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会更好 第35节
在7月14日午间,一条蓝靛厂坠楼事件的新闻在各大社交平台上火爆登场。这件事融合了香艳、复仇、凶杀等关键词,又延续了夏天大火的艳照新闻,网民们自然爱看。
或许很多人在现实生活里遭遇过阴暗面,才把他们的愤怒全都发泄在虚拟世界里。
他们说,“赶紧把舒雅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枪毙了吧”、“和舒雅谈恋爱就是顾天宇人生中最大污点”、“祝魏无霜和顾天宇百年好合哦”、“我要是舒雅还哪有脸活着,不如干脆去死。”
互联网,是曾让舒雅以为能借着时代浪潮大展宏图的地方,可如今却化作淤积的污泥将她包围,她似乎看到很多“蝇虫”这里孵化产卵、吸血蚕食。
她知道,世间没有一款杀虫剂能驱散它们,要是药的剂量再大一点儿,人也就死了。
7月14日晚上,被扣留的舒雅走出了公安分局。
在过去的十二个小时里,舒雅接受了警方细致的讯问,但她却始终咬定一点:她无法供认她没做过的事情。
在舒雅提交的笔记本电脑、手机、相机及存储卡等物品中,警方并没有发现她联系过黑客的痕迹,也没有发现她疑似注册多个通信账号的线索;同时,警方还追溯了舒雅名下银行卡的资金流动方向,确实查不到一笔名为“张盼盼”账户的汇款记录,并且她名下也没有冯永辉提到的尾号9274的银行卡。
基于这些情况,警方推断出两种可能性:要么,这张银行卡是由某位和舒雅利益相关的人士持有,但警方没有掌握到完整卡号和持卡人身份信息,查找起来难度非常大;要么,冯永辉记录的随笔内容,都是他为了诈舒雅而设立的局。
在连夜的讯问结束后,颜宁早已疲惫不堪。他回到办公室,先是把执勤服熨烫得平整如新了才肯坐在椅子上眯会儿眼。
但是他刚隐隐有困意,却突然睁开了眼:“不,或许还有第三种可能性。”
谢海涛被他吓了一跳:“你说什么呢?”
“我是说,这部电脑有可能根本不是冯永辉的。”
午夜,墙上的时钟指针冷冷地转动着。
颜宁端坐在电脑前,登录上他学生时代的一个qq号,这个号码还是八年前由袁良帮他注册的。
在颜宁这四年大学生活中,国内迎来了一场由qq到微信的通信变革,很多童年的玩伴都在这场变革中走散了。早在颜宁第一次拥有微信号后,就曾在qq上向袁良分享过,他希望能等到袁良的添加好友信息,然而等了三四年也没有结果。
这期间,颜宁只有一个袁良的手机号码保持联络。
其实这三四年里,每当颜宁逢年过节随颜振凤串亲戚时,也总被亲戚们问及袁良的近况。当亲戚们得知袁良再也没有回家看望过这对姑侄,难免对袁良心生不满:“你当年养的那个孩子真是条白眼狼,鸟儿还知道反哺报恩呢,他长大了翅膀就硬了,也不知道回来看看你们,就是个没良心的货。”
相比大人们口中的人情世故,颜宁更看重青春时期结下的那段情谊:那毕竟是将近十年共度的时光,难道袁良真能遗忘得一干二净吗?可如果他还记得,为什么不在qq上回复他一句呢?
想到这里,颜宁开始为袁良留言:
“哥,好久不见,不知道你最近过得好不好。昨天晚上,我在一个案发现场遇见了吴霜,你还记得她吗?就是被你救起来的那个银川福利院的小女孩,她现在来北京读书生活了,说你们也早已经没了联系。她好像快结婚了,要是当年你再主动一点,说不定我还能喝你们俩的喜酒呢。”
颜宁发送完这一条信息,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哥,我想问你个问题,你千万别误会,我也不是怀疑你。我想问的是,7月13日晚上,你在哪里?和谁在一起?有人能为你证明吗?”
这个时候,谢海涛推门而入,颜宁最终没有发信息发送出去。
“大颜,你听说了没?分局要派年轻干警挂职到派出所锻炼,尹局长和其他局领导这两天可能要找咱们谈话。”谢海涛说。
“有这事?”
“是呀,去年禁毒支队的程队就去了大钟寺挂职副所长,揪了一百多个涉毒人员,回来就记了个人三等功呢。你什么想法嘛,你去不去?”
颜宁没有说话。
这时,谢海涛正好看到颜宁面前的电脑,不禁问道:“你干什么呢?还在想冯永辉的电脑?”
颜宁急忙关掉电脑,问道:“苗苗那边有消息了吗?”
“嗯,刑事技术大队的同事正在冯永辉生前租住的地下室里勘查,初步判断近半年来除了高利贷的催收者之外没有可疑人员进入。他们还发现了冯永辉的一套二手台式电脑,估计这一周就会有数据恢复的结果。”
颜宁撕下《北京日报》的一角,写下了一串110108开头的身份证号码。
“海涛,你去查一下这个人在7月13号晚至14号凌晨的行动轨迹,记住,千万不要被他发现。”颜宁嘱咐道。
谢海涛接过报纸残片左看右看:“海淀区的呀,这人谁啊?”
“我的一个老朋友。我突然想起来,他也很喜欢钻研电脑技术。”颜宁说。
生活原本就像一滩静水,尽管有狂风暴雨,但总归要恢复平静。
这些天,舆论渐渐平息了,网民们又将精力用来应付生活中的鸡零狗碎:比如职场的晋升与提拔,婚姻的摧毁与重建,赚钱的活计与门路。毕竟在网上骂人也是耗费体力的,没有人愿意为了骂舒雅而耽误工夫。
但是覆水难收,人们骂出去的话就像是一把把刀子,让舒雅的心千疮百孔。
从6月份被千夫所指、到7月份被过街喊打,如今的舒雅已彻底沦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网上有一条评论得到过上万个点赞,评论说的是:“我很好奇舒雅怎么还有脸活着?我要是她,干脆死了算了。”
7月16日傍晚,市气象台报道称因受低涡系统外围云系的影响,北京东部将会出现分散性雷阵雨天气。排水集团按照二级响应模式备勤,准备根据区域降水量随时出动巡查。
专家们还说,这场雨甚至比世界杯决赛那晚更加猛烈,在此提醒市民们不要在雷电期间停留在大树和临时搭建物下,车辆也要留意低洼路段。
舒雅看着气象播报,她的表情十分羡慕:“原来大家都这么爱惜生命呀,真好。”
7月16日晚上,舒雅取出了佳能5d和三脚架,乘坐一辆出租车驶向火器营西边的一栋写字楼。
这位出租车司机是个话痨,一路上都在劝舒雅更改目的地。
“姑娘,不是我说你,你要去的地方是栋烂尾楼,大半夜可吓人了。你还不知道吧,一周前就在那栋楼800米开外发生过一起坠楼事件,你一个年轻女孩子独自前往,多危险呀。”
舒雅没有接茬,毕竟这个目的地是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听说这栋烂尾楼外有着旺盛的野草,只会比她工作室所在的毛坯楼更萧条。
司机还在念叨着,希望舒雅能改变主意:“现在的网友们呀,嘴巴太恶毒了,他们怎么能在网上那么攻击一个陌生女孩呢?”
但司机的话没得到半点回应。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到舒雅的脸色不太好,便关切地问:“姑娘你没事吧,不舒服吗?”
舒雅挤出了一丝笑容道:“可能有点闷。”
“是呢,快下雨了,下雨前又热又闷。”司机说完后摇下了车窗。
舒雅目送着出租车离去后,独自穿越过这一片荒地。烂尾楼在夜色中笼罩着黑影,看起来像舒雅小时候在美国动画片里看到的怪兽。
她独自沿着楼梯走向天台,并依次架好灯光和三脚架。
做完这一切后,她缓缓走到天台边缘,并转过身面对着相机镜头。
此时的新闻评论区里,又有一条新的评论跃升为点赞榜榜首,这位网友说的是:
“如果舒雅死了,我请这楼里的人吃烤腰子庆祝,见者有份。”
舒雅看着这条评论,喃喃自语道:“不,这顿我请。”
一阵晚风吹过,舒雅按下录制键,并后退到天台边缘。
“大家好,我是舒雅,现在是北京时间7月16日晚上。接下来,我想请你们听完我所说的话。”
7月17凌晨,三里屯灯红酒绿,这里正上演着繁华的夜生活。
颜宁和谢海涛身穿便衣走向嘈杂喧闹的后街,他们看到酒醉的人们三五成群游荡着,还有喝醉的人疯狂呕吐,以及爆发出畅快大笑的外国留学生。
这时,街边一位推着推车卖走私烟的小贩叫住了他们:“帅哥,新到的货,尝尝吗?”
谢海涛血气方刚,他气得想冲上前去揪出一条产业链,却被颜宁拽住了。
两个人走向后街尽头的酒吧,酒吧外亮着一盏灯。
在酒吧门口,一位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孩正倚着墙抽烟,她穿着吊带短裙和网袜,留着一头齐胸波浪卷。有男人认出她就是“嫩模”之一的朱娇娇,便不怀好意地前来搭讪。
“靠,就凭你也敢来跟老娘搭讪?拿开你的脏手,有多远滚多远!”朱娇娇怒斥道。
直到颜宁和谢海涛来到朱娇娇面前,她才不再骂街。
“朱娇娇是吧?我们白天联系过。”颜宁说。
朱娇娇指尖的烟散发着淡淡的雾气,随风飘到了谢海涛的鼻子里,谢海涛顿时被熏出了眼泪。看到这里,朱娇娇笑得前仰后合。
“严肃点。”谢海涛说。
朱娇娇一脚踩灭了烟,说道:“你们要问什么?是来打听袁良的吧?我现在也联系不上他。”
“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7月14号。”朱娇娇答道。
据朱娇娇回忆,那天凌晨三点是世界杯决赛,一群青年男女在早在13号晚上就聚在工体的酒吧里,准备通宵喝酒看球。在这期间,袁良除了去洗手间而短暂离开过外,其余的时间一直都在大家在一起。
谢海涛又问道:“那看完球赛以后,你们去了哪里?”
朱娇娇突然笑得花枝乱颤:“警官,您不会真不懂吧?饮食男女,酒过三巡,还能去哪里呢?”
“那你们是男女朋友关系吗?”
“不是,是一夜情。”朱娇娇笑着说。
气氛有些尴尬,颜宁缓缓开口道:“你们发生关系的地点在哪里?方便说吗?”
“方便,就是三里屯soho南边的一家快捷酒店。”
说完,朱娇娇又点燃一支烟,她说两个人完事后是一起睡觉的,但当她14号中午醒来时,袁良就已经不在酒店里了,并且没有留下任何说明。至于他曾留给朱娇娇的手机号码,朱娇娇也没有打通过。
“二位警官,千万别问我袁良去了哪儿,我还想找他呢。”朱娇娇说。
颜宁和谢海涛离开了,但他们的身后又响起了朱娇娇的叫骂声。
颜宁转过身一看,只见刚才搭讪她的那个男人又溜了回来,这回被朱娇娇狠狠扇了一个耳光。
在酒吧的迷幻音乐里,还夹杂着朱娇娇崩溃的哭诉:“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颜宁和谢海涛折腾了一夜之后,两个人饥肠辘辘地走进一家卤煮铺子。
卤煮店老板把香浓的猪骨汤浇到肠段和肺头上,这样卤豆腐会吸足了汤汁香气。谢海涛早就饿了,急忙拿筷子调好豆腐乳、韭菜花和蒜泥。
谢海涛猛吃了好几口后说道:“我靠,你没见着刚才那娘儿们?要不是她知道咱俩人的身份,我怀疑她能把剩下半支烟怼我嘴里。”
颜宁没有说话,他像是有什么心事,一直在埋头吃卤煮。
很快,局里的同事传来消息:他们先是联系到工人体育场的那家酒吧,据当晚接待这桌青年男女的服务生回忆,袁良确实从13号晚七点到14号凌晨五点间都在酒吧里;同时,警方也查询到袁良与朱娇娇在14号凌晨5点54分的开房记录,地点是东大桥斜街工体中纺里的一家快捷酒店。
谢海涛把这些信息告诉颜宁,说道:“你看看,你怀疑的这位老朋友有不在场证明。”
听完这些,颜宁才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哎呀,一碗不够,得再添一碗,这顿我请。”颜宁笑呵呵的,拿着碗去添卤煮了。
天快亮了,早起的市民渐渐多了起来。
两个人走出卤煮火烧店,谢海涛准备去街对面开车,先送颜宁回家补个觉。
就在等候谢海涛的过程中,颜宁突然接到了一通电话,是支队长丁育荣打来的。
很快,谢海涛开着帕萨特回到卤煮火烧店门口:“上车!回家!”
“回不去了,丁队刚发来了新情况。”颜宁说。
“啥事啊?我上午还得陪我爹去空总医院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