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圈内消息一向传播得飞快,才过了仅短短一周,光辉股权变更的事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那位神秘新股东对李夏辞发出的暗示性邀约也随之从光辉高层的口中一层层传了出来,在这一周内逐渐发酵成圈内人津津乐道的桃色绯闻。
  江晖路难以形容自己第一次听到这则消息时的心情。
  他无比心痛,却也顿时产生了一股原来如此的释然。
  他本来是想过来对这位漂亮的年轻流量挖苦一番,讥讽对方终于如愿攀上高枝。
  但见面后看到对方那张精致而疏离的脸,他一时却又说不出任何重话。
  一番奚落到了嘴边,只化作一句惨淡的祝福。
  “恭喜你啊。”
  李夏辞被从小憩中惊醒,懵懵懂懂地看向门口的江晖路。
  汪玲玲狠狠白了江晖路一眼,当下就想推门把人直接赶出去。
  但江晖路的手则卡在门边,苦笑道:
  “我说恭喜你了,待价而沽这么久,也算得偿所愿,找到势力这么大的一尊靠山。”
  “和那位一比,我那点家当确实是有点小家子气了,你当初看不上也很正常。”
  这段话每个字李夏辞都认识,但连起来却有点听不懂。
  李夏辞轻轻“啊”了一声,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话里话外的暗示。
  面对新股东的邀请,他之前确实很豁达地认命了。
  他是得理智地向前看,也没疯到放弃打拼这么多年的事业去反抗,但不代表心里就一点没有忧虑和忐忑,他昨天甚至为此流过两滴眼泪。
  江晖路这话说的倒像是他主动把屁股贴到那外国佬脸上求宠幸似的,像是哪只眼睛看到他露着大腿张灯结彩地去股东办公室扭秧歌一样。
  反正之前都已经撕破脸闹过一次了,李夏辞也不再有什么顾忌,他一下骂出声:“我靠,你又是什么品种的傻|逼。”
  他抓起桌面上最重的粉底液,对化妆师快速道:“等下三倍价格赔给你。”紧接着重重将那罐粉底液猛地摔向江晖路的胸口。
  对方躲都没躲,闷哼一声承受下来。
  李夏辞破口大骂:“别在这跟我叫了,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把你送给外国老头卖屁股行吗。”
  “别演了,你以为你是进宫两年没被翻牌子的冷宫答应吗,还跟我演上庆祝姐姐圣眷正浓那一套了,有那功夫来这恭喜不如把你屁股好好洗一洗,真这么羡慕的话下周和我一起进宫伺候皇上。”
  江晖路脸色立即变得惨白,眼神中原有的那点嘲弄瞬间化作悲痛,没等汪玲玲开口赶人,便主动说了声“对不起”,将门缓缓关上。
  造型师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还是第一次见到两位成名演员互相撕得这么激烈,一时间坐在一旁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小祝气得挠头:“他是来干什么的。”
  李夏辞之前的困意彻底被驱散,整个人非常清醒:“喝多了吧,来讨打的。”
  门才关上没一会,走廊上便传来另一道脚步声。
  江晖路看着迎面走来的顾跃,不知为何,心中却涌起一阵同病相怜的快慰。
  刚被骂了一顿,他心情本就不怎么好,便主动走到顾跃面前,压低声音嗤笑道:
  “你也是来看他的?也是,现在看一眼少一眼,他长得这么漂亮,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那位给关起来了。”
  顾跃没回应他,眼神居高临下,嘴角依旧带着嘲意。
  江晖路搞不懂对方为什么能这么平静:“顾跃,真是没想到,咱俩在这争来争去,最后谁都没赢。”
  顾跃不置可否:“是吗。”
  江晖路耸耸肩,没想到对方都到这份上了还强撑着嘴硬,离开前拍了拍顾跃的后背以示安慰:
  “别太难过,砸这么多钱的捧人方法我也是第一次见,我们输得不冤。作为过来人给你个衷告,他现在心情不好,暂时别进化妆间触霉头。”
  两人错开身形,江晖路走到走廊尽头,回头却看到顾跃的肩膀在轻微地抖动。
  他知道对方用情也很深,估计是被截胡后难过得忍不住哭泣。
  同是可怜人,江晖路幽幽叹了口气。
  屋内几人只隐约听到外面传来低低的谈话声,具体在聊什么听不清楚,只听见江晖路喊了声“顾跃”。
  李夏辞手指已经放在另一个粉底液瓶子上了,但好在顾跃并没像江晖路一样蠢到开门进来大加嘲讽。
  他隐隐松了一口气。
  造型师战战兢兢地吹完头发后就转身离开,离预定的开机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他们能在化妆间稍作休息十来分钟。
  “咚咚”两声,门又被敲响。
  汪玲玲从手包里掏出一根折叠铁棍,对小祝使了个眼色。
  小祝快速拉开门,发现敲门的却是林枚。
  今天她的戏份靠后,还没开始化妆,素颜状态下显得有些憔悴,但好在皮肤状态不错。
  林枚像做贼一样钻进屋内,见房间内没有其他人,便鬼鬼祟祟地将门关上。
  她先是观察了一下李夏辞的表情,接着从包里掏出个宝格丽手环的盒子放到桌面上:
  “送你的。想开一点,钻牛角尖只会让自己更难受。”
  “我第一次陪金主睡觉之后也难过得躺在床上呕了三天,那男的口臭味重得像嘴里死过人。那时候我经纪人也不管我,过了好久我才缓过来。”
  她支着下巴,安慰道:
  “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不愿意,但是既然都被逼着走到这一步了,尽量从那位身上多拿点好处吧。”
  李夏辞沉默不语,心里有些感动。
  半晌,林枚凑过来,给了他一个简短的拥抱。
  李夏辞眨了眨眼睛:“你见过光辉的新股东吗,多大年纪?帅吗?”
  “呃……”林枚把自己知道的全抖落出来:
  “应该岁数不大吧,是个美籍华人,听说是接手的家族产业,三四年前左右刚回国,这几年把南影的利润往上翻了七八倍,不像那种不学无术的二代。”
  她总结道:“如果只看做事风格和手腕的话,倒是挺有魄力的,人格魅力毕竟也算魅力的一种嘛。”
  李夏辞稍微放下心。
  林枚接着靠近他道:“《殉道》快拍完了,你现在档期咋样,后面无缝进组吗?”
  他摇摇头:“休息一阵挑挑剧本,三个月内不打算进组。”
  连续拍完两部沉重现实题材的剧让他费尽心力,就算是生产队的驴也要休息一下。
  林枚:“我这有个嘉宾阵容超级强的旅行恋综,公费体验恋爱旅游,还能顺便散散心,回头我把选角导演的微信推给你哈。”
  “夏夏挺住。”临走前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天色阴沉,剧组在片场周围制造了一场人工暴雨。
  豆大的雨点喷洒在窗户上,形成了一道厚重的雨幕。
  翁然将接应他的人一记手刃砍晕在芦苇地中,告别了吴先生的车队,自己孤身一人开着车折返蒲乌园区。
  能见度很低,从室内透过窗户,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大片模糊的影子,任何人在这种天气下都会禁不住放松警惕,变得格外倦怠。
  手指在外墙的通风管道上紧紧扒着,当初能以一当十的身体,如今孱弱到从外墙爬上三楼都累到直不起腰。
  李夏辞蹲在地上缓了一会,捂住嘴巴低声呛咳。
  他凭着记忆找到先前偷偷记下位置的钥匙,第一次打开葛叔桌面底下藏着的袖珍保险箱。
  里面有地形图、有娱|乐|城和园区经营的总账簿,也有这么多年打点缅|南各大关卡的流水,他在这些乱七八糟的文件中挑挑拣拣,将其中重要的揣进了口袋里。
  就在翻到最底层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份意料之外的档案——
  一沓园区拐卖诱骗过来的外国人批次名单,及他们的护照缩印件。
  这些并不在他的搜寻范围内,他随手扫了眼便想丢掉。
  可他却在三年前的一批名单上看到了弟弟的名字与护照照片。
  人在受到极端刺激的时候,脸色反而会异常平静。
  他的每个五官在那一瞬都有轻微的移位,瞳孔放大又缩小,被聚焦的镜头精准捕捉。
  找了这么久,他不是没想过最坏的可能,只是万万没想到弟弟竟然也来过蒲乌园区,甚至或许曾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正与他恰巧擦肩而过。
  园区里能活过三年的人十不存一,他颤抖着手默默往后翻,却发现那本册子上字字清晰地记着,那批人在被拐来的第一天就尝试逃跑,被打手翁然亲自击|毙。
  那也是他颤抖着手指按响扳机,在草场上杀的第一批人。
  在草场上蒙着头跪着的,是他找了三年的弟弟。
  命运兜兜转转,跟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他坐在冰凉的瓷砖上,几乎癫狂地苦笑。
  来园区的目的在这一刻发生了实质性的一百八十度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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