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营寨最角落的一处屋子里,祝卿安躺在床上。
  原本身上的嫁衣已经被退去,胸前的伤口,也已经被包扎起来。
  随着她一动,撕裂的疼痛再次袭来。
  “别动。”
  一个穿着浅黛色衣裙的女子出现在她眼前,胳膊上的衣袖挽到肘部,手里端着的水盆里,隐隐浮现着几抹殷红。
  想来是她的血。
  女子笑盈盈地说:“那暗器上有毒,已经帮你清创了,虽无大碍,但也且得养一阵子呢。”
  清创……不就是一根针吗,难怪疼得这么厉害。
  哎,祝卿安暗暗叹了口气,近日真是她有生以来最倒霉的一天。
  从出嫁到受伤,一直在生死边缘徘徊。
  看看,流了这么多血,现在还疼着呢!
  可一开口,祝卿安的声音却虚弱至极:“谢谢你救我。”
  女子连忙摆手:“可不是我帮你处理得伤口,当时情况紧急,是我们当家在回来的路上帮你处理的毒物,我只是重新帮你包扎而已。”
  说到这,女子才想起来,还没有说自己的名字:“我姓苏,苏昭云。这段时间,当家的说让我多照看你,只要有时间我就会过来陪你的。”
  话音刚落,房门被推开,正是此前祝卿安替她挨了一下的人。
  “当家。”苏昭云欠了欠身子,便端着水盆出去了,临走,还不忘将房门带上。
  越尔走到床边,祝卿安本想象征性坐起身,但回想起刚刚那阵疼,又很快地放弃了这个念头。
  “你还是别动了。”越尔看出她的心思,索性宽慰道:“我只是来看一看你的伤。”
  祝卿安微微颔首:“听苏姑娘说,是你帮我处理了伤口,谢谢。”
  越尔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原本想给人带回来让苏昭云处理,毕竟她才是真正的军医,但眼见着小姑娘胸口涌出暗红色的血色,明显是那暗器上淬了毒。
  暗器,还淬毒,如此用心地灭口,看来其中大有缘由。
  “还未请教姑娘名讳?”
  “我姓李,李卿卿。”
  这里是什么地方,这可是土匪的老巢,祝卿安定然不会留下真名字,若是让她的便宜哥哥派人寻来,那不就功亏一篑了。
  至于姓李,是因为祝卿安回想起来,刚刚清醒时两车夫的对话。
  今日京城举办喜事的,除了她将军府,还有个李家布庄。
  这样就算这土匪派人去查,也能对得上号。
  “哦?李家布庄?可我听说李老爷只有一个儿子。”越尔用略带深意的眼神看向祝卿安,显然对方的说辞在她这并不过关。
  祝卿安佯装难过:“当家的有所不知,我娘亲是个乡下人,走得又早,爹爹为续弦,对外不曾说起我的身份。”
  说到这,祝卿安叹了口气,一副伤心的模样:“今日原本是我弟弟的大喜之日,他是我嫡母的亲生骨肉,为了让他有一场体面的婚礼,家中又是小本生意,于是这才出此下策,用我出嫁的彩礼,去当做弟弟成亲的聘礼。”
  祝卿安对天发誓,她可没有肆意污蔑人,这都是那两个车夫在茶摊上说的话,她不过是将主语替换成自己罢了。
  对面,越尔一直蹙着眉,也没说信,也不说不信,而是换了个话题。
  “不论如何,今日多谢姑娘相救。你放心,我会尽快联系你的家人把你接回去,不叫你们骨肉分离。”
  听闻要给她送走,祝卿安赶紧摇头:“当家的不要。”
  这一着急,拽上越尔手的动作正好牵扯到伤口,又是一阵撕裂的疼。
  祝卿安脸色泛白,脑门上瞬间冒出一层虚汗。这反应显然不是装出来的。
  越尔见状,将祝卿安伸出的手慢慢放回被子下面,安慰她:“你别急,慢慢说。”
  “求你,求你别联系我家人,如果他们知道我逃婚,我不会有好果子吃的。”祝卿安垂下眼睫,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管家的话,你当时不是都听到了吗,如果你现在送我回去,无疑就是把我往绝路上逼。”
  “既如此,那就恳请姐姐,倒不如直接朝我心口来一刀,给我个痛快。我不想再被送到那个年过半百的老头身边了。”
  “哦?”这话,再次引起了越尔心中的那层戒备。
  “李姑娘可知道我这是什么地方?”土匪窝,你不害怕?
  祝卿安当然害怕,若说现在的祝家是虎穴,那此处便是狼窝。
  狼窝跟虎穴,她一个都不想待,但没办法,现在她的身子,连动弹一下都费劲,何谈其他。
  相比之下,若是能凭借自己的伤搏得这女土匪一点好感,让她待上几日,待祝老将军班师回朝,她就能做回她的富二代大小姐。
  至于眼前的土匪——没人会知道这段过往!
  稳了稳心神,祝卿安小心翼翼地开口:“我知道,姐姐现在的行为都是被生活所迫,乱世之秋,人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况且,姐姐帮我处理伤口,带我回来,让人给我疗伤,姐姐不是坏人,不是吗?”
  言之深切,若是不是心中戒备森严,谁能听了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
  但越尔并不这么想。一个常年居于深闺的姑娘,居然愿意留在她这个土匪窝?
  怎么可能呢,她一定是有其他的目的。
  或许有这样一种可能,在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时候,就察觉自己的身份不一般,所谓土匪不过是托词,而是想留下来,探查更有价值的信息?甚至不惜为此替自己挡下暗器?
  那这戏演得可真是敬业。
  军营里的信息,可就不仅仅是地图那么简单了。看来眼前这个小姑娘看着柔弱,“野心”实在是不小。
  不过显然,她只是最下面的一层,能找到她背后的主使之人,才能解决大周内部的内奸的信息,否则擅自处置她,除了打草惊蛇,再无其他好处。
  看来,土匪这层身份,越尔还得继续扮下去。
  她舒了口气,身子也向后挪了几分:“不论怎么说,你是因我才受伤,你放心,在你伤势痊愈之前,就安安心心住在我这养身子。”
  随后,越尔将自己的侍卫紫莹留给她。
  “从今天起,我的侍卫紫莹会贴身照越你,有任何需要,直接跟她讲就可以。”
  “紫莹啊,李姑娘可是救了我的功臣。”越尔回头,跟紫莹一个眼神交换,意味深长地嘱咐道:“你可要一刻不离地照越她,但凡出了一点疏漏,唯你是问。”
  就为了这个,还要故意引诱她。
  是,引诱,她如今怎么不明白,越尔过往这些行径,根本就是故意为之。
  太可笑了,祝卿安。
  银发姑娘血眸润了些,但在昏暗屋里,瞧不出端倪。
  起码,没有被越尔瞧出端倪,女人还是无知无觉凑上前,双手勾上祝卿安的脖颈,眸光涟涟,声软而媚,“此事只有徒儿能帮为师,”
  “求你了,好不好?”
  第59章
  间柜前,两人环抱,一时气氛暧昧,好似马上就要灼燃起来。
  越尔察觉她没有抗拒,分外满意,就该是这样才对,徒儿依旧是从前那个乖巧的孩子,只要她温柔一些……
  “我为何要帮你?”
  实际上,祝卿安压根没往别人身上想。
  她只觉得是自己的问题,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心里还有些难堪,虽然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但大白天就这样,着实有些丢人。
  磨蹭着到了厨房,就见师尊正在切菜,要是放在平时,她肯定靠过去套近乎了。
  但今天不太一样,她立在门口,有些不好意思张口,总觉得现在的自己有些污浊,一说话就会把师尊给玷污了似的。
  越尔比她还要煎熬几分。
  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她就一直在想,祝卿安会不会已经发现了真相,会不会暗暗揣度她的用心,会不会用鄙视的目光审视她。
  她最害怕的,是祝卿安嫌她脏。
  她表面上在切菜,其实余光一直注视着祝卿安,但她不敢与其对视,只偷偷盯着脚尖,祝卿安的裤子是换过的,她知道自己猜对了,心里更加痛苦不堪。
  而且,祝卿安没有走过来。
  这个反常的表现让她的怀疑更加有了根据,她想,也许对方正用厌恶到极点的目光审视她。
  也许对方再也不会把她当成值得尊敬的师尊了,也许对方现在过来,就是要对她说——你太污秽了,不配做我师尊,再见!
  越尔差不多都要彻底崩溃了。
  就在这时,祝卿安突然发声:“师……”
  不知是因为被吓到,还是怕对方说出下半句,越尔切菜的手随着这一声晃了一下,不小心切到了手指上,鲜血立刻冒了出来。
  而她一时竟没有想到用灵力去治愈,就这么呆呆地望着,还是祝卿安飞快地扑过去,用嘴叼住了帮她止血。
  这样一来,对方的脸就撞进了她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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