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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下 第219节

  明不详摇摇头,问道:“你们接下来打算去哪?”
  杨衍望向彭小丐,彭小丐沉吟半晌,这才道:“我打算上昆仑,找二爷分说分说。”
  明不详点头道:“这样甚好,让昆仑那边出面主持公道,还彭前辈一个清白,也好把孙儿接回来。只是华山的仇名状是私仇,昆仑共议不好干涉,但想来在二爷主持下,逼得华山让步取消仇名状,也不是不可能。”
  杨衍一愣,问道:“就这样?”
  明不详道:“是啊。”
  杨衍怒道:“那彭大哥呢?大嫂呢?他们的命找谁讨去?”
  彭小丐道:“徐放歌估计会推给臭狼,逼他赔命也有可能。”
  杨衍怒道:“就他一条狗命?不够!”
  彭小丐道:“丐帮处置叛徒本就是私事,二爷也好,下任盟主也好,肯帮我出头都算是干涉,徐放歌坚决不理,也奈何不了他。”
  杨衍道:“那要这狗屁昆仑共议干嘛用?!”
  彭小丐道:“制订规矩,还有保护九大家的正统。得位不正共击之,称帝者共击之,兵不犯崆峒,残暴不仁共击之。”
  杨衍喊道:“这还不算残暴不仁?”
  彭小丐默然不语。
  明不详道:“在九大家看来,这最多算个错案冤案。”过了会又道,“就算是八十年前点苍最糟糕的掌门诸葛云,也没被讨伐。”
  杨衍怒道:“岂有此理!”
  彭小丐道:“申冤还得看是谁当盟主做仲裁,若是李掌门,二爷,那还有望公允,若是诸葛焉当上盟主,我还得落个罪证确凿的名分。”
  杨衍道:“下任盟主不是李掌门吗?”
  彭小丐道:“照这状况来看多半是,就怕点苍不肯干休。”
  “最少彭前辈一家能保安康,避开丐帮地界,接下来要投靠哪里都不成问题。除非丐帮想把事情闹大,但我看他们未必有这个必要。”明不详道,“盟主再怎样帮忙,都不可能杀两派掌门,那必得开战,除非丐帮或华山真犯了天下共击的大罪。”
  “战他娘!”杨衍怒喝道,“杀人偿命,天公地道!”
  “彭前辈的孙子还落在丐帮手上,虽然是灭门种,眼下没有生命危险,丐帮也撤了通缉,更没理由伤害他。”明不详道,“终究投鼠忌器。”
  杨衍愤恨填胸,只是不住咒骂,彭小丐缓缓道:“你倒是看得清楚,小小年纪能有这般见识,不容易。”
  明不详摇头道:“我是就事论事。”
  彭小丐伸了个懒腰,道:“打了一架,累了,我去歇会。”说完就地一躺,闭上眼,真像睡着了般。
  明不详说的他怎会不清楚?伸这个冤,也就保自己与孙儿平安,还彭家一个清白。徐放歌忙于夺权,要把丐帮变成家天下,估计没空理会自己,借口杀了臭狼,再把江西纳入旗下,更是顺理成章。
  除非告徐放歌一个得位不正的罪名,这才能激起公愤。道理也简单,要是有人得位不正,昆仑共议却没动作,那不是立了个好榜样,叫其他各家有样学样?那以后九大家哪有安宁?说到底,所谓义举、公愤,不过就是为了保全九大家自己的利益而已。
  但眼下要这样却难,徐放歌的帮主之位来得正正当当,就算他任用亲信,把权力掌握在手上又怎样?要说得位不正,最快也得等他传位给儿子之后,那都是不知几时的事了。也难怪他与诸葛焉沆瀣一气,诸葛焉当上盟主,便由得他胡搞瞎搞了,说不定十年后他自己也能过上一把盟主瘾。
  至于杨衍的仇,跟华山的仇名状解了,那就是杨家跟严家的事,自己插不上手。这些乌七八糟的规矩到底是袒护权势的,只是自己以前就属权贵,现在成了过街老鼠罢了。
  他忽地想起父亲彭老丐,堂堂一个江西总舵,不务正业,时不时跑出去溜达,把正事都交给堂主处置。自己以前还常抱怨爹不识大体,爹只会端起架子骂自己不成材,骂起儿子来吹胡子瞪眼,跟自己一个样……
  想起儿子媳妇,他胸口又不禁隐隐作痛起来。也许爹之所以糊涂,只不过是不想睁着明白眼看这世道吧……
  只听杨衍问道:“明兄弟,除了上昆仑申冤,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你这么聪明,帮忙想些法子吧?”
  又听明不详道:“这是最好的方法,相信彭前辈也是这样想。”
  再来的办法,就是别管什么申冤不申冤,找着机会,先杀了严非锡,再杀徐放歌,最后去江西找臭狼算账。就是威儿还在人家手上,正像明不详说的,投鼠忌器。
  “若说还有别的办法,就是先救出前辈的孙子。”明不详道,“但这太冒险。”
  杨衍问道:“明兄弟有办法?”
  明不详静默片刻,开口道:“是有个办法。”
  彭小丐霍地站起身来,盯着明不详:“什么办法?”
  明不详摇头道:“太危险了,几乎是九死一生,也困难非常,说不定还得让崆峒为难。”
  “我就听听。”彭小丐道,“你想到什么就直说,成不成,老头子自会掂量。”
  明不详看着彭小丐,过了会,终于道:“我听说严三公子来崆峒求亲,车队还在三龙关上。”明不详道,“他们回程时,会经过天水。”
  ※      ※       ※
  马车从官道转入小径,又转往荒地,直到一片稀疏树林前停下。顾青裳下了车,敲了敲马车上最大的一口箱子,喊道:“可以出来了。”
  李景风推开箱盖,吁了长长一口气,从箱中爬了出来。
  这是沈未辰出的主意,她先买了辆马车,又购置了大大小小四五口箱子,装上行李,李景风就躲在那口最大的箱子里,借此避开耳目。
  沈未辰道:“今晚就在这过夜吧。”
  李景风被通缉,不便投宿客栈。三人从箱中搬出三顶帐篷,沈未辰没搭过帐篷,仗着手巧,照着顾青裳指示,几下便搭了起来。
  三人接着拾检柴火,就着火堆吃干粮。顾青裳挑起话头,先问李景风怎么认识沈玉倾一行人的,又问他怎么结识的三爷。沈未辰早听过这故事,此番再听,于细节处多问了几句,李景风讲到在冷龙岭下遇袭,活活气死一个夜榜杀手时,她与顾青裳两人都是忍俊不住。
  顾青裳笑道:“你真这么能闪?”
  沈未辰笑道:“姐姐别不信,方敬酒都打不着他呢。”
  顾青裳不信,硬逼着李景风跟她过招。她拾起木枝攻去,李景风左闪右避,顾青裳就是摸不着。沈未辰见她一味快攻,高声喊道:“姐姐要用虚招!”
  顾青裳挽了几朵剑花,若在以往,李景风定然中招,但他学习武功时间虽短,临敌与死战的经验却比沈顾两女来得多,觑准顾青裳来势,轻轻巧巧便避了开去。
  顾青裳把树枝一扔,喊道:“妹子,你来!”
  沈未辰只是摇头。李景风有心试试自己闪避功夫,也道:“小妹来试试吧,我也想知道闪不闪得过。”
  沈未辰笑吟吟站起身来,走到李景风面前,对顾青裳道:“景风的眼神好,你虚招不能只是虚虚实实,还得引开他视线。”说着张开手掌,猛地往李景风面门压去。李景风猜是之前在襄阳帮见过的那招叶底藏花,头向后仰,身子后退,沈未辰手掌忽地向左飘开,李景风视线不由得跟着转向右边,左边脸颊上已被摸了一把,不由得一愣。
  顾青裳讶异道:“这么容易?莫不是放水了吧?”
  三人又聊了起来,李景风道:“别尽说我的事,挺无趣的。”
  顾青裳问沈未辰道:“那说楚夫人的事好了。楚夫人年轻时跟三爷闯荡过一阵,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沈未辰道:“楚夫人自己不爱夸耀,那些往事都是听掌门说的。不过楚夫人当年的江湖游历,唯独认识三爷这件事掌门从来没说起过。”
  顾青裳好奇道:“为何不说?”
  沈未辰道:“我爹说,那回他们在崆峒抓到一个淫贼。楚夫人毕竟是女子,不便启齿,我是姑娘家,也不好追问。”
  顾青裳道:“那下次见着三爷可得问问了。”
  眼看天色已晚,三人各自回了帐篷。
  沈未辰这趟出门,本感天宽地阔,好不自在,此时不知怎的,只觉心头沉重,似被一层厚重迷雾罩住,翻来覆去总睡不好,便起身散步。她披了件袍子来到帐外,恐惊扰顾李二人休息,蹑手蹑脚点了灯笼,四顾望了望,往树林里走去。
  林间无路,地形崎岖,只能靠灯笼照亮周围数尺方圆,但她武功高强,并不介意。傍晚进来拾柴,只觉这树林不大,很快便能穿过,她不知自己要去往哪里,只知不想回头。但时值深夜,月微星稀,林木密密匝匝,走了一会儿,四周竟是一片黑暗。沈未辰并不怕黑,此时却觉那黑暗沉沉压来,无边无际,自己身陷其中,不知所依,竟泛起些微怯意。忽地想到,我这样瞎走,还找得着路回去吗?
  “吱呀”一声,她踩中一根断枝,林间原本静谧,忽来声响,沈未辰这才发觉自己茫然前行,竟不知走到何地。她待要折返,抬头望天,找不着指引方位的星辰,饶是大胆,一时也乱了方寸,眼前黑暗丛生,耳闻风声呜咽,她只觉前路茫茫,归途渺渺,不知何去何从,不由得一阵失神。
  “小妹?”
  忽来一声唤,惊得沈未辰“哇”的一声叫了出来,脚下一软,这才听出是李景风的声音。她蹲在地上抱怨道:“吓死我啦!”
  李景风没想她会吓着,忙上前探看。沈未辰见他嘴角下弯,显然强自忍笑,嗔道:“你故意的!”
  李景风连忙摆手,只是一张口便笑个不停,道:“不是,我没想小妹也会被吓到……”
  沈未辰见他捂着嘴,笑得眉弯眼眯,假意板起脸道:“还说不是故意!我走了!”说完转身就走。
  李景风见她真的生气,忙跟上道:“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瞧见火光,好奇走了过来,看你东张西望,迷路似的,这才叫你一声。”
  沈未辰故作嘴硬道:“这才多远,我怎么会迷路?总之你就是存心吓我!以前看你还挺老实的,现在了不起了,会捉弄人了?”
  李景风连忙道:“真不是!小妹你不是会看人说谎吗?你看我,我像是骗人的样子吗?”说完正色看着沈未辰。
  沈未辰点头道:“我瞧你就是骗人。”
  李景风大急,再要辩解,却见沈未辰笑吟吟看着自己,这才恍然,道:“小妹捉弄我呢!”
  沈未辰笑问:“你怎么会在这?”
  李景风道:“我起来练剑,怕吵着你跟顾姑娘休息,就走得远了些。方才看到火光,这才过来。”
  沈未辰笑道:“这么勤奋?”
  李景风道:“每次跟小妹比武都是一招败,差得太远,不勤奋不行。”
  沈未辰笑道:“想学好武功,打我报仇?”
  李景风摇头道:“我没这个意思,不过多学一点就多进步一点,总是好的。”
  沈未辰道:“你眼神好,看得仔细,什么招都能躲过,只要不被打中,就不会输,不会输,就能找机会赢。你要是把闪躲功夫练到极致了,就是孙子兵法说的,‘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说着举起灯笼,道,“看着我的右手。”
  李景风低头望去,沈未辰将灯笼交到左手,李景风也跟着灯笼望向左边,脸上又被拂了一记,不禁愕然。
  “我叫你看我右手,你怎么看到左边去了?”沈未辰道,“那是因为这黑暗中灯笼显眼,又在动,我叫你看手,你忍不住就看向灯笼。这不是虚招,虚招是佯攻而未攻,这是声东击西,你只需注意别被对方引诱就好。”
  李景风点头道:“原来如此。”又道,“可要不分心去看,那也真难。”
  沈未辰笑道:“这得练习。”说完又指点他一些过招法门。沈未辰武功变化多端,与齐子慨的硬桥硬马、大开大阖截然不同,李景风得了指点,更如醍醐灌顶。
  沈未辰道:“这些机巧顾姐姐也想学,不若我白天再说。你现在专心练剑,我在旁指点。”
  李景风点头称是,沈未辰退至一旁,搁下灯笼坐着,就着灯火看李景风练功。李景风照着萧情故的指导,只精练龙城九令前三招,反反复复不住练习,沈未辰不时出言提点。
  沈未辰见他这套剑法甚是精妙,不禁赞道:“这剑法真好!”
  李景风一边练剑,一边道:“小妹想学?等我问过三爷,看能不能教你。”
  沈未辰笑道:“不怕我学了,更打不赢我?”
  李景风笑道:“打不赢就打不赢,我干嘛跟小妹比高下?”
  正说话间,那灯笼忽地熄灭,沈未辰“呀”了一声,道:“糟了,顾着看你练功,灯油没了都没注意!”
  李景风收剑道:“我们回去吧。”说着走向沈未辰面前,“夜里看不清路,你搭着我手,我带你走。”
  沈未辰“嗯”了一声,起身抓住李景风手腕。她知李景风视夜如昼,此刻虽无灯笼照明,却比来时安心许多。
  两人走了一阵,李景风歉然道:“你保护我去昆仑,怕来不及赶回家过年了。”
  沈未辰道:“年每年都过,不差这一年。”过了会又道,“去昆仑要经过天水,我想去文哥哥家看看。”
  李景风道:“我也想去。”
  两人很快出了树林,各自回帐篷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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