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霜雪 第98节
“外祖父又惊又怒,情急之下,掐住我的脖子,用我的性命要挟父王,让他停手。父王非但没有停手,还直接朝还是婴儿的我出了手。外祖父到底没忍心,替我挡下父王那一击,伤势加重,愈发不是父王的对手,很快便被父王制住,最后死在了父王手下。”
“现在想来,父王当时之所以杀外祖父,应该是为了吸取外祖父的功力。”
卫辞想到这儿,对九转长生功厌恨至极,对诱导父王修炼九转长生功的夏侯衍,更是恨得想要把他挫骨扬灰!
乔舒云听得心惊胆寒,她一直以为,萧盟主当年是因为旧伤复发去世的,萧何庄对外放出的消息也是如此,却怎么也没想到,萧盟主居然是被人杀死的,还是被自己的女婿给杀死的!
“那后来呢?就没有人发现萧盟主的真正死因?”她急忙问。
卫辞神色黯然:“大约一个月后,母妃偶然发现蹊跷,知道是父王杀死的外祖父。她伤心愤怒之下,伸手掐住我的脖子,想要杀了我,为外祖父报仇。那时,我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但母妃到底还是心软,留下了我的性命。”
乔舒云听到这儿心疼不已,难怪在她进王府前,他小小年纪,就养成了那样的性子。
亲生父亲、外祖父、甚至亲生母亲,都曾想要杀了还是小小婴儿的他,哪怕他最后保住了性命,他们对他造成的伤害也是不可泯灭的。
也难怪他会如此缺乏安全感,记得摘星盛会时,他在地宫似乎做了一个噩梦,一直念着‘不要杀我’,她当时以为是他梦到了什么刺客追杀他。
现在看来,他梦到的,应该是他婴儿时期的噩梦!
“母妃自知不是父王对手,便将萧何庄逐渐遣散,化为暗中的势力。这些年,她应该一直想要向父王复仇,却因为实力不够,只能强行忍耐,演出一副毫不知情,和父王夫妻恩爱,王府妻妾和睦的假象。”
“而父王,很有可能早就发现她已经知道真相了,却也没有表露出来,这些年一直配合母妃演戏,任由她培养暗中的势力,还将整个王府交给她打理。像是知道,无论母妃怎么努力,都是徒劳。”
“是不是觉得很可笑?他们相互欺骗彼此隐瞒虚伪做戏,却是大家眼中的恩爱夫妻。”
卫辞说着惨然一笑,抬头看向她:“现在你明白,当初我为何没有娶你为妻的念头了吧。因为在我的认知里,夫妻就意味着背叛,意味着欺骗,意味着虚情假意!”
乔舒云心神一震,见他脸上写着自嘲,眼中却盈着泪光,浑身透着前所未有的脆弱感,她一时心疼不已,主动伸手抱住他。
他能够对她说出这些事,这些藏在他心底多年的秘密,一定用尽了他所有的勇气。
那么,她理应回报他些什么。
“以后,我不会再欺瞒你任何事,也绝对不会背叛你。”她向他保证。
第九十九章 选择
如果不是这次的事, 卫辞这辈子都不会将这个秘密说出来。
他满心忐忑,担心云梨听了之后,会像父亲母亲还有外祖父那样嫌恶他。
一个被自己所有至亲嫌恶甚至险些杀死的多余之人, 又有谁会喜爱他呢?
幸而,她非但没有流露出一丝嫌恶,还很心疼他, 甚至做出了永不背叛欺骗的承诺。
他紧紧抱着她, 荒寂了十九年的心底有一缕温泉喷涌而出, 潺潺泉水一点点滋润着那片荒土, 有盎然生机逐渐浮现……
良久后,卫辞试探地开口:“他毕竟是我亲生父亲,如果找到他, 可不可以, 留他一条性命?”
乔舒云愣了下,见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似乎生怕她不答应。
她心下叹了口气,即便卫轲做尽恶事, 甚至差点杀了他,他却仍旧对他抱有孺慕之情。
即便被几位至亲伤害, 他心底也还是渴望着亲情。
这些年来, 燕王和燕王妃在演戏, 他又何尝不是在演戏?
他努力扮演一个父母恩爱家庭幸福的骄矜世子, 其实内心卑微又敏感, 极度缺乏安全感。
所以, 当她出现在他生命中, 不顾一切地守护他的安全, 他才会那般依赖她。
她不忍拒绝他, 便道:“若他愿意自废武功,我可以不杀他。”
废了武功,他便不能再以魔功祸害人间,便是留他一条性命也没什么。
何况,对卫轲这种崇尚武道的天纵奇才来说,废掉武功应该比死还难受。
“等找到父王后,我一定会好好劝他。”卫辞连忙保证。
与此同时,心里自嘲一笑。即便在刚刚这种时候,他还是不忘利用她的心软,来为父王求一线生机。
他的卑劣本性,或许就是承自父王吧。
十余天后,两人回到燕王府,见到了萧琼华。
萧琼华听他们说着事情经过,脸色愈渐凝重,当听到卫轲是用从乔舒云身体里抽走的昙幽精血复活时,她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好个阴险小人,居然早就知道了你的身份,还暗中抽走了你体内的昙幽精血!”
“怪我,我以为把你留在府中是在保护你,没想到反而害了你!”
萧琼华懊悔不已,若非她一时不慎,卫轲现在已经死在了菩提有悔的致命之击下。
乔舒云听她这话的意思,镖局被灭门难道确实和卫轲有关?
“当年镖局被灭门,燕王可有参与其中?”她连忙问。
萧琼华闻言沉默了下,才缓缓开口道:“当年我写信向你父亲借观音丹,却不小心走漏了消息,让卫轲知道了。”
“他派人去了平顺镖局,迷晕了所有人,又给你父亲喂下真言散,从你父亲口中逼问出玉珏的下落,便杀了你父亲。”
“他派的人离开后没多久,另一拨人也通过陶放知道了你父亲的身份,赶到镖局搜寻玉珏下落,一无所获后,便灭了镖局满门。”
说完,她歉疚地看向乔舒云:“无论是你父亲,还是镖局其他人,他们的死,都和我脱不了关系。卫轲更是你的杀父仇人,所以,我一直不赞同你和卫辞在一起。我怕你一旦知道真相,会无法接受,那样对你,对卫辞都是一种伤害。”
卫辞听到这儿紧张地看向云梨,他竟是她杀父仇人的儿子!
即便她先前对他做出永不背叛的承诺,可一旦两人中间夹杂了血海深仇,承诺便做不得数了。
乔舒云抿了抿唇,杀父之仇,她不可能完全不介意。
但,卫轲本就是丧心病狂之辈,甚至差点亲手杀了卫辞,她实在无法将他们父子等同。
“您可知,当年他派去杀死我父亲的人是谁?”乔舒云问。
“这人你们都认识,就是府中的陈侧妃,她原是他身边的宫女,对他一直都忠心耿耿,这些年替他办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差事。”
“她现在不在府中,而是在云州一处别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卫轲现在应该也躲在那里。”
萧琼华说着神色陡地冷厉下来:“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云州,杀了他们为你父亲报仇!”
趁卫轲现在刚复活身体虚弱,她一定要亲手杀了他,为父亲,为师兄,为所有被他害死的人报仇雪恨!
萧琼华当即调集所有势力,一路往云州去。
路上,得知卫轲这些年很可能是故意挑动战争利用煞气来修炼九转长生功时,萧琼华愤怒不已。
早知如此,她便该早些将他的真面目公之于众,而不是一心执着于亲手复仇。
现在后悔也无用了,只能尽快赶到云州,手刃卫轲,以祭无辜惨死的将士们在天之灵。
云州别院说是别院,实则建得和堡垒一般,守卫重重易守难攻,但萧琼华这么多年培养的势力也不是吃素的,半日后,成功攻开了堡垒大门。
进了别院之后,萧琼华派人将别院里里外外搜寻了一遍,竟都没有找到卫轲的人影。
她只好让人先把陈侧妃带上来,逼问道:“陈惠依,卫轲现在藏在何处?”
“王妃恕罪,妾身也不知道王爷在何处。”陈惠依恭敬道。
萧琼华懒得与她废话,直接让人给她喂了药,这药虽比不过真言散,但也能让人痛苦不已。
陈慧依服下药不久,便面露痛苦之色,却咬紧牙关,不肯吐露一个字。
“陈慧依,这些年你帮着卫轲做了那么多脏事,害死了那么多无辜之人,你难道就没有一刻良心不安吗?”萧琼华铐问道。
“王爷做任何事,都自有他的道理。死去的那些人,只是他成就大业不得不牺牲的小小卒子罢了。”陈慧依反驳。
乔舒云实在忍不住,怒声道:“可我父亲凭什么被你们当做卒子来牺牲?”
陈慧依闻言一怔,记起她父亲就是当年她在平顺镖局亲手杀死的那个乔三川,便道:“你父亲当时被真言散折磨得痛苦不堪,我杀了他,是为了帮他解脱。”
乔舒云气笑了,若非她先给父亲喂下真言散,父亲又怎会痛苦不堪?杀人性命,却还要自诩好心,当真是无耻至极!
陈慧依被她脸上嘲讽的笑容刺激到了,忍不住道:“若你是我,世子是王爷,他让你去做那些事,难道你不会像我一样,效忠他拥护他吗?”
“如果我像你一样,世子就不会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样了。”乔舒云冷声回答。
同样是伴随他们父子俩长大的宫女(婢女),她们做了不一样的选择。
陈侧妃事事顺从,助纣为虐,对卫轲一味死忠。
而她,虽用心守护卫辞,却也时时规谏他,这才没有让他像卫轲那样走上歧路。
陈慧依愣怔了一瞬,难道这么多年,是她做错了?
不,她没错,王爷也没错!
王爷自幼在冷宫长大,缺衣少食受尽欺辱,若不心狠些,怎么能成为位高权重的燕王?
而世子自幼金尊玉贵,没吃过王爷吃的那些苦,怎可相提并论?
萧琼华见陈慧依坚决不肯说出卫轲的下落,当即冷笑一声道:“陈慧依,你拼死效忠卫轲,可他呢,眼睁睁地看着你被我抓来拷问,他可曾有半分不忍?可有胆量出来救你?”
“妾身这条命是王爷给的,便是为王爷而死,也是应当的。”陈慧依坚定道。
萧琼华怒极:“来人,将她拖出去狠狠地打!”
她就不信,卫轲会舍得让这位跟随他多年的心腹兼侧妃丧命。
然而,直到陈慧依被杖毙,卫轲也还是没有露面。
看来,哪怕是最忠诚的心腹,也得不到他半分真情。
陈慧依被杖毙的场景虽然惨烈,但乔舒云一想到当年父亲比她死得更惨,镖局其他人也因为被她迷晕而轻易遭了第二拨人的毒手,便丝毫不同情她。
萧琼华让人再抓些别院的人继续拷问,又扭头看向卫辞,意味深长道:“辞儿,你向来聪慧,依你看,你父王现下藏在何处?”
卫辞知道母妃这是在怀疑他故意包庇父王,他默了下,说出自己的猜测:“这别院似乎建有地下密室,父王应该是藏在地下密室之中,只是不知地下密室的入口在何处。”
萧琼华当即下令,让人一寸寸地搜寻,一定要找到地下密室的入口。
这时,一道醇厚的声音从地下传来:“不必找了,本王这就出来。”
话音刚落,卫轲的身影便从地下钻出,出现在众人面前。
卫轲扫了眼地上陈慧依血肉模糊的尸体,面上毫无波澜,只似笑非笑地看向萧琼华:“这么多年了,你终于忍不下去了。”
萧琼华当然忍不下去了,她连话都懒得同他说,直接抽出长刀朝他狠狠斩去。
一旁,乔舒云知道她想亲手手刃卫轲,又见她已是圣境修为,便没有出手。
谁知下一瞬,萧琼华便被卫轲轻轻一掌击飞,砸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