奶接手。”
任白芷沉默了一会儿,随即试探道:“所以你觉得,当年是你爷爷偷了你大爷爷的疏风散方子,凭借这个方子,成功升官恩荫了你父亲。而你大爷爷或许是出于某种原因,没有要个说法。或者,他要过,只是被某人制止了?”
李林竹没有接话,脸上的神色微微变了几分。
任白芷看着他,忽然提议道:“其实,我觉得你直接问祖奶奶是最简单的。”
他依旧沉默。
他自然也知道,但是,他怕。
怕他一向敬爱的祖奶奶,真的是他所不齿的那种鸠占鹊巢之人;也怕,祖奶奶真的是间接害死大爷爷的罪魁祸首。
见他迟迟不说话,任白芷轻声开口:“其实,这件事也许没你想的那么糟。毕竟,有一点特别奇怪:如果你爷爷真的偷了大爷爷的方子,怎么可能那么悄无声息?祖奶奶偏心自己亲生的倒可以理解,可你祖爷爷呢?大爷爷可是他亲生的。”
李林竹动了动嘴唇,却没发出声音。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祖爷爷是入赘。如果祖奶奶真的强抢,他或许也不会说什么吧。
任白芷没注意到他的迟疑,继续说道:“还有一点最不合理的地方。信是你从修文那儿拿到的,对吧?这说明,大伯很有可能也看过这些信。他既然知道这个方子的来历,为什么不拿着方子自立门户?你们两房本就不和,他单干未必会有人多说什么。何况,买药的人只关心药有没有效,谁会管背后的家事?”
听到这儿,李林竹仿佛被点醒了,对啊!大伯若真知道药方,怎么可能还在祖奶奶手下忍气吞声这么多年?
但他依旧尝试解释:“可能还图铺子的什么。”
任白芷忍不住笑了:“我之前也一直奇怪,你大伯为何不提分家。我还以为,他是盯着你们家的独家药方子呢。毕竟像疏风散这种天家认可的方子,可比铺子值钱多了。”
这种宅斗局的手段,也不怎么新鲜。
尤其是对上李林竹这种没什么世俗欲望又容易相信别人的对手,只要用半真半假的谎言让他愧疚,主动让出家产,不费吹灰之力。
这下彻底放心了,他虽然全能,但脑子一般,哪怕那百分之一的概率是个变态,她掌控得了。
不过,大房除了李林兰,没人能想出这种主意。
这么一看,李林竹怎么那么像科举文里的男主对照组啊?
对照组李林竹依旧没有开口。他的心中固有的猜测还在,但任白芷的话却刺破了这种固执,使他的怀疑渐渐蔓延开来。
任白芷见他沉默,以为他在自责,便安慰道:“你之前想不到这些也正常。事情牵扯到亲人,谁不会当局者迷呢?你们不是常说一句话吗「医者不自医」。”
“‘医者不自医’是这么用的吗?”李林竹回过神来,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反驳了一句,随即又露出一抹淡笑,说道:“不过,谢谢你。”
任白芷被谢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转移话题:“今早吃什么?”
李林竹侧耳听了听门外的叫喊声,又闻了闻空气中淡淡的肉香,说道:“门口有小贩在卖精浇瓠羹,吃么?”
第25章 直面心结
用过早膳后, 李林竹去见过太太跟老太太。
老太太最近身体愈发懒得动了,有时一睡可以睡上五六个钟头。
李林竹去的时候,老太太还在睡觉。
李林竹也不急, 只是安静地在房外安静地等着,正好碰见从东侧过来的李林兰。
“堂哥,好久不见,近来可好?”李林竹先上前打了招呼。
“老样子, 刚去拜会了侯爷,托我给老太太带了些东西。”李林兰礼貌地笑着, 似乎猜到老太太还在睡觉,便把手里的东西给了李林竹,“正巧碰见了你,不如你替我捎给老太太,省的她见着我又想起我那父亲来,气坏了身子。”
“大伯近日可好?”李林竹笑着问道。
“老样子。”李林兰笑道, “也就你还好意惦记着。之前侯爷犯了颠狂,找我爹去, 也没控制住, 本想请老太太出山的,可惜老太太身子也不大好。”
“老太太身子还行,没有大病, 不过身子骨,确实不如从前了。”李林竹不忍说下去,“但幸好老太太还忧心着你的亲事, 不忍舍弃我们而去。”
“怕是忧心你更多吧?”李林兰笑道, “说来你与你新媳妇处得可好?听苏文说,任氏极聪明, 心眼也多。”
本是一句挑拨的话,但李林竹却并没有往那里想,反而乐呵呵地说道,“听堂哥这意思,我莫不是娶了圣人比干?”
李林兰见挑拨不成,也只得笑道,“谁说不是呢?”
相顾无言,李林兰正准备离去,李林竹突然开了口,“堂哥,伯父可曾给你提起过,大爷爷与我爷爷的事儿?”
李林兰假装不解,问道,“何事?”
李林竹问出后有些后悔,便说道,“不碍事,就顺口问一嘴。”
李林兰见此,也猜到了几分。十一年前的那封信肯定是起作用了,他跟刘太监确认过,李林竹当初确实核查过药方。
只不过按照李林竹的性格,这种事情应该烂在肚子的,怎么会又想起问自己?
难不成,暴露了??
不应该,这事儿自己只是给了封信而已,要怀疑也是怀疑到他那个爹身上。
于是李林兰欲盖弥彰地说道,“我爹说的话,都是半实半虚,他若给你假装无意透露过什么,权当不知道。”
李林竹听言,果然不再追问,目送堂哥离开。
也不知道在门口等了多久,直到秋实把他领进了屋内。
“我的儿,你来咋不把我叫醒,害你白白在外面苦等。”老太太连忙招呼李林竹去她床上坐。
“老祖宗睡得好,是好事儿,我哪儿能扰人清梦呢?堂哥说侯爷给你送了点东西,我就放这桌上了。”李林兰乐呵呵地说道,然后看了一眼秋实,“老祖宗,我想跟你悄悄说些私事。”
秋实听闻此言,看了眼老太太,得到肯定答复后,便屏门退下。
“说吧,可是关于你新娘子的事儿?”老太太将被子捏紧了些,继续说道,“这两日你都宿在她屋内,可见你也是喜她的。”
李林竹笑着打断道,“老祖宗挑的人,自然是没错的。不过,我想问的是,一些陈年往事。”
老祖宗吃了一惊,“你说。”
李林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想问问,爷爷当初的翰林医官,是怎么来的?”
老祖宗的声音不带感情地回答道,“这你还需要来问我?谁不知你爷爷当初是在受恩荫的时候,进献疏风散有功,才升封为了翰林医官。”
“那疏风散,可当真是爷爷的?”李林竹反问道。
“你什么意思?”老太太的声音低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