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具体内容不甚清晰,只知道“太傅”、“陈大人”之类的话语喊了许多声,殷殷切切的,活像是喊一句话就能得了赏似的。
  暗卫摇了摇头,弄不懂这些,驾着车远去了。
  片刻后,通报传进了雍仁殿。
  太监总管看着跑得一身汗气喘吁吁的内侍,尚未呵斥对方的失态,就看到对方喜上眉梢,大声说着:“太傅大人进宫了。”
  骂声止住,劝皇帝就寝劝不动的柳常面上也绽开了笑,让他们自去领赏,而后推开殿门,想要和屋内之人禀报这消息。
  却看见听到了门口动静的帝王抬了抬眼,望着门口的目光有些亮。
  柳常不知为何,眼眶发酸,但还是笑着。
  缓了缓,他说:“太傅大人来了。”
  没等再劝些什么,就听到自朦胧夜色中遥遥传来一道熟悉懒散的声音。
  金线织就的芙蓉暗纹步步生花,无数宫人口中的太傅大人穿过夜色而来。
  陈逐对上顾昭瑾的目光,对他弯了弯眼,却是怒道:“好你个柳常,让你劝陛下早早安寝,却是放着人劳累到现在。”
  第106章 试探 此事依卿所愿
  陈太傅一来就是把太监总管训了一顿。
  柳常竟也没生气,脸上的笑容不减,还乐呵呵地给他们关上了书房的门。
  清楚某人是在指桑骂槐,顾昭瑾坐在桌案前,放下手中的狼毫笔,摩挲了一下玉扳指,对上陈逐一脸不赞同的目光,淡声道:“是我自己睡不着,无怪他。”
  重来一遭,有太多事情需要处理。
  北疆城、都护台、清洲、贤王、北狄……还有现今的一些朝政要事,一桩桩一件件,都需要耗费极多的心神提前布置与探查,即使没有生病,顾昭瑾也是睡不着的。
  听着皇帝波澜不惊的话语,陈逐瞥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一掀衣袍,坐在了旁边。
  顾昭瑾看着他,往一边稍稍让了点位置。
  两人挤在同一个软垫上,身躯紧挨着,来自于火气旺盛,身体康健的男子身上的热度传递到帝王身上,像是升起了一个火炉一般。
  陈逐将皇帝有些发凉的手执了起来揣进怀里,浑然不管对方只剩下一只手该怎么处理公务。
  动了动被人锁在胸前的手指,陈逐用的力道极大,一时间挣脱不开,顾昭瑾只得左手执笔,在奏折上继续批复。
  陈逐看了一眼,奏折上写的是南边雨季,暴雨如注,恐遭水患,上奏想要加固堤坝一事。
  执着狼毫笔的帝王在上面圈圈写写,给下拨款与建议,一手行书飘逸流畅,看起来赏心悦目。
  “陛下怎么写起了行书?”陈逐有些意外。
  字体方面,顾昭瑾有许多老师教导,全是这方面的大家。学习这许多年,左手字与右手字都练得很好,风格多变,擅长多种字体。
  不过陈逐的记忆中,对方练得更多的是楷体。
  结构端庄规整,笔画严谨利落,间距稳重与秀丽,重点是看得清楚明白,不容易造成臣子的误解,方便他批阅奏折。
  至于行书,顾昭瑾也很擅长,用得却少。
  更多时候,是看着教授他行书的太子太傅在宣纸上写诗作赋,然后在一旁轻笑着夸赞陈逐在这一道的文采与天赋。
  可以说,行书实际上是陈逐的偏好。
  随性风流,勾连缠绵,显得写下的诗句都比旁人多一分暧昧韵味来。
  听着陈逐的询问声,顾昭瑾提笔的动作顿了下,好在很快回神收势,没让墨水晕染脏污了纸面。
  “书写速度更快一些。”他这么说。
  听起来的确是这么个道理,陈逐点了点头,似是信了。
  就这么闲聊了几句,皇帝继续持笔批阅,陈太傅则百无聊赖地四处打量。
  雍仁殿和他记忆中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总归是肃静清冷,陈设摆放的各种物品端庄大气,和福宁殿一样,没什么人气。
  他随便看了几眼就收回目光,视线落在桌案,以及桌案旁边堆放得比顾昭瑾还要高的一堆奏折上。
  陈逐压根没有皇帝的御书房全是机要秘闻,不能随意触碰的自觉,随手拿起几个奏本翻了翻,然后在看到其中一本的时候乐了一下。
  “于长业那老匹夫还没放弃弹劾我?”他点了点奏折上方的署名,声音含笑。
  但是翻开后,他却有些意外地发现,其中内容与他所想的并不相同。
  不是批判陈逐,而是就清洲州长黄朗极与大理寺少卿刘玄的功绩提出了猜疑。怀疑他们“上掠下功,匿其劳而居奇功”,此外,言语间隐约提到这两人的言行举止有古怪之处,偶有不敬的行为,并呈上了一些收集的证据。
  陈逐逐字逐句看过,轻点奏折,挑了挑眉:“于大人敏锐不减啊。”
  只是几次朝会,顾昭瑾说了几句话而已,对方就已经警觉地查到了这些东西,不愧其检察官的职责。
  “我还以为他就会盯着我,五旬的老头了,非要和我过不去。”陈逐嗤了一声。
  顾昭瑾投来了视线,对上陈太傅含笑的眉眼,摇头失笑:“你也知他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还和他计较什么?”
  “天天把人气到跳脚,倒显得像是你仗势欺人。”皇帝这么说。
  五十岁对老臣来说已经算得上长寿的年纪,按理来说大多修身养性,能不动怒则不动怒,一如丞相与大将军。
  可是有陈逐在,每天和他呛声,御史大夫根本顾不上养生,净和他置气去了。
  陈太傅却不大认同皇帝的话,甚至有些傲然:“若不是有我,他能这么精神矍铄,脚步生风?”
  顾昭瑾拿他没办法,睨了他一眼,想说什么最后化作轻笑:“你啊。”
  声音温和,因为咳嗽带着几分哑意,低哑动人,像是藏了钩一样。
  陈逐看着他,把于老头的奏折撇到一边,按住帝王的执笔的手,凑了过去。
  两人的距离极近,近到彼此的呼吸似乎都在交融。
  顾昭瑾怔了一怔,捏着玉石笔杆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攥得更紧了一些,然后就听到陈逐在自己的耳边闷笑,有几分得意似的说:“陛下,非要说我仗势欺人的话,也不知我仗了谁的势?”
  问了句废话。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帝王偏宠陈太傅,以至于陈太傅无法无天,成天惹是生非,把御史大夫气得抹袖擦泪的,一把年纪了还要与人争意气。
  更令人同情的是,于长业到皇帝这儿告状时,总会发现陈太傅已然早早入宫倒打一耙,跟在帝王身边对着他露出耀武扬威的笑。
  活脱脱一个狐假虎威的混账。
  顾昭瑾想笑他明知故问,但是话未出口,又因为陈逐越凑越近的面庞而止住。
  只眼睛微微睁大,指尖攥得泛白,心脏因为不知道对方究竟想做什么而发紧。
  下一刹,却见陈逐伸手,从他头上摘下了一小片芙蓉残瓣。
  “之前的落花竟有漏网之鱼。”陈太傅对着他笑,指腹捻了捻,将这点落花碾成残泥。
  男子修长白皙的指尖染了点胭脂似的粉,浅淡的幽香便在鼻尖绽放。
  看着他一脸自然如常的模样,顾昭瑾抿了抿唇,无甚表情地偏过头,继续批阅奏折去了。
  陈逐则退开身子,四处寻了一下擦手的帕子,暂时没找到目标,却在转眼间注意到帝王耳垂染上了一抹绮丽颜色。
  他若有所思地眨了下眼,低头看了看手中残留的水渍,闪过一点促狭的笑意,在顾昭瑾没能反应过来之前,将手指轻轻点在了他的耳垂上。
  刹那间,耳垂的那点若有似无的淡粉,便随着他的动作颤了一下。
  顾昭瑾猛地抬头,朱红常服的宽袖垂落,握着狼毫笔蘸墨的动作像是失了力道,在乱中不小心杵了一下,把墨水都溅了一些出来。
  吸饱了墨汁的鼻尖蓄着墨滴,将坠未坠,与帝王轻轻颤动的眼睫一般,带出些惊惶,眼下那点淡淡的青影笼着层薄冰似的清透。
  陈逐愣了一下,没想到顾昭瑾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看着被墨水脏污了的几本奏折,以及帝王衣服上落下的斑驳点点,他轻咳一声,默默地转开脸,仿佛这样就能掩盖自己的恶劣行径。
  “陈溯川!”顾昭瑾真的有些恼了,喊着他的全名。
  眉眼飞红,就连素白的面色都变得红润了些。
  意识到皇帝气急了,陈逐转回脸,飞快地寻找锦帕,一时间找不见,眼看那些墨水就要渗透得更深,他想到什么,直接把手伸进了顾昭瑾的胸口。
  陈逐的手突然在自己的胸膛摸索,顾昭瑾的呼吸都屏住了一瞬。
  他能感觉到陈逐指尖的温度,隔着几层轻薄的衣衫,似有若无地触碰到自己的皮肤,沾了水的手指的那点凉意与掌心暖意交织,顺着他的抚摸蔓延开,连带着颈侧的薄红都深了几分。
  喉咙干涩,顾昭瑾的胸腔震颤,在轻痒的力道下,整个人都僵住了,拿着笔的手腕更是使不上力气。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