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谢蕴眉毛一挑,大声喊道:“我心虚什么!?”
应青炀:“?”这掩饰得也太明显了吧!
“那这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江枕玉的语气里似乎带着些真实的不解。
不过马车里的应青炀看得真切,这人并不是很关系谢蕴的私事,只是看他好奇,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便自己开口。
是激将法。
应青炀深沉地想。
而谢蕴这个暴脾气,每次都一准上钩。
谢蕴支支吾吾,最后“啧”了一声,色厉内荏道:“本来就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怎么不能说!”
陈副将观察着他的表情,确认这会儿再开口也不会被恼羞成怒的大将军一刀砍了,这才继续道:“沈相曾经和将军说,北境之外,马背上的民族,都有一个只能和此生唯一挚爱同乘一匹马的旧俗,在将军的理解里,可能有点类似于守宫砂。”
“可当时两人在沧州攻城,败军撤退时有些狼狈……”
谢蕴一皱眉,不乐意了,“什么叫败军,那叫暂时撤退懂吗?”
陈副将一顿,顺着他的意说:“暂时撤退时,马匹不够,将军只能和沈相同乘一匹马……”
应青炀满目疑惑,他忍不住开口:“就算如此,也不至于只剩下一匹马吧?”
谢蕴又怒气冲冲地“啧”了一声,“你都不知道姓沈的有多弱气,在路上颠簸死了,我怎么和陛下交代?”
江枕玉:“……?”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他没记错,沈听澜当时虽然重伤未愈,但也不至于因为马上颠簸就保不住命吧?
“你不愿意娶妻不近女色,是因为这个?因为把所谓的挚爱位置让沈听澜坐了去?”
应青炀悄悄挑起帘子,就见谢蕴握紧了缰绳,涨红了脸,半晌才瓮声瓮气、破罐子破摔似的地说:“不行吗?既然不能给最好的,还找什么一生挚爱?”
应青炀眼里的兴味终于被打散了。
有生之年,他居然能见到一个比阿墨还木楞的人。
阿墨是天生的脑子不好使,谢蕴又是怎么回事?看着像治好了也会流口水的那种。
散了吧。这里只有一个脑子一根筋,半点情商都没有的大直男。
*
南下的路上有人畅谈着本鲜为人知的旧事。
而江南金陵城内,另一位当事人也收到了从燕州传来的密信。
照旧是一式两份,沈听澜和万统领各得了一封。
信上的内容着实让人惊讶,但总体来说是件好事。
太上皇陛下终于回心转意,准备返回江南,真是值得庆祝。
万统领乐得合不拢嘴,在诏狱动刑审内鬼的时候被骂了好几句变态。
入夜,万统领在自家宅邸正准备用晚膳,烧鸡刚上桌,就听卧房的门“砰”地一声被踹开。
他一翻白眼,万般无奈地往椅背上一靠。
就见沈听澜信步走近来,手里拎着一壶酒。
万统领原本还摊在自己的座位上,眼睛瞄到那酒壶,整个人立刻紧绷地坐直了身体。
他咽了咽口水,声音干涩,带着些许惶恐:“这是做什么?”
沈听澜眉眼弯弯,笑容真切,没有半点虚伪薄情之意,和这人平常的状态截然不同。
他上挑的狐狸眼里,似乎暗藏着几分扭曲的兴奋之感。
“子熙啊……看到燕州传来的密信,我心里甚是欢喜,特地来找你叙旧,陪我喝一杯吧?”
万统领脊背一阵恶寒窜了上来,他脑袋晃得像拨浪鼓:“不喝!额……我是说……我最近正当值,不能饮酒。”
死嘴,快说啊,说个理由把这神经病给劝住。
密信里的事情虽然值得高兴,但至于让沈听澜动这般歹念吗?
沈听澜沉吟一声,再度笑了起来,“嗯,也是,那我去找别人吧,不打扰你用膳了。”
万统领“噌”起身,木着一张脸按住了沈听澜的肩膀,亲自挪了一张椅子过来,让沈相坐下。
“不打扰,我刚刚开玩笑的。”
哈哈,出去找别人喝?这一杯倒的人怎么敢的?
鬼知道沈听澜出去一晚上再回来,外面一夜之间会出现多少人争着给他当狗。
第56章 恩怨纠缠 万统领的卧房里……
万统领的卧房里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他坐在自己的角柜边上,慢悠悠地一层一层打开,故作苦恼地将里面的器皿挨个拿出来查看,又小心翼翼地放回。
“我记得前阵子有人给我上供了个瓷碗,怎么找不到了?”
刚把沈听澜按下来,这人就收缴了那壶酒,放在柜子上方,自己非说什么沈相要喝酒,得找出他珍藏的那一套茶具才行,勉强配得上沈相高贵的身份。
沈听澜没有在意这人前言不搭后语似的推诿,坐在桌边,慵懒地单手撑着下巴,看着万统领在他对面表演。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轻轻吐出一声叹息:“子熙,你觉得如今的发展,是好是坏?”
油灯底下,金色瞳孔的竹叶青顺着他的袖口攀爬而上,环在他的肩颈处,在他耳边“嘶嘶”地吐着信子。
酒不醉人人自醉。
沈听澜这状态像是骤然大喜过望,曾经纠缠的心结终于纾解,有种飘飘欲仙之感。
万统领停下找东西的手,回身和沈听澜对视一眼,看到那张昳丽的脸上,缠绕上少许扭曲的神情。
好似如今燕州来信,说陛下不打算牺牲自己帮少帝登位,对沈听澜来说不算是好事。
万统领翘起腿,抬手随意掐算,“还是原来的话,我本就认为琼州一朝乃是唯一的破局之法。”
“可普天之下,谁能入得了陛下的眼。”沈听澜微微眯起眼睛,抬手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其实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江枕玉的决定早有预兆,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景和二年,徐将军于旧都竹林自戕。
从那以后,这世间便再没有值得江枕玉留恋的人与事。
这人早便想好,要到阴曹地府去,无外乎时间的早晚而已。
江枕玉和兄长裴期相比,多了一分正直和仁善,于是他在足以掀翻牌桌的情况下,仍然选择了在自己的脖颈上缠上锁链。
却不知平白多受了多少折磨。
若是像裴期一样,放下所有,走入旧都的大火,只求死同裘,倒还痛快的多。
沈听澜细细想来,只觉得前尘旧事在脑海里一一串联成线,被他冰冷而理智地审视、拷问。
他在无数个可能性里翻找,又一一推翻。
最终找到了一个本不该存在的巧合。
当年旧都大火里已经被确认尸骨无存的人,缘何又出现在琼州边境?
看着沈听澜那沉思的模样,万统领不用深想,就知道这人又是满心算计。
万统领嗤笑一声,“这我要是也能算到,现在还能在这?”
“从前人人都唤你妖道,揭竿而起一呼百应,现在却是做个羽林卫的首领也乐得自在。”沈听澜笑眯眯的,嘴里的话却像是毒蛇亮出獠牙,委实让人觉得不太舒坦。
他抬头打量坐在对面的万统领,他长着一张不算太成熟的脸,五官略显僵硬,说话间面皮跟着抽动,像是一张假脸,这长相如果扔进人堆里,和泥牛入海没什么区别。
他的嗓音带着点少年气,多年前相遇时便是如此,岁月匆匆,这妖道却从未变过。
万统领身量极高,只是习惯佝偻着身子,轻微的驼背让这人有种不太靠谱的油滑之感,估摸着曾经在最清正的道观里,私下里也是酒肉都来。
饶是万统领习惯了他的牙尖嘴利,骤然听到自己的前尘往事,也忍不住恼怒地用舌头抵了抵上颚。
这跟翻旧账翻到不愿意回忆的黑历史是一个效果。
沈听澜这张嘴,永远能戳到任何人的痛处。
“我说,你这人可真奇怪,当初陛下说要去琼州,你可是第一个答应下来的。”万统领依靠着柜门,语气中有些不解。
他心知沈听澜绝无谋反之心,却也忍不住想反击回去,又嘲讽道:“你这般尽心辅佐少帝,莫不是早就想好,在陛下走后挟天子,取而代之。”
沈听澜闻言也不恼,只是淡漠地瞥了他一眼,“大梁是大梁,少帝是少帝。更何况,越是尽心,便越是知道,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
“我不理解陛下的选择,若是我,必然要将所有应得的,都紧紧攥在手里。”
沈听澜与江枕玉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江枕玉本注定会是个明君,却因命运捉摸,披上了暴君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