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皇上唯恐是有人在宫里行巫蛊之术,特意命督主搜查各宫,但当时并未搜查出什么,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裴安夏自然没有忘记这回事。
她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尚且理不清头绪,便迎头碰上荆肖嘉带着东厂一众番役,浩浩荡荡地闯进她的寝宫,说是奉皇上之命,搜查各宫是否藏匿可疑物品。
裴安夏当初只以为这是荆肖嘉为了给她扣黑锅,随意寻来的由头,但现在看起来,事情似乎比她想像的更复杂。
裴安夏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椅子的扶手,示意孙进福继续往下说。
“然而今日内务府的李公公,却在陆美人居住的宫殿周围挖出了三个巫蛊娃娃。那小小的人偶上头密密麻麻地扎满了银针,背面还贴有一张纸条,写着宋昭仪的生辰八字。”
“此事干系甚大,皇上、皇后娘娘以及淑妃娘娘正在审问陆美人。”
“什么?”
裴安夏清楚陆云柔的本性并不坏,做不出这等腌臜事,眼下多半是遭了暗算。
孙进福知道自家小主素来与陆美人交好,此时难免担忧她的处境,于是连忙宽慰道:“既然皇上没有立即给陆美人定罪,就表示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小主切莫过于心急。”
裴安夏也明白这个道理,她只是替陆云柔感到惋惜,好不容易得到重来一次的机会,却还是落到这样的境地。
正思索间,忽听得有一名太监在外求见:“奴才承乾宫康禄全给才人小主请安,奴才奉淑妃娘娘令,请小主前去长信宫一趟。”
裴安夏搜索一遍记忆,才想起来这号人物,他是淑妃身边最得力的大太监,在外代表的是淑妃的脸面。
思及此,裴安夏和气地询问道,“敢问公公,淑妃娘娘可有说请我去长信宫做什么?”
康禄全笑眯眯地说着,笑意却未达眼底,“陆美人涉嫌以巫蛊之术谋害皇嗣,淑妃娘娘的意思是,小主和陆美人平素往来密切,难以摆脱嫌疑,所以还请小主随奴才走一趟吧。”
巫蛊二字一旦沾身,就不是轻易能够甩脱干净的。
裴安夏自知今日无法躲过这场祸事,无奈之下只得起身,对康禄全道:“淑妃娘娘思虑得周全,我虽对案情不甚了解,但必定竭尽所能配合娘娘查案。”
裴安夏跟随康禄全前往长信宫,行至宫门口,便看见里头宫女内侍乌泱泱地跪了一地,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跪在人群最前方的陆云柔,头低低地垂着,看不清是何神情,但裴安夏还是能从她轻轻颤抖的肩膀,看出她内心的惊惧。
裴安夏很快收回视线,脚步平稳地上前请安:“妾身见过皇上、皇后娘娘、淑妃娘娘。”
萧睿安的脸色不太好看,语气也没有了以往的温和,“起吧。”
他当初对宋昭仪腹中胎儿寄予了多少厚望,现在就有多失望。
萧睿安甚至想着,若是能够将幕后凶手抓出来,他定要将那人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
“既然人都来齐了,这便开始审问吧。”
萧睿安话音落地,立即有机灵的太监押着一名绿衣宫女进来。
那名宫女裴安夏也认得,是陆云柔身边贴身侍候的一等宫女,一个名唤凝露的ㄚ鬟。
凝露一进来,就颤颤巍巍地匍匐在地上,“奴……奴婢……叩见皇上……叩见各位主子……”
淑妃见她支支吾吾半天,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不由嫌恶地皱了皱眉:“皇上问你什么话,你如实回答便是,吞吞吐吐的成何体统?”
“是……奴婢省得。”
萧睿安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沉声开口问道:“你说那东西是陆美人指使你埋在长信宫周围的,可有证据?”
尽管萧睿安并未言明,但在场众人都明白他口中的那东西,指的是写有宋昭仪姓名和生辰八字的巫蛊娃娃。
“皇上,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万万不敢欺瞒于您啊!”
凝露说罢,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额头触在青砖上,当即磕破了一个口子,鲜血顺着眉心流淌下来,情状好不凄惨。
“奴婢第一眼见到那东西,便觉得渗人得慌。那可是阴邪之物啊!用了是要损阴德的。 ”
“奴婢实在害怕,也劝过陆美人莫要行这等阴损之事,可陆美人一意孤行,压根听不进劝告。 ”
陆云柔听她如此污蔑自己,霎时吓得面白如纸,“你胡说!我素日待你不薄,你究竟是收了谁的好处,竟要狠心置我于死地!”
说完,她又转头看向萧睿安,声音里含着哭腔:“皇上,妾身冤枉啊!”
萧睿安没有理会正在喊冤的陆云柔,而是眼神锐利地盯着凝露,“你既口称不愿与陆美人同流合污,为何当时不说,却要拖到眼下东窗事发才来撇清关系,不觉得太晚了吗?”
天子威压深重,压得凝露脊梁不禁又弯了些,几乎快趴到地上去。
“奴婢……奴婢也是逼不得已呀!陆美人手里攥着奴婢一家老小的性命,奴婢岂敢不从?”
凝露的眼泪如断线珍珠般滚落,哭声哀切,看起来格外可怜。
陆云柔见状,脑中那根属于理智的弦顿时崩裂,她忍不住吼道:“好你个贱婢!前段时间你说家中老母亲病重,急需银钱治病,我毫不犹豫掏出三十两给你应急用,你就是这样恩将仇报的?”
愤怒的情绪宣泄出去后,陆云柔的神志恢复了几分清明。
她眼尾泛红,泪珠噙在眼眶里将落未落。“妾身自从入宫以来,受昭仪娘娘照拂颇多,妾身并非不识好歹之人,断然做不出对昭仪娘娘不利的事情,还请皇上明察。”
淑妃不以为然地勾勾唇角,“昭仪妹妹心善,谁知是不是养了一只白眼狼儿在身边?”
萧睿安烦躁地捏了捏太阳穴,“裴才人,你与陆美人一向交好,这件事你可知晓?”
矛头突然指向自己,裴安夏倒是还算镇定,“回皇上,妾身并不知情。”
“且依妾身看,此事颇为蹊跷,这宫人口口声声说是受了陆美人的指使,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却又拿不出铁证,实在叫人难以信服。”
萧睿安何尝不知道此事有古怪,但涉及巫蛊之事,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
萧睿安犹豫再三,始终下不了决定。
就在这时,淑妃悠悠地开口道:“无论如何,凝露作为随侍陆美人左右的宫女,犯下如此滔天大错,陆美人这个做主子的,自然脱不开干系,还请皇上尽早做出决断,还给那未出世的孩子一个公道。”
想到他盼了整整八个月的孩子,还来不及出生就已经殒命,萧睿安神情难掩悲痛,连带着对陆云柔也迁怒起来。
“美人陆氏,行为不检,涉嫌使用巫蛊邪术谋害皇嗣,自即日起废黜其位份,贬为庶人,打入冷宫,待事情查明后再做发落。”
“至于宫人凝露,杖责五十,发落到慎刑司,让人严加审问。”
第18章 “荆肖嘉,我疼。”
萧睿安的旨意一出,陆云柔身形当即颓软下去。
她像是骤然失去了所有力气,脱力般跌坐在地上。
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没有强大的家世做靠山,也没有出众的才情和容貌,进了冷宫,便彻底没了出头之日。
然而陆云柔却连开口求饶都不敢,因为她心里清楚,萧睿安这般处置已经算是留有余地了。
否则,若是坐实了以巫蛊之术谋害皇嗣的罪名,那便不只是砍头,而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
尽管裴安夏并不相信所谓的巫蛊之术,但却也不得不佩服幕后之人的好计策。
这招堪称是一石三鸟,不仅成功转移了焦点,掩盖宋昭仪小产的真实原因,嫁祸给陆云柔的同时,连带将置身局外的她也牵扯进来。
哪怕裴安夏看似没有受到损害,但被贴上与罪人陆氏来往密切的标签,便足以令皇上对她彻底没了好感。
裴安夏不动声色地抬眼望过去,只见淑妃抽出丝帕,轻轻擦拭着眼角:“昭仪妹妹这回可是遭罪了,妾身实在于心不忍。”
皇后在旁劝道:“淑妃体恤宫中姐妹是好事,可你自个儿也得注意,切莫过于伤怀,反倒叫皇上担忧了。”
“是,妾身多谢娘娘教诲。”
裴安夏望着这一幕,悄然收回目光。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隐藏在幕后的那人多半就是淑妃。
淑妃体质寒凉,不易受孕,这些年四处求医问诊,服过的药方不计其数,无法为皇上诞育龙嗣是她最大的心结。
宋昭仪家世样貌皆不如她,一年到头没几回侍寝,偏偏肚皮格外争气,成了萧睿安登基后第一个有孕的妃嫔。
淑妃怕是早已嫉妒得发狂。
裴安夏心里头揣着事,以致于回到柔福宫的时候,还有些魂不守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