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现代尚且有天眼,有高科技,可她身处宋朝,若是被人卖了,她怕是连尸骨都找不回来,哪怕找回来,谁还能认得出是她呢?
  任白芷闭了闭眼,指尖在掌心缓缓收紧。
  她终于明白任一多当时的怒火从何而来了。
  “他是你血亲,你怎能对他的态度比对我这个外人还差?”
  李林竹的话在脑海中回响,带着他惯有的温和与不容置疑,让她烦躁地皱起眉头。
  她不擅长处理亲密关系。
  从前的陆桑桑也是如此。
  她想,21世纪的自己,大概已经在那场空难里化作焦黑的残骸了吧?尸体呢?找到了吗?她的母亲、她的父亲,若是见到她的尸体,会是什么反应?
  是像任一多那样,拉着她哭喊责骂,说她不听话,说她为什么不好好活着?
  定然如此。
  她毫不怀疑,至少她的母亲一定会这样。她会站在她的墓前,痛心疾首地说:“你怎么就是不肯听话呢?我早就说过,毕业后回小镇找个安稳的工作,嫁个人,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她仿佛能看到母亲的表情,悲伤,痛苦,隐隐还带着些怨怼。
  可这真是她的错吗?
  她自小成绩优异,凭着努力和聪明才考进重点大学,她也曾以为自己的未来会不同。可等她真正踏入社会,她才发现,那些曾被她超越的人,早早嫁了、娶了、攀上了有钱人,轻松跃升了阶层。
  而她,凭着一腔热血和技术,熬了十年,换来的也不过是一个“桑姐”的称呼,拼尽全力赚来的钱,在大城市里只能换得一个勉强栖身的小窝。
  但那又如何?至少她是自由的,不用回到那个用孝道裹挟她一生的家,不必听母亲用“为你好”的名义,一遍遍摧毁她的尊严和独立。
  可为什么?
  她已经死了,彻底脱离了母亲的控制,可当她在异世界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恐惧时,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人,竟然还是她的母亲?
  “妈。”
  这个字在她唇齿间翻滚,终究没有发出声。
  她想,她的死,能否让母亲少说一句“不孝”?能否让父母彻底断绝关系,还是,他们会假戏真做,复婚,再冒险生一个孩子?
  陆桑桑从未明白,他们既然不爱,为何还要假装成一对恩爱夫妻?
  那不是她如今身处的封建时代,女人离了婚就无法生存的世界,他们完全可以分开,可他们没有。
  她不懂,一直不懂。
  就在她思绪纷乱之际,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沉思。
  第21章 法不责众
  “老狐狸,我买了你最喜欢的川饭,这会儿吃么?”
  李林竹的声音带着一丝轻松的调侃,透过门扉传进屋里。
  自从那次误将任白芷唤作“老狐狸”后,他便懒得更改,索性任由这个称谓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任白芷也未曾纠正。名字本就是个代号,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她叫任白芷,叫别的什么,也无甚区别。
  那么,她到底是谁呢?
  思绪刚刚浮起,便被“川饭”二字拽了回来。川菜?是她想的那个川菜吗?任白芷瞬间生出几分食欲,整个人都精神了几分。
  她爱川菜!穿越至今,吃得太淡了,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干锅?烤鱼?火锅?她迅速筛选着自己最爱的美食,恨不得立刻冲过去。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从床上跃起,三步并作两步打开房门:“要!”
  李林竹早已自顾自地坐在塌上,将饭盒一一打开,摆放妥当。
  任白芷兴致勃勃地凑过去,下一瞬却微微一滞。
  这,川饭?
  胡椒味倒是挺浓,可是一点辣椒的影子都没有。她眼皮微微一跳,脑海中开始检索辣椒传入中国的时间。宋朝么?好像没那么早,应该是明清。
  算了,肚子饿,眼下也没得选。她挽了挽衣袖,爽快地动了筷子。
  李林竹看着她大快朵颐,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随即轻笑道:“还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才能劝你吃饭。”
  “为啥?”任白芷随口接道,“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李林竹失笑看着她,眼里浮现出几分探究的意味。
  她吃得毫不掩饰,甚至算不上斯文,嘴里塞满饭菜,还能含糊不清地接话,脸上的神色却坦然自若。
  仿佛世俗的礼仪规矩,与她毫无干系。她不拘小节,也不在乎旁人的目光,凡事只问自己愿不愿、喜不喜欢。
  他自幼被教导克己复礼、喜怒不形于色,面对欲望要有所节制,面对情绪要学会隐忍。
  人只要活着,便要被一个礼字约束着。
  可任白芷,她渴望便去追求,愤怒便直言不讳,从不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甚至连贪吃都贪得理所当然。她的行事不合规矩,可偏偏,她又活得无比坚定,不像旁人那般懵懂或放纵,而是清楚自己要什么,并且毫不犹豫地去争取。
  他从未遇见过像她这样的活人,比死人还纯粹,值得研究。
  “所以,今日你去追那盗贼后,发生了什么?”他终于问道,语气温和,带着几分随意,仿佛只是寻常的交谈。
  可事实上,他已经将目光不经意放在她身上。
  终于有人问她这个问题了!
  任白芷顿时来了精神,开始滔滔不绝:“那个人抢了我的册子,我自然就去追啊,我还大喊抓贼,想要路人帮我拦一下那个小偷,没想到大家听见我喊叫,纷纷靠边让路,真是人心不古啊!”她撇撇嘴,心中满是无奈。
  李林竹笑了,眼中闪过一丝调侃,很快像是想起什么,“我记得也有人出面帮你追小偷来着。”
  “那两个人?”任白芷轻笑一声,“怕跟那个小偷是一伙的。”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轻松。
  李林竹挑了挑眉,“哦?”他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就跟双双一样,无论唠叨什么,都会给予主人反馈。
  “我追了几条街就觉得不对劲了。”任白芷的声音逐渐提高,兴奋地继续说道,“想想看,我一个小女子,小偷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我竟然追了他几条街还不被落下,这不是很奇怪么?”
  李林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认真聆听。
  “最奇怪的是,那两个说是帮我追小偷的小伙,竟然跑得还没我快,就一直跟在我身后。”任白芷越说越激动,“所以我就决定不追了,毕竟我追不动了。可谁知那两个小伙也停了下来,还说要带我回神保观。”
  “你答应了?”李林竹的眉头微微皱起,眼中流露出担忧。
  “我傻啊,我答应了。”任白芷白了他一眼,“当时那条街上人还不少,我找了路边一个吃饭的小哥,假装碰见熟人跟他搭话,那两个人真以为我碰见了熟人,就走了。”她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小哥?”李林竹眯了眯眼睛,细细品味着这个不常用的词,吃了一口鸡肉。
  “就是那年轻小伙,我看他腰间好像别着一把刀,觉得如果那两个人真要用强,他有武器应该不会吃亏。”任白芷解释道,眉头微微蹙起,“毕竟对方可是两个壮小伙,找大爷大妈小孩之类的,怕对方不忌惮。”
  李林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面色渐渐严肃,任白芷见状,自讨没趣,便专心吃起了饭。
  “你不愧是只老狐狸啊。”李林竹的这句话让任白芷有些琢磨不透,究竟是在夸她,还是在贬她。
  接着,他的目光略显沉重地说道:“想来那群人不仅仅是盗贼,怕跟最近的妇人失踪案有关。”
  “最近真有妇人失踪?”任白芷的眉头微微一挑。在街上便听他说起过,只是当时她惊魂未定,没仔细询问。
  李林竹轻轻点头,“是,我听闻有两起,都是白天出门后就失踪了,没要赎金,但也没后文了。”
  “那为啥要在京城绑架妇人?”任白芷不解地反问,心中暗想,天子脚下可不是作案的理想之地,风险颇高。
  李林竹沉吟片刻,回答道:“利益。卖一个能生育的妇人去偏远村里,少则几十,多则上百贯。”
  任白芷心中一震,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官府不管管?”
  “抓住自然是要严惩的,但抓不住,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李林竹的声音低沉而难过。
  “可为了钱,也不划算啊?”任白芷仍旧不明白,“绑了京城的人家,再要赎金,如何都比一个偏远村落出的价高吧?”
  “因为那些村落没有女人啊,他们也需要女人去延续后代。”李林竹继续解释,“在那些地方,可能做这一行当的人,反而在村落里被认为是神呢。人心坏起来,可比你想象中的可怕。”
  “村落里怎么可能没有女人啊,没有女人哪儿来的人啊?”任白芷反问,话音未落,心中便恍然大悟,“他们亲手杀了那些女婴,多年后发现村落里没了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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