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变得一点也不好看了。
灯希知道自己问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因为小哑巴说不出声,每一个字都要很艰难地重复几十遍,才能精确地吐出。
但他就是想听。
灯希努力地深呼吸一口气,“丢掉了就是丢掉了。”他赌气道,“我没有其他的海螺了,也不会再去找新的了。”
“我想听小哑巴跟我说清楚。”
“如果你讨厌我了,”灯希嗓音艰涩,一个一个字地吐出口,“不想带我走,也不想跟我生活在一起了。”
“我们可以结束交易。”
一个失败的实验品,一个不知道底细的失败品,即便是带回帝国,也是交到军部的手里审讯,走到那一步实在太难看。
不如以后再无瓜葛。
大脑已经决定出了最优选,身体却像生锈了的机器一般,骨关节都在叫嚣着涩意,祀寂生疲惫地闭了闭银眸,动作极轻地微微点下了头。
同意。
交易结束。
灯希脑海一瞬空白,耳腮似乎都不会颤动一般,他很轻很轻地眨了眨眼,浸在海水中的蓝眸似乎有一瞬变得一花,泪光折射,又消融于海水中。
这段岌岌可危,单方面付出的关系,没有主动的那一方孜孜不倦地维持,分分钟就会像脆弱的丝线一般,轻易就会被扯断,毫不留情地破碎。
灯希眼睑微微一弯,“好。”
除了海水,无人知晓人鱼在哭泣。
直到在银尾没有感情的视线下,游进礁石背后,再也没人能看见自己时,灯希才把脸埋进了卷曲的金色长发里,很久很久,都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没有动作。
祀寂生在原地滞停了很久,才动作僵硬地重新俯下身,一个一个地将贝壳拾开,一直重复着这个枯燥乏味的动作,耳腮的颤动变得极其轻微,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像一根拉紧的绳,多余的颤动都会让其猝然断裂。
每一个阖眼,银眸都在发生着细微的变化,从圆润淡白,变得细长凌厉,瞳仁也在轻微地颤动。
整片浅滩一下变得极其安静,压抑沉默的氛围霎时弥漫开,直到远处突然响起轻微的异动,细长的瞳仁霎时在眼眶转动,投向声音响起的方向。
一抹蓝绿色率先映入眼帘。
祀寂生呼吸微重,盯着那个熟悉的海螺良久,才把视线转移到携着这个海螺的大型生物。
那是一只近乎要跟周围的灰沙环境融为一体的暗灰色深海章鱼,体型庞大,类似鸟嘴的角质颚咬着一个体型小巧的海螺,像锉刀一样的带齿舌头微微一卷,海螺就消失在卷曲飞舞的触手之中。
银瞳霎时变得彻底竖长。
鲛化的副作用像一张巨盆大口吞噬了祀寂生的理智。
作者有话要说:
希希:我真的真的生气了
第22章 我害怕
这是一只巨型章鱼,体型长达五至六米虞兮正里。,重约一百多斤,从视觉上看,它要比银尾大两倍有余,挥舞的触手看上去轻易就能绞死面前的银尾。
立在海水中的银鲛却丝毫不露怯意,冰冷淡漠的神情自始自终都毫无变动,竖瞳紧紧盯着被巨型章鱼的触须遮挡住的口器。
失去理智的银鲛凭借本能,在脑海中划过无数个如何开膛破腹的方法。
身体下意识回忆起在和虫族战斗的战场上,那些烦人的虫子身上的甲壳比机甲还要坚韧,但鲛人锋利的爪尖只要轻轻一滑,甲壳就会被从中分成两半。
甲壳被硬生生剥离,壳下还黏着虫子的血肉,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一瞬爆发开来,腐烂的虫臭味伴随着虫子的鲜血在空中炸开。
繁衍能力极强的虫族生来暴噬残虐,血液里都有能诱导人类精神力暴动的因子。
腥臭的血液溅了作战服满身。
祀寂生浑身浴血,鲛人的副作用会在这时轻易被诱导爆发。
在战场上失去理智的鲛人是很恐怖的,往往祀寂生一清醒,就会面对着满地的虫族尸体。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杀过哪些虫子。
包括现在,机体自动模拟出本就柔软的触手会如何被鲛人的指尖撕开,四分五裂的巨型章鱼在海底崩溅出梦幻般的蓝血,染遍整个海域。
他会在一片破碎的□□里,找到他不小心丢失的宝藏。
静止不动的银鲛突然开始缓慢地游动,他像一头蛰伏的巨物,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倏然出击。
躲在礁石背后的小人鱼敏感地察觉到这片海域里突然爆发的危险感,灯希心脏猛地一缩,深入骨髓的恐惧感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着让他快逃。
心跳在这一瞬滞停。
灯希用尽全身力气,才在昏暗里费劲地呼了一口气,他没有丝毫犹豫地就摆动了尾鳍,游出了礁石背后,向身后的海底灰沙地游了过去。
视线在紧急地寻找银尾的身影,看到熟悉的身影时,灯希眼睛一亮,加大摆动的幅度游了过去,“小哑巴,快离开这里,我感觉到这里有危险——”
话音骤然卡壳,灯希僵在原地。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这片海域的巨型章鱼,静止不动背对着他的银尾,人鱼的第六感告诉灯希,他所有恐惧的来源都出自那。
不知道是巨型章鱼,还是他熟悉的那个背影。
鲛人的爪尖即将要碰上巨型章鱼的瑟瑟发抖,挥舞得更厉害的触手,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银尾动作一顿,转身,冰冷的银眸缓缓移向身后。
停在偌大的海底中央,一尾茫然无措的金发蓝鲛,像一只天真的小兽,蓝眸里还残留着担心,对上竖直的银瞳时,瞳仁却不受控制地缩起。
银鲛的视线霎时锁定。
灯希在那股冰冷的视线下,根本做不出任何动作。
祀寂生眼神陌生地盯了蓝尾很久,似乎在辨别着什么,确认危险性更小后,最终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冷漠地回过了身,决定优先处置面前的猎物。
银尾转身的一瞬间,灯希紧绷的神经顿时一松,他眼睁睁看着小哑巴向那个能有灯希几倍大的巨型章鱼游去,银尾渺茫地似乎下一秒就能被章鱼的触手们吞没。
灯希睁大眼睛。
他拼命说服自己,危险一定是来自于那个巨型章鱼。
不可以去。
不可以过去!
灯希摆动尾鳍,义无反顾地游了过去,蓝色的鱼尾第一次游得这么快,这么迅疾,在触手即将碰到银尾的一刹那,灯希拉住了祀寂生的手臂。
甫一碰上,就被冰冷的触感激得颤了颤耳腮,灯希顿生一种不好的预感,当银尾用陌生的眼神,淡淡垂眼看向灯希的手时,这种不好预感达到了最强烈的时刻。
灯希蜷缩了一下指尖,有些慌张,“小哑巴?”
“那里很危险,不要过去。”
灯希收紧手,即使他害怕得想把尾巴都蜷缩起来,藏起黑暗的角落里,也依旧固执地仰起首,定定地看着银尾。
他可以感知到小哑巴现在的情况很不对劲,但灯希做不到看着银尾陷入危险。
银鲛反手扯住灯希的腕骨,将灯希拉到眼前,视线停留在蓝尾脆弱的喉骨上。
祀寂生的脑海里充满了嘈杂的声响,每时每刻都在不停歇地叫嚣着,精神力的狂暴指数随着时间的流逝达到一个恐怖的增长度,如果不是光脑开启了屏蔽模式,监控宿主体质的系统怕是早就发出震耳欲聋的警报声,警告所有人立刻远离他的身边。
浸入骨髓的痒意让鲛人的利爪越发锋利,想撕碎一切,摧毁一切。
银鲛的指腹抵在蓝尾腻白的皮肉上,只要他一用力,灯希的手臂就会出现五个血窟窿,祀寂生顶了顶发痒的牙尖。
可他一对上那双大海般透彻的蓝眸,就会有一瞬眩晕。
人鱼语在穿过无数纷扰的声响,直击心灵,那是灯希一声声急切地呼唤,“小哑巴?”
“你怎么了?”
“我们先离开这里好不好?”
“趁它还没有对我们攻击的意向。”
呼吸微微急促,指腹下意识地收紧。
“疼。”
灯希的眼泪几乎立刻就被疼痛催了下来,银尾的力气太大了,即使避开了利爪,也在他的手臂上留下青紫的指印。
本来就哭红的眼眶瞬间更红了,灯希眼尾的粉晕,衬得被看不见的泪水洗涤的蓝眸越发晶莹剔透。
银鲛下意识伸出了手,指尖停留在灯希的眼睑上,即将碰上时,被灯希险而又险地避开。
摸不到漂亮的蓝眼睛,银鲛的指尖有些无措地停留在原地,有些困惑地歪了歪头,又伸出了手指想去触碰。
灯希偏开脑袋,推开银鲛的手,恨不得离那只利爪有多远隔多远,带着哭腔的人鱼语软软地控诉,“不准碰我。”
实在太疼了。
蓝尾的推拒让祀寂生危险地凝起银眸,可他起了兴致的猎物却主动牵住自己的手,危险的气氛又悄无声息地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