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视线中一片漆黑。
  越尔的呼吸已轻拂到自己脸庞,祝卿安却连她的轮廓也无法瞧见。
  她意识到越尔说的不对劲是什么意思。
  这里太暗,太过安静。
  分明她们入睡之前,窗外蛩鸣如织,有淡淡的月光透过纸窗照进来,眼下却是死一般的沉寂,和如同浓墨覆盖的黑暗。
  眼前忽地有莹白光芒,照亮了四周。
  原来是越尔从乾坤袋中取出照亮用的萤光珠。
  她松开手,从床上坐起来:“师妹在此稍等片刻,我出去看看。”
  祝卿安拉住她的衣袖:“我……我能不能跟着师姐?”
  这回倒不是为了完成什么任务,她纯粹就是出于恐惧。
  结界如同一层透明的玻璃,荡开一圈圈涟漪,将祝卿安保护在其中。
  可她现在是要出去。
  祝卿安几乎试尽了乾坤袋里的所有法器,也无法破开这层坚不可摧的结界。
  先前的悲伤恐慌,此刻化作无语凝噎——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同样都是十六岁,越尔还受了伤呢,照样能布下这么强的结界。
  而自己……原主却是一只不折不扣的弱鸡。
  祝卿安长叹了一口气,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耳边忽然冒出一道稚嫩清脆的童音:“主人是想做什么?”
  祝卿安一惊,发觉声音是从脑海中传来的。
  “我是朱雀呀,主人。”孩子气的声音道。
  对呀,她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既然朱雀是上古妖兽,想必是能够冲开结界的?
  然而在祝卿安试探着问出口后,朱雀有些沮丧道:“我今天才刚刚化形,还没有长大呢,怕是不能带主人出去。”
  “没关系,没关系……”祝卿安一边安慰它,开始思索旁的法子。
  朱雀又出声:“我现在还不能帮主人,但我猜主人可以用魂蝶试一试。”
  祝卿安愣了愣:“魂蝶?”
  她并不记得原主有这样的法器或是灵兽。
  “嗯。”朱雀却信心满满地答应,“主人将手抬起来,闭上眼睛,想象你的指尖上,幻化出一只魂蝶……”
  祝卿安一一照做。
  她蓦地觉得指尖似有什么痒痒的,不觉睁开了眼。
  只见一只幽蓝透明的蝴蝶,正在她指尖振翅。
  居然真的成功了!
  不等祝卿安回神,魂蝶扇动蝶翼,振翅之际洒落点点珠光,朝着近在咫尺的结界飞去。
  越尔布下的结界,就这样被这一只小小的魂蝶破开了。
  她漆黑眼瞳中,显而易见的疑惑和戒备,像是不明白少女为什么突然之间变得这么热情好心。
  要知道,祝卿安与宗门每一位弟子交好,却唯独对越尔不冷不热,只是会在有外人的时候做做样子。
  还有片刻前她那些关心的话语……
  “咳……”祝卿安心虚地清了清嗓子,想起自己的人设,“师姐,可是还在怪我害你受伤,不肯原谅阿安?”
  她抬起眼,眼底盈盈泪光闪烁。
  “祝师妹误会了。”越尔眸中暗了暗,“护你平安本就是我的职责,何来责怪之说?”
  娇滴滴的小白花旋即破涕为笑:“那阿安就放心了,只是师姐若是当真不怪我,为何不愿与我共撑一把伞?”
  话都说到这份上,越尔很难再有拒绝的余地。
  况且她也明白自己伤得重,崖底未必不会有旁的妖兽伺机而待,若是执意御剑,只怕来不及分神对敌。
  她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让祝卿安念诀掐碎玉牌,两人一起离开了昆仑境。
  “可是……那也不能算是我们做的吧。”高避荣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如果不说,将来出了差错……”
  “就算是差错,也是本来就有,与我们无关。”简康虎冷冷打断他的话,“你们愿意说尽管说去,只是说之前想清楚,往后几百上千年,大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他这一番话,显然戳中了两人的心思。
  沉默过后,苗香印站起身:“我困了,先去歇息,两位师兄请便。”
  没过一会儿,剩下两人也默不作声地回到房中。
  起初和越尔睡到一张床上时,祝卿安还有些不自在。
  毕竟两人将来可是死对头。
  但这半日经历太多,她实在是疲惫不堪,刚挨着枕头没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似乎有什么触到她的肩头。
  许是白日在昆仑境里打妖兽形成的肢体记忆,祝卿安还未睁眼,下意识就要朝对方砸法器。
  谁知她刚一抬手,手腕便被人擒住。
  黑暗中对方长指微冷,如同没有温度的冷玉。
  “是我。”是越尔的声音,她低声道,“这里不对劲。”
  “改名?”祝卿安与它心意相同,听出它欲道之言,低喃出声。
  长虹这个名字,的确不大好。
  阿娘为众生所做颇多,怎么能用长虹贯日这一道诅咒留存于世。
  的确应该改的。
  她眸光悠远,声音淡淡,气势却惊然傲人,“那,就改叫澄明吧。”
  只这一刀,澄明九州。
  祝卿安目光一厉,登身乍现半空之上,周身爆发出耀眼灵力,红光与白刃相携,绚烂如霞,带长风破天之势,静而慢朝远苍劈去。
  体内蕴藏的规则之力由此于刀尖倾斜而出,轰然肃清这一片连绵墨云。
  自此,天光大亮,再没有能威胁到她的事物存在。
  第84章
  沉云境下,女子背直如松,银发随风飘扬,不过轻巧一刀,便将连天劫雷斩至溃逃。
  一时间山河现形,气清和煦,而居于其上的姑娘更是耀眼非常。
  越尔愣愣见自家徒儿摧枯拉朽的一刀,连天罚也能震散,半天不能开口道出一言。
  天罚下存活之人,都是清白无辜之辈,此为天道认可,再不需向旁人自证。
  她本想是借此机会,自己抗下大半,让徒儿渡过此劫得到清白身,届时九州各界定然再不敢说什么,只怕还会上前巴结。
  昊歆看向守山的羊头人,甜美面容阴冷几分,“烙山释令的真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人安的是怎样的心肠,如果他们要害你,出了门,你就是一具死尸了。”
  昊晟能以昊氏贵女私生子的身份在昊氏一族冠上姓氏、记入族谱,安然无恙在那座旁系大宗宅内过上少爷般锦衣玉食的生活,全靠同胞妹妹昊歆的出谋划策。
  昊歆一连两次阻拦,他也谨慎几分,把想拿到烙山释令的念头给压了下去。
  守山神庙内,礼匣中的珠宝灵石在法术褪去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块散发着毒气的卿褐色毒石块。
  祝卿安突然觉得鼻子痒痒的不舒服,呛了声咳嗽,转头说道:“小明,这空气中你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了吗?”
  宵明用力在空气中吸了吸鼻子,认真思考了会儿,说道:“你这么一说,我闻着好似是有股臭鸡蛋的味道,可能是前面的修士放了个屁。”
  站在她们前面的恰好是位女修,翻了个白眼转过身来,骂骂咧咧道:“你们才放屁,我在前面闻的都臭死了,没想到你们就先发制人了,大宗门就这么点德行?恶心人。”
  祝卿安莫名其妙挨了顿骂,和宵明相对无言,都理智地闭上了嘴,不回一句,免得陷入持久的骂战。
  有句话说的好,男孩子最怕打架,女孩子最怕吵架,吵吵闹闹没完没了,就是这个道理了。
  那女修在空气中一个人干发着火,空骂一会儿,觉得无趣,憋着火又转回去了。
  烙山内有定下的规矩,非烙山之主,非九霄凌云殿的赦免令,不得擅动烙山释令。
  羊头人受贿而取出烙山释令,在一些古板的正道大宗弟子眼中,是件触犯道德底线的事。
  陈烛看着底下一众垂涎烙山释令的修士,心里愤愤不平,只觉得这世道越过越回去了。
  他持剑向前一步,朝着羊头人质问道:“我们和那昊氏一族的两人皆被派遣入烙山,同是烙山奴,理应平等,遵守烙山之法,怎可因北滇昊氏送来的厚礼就独开先河,擅动烙山释令,违背烙山古训?”
  陈烛一派正气,又是卿天衍宗的弟子身份,在烙山奴中说话最有分量,也最具领导号召性。
  他这么一说,本就心思各异的修士们也起哄起来。
  有人朝着众人道:“烙山释令这守山人哪有资格动,说不定他们手里的又是假的释令,否则这被九霄凌云殿追缉的重罪和烙山之主的降罪,这两个小小的妖怪怎能承担。”
  另个人也认同道:“我看这守山人心里还打着九九,这事如果不想传出去,也只有杀人灭口一条路。上回,和我同宗的师弟捡了假烙山释令被结界所杀,这回不会又是谁拿到这释令就倒霉了吧?”
  众说纷呈,陈烛面朝着人群,拱手道:“昊氏一族的二位道友,对不住,也望你们多考虑,这对在场的诸位道友皆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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