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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下 第64节

  这就是小八支开小妹的理由,但这又与诸葛然无关。
  “你们知道了,诸葛然也知道,他早就在等使者被刺杀。”小八淡淡说着,语气甚是平和,丝毫不见波动,“如果使者平安抵达青城,那便无事,若是死在半路,那他就有理由来青城兴师问罪了。”
  “兴师问罪?只为了一个使者?”沈玉倾不信。
  “还有这群人。”小八指指地上四具点苍死者的尸体,“他们来查案,却横死在这,你说,杀他们的杀手是谁派来的?”
  沈玉倾不可置信,说道:“难道是点苍自己买的杀手?”
  小八道:“使者在青城遇刺,查案又被灭口,这足够借题发挥了。如果诸葛然又查出那支箭就在青城里头……”
  “你说那是栽赃嫁祸的好物,算不上是铁证。”沈玉倾道,“就算在青城找到了,也可能是栽赃的证据。”
  “如果那真是能指认凶手的铁证呢?”小八问,“是一个抵赖不了的证物。”
  “那凶手早就毁掉了。”沈玉倾道,“如果拿走箭的人真是凶手,没有凶手会把证据留下来。”
  “你上过山。以琴杆为箭,能一箭中的射杀使者,当真惊世骇俗。”小八道,“如果琴杆里头藏着一支乌金玄铁呢?”
  一瞬间都明白了。沈玉倾想通了,箭似光阴能以琴杆为箭,不仅前进后出,射杀使者,还在车厢里撞了一个凹槽,并不是因为他功力通天,那是因为里头就跟小妹的峨眉刺一样,藏着一根乌金玄铁条。所以凶手才要收回那支箭,如果那支箭被发觉,那青城就坐实了刺杀使者的罪名。
  “诸葛然猜到了这事,早守在边界,只要等消息一来,他们就动身,最迟后天他就会到青城。
  “既然如此,你当初为何还要帮夜榜?”沈玉倾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动怒,但仍隐忍着。
  像是察觉他的怒气一般,小八道:“你真以为那刀客出现在客栈,就为了杀这四个小喽啰?”
  “难道还有别的目的?”
  小八喝了茶,慢条斯理地回答他的疑问:“如果箭似光阴治不好眼睛,出了这个客栈,刀客杀的人就是他。从他身上的琴能找到乌金玄铁,那是沈家独有的宝物,你说,到时要怎么分辩?”
  沈玉倾突然觉得有些冷,他明白不知不觉中,自己门派已经遭了算计。
  “威逼青城答应点苍的条件,这是诸葛然的视野。”小八道,“现在只有一个问题。”
  小八喝着茶,慢条斯理地说着:“如果真能抓到凶手,你们交不交?”
  沈玉倾默然。
  ※
  武林人称诸葛然为小诸葛,这个诸葛自然指的是诸葛武侯,然而诸葛然非常不喜欢这个外号,诸葛可以意指武侯,夸耀他的聪明,但也是他的本姓,若是作为本姓解释,小这个字能琢磨的地方可就多了。
  夜榜终究是得手了,不枉自己在点苍边界守了三天,接到飞鸽传书后星夜赶来。青城的反应慢,没让守在黔边的沈从赋拦阻下,这趟算快了,就不知道这四天里头他们有没有弄出什么把戏?
  且不忙着去见沈庸辞,让他等等,诸葛然换上了紫袍华服。拿了拐杖,问身旁的青城侍从:“你叫什么名字?”
  “张青。”那是名斯文白净的剑客,腰里悬着一把铁铺里买来的长剑,红木剑鞘,看来青城对本派的侠客待遇还不错。也是,只有蠢蛋才会苛扣身边人,谁知道他们一懒散起来,会给你招惹多大麻烦?
  “我想先看看车轿。”诸葛然道。
  “什么车轿?”张青一脸茫然。
  “你娘出嫁那辆车轿,我大老远从广西过来,就特地来看这个的,蠢猪。”诸葛然嘲讽道,举起手杖在张青面前比划着,“长个子不长脑子。”
  张青这才恍然,忙道:“那得请示傅老。”
  “要我雇辆车送你过去吗?”
  张青忙道:“我这就去。”
  这个笨家伙,诸葛然不耐烦地扭了下脖子,吸了口气。过了会,傅狼烟领着张青来到,问:“副掌要见出事的那辆轿子?”
  “他没说清楚,还要你问第二遍?”诸葛然伸出拐杖指指张青,“这是你们青城最伶俐的侍从?”
  张青脸上一阵红白,傅狼烟道:“掌门还等着副掌呢。”
  “什么都没见着,能谈出啥屁来?谈完我再去看一次车轿,要是看出什么线索,又要再谈一次,回头我要又想出什么端倪,是不是还再谈一次?青城真是养生,命得比别人长才能这么过日子。”又转头对张青道:“张大爷,烦请通知一下贵派掌门,等我几个时辰,稍晚拜会。”
  张青连称不敢,赶忙下去。
  傅狼烟忙道:“副掌请稍待,即刻为您备轿。”
  诸葛然搭着软轿到了元天殿,先察看了车驾外围,外表上没有伤痕,看来箭是从轿窗或轿门射入。
  “真是个神射手,后羿。”他随即爬进车驾里头,左右张望,见到一个凹槽,又爬了出来,露出古怪的嘲笑,问傅狼烟,“听说抓了两个嫌犯?我想问问。”
  傅狼烟道:“这边请。”
  “还是两个斯文人。”诸葛然看着囚牢中的两人,左边那个一双浓眉特别醒目,右边那人器宇轩昂,也是一表人才。
  “四川真是地灵人杰,一个个平头整脸的,跟我们穷山恶水的就是不同。”他用拐杖敲了敲地板,对傅狼烟道:“你先出去,让我单独跟他们聊聊。”
  “副掌……这……”傅狼烟面有难色。
  诸葛然用拐杖敲了敲铁牢门,发出锵锵声响:“这铁条挺牢固的,他们冲不出来,不用担心我。”
  傅狼烟道:“副掌想问话,得有个青城弟子在才好。”
  诸葛然道:“你在我说话拘谨,要放开来讲,怕你不爱听。”
  傅狼烟道:“副掌当在下不在就好。”
  诸葛然眉头轻扬,说道:“这你说的。”随即席地而坐,对着牢内两人说道:“我这腿不利索,坐着说话方便。”
  那浓眉汉子眉头一挑,道:“无所谓,反正看着差不多高。”
  “我要坐在你那,可不会想说笑话。”诸葛然问:“叫什么名字?”
  “朱门殇,云游施药的大夫。”
  “收不收钱?”诸葛然问。
  “施医不收钱。”
  “原来是个骗子。”
  “那是我另一个行当。”朱门殇道,“偶尔干的活。”
  “那你又叫什么?”诸葛然转头看向另一人。
  “在下谢孤白,云游的书生。”
  “这里住得惯吗?”诸葛然问道,“瞧你们两个,牢里日子过得轻松。”
  “管吃管住,不用干活,挺悠闲的。”朱门殇道,“要不你也进来坐坐?指不定爱上了不走。”
  “胡说什么!”傅狼烟喝叱道,“你知道这位大人物是谁?”
  诸葛然拐杖重重敲了两下地板,道:“傅老,你人都不在,怎么还能说话?”
  傅狼烟拱手道:“是在下失言。”
  “怎么又听见你声音了?”诸葛然用食中两指在嘴唇上比了个合起的手势。傅狼烟不敢再开口,诸葛然又转头看向谢孤白两人,问道:“哪里人?”
  “祖籍四川。”朱门殇道。
  “哪个四川?青城的,唐门的?”诸葛然又问,“听口音不像。”
  “成都,唐门的。打小走南闯北,口音混杂了。”
  “甘肃人。”谢孤白道。
  “喔,铁剑银卫辖下的。大户公子,才有云游的闲工夫,要不要通个书信给你家人,让他们来赎救你?”
  “陇南,经商的小户人家,当地有薄名。不过这事不用惊动家父。”谢孤白道,“我等本是无辜,不久后便能出狱。”
  “既不打也不刑,谁都是无辜。你要是到了云南的大牢,岳飞都是你害死的。”诸葛然道。
  “沈掌门是个好人。”谢孤白笑道,“他知道岳武穆的死跟我们没干系。”
  “我讨厌好人。”诸葛然双手交握,在拐杖顶端磨蹭了一下,说道,“当真好人不容易,这种人我嫉妒。伪君子更惹人憎,倒不如真小人诚恳。”
  他用眼角瞥向一旁的傅狼烟,傅狼烟脸上神色不变,似乎是听不出他的讽刺。
  沉得住气,果然是服侍沈家三代的堂主,诸葛然心想,又举起拐杖指向牢中两人问:“你们在客栈干了什么事?”
  “我医治了一个盲眼琴师。他就路过,没别的事。”
  盲眼琴师?箭似光阴?原来这么回事。“有点本事。”诸葛然问:“夜榜给你多少钱?”
  “我跟夜榜没关系,我就是个行医的大夫。除非你抓我去云南,你要说岳飞是我害死的都成。”
  诸葛然哈哈大笑,站起身道:“总有机会请两位来云南作客。”他转过头问傅狼烟,“听说还有个伴读,去哪了?”
  “逃了,还在找。”傅狼烟道。
  “肯定是个绝世高手,才能在青城逃走。”诸葛然讽刺道,“八久不离十,刺客就是他了。”
  “箭似光阴成名多年,年纪恐不相当。”傅狼烟像是听不懂诸葛然的讽刺,回答得甚是耿直。
  “我回去歇会,沈掌门几时有空见我,我便往拜见。”诸葛然摆摆手,一跛一跛地离去。
  ※
  沈玉倾在养生殿的房间等了一下午的消息,这才听到侍从传讯,说掌门与诸葛然在钧天殿会面,请公子前往。
  他辈份最低,便提早前往,等没多久,沈庸辞兄弟与诸葛然便先后来到。主座自是沈庸辞,副座是沈雅言,诸葛然上了客座,双手交握,把拐杖拄在身前。等这三人上了座,沈玉倾这才行礼,让沈庸辞赐了座位。
  诸葛然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赞道:“喝了青城的茶,点苍的酒简直难以入口。”
  沈庸辞说道:“副掌远来辛苦了,这等小事,何必惊动你大驾?”
  诸葛然道:“派去查案的人都死在客栈了。这也是妙了,青城怎么到处都能死人?你们不知道我这一路心惊胆战,连马车也不敢坐了。”
  沈雅言道:“夜榜的杀手行凶,向来难提防。”
  诸葛然道:“一颗人头最少得二十两银,这四颗人头加上箭似光阴出手,算算六百两,这五个人的身份得查查,说不准是严非锡的私生子,不是这金贵身份,这人头得镶了金才行。”
  沈雅言道:“副掌向来有小诸葛之称,想来料事如神,你有什么想法,何不直说?”
  他知道诸葛然最不喜人家叫他这个外号,他却偏生叫了这个外号。
  诸葛然脸无愠色:“或许有人希望青城道黑,让人别动不动就派使者,杀一儆百,也是有的。”
  沈庸辞道:“副掌言重了,青城与点苍一向交好,点苍使者,我们自当护卫周全。”
  “说到来的路上,我骑着马呢。你们知道骑马有什么好处?”诸葛然自问自答,“骑在马上看不出高矮,下了马,大伙都是人,可总有高矮之别。我个头小,一眼就被认出,别人看着觉得好欺负,说不准就真会欺负我。”
  “谁敢欺负副掌?”沈玉倾道,“本事可不是看高矮定的。在武林人眼中,副掌可是睥睨众生的巨人。”
  “你坐着好,坐着讲话我听得见,不然从你那里说句话,传到我这都得烧半炷香时间。”诸葛然转了转手中的拐杖,说道,“使者的事先按下,先说点别的,两年后的昆仑共议,敝上希望能得到青城的支持。”
  沈玉倾看到父亲皱起眉头。
  这才是诸葛然的目的。打从一开始他就希望使者被杀,这是一个借口,如果父亲不答应他的要求,这就是个发难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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