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陆桑桑摸了摸下巴,示意蔓菁继续说下去。
  “老太太膝下有两子一女。女儿早年入宫,两个儿子……”蔓菁顿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其实其中一个是庶子,年长于官人的祖父,后人便是李家的大房。”
  明白了,这大房跟老太太没有血亲。陆桑桑轻轻点头。
  蔓菁接着说道:“姑爷的爷爷奶奶都去世的早,只留下一个儿子,便是姑爷的父亲。姑爷的父亲多年前游医时不幸失足跌落山崖,也没了。母亲王氏,便是如今的太太。”
  “嗯,那太太是什么来历?”陆桑桑好奇地问道。
  “太太是城东钱庄王家嫡女,娘家本也算富庶之家,只是去年出了些事……”蔓菁语气渐低,目光含着几分为难。
  “出了什么事?”陆桑桑追问。
  蔓菁轻叹一声,“具体的事儿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全家被流放,太太的侄女为了逃避流放,做了某高官的侍妾,却因受宠遭嫉妒,怀了孩子后被府中大娘子逼堕胎,从此无法再孕。”
  “什么?”陆桑桑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太惨无人道了吧。“既然如此,太太为何不直接让儿子娶了她?”
  蔓菁惊呼道:“这种断子绝孙的事儿谁家太太也不会做啊!”
  见陆桑桑还是一脸疑惑,蔓菁以为陆桑桑问错了字,是【纳】,而不是【娶】。
  想到此处,蔓菁低声回答道,“太太本想以良妾的身份抬进来,但据说姑爷一直以自己未娶搪塞了大半年。大娘子与他完婚后,太太又念起了这事儿,只是姑爷借口游学离了家,这才搁置了。但耐不住几日前,太太又动了心思。”
  陆桑桑愣了一下,咂了咂嘴,忍不住用自己的话吐槽:“这男人,是不近女色么?”
  蔓菁听不懂她说了什么,误以为大娘子语气中透着些许无奈,便低声劝道:“大娘子不必烦心,姑爷新婚后虽未常伴左右,但心性端方,将来也总归会回来的。”
  陆桑桑听了,只能讪笑:其实可以不回来。
  哦不,这男人回不回来不重要,重要的是,距离她被“驱邪”,还剩三日。
  第3章 祈福驱邪
  穿越后的第六十二天,陆桑桑被老太太和太太带去鸿福寺,也就是她被“驱邪”的那一天。
  马车一路西南,穿过市集,越过平桥,沿着青石板路渐行渐远,最终停在一片山林环绕的幽静之地。
  陆桑桑下车,抬眼望去,只见庙宇掩映于苍翠之间,山环水绕,古木参天。一座老旧的庙门半掩,门额上题着“鸿福寺”三个遒劲大字,旁边的对联已泛黄陈旧:
  自知性僻难谐俗,且喜身闲不属人。
  这对联孤傲清冷,与“鸿福寺”这个祥瑞之名显得格格不入,如同那破旧的木门和修葺一新的墙垣,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协调感。
  陆桑桑盯着对联片刻,蔓菁在身后低声提醒:“大娘子,快跟上。”
  她收回目光,随众人步入寺中。
  正殿内,香烟缭绕,烛火摇曳。几名小沙弥手持木鱼肃立两侧,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僧站在佛像前,双目微闭,仿佛在冥思。
  然而,就在陆桑桑踏入大殿的瞬间,他陡然睁眼,眸中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凝重。
  随即,他高高抬起双臂,脚下步伐迅捷,竟开始跳起一段步伐玄妙的大神舞!
  陆桑桑:“……”
  所以“驱邪”就是看跳大神?
  她早有准备,发簪也偷磨了,体力也特训了,原以为会有个剑拔弩张的场面,结果——这就是全程?
  老太太等人却立刻跪下,神色虔诚。
  老僧赤足踏地,动作迅捷,袈裟翻飞,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仿佛要借天地灵力施法祛邪。忽然,他一掌凌空推向陆桑桑!
  空气仿佛骤然收紧。
  众人屏息以待。
  陆桑桑:“……”
  她要配合表演吗?可十几年的义务教育告诉她——封建迷信要不得。
  于是,她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微微皱眉。
  整个大殿瞬间陷入诡异的寂静。
  老僧的动作微微一滞。她竟毫无反应?!
  陆桑桑目光淡淡地扫过去,那老僧忽然心头一颤。
  怎么回事?她不但毫无惧意,反而隐隐散发出一股凌驾于他之上的气势?
  他定了定神,再次掐诀,脚步变换,口中低喝,周围僧众诵经声骤然提高,仿佛整个大殿的力量都在向陆桑桑涌去。
  陆桑桑依旧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嘴角甚至有些抽搐。
  憋笑,真的不容易。
  这下,老僧心头狠狠一震。
  修行数十载,见过无数被送来“驱邪”的富贵人家子弟,他们或恐惧,或畏缩,甚至未施法前便已瘫软在地。可眼前这少女,竟不闪不避,甚至连眼神都未曾躲避,反而透着一种……俯视感?
  他额角隐隐渗出薄汗。
  再试一次!
  他陡然掐诀,身形迅疾如风,双掌结印,浩荡佛音如潮水般涌来。
  陆桑桑轻叹一声,目光落在老僧身上。
  那眼神,带着些许怜悯,不怒自威,犹如天神垂视凡尘。
  老僧的动作蓦然僵住。
  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仿佛天地瞬间收缩,他的气息被狠狠遏制,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僵持片刻,他猛地收手,喘息了一下,低头沉思,半晌,忽然缓缓合掌:“贫僧修行不够,施主竟不染尘埃,宛如神明转世。”
  众人哗然。
  老太太:“?”
  陆桑桑:“?”
  老僧取下一碗糖水,将一颗晶莹剔透的宝珠投入其中,双手奉上:“此乃佛门净水,可助施主舒畅心神。”
  老太太迟疑:“大师,不是要驱邪吗?”
  老僧微微摇头:“施主本无邪。”
  陆桑桑眨了眨眼,接过糖水,心中幽幽冒出一个念头——这老和尚熬糖水前到底洗手了没?
  刚喝完甜得发腻的糖水,老太太已亲密地拉起她的手,领着她朝佛像背后的偏门走去。
  门后,竟是另一番天地。
  真正的佛像供奉在后殿,红男绿女、老老少少排成长队,在佛像前跪拜上香,之后向功德箱投入铜钱,最后领取一碗糖水。
  但这里的糖水,与她刚刚喝的不同——颜色几乎透明,分量极少,也没有宝珠。
  老太太笑呵呵地说:“白芷,你在这等着,我也去讨一碗浴佛水。”
  陆桑桑点头,忍不住问蔓菁:“刚刚为什么不拜?”
  蔓菁笑道:“那是慧音大师亲自煮的浴佛水,一碗五十贯呢,哪儿能随便喝。这边做功德,也就一文。”
  “一贯差不多一千文呢”
  陆桑桑迅速心算,一文相当于一元,那就是刚刚那碗糖水——五万?
  她瞬间哽咽:就那玩意儿,要五万?!
  难怪刚刚老和尚给她糖水时眼神复杂,原来是怕她不给钱跑路?!
  陆桑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空碗,陷入沉思。
  这北宋人的钱,可真好赚。
  *
  老太太允许陆桑桑带着蔓菁四处逛逛,自己一边与大师闲聊,一边等待任白芷的父母来汇合,而太太则跪在佛堂前,念着佛经。
  不过一会儿,只见一对大约三十多的夫妻,被小僧人领进了客堂。
  只见那男子上前给老太太鞠了一个躬,“晚辈任某,见过老太太。”
  一旁的女子也作了个揖,“老祖宗怪罪,我们来迟了些。”
  老太太摆摆手说,“我也方才坐下,不迟,赶紧坐吧。”
  随手让侍女给小僧人打点了些小费,不一会儿,两碗茶便端了上来。
  “我让白芷去外面逛了会儿。”老太太继续说,“咱们先聊会儿。”
  任夫人苏沫笑道,“今早我可是起了个大早,不到卯时便去家附近那小庙抢了头香,本想着约的是辰时,这鸿福寺平时坐轿也不外乎两刻钟的路程,今儿又早早雇了马车,应当卯时三刻出发便行。谁承想,这东面的街,卯时便这样热闹,一个马车还不如轿子来的快。”
  随即看了一眼老太太的神色,继续说道,“这也就是慧音大师的鸿福寺能让这边这么热闹,这也就老太太能有这个面子让大师给我家儿点化。”
  老太太被这话逗笑了,“不过是一直在此做功德罢了,哪儿有什么面儿。”
  停了一下,斟酌道,“更何况,白芷是我家新妇,又出了那事儿,原是李家亏欠你们些。”
  任川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太好,想了想,起身对老太太说道,“晚辈方才在外面碰到了几个同僚,想着还有些公文需要跟他们核对一下,就不陪老太太说话了。”说完便告辞了。
  待任川走后,苏沫拉着老太太继续聊,“老太太莫怪,我家外人就是这般耽于工作。”
  老太太只是笑,也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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