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应青炀稍稍抿唇。
他的身世不能与外人言说,他虽是大应末代皇子,可没有人知道他的母妃是谁。
就连救他的姜太傅,也对他母亲的事知之甚少,好像那个苦命的女子,没能在史书上留下只言片语,也从未活在任何人的眼中。
莫非他母亲真是当年的李家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李家风光那么多年,做惯了卖女求荣的事。
应青炀扯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不知。我祖籍的确在江南,但早年逃难到北境,家里也没什么人了,具体位置在哪我自己也不知道。”
应青炀要说自己不是江南人士才会遭人怀疑呢,他在北境磋磨了那么多年,还是一眼能让人看出点江南水乡的风韵,倒也不必如此掩耳盗铃。
薛尚文点点头,“他是随伴侣从北境回江南的,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们两个都看不出一点北境人的样子。”
倒是方才那少年,看着分明是北境人的长相,却偏要做出江南人的打扮,涂脂抹粉,连做派都拿捏得那般相似。
“那白面人是哪来的?这么嚣张?笑得还渗人……”薛尚文嘀嘀咕咕,言语间的不喜。
薛大小姐一巴掌拍在薛尚文的后脑勺上,警告道:“你这张嘴啊!明日崔家的宴会,你还是不去得好。”
薛尚文不乐意了,“那怎么行!我可是被主人家亲自邀请的。”
薛大小姐眼眸里露出些许不耐,“你这臭脾气都是随之惯出来的!我不爱伺候你,他要是肯随你同行,那你就去吧!”
她又抬眸看向应青炀,“小公子你也,还是不要去得好,至于销路的事,过了这一阵再说吧。”
“姑苏……整个江南,估摸着都要闹上好一段时日。”
应青炀郑重道:“多谢薛当家提点。”
他思索着方才少帝的话,只觉得隐含威胁之意。
这薛家大小姐能把持整个薛家倒也不是没道理的,她估计已经认出了少帝的身份。
就是不知道是少帝故意为之,还是薛当家早便收到了消息。
少帝究竟想借着崔家这次的宴会做什么?
朝堂之上政权悬而未决,少帝为何在此时离开金陵,到姑苏来?
应青炀脑海里一直盘旋着这个问题。
他将自己做出来的一小块香皂样品留给了薛当家,自己则准备回宅邸再考虑宴会的事。
薛尚文许久不来老宅,本来还打算待上一阵儿,听了自家大姐的一顿训斥,气呼呼地跟着应青炀一起走了。
*
应青炀回到宅邸时,之前来会面的官员都走了个干净,江枕玉坐在东边庭院里,石桌上摆着之前两人下过的那盘残局。
棋盘边上放着茶盘,一小碟花生米,一小碟杏子蜜饯,茶水已经没有热气了。
看样子这人已经在这里等了他很久了。
见到应青炀进来,江枕玉原本冷淡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从碟子里拿了一块蜜饯出来,抬手递向应青炀的方向。
应青炀几乎下意识地跑着上前,把帷帽一摘扔到边上,不管不顾地扑进江枕玉怀里,稍稍低头叼住蜜饯,含进嘴里。
用这种面对面的姿势坐在江枕玉腿上,还不满意地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江枕玉下意识托着他的腰和腿,防止少年从自己身上掉下去。
江枕玉看着他,眼里的揶揄抑制不住,“怎么像小狐狸似的?”
应青炀嚼着蜜饯囫囵咕噜了几声,乱七八糟的音节让人分辨不清,但眉宇间那点怒意却很明显。
这模样看起来真像是受了委屈,回来找他一顿叽里呱啦地告状。
“慢点说。”江枕玉无奈地抬手抚了抚应青炀的发顶。
应青炀吞掉嘴里的蜜饯,把这半天的憋屈经历一一说了。
“早知道薛家的商路不通,就不出去走这一遭了,平白受了这么多鸟气!”
应青炀长吁一口气,在江枕玉颈窝里蹭了蹭。
这个时代是什么世道他自然清楚,少帝的身份足够让他这个前朝余孽死上百八十回了。
怒火中烧怼了那人一句,事后心里还有些后怕。
他的身份注定是见不得光的,连带着他这个人也是。
应青炀只觉得自己是跟江枕玉待在一起太久,都快要将当年如影随形的恐惧和压抑一同忘记。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应青炀克制地和伴侣贴了贴,汲取到了足够的安全感之后,他便抬脚想从江枕玉身上下去。
然而他刚想抬脚后撤,才发觉自己的腿被江枕玉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男人一双手宛如烙铁一般,还带着一股热意。
应青炀:“……?”干嘛呢这人,白日宣淫吗?
应青炀眯了眯眼睛,低头打量江枕玉的表情。
江枕玉盯着他看,一脸无辜。
“让我下去,很热。”应青炀又试探着动了动腿。
江枕玉带着点笑意道:“心静自然凉。”
应青炀狠狠拍了男人的胸口一下,“再坐一会儿我才是真的冷静不下来了。”
江枕玉不仅没退,还把人又往怀里按了按。
怎么?用完就扔?哪有这么好的事。
应青炀颇觉无语。
心说他们两个到底是谁离不开谁?
一天不凑在一起都觉得难受。
应青炀索性也不挣扎了,他还有其他疑问需要江枕玉解答。
“薛当家说我与李大人长得很像。”
“真的假的?怎么没听你提起过?我自己也没有这种感觉……”
应青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江枕玉沉吟一声,道:“不太相似,人的面相是会变的,李随之这人,我从前也并未见过。”
李随之比他还大不少,江枕玉北上之前在旧都都没有姓名,自然不可能见过当时如日中天的李家小公子。
这话说完,江枕玉把下巴枕在应青炀肩膀上,轻声询问:“你是想去旧都探寻自己的身世吗?”
应青炀敏锐地发觉男人的心跳声有些加快,好像这个问题有什么特别之处,他有些紧张应青炀的答案。
为什么?
应青炀脑海里的疑问一闪而过,但很快他听着江枕玉的呼吸声,感觉到那不易察觉的细微颤抖。
他忽而笑道:“倒是没这个想法,前尘往事过去便过去了,何必再去深究那些细节,平白让人难过罢了。”
江枕玉久久不语,只是把怀里的人又搂紧了些。
应青炀想着,又忍不住询问江枕玉:“李家明明算是外戚,皇贵妃受尽宠爱,李大人当年怎么也得封个爵位,但李家似乎到最后也只有皇商之名?”
若是按照历史上那么多外戚专权的走向,李家估摸着已经封侯拜相,再进一步就是操控政权,挟天子以令诸侯。
但事实却是,李家接到了泼天的富贵,但却只能恪守皇商的本分,甚至连当时的子女都不能入仕。
最有出息的一个李家大哥,也是在为大应当牛做马,做了一辈子商人。
江枕玉摇了摇头,道:“大应末年,应家出的皇帝虽然行事荒诞,但对自身掌握的权力,从不许他人染指,把控得十分严厉。就连当年的太子应九霄,想要真的继位,估计得在应十三帝手下脱下一层皮。”
“皇贵妃……当年也只是被送进宫的傀儡,一旦傀儡有所依靠,便会想着如何逃离被操控的命运。”
应十四帝本是皇兄的一把好刀,谁知道这人怎么失心疯了,做出谋朝篡位,残杀手足的事情来。
应青炀颇觉震撼,忍不住吐槽:“应家人一个个的,都疯得厉害。”
江枕玉用手指轻点应青炀的肩胛骨,觉得这话有些好笑:“你这不是把自己也一起骂进去了?”
应青炀哼哼两声,“我也差不多了,你可小心点。”
江枕玉闷闷地笑出声来。
应青炀跟着一颠一颠的,他郁闷地问:“崔家宴会摆明了就是鸿门宴,你说我要不要去啊?”
“你想去吗?”江枕玉问道。
应青炀沉默了,都说好奇心害死猫,他还真的对少帝想做的事有几分好奇,但细算之下,也没什么必须要去的理由。
江枕玉感受到了他的为难,便道:“去吧。”
应青炀按住江枕玉的肩膀直起身,疑惑地盯着江枕玉看,“你是不是有什么安排?还不能告诉我?”
江枕玉并不回避他的视线,也没有反驳,只道:“你只管开心就好,其他任何人,都不必在意,也不必为任何人卑躬屈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