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洄正头疼,豆豆把玩具撇在一旁,走过来趴在他膝盖上,仰着头问:“舅舅,你出差什么时候回来?”
  章洄低头看着他,屋子里的声响突然就小了。
  他搬走的那天,豆豆哭得嗓子都哑了,章洄和他说是去出差,豆豆哭了一会儿也就停了。
  再过一段时间,他就会习惯,家里换了一波人。
  章洄说:“舅舅出差回来给你带玩具,行不行?”
  豆豆小鸡啄米般点头,口齿不清道:“买好多个大车车,好吗?”
  章洄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知道了。”
  饭桌上,章洄被灌了几杯白的,头疼得几乎要炸开,蒋梅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嗡闹个不停,好不容易捱到结束,正想打车回去,又被章蔚筝喊进了房间。
  章洄反身跨坐在靠背椅上,抱着椅背喘息,脸颊烧得发烫,呼吸里都是酒气。
  章蔚筝把窗户打开,给他倒了杯水,然后坐去床边上叠衣服。
  “这几天家里还好吧?”章洄一口气把水喝了,杯子递还给章蔚筝。
  章蔚筝接过后放在床头,颔首道:“还好,老样子。”
  章洄没忍住,长长叹了口气,问道:“羽绒服怎么给蒋阿姨了?”
  章蔚筝没抬头,犹然慢条斯理叠着衣裳,缓声道:“她没带厚外套,不知道这里多冷,我总不能让她穿我的旧衣服,出去买新的也花钱。”她顿了顿,补充道,“我自己要给她的。”
  章洄抱着椅背,把脸埋在臂弯里。
  章蔚筝仰头笑看着他,“你不会以为,我受欺负了吧?”
  章洄不置可否道:“我怕你有事憋在心里。”
  “你现在年纪还小,长大就明白了。”章蔚筝把衣服塞进柜子里,感慨道,“人一多,免不了家长里短,婆婆过来帮我做家务带孩子,我本来也应该孝敬她。”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章洄托着下巴,醉意朦胧地问,“叫我进来干什么?”
  章蔚筝露出难色,往床尾坐了坐,靠近章洄后,轻声道:“嘉元有个表妹,今年二十五岁,跟你年纪差不多,大学毕业,长相比较清秀,就在咱们市区的银行上班。”
  章洄意味不明笑了笑,脸上酒气未散,红气泛到了眼梢。
  “你别笑。”章蔚筝啧了一声,“我认真跟你说,那姑娘来过咱们家一回,我见过人了,挺文静乖巧的,独生子女,父母双职工,条件谈不上多优越,但也过得去。”
  章洄没吱声,滚烫的脸颊蹭了蹭手背。
  “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正经谈恋爱了。”章蔚筝说。
  “她条件是不差。”章洄气血翻涌,酸气从胃里往上泛,涌上喉管,连带着鼻腔酸涩难忍,嗓音又沙又沉,“可你弟弟我,配不上最好的吗?”
  章蔚筝笑颜如花,少顷又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你是我弟弟,我当然觉得你优秀,配公主都绰绰有余,可做人还得实事求是,咱们没有家底,你去创业也有风险,就算有条件更好的姑娘看中你,但你养得起千金大小姐吗?说不定还得看人家老丈人的脸色。”
  “说到创业,我正好要跟你说。”章洄脸色凝重道,“我要回北安市发展。”
  “什么!”章蔚筝蓦地拔高了声音,瞪着他说,“你跑这么远干什么?在哪里创业不一样?”
  章洄说:“我在那里有路子,也能拉到合伙人,发展机遇比这里好太多了。”
  章蔚筝呼吸急促道:“我听不懂你说什么,原本我就不同意你创业,你工作稳定,每个月能攒不少钱,早点结婚生孩子,安安稳稳生活才是正经,创业有什么用?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你就是年纪太小,心比天高,没成家不够稳重!”
  “我缺钱啊,我怎么不缺钱。”章洄破罐子破摔,低吼道,“我他妈就是要娶公主!娶大小姐!我要养老婆!”
  章蔚筝见他突然发脾气,愣了半晌,噗噗直笑,“你这个愣头青。”
  章洄憋着一肚子火,他怎么不缺钱,谁乐意谁吃苦,但他不乐意,他想买豪宅买豪车,让老婆在家画画弹钢琴,而不是像他姐一样,别人抽烟躲进房,羽绒服破洞都不舍得买新的!
  章蔚筝见他真动气了,走去床头柜,翻开记事本,递给他银行卡和一张纸。
  “喏,小王子,拿着吧,娶你的公主。”
  章洄把纸打开,是一张九十万的欠条,落款人是徐嘉元。
  章蔚筝苦笑道:“你姐夫坚持要给你的,卡里的十万里拿去用,余下的只能给你打欠条,实在是手头紧,不过他会还给你的。”
  “我说了不要。”章洄把银行卡夹进欠条里,扔到床上。
  “就当是存在你那,不管怎么说,你先拿着。”章蔚筝塞回他手里,叹气道,“不知道是不是我以前太爱较劲了,所以你也变得特别轴,凡事都要争强好胜。”
  章洄心烦意乱,那张银行卡烫手,那句小王子更是烫穿了他的心。
  “那姑娘真的挺不错的,就是和蒋家有亲戚关系,我怕以后人情太复杂,要不你先见见?”
  章洄摇头,把银行卡和欠条塞进口袋里,时候不早了,他想回去了。
  “你都二十六了,也不谈恋爱。”章蔚筝惊呼道,“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孩子了?还是在外面谈恋爱了不肯往家里说?”
  章洄茫然道:“没啊。”
  “真没有?”
  “真没有,谈恋爱有什么不能说的。”章洄站起来,“我就是没遇上喜欢的。”
  “眼界别太高了,创业和成家不冲突,我还是希望你能早点结婚,有人照顾你,我也放心。”章蔚筝见他起身,也跟着站起来。
  章洄颔首,临出门问道:“徐嘉宝他们住到什么时候?”
  “应该要过了元宵,公公和他们一起回去,婆婆留下照顾我。”章蔚筝说,“等换了学区房,到时候再说吧。”
  “你自己注意身体,有事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赶紧走吧,小王子。”
  章洄无奈道:“别说笑了,我走了。”
  他从楼栋里出来,寒风猎猎作响,冻得他裹紧了衣服,他掏出手机打车,叫完车后点开了林濯月的照片,苦笑道:“我是什么王子,癞蛤蟆还差不多。”
  第9章 冲突
  章洄到家已经快十点,门缝里透出一丝光,他啧了一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搬家那天,林濯月离开前提议和他交换备用钥匙,以免丢三落四进不了门。
  章洄原本想把备用钥匙放车里,但既然林濯月提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就把钥匙给他了。
  那天之后,章洄每天下班回来桌上都有东西,大多是食物,面包、水果、炖牛腩,林濯月习惯每天做饭,吃不完分他一半。
  可“顺手”还会帮他打扫卫生、洗衣服,衣柜里的西装衬衫全都烫得笔挺。
  章洄能感觉到,林濯月在讨好他。
  那种讨好感让他很不舒服,并且费解。
  林濯月听见声音,从厨房走出来,正想迎上去,却见章洄立在玄关处,双手插在裤袋里,高大挺拔的身躯陷在黑暗中,门扉吱呀合拢,袭来一阵寒风。
  林濯月皱了一下眉毛,旋即舒展开,含着笑走过去,柔声问道:“怎么回来这么晚?你喝酒了?没开车吧?”
  “你在干什么?”章洄冷淡地问道。
  “我在烤面包,正好多了一台旧烤箱,拿过来给你用。”林濯月笑说。
  章洄眉宇越发紧蹙,不耐道:“我又不会用烤箱,你拿来干什么?”
  林濯月敛去笑,小声说:“我会就行了。”
  “我知道你怎么回事。”章洄心浮气躁,语气越发冷冽。
  林濯月垂下头,想抬手抓他的胳膊,最终却攥紧了自己的衣袖,指尖用力,几乎在毛衣上抠出洞来。
  章洄冷笑道:“你无非就是想和我打好关系,你以为这样我爸就会高兴。”
  林濯月忽地扬起了脸。
  章洄望着他那张无辜又可怜的脸,越发的烦躁,愤懑道:“要是让我爸知道,你跑来我这里做家务,脑袋都能给我拧下来!”
  每次只要林濯月受了委屈,不管是什么原因,一定是别人的错,就像那艘海盗船,章洄根本没想要,可章启文听说林濯月把海盗船送给他,仍是把他痛骂了一顿。
  “我又不告诉他。”林濯月抬起手抚摸章洄滚烫的脸颊,“喝酒了难不难受?我泡茶给你喝好不好?”
  厨房的水龙头不出热水,他刚刚洗了厨具,双手冰凉。
  章洄歪了一下头,脸颊在他掌心蹭了蹭,舒服得喟叹了一声,沉重的眼皮耷拉下来,他从裤袋里抽出手,覆住林濯月冰凉的手背,闷声道:“别忙了,手这么冷。”
  “不冷的。”林濯月用两只手捧住他的脸,“很暖和。”
  章洄抬起湿润的眼,朦胧的视线里,林濯月的脸仿佛在发光,嘴角的笑容那么好看,乌黑的眼珠子亮晶晶,像夜里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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