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否则就是浪费时间,被一根名叫未来的胡萝卜吊着,她好像个永远都不能停歇的机器,一直到了今日,她不得不停下。
  不能动用灵力,就不用拼命修炼,唯一需要做的事就只有躺在露台上,听着外面师尊隐约切菜的声音,等待时间从自己头顶掠过。
  她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个夜晚,大概是几岁的时候,她从漫长的午睡中醒来,揉着眼睛出门,就看到正在忙碌的妈妈,和坐在沙发上看书的爸爸,他们对她露笑,问她怎么睡了这么久,要不要上厕所。
  她摇头,妈妈走过来抱她,往她嘴里塞了一块冰糖,那时候,她应该还没上幼儿园,父母还没有把她当成是争光的工具,她只要好好睡觉吃饭,就可以得到夸奖。
  那是她记忆里最轻松的时候。
  现在的感觉,有点像是那时候。
  她闻着空中馨香的,和师尊身上有些相像的味道,慢慢闭上了眼。
  就连越尔自己,也有些搞不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说是防备着祝卿安,可对方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说是当徒弟培养,又有各种各样的疑虑萦绕在她心头,让她无法放心。
  说到底,还是那些话本的问题。
  如果那天傍晚她没有翻开话本,就不会失眠,如果没有失眠,就不会去护山阵前。
  如果没去护山阵前,就不会偶遇到祝卿安,也就不会有这后续的一连串事情。
  她返回住处,走到书架前面,盯着底下的那一叠话本发呆,半晌,她才抽出一本,看了起来。
  这一次,她不是因为好奇,更不是因为想看,只是想找找这里面到底有没有有用的信息,哪怕有一丁点能让她排除祝卿安是作者的可能,那她也不至于这么纠结了。
  找了半宿,一无所获。
  她揉揉有些酸困的眼睛,告诉自己实在没必要这么钻牛角尖,如果真像师姐说的,作者不愿意被人认出现实里的身份,自然会在这方面上多加遮掩。
  想从这里面找出什么,怕是很难了。
  她把书往旁边一摊,打算回去睡觉,结果起身的时候,余光看到书架下有什么东西,她俯身去看,发现是本话本,可能是白天被祝卿安摔倒给撞到下面的。
  它比其他话本都薄,日期也最早,看了看落款的确是“彩釉”,大概是这个人的初作。
  她翻了翻目录,发现又是一本师徒文,只不过文笔比起霸道徒弟那本要青涩许多,人物也没那本鲜明,更没有那么多的情色描写,整体看下来就像是贴近生活的流水账。
  不过。
  里面却有很多有用的信息。
  越尔纤长的手指在书页上点击,被她点到的字全都浮起来,印在了空中——月明,影疏,花开,鹊落,这四个词,正是灵秀宗弟子峰四大监舍的名称,而里面的主角正是住在鹊落舍里的。
  作者是住在鹊落舍的弟子?
  这个可能性很大,因为每个舍监的结构都略有不同,如果不是长时间地比对,是很难发现这些细节的,作者应该就是按自己生活的环境设定的,因为很多细致的地方,没有原型很难想象得出。
  通过文中的时间和阳光朝向,可以确定此人居住的大致方向,是在东向的舍监里,东向一共十间,每间二人,于是范围就缩小到二十人。
  这二十人里,新入门的还要占去几个,具体数值不清楚,还需要进一步查对,但已经非常接近真相了。
  越尔突然有些紧张起来。
  那天她在外面等祝卿安收拾东西的时候,曾经看到对方从舍监走出来,对方住的的确是朝东的舍监,这也就是说,祝卿安的嫌疑更大了。
  她挥手把空中的推论擦掉,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她不知自己到底还该不该查下去,如果查出来真的是祝卿安,又该怎么办?
  她要和对方当面对质吗?
  她不知道作者写这些话本的本意是什么,如果只是为了好玩倒没什么,可如果是有其他的不良企图,那一旦被人戳破,岂不是被逼到了绝路上?
  再说,又怎么确定对的真实想法呢?
  想到这之后的严重后果,越尔有些犹豫了,她并不想把祝卿安逼到那个份上,对方天资出众勤奋也足够,是个值得栽培的苗子,即便有一时的行差踏错,未必就不能悬崖勒马。
  自己作为师尊,应该做的不是急不可耐地戳破对方的秘密,审判对方一时按捺不住的妄想,退一万步说。
  也许对方真的只是喜欢这个题材,文中的师尊也只是个没有现实依据的幻想,她何必如此大张旗鼓,张冠李戴?
  况且,还不能确定是不是祝卿安。
  越尔将自己的心浪压下,嘱咐自己绝不能轻下定论,不管这些话本是不是出自祝卿安的手,她都不能再查下去了,就算查出来,也不能告诉给任何人。
  就当……是给对方一个机会吧。
  她有意无意端起了师尊的架子,与祝卿安隔开了距离,虽说表面上也没太大改变,但她觉得,对方应该是能察觉到自己的暗示的。
  祝卿安的确察觉到了。
  她虽然在感情上很迟钝,但不代表情商不足,相反,在察言观色这种事上,因为无数次被现实教导,已经比平常人要高出不少。
  她敏锐地察觉到师尊的改变,却不明白原因,昨晚师尊和她在一起时,还很温柔很坦诚,甚至说过要收她为徒,可一夜之间,师尊就像变了个人。
  师尊不再对她微笑,不再问她自己有什么地方没讲清楚,不再在她端茶的时候亲手接过,而是让她直接放在桌上,自己等一下再喝。
  可直到那杯茶冷彻,也没见她去喝。
  她盯着那杯茶,像盯着自己即将被丢弃的未来——师尊是在对她生气吗,可是为什么呢?
  之前,师尊也莫名生气过几次,她那时就没有找出原因,本着对师尊的了解,她觉得这次,问题应该还是出在她的身上。
  想了半天,她都没想出为什么。
  于是她更加恭敬,谨言慎行,想着只要过会师尊消气了,就能恢复平常温柔的模样。
  但直到今天结束,师尊都没有消气。
  甚至没有对她露出一个笑脸。
  祝卿安有点崩溃。
  她看着师尊翩然离去的背影,想说什么又不知能说什么,她总不能声讨师尊,更不能强求师尊对她端正态度,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感觉是否正确,也许只是错觉也说不定。
  于是破天荒的,她给游采薇去了个传音。
  游采薇比她的反应还大:“天哪,这绝对是有问题啊!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哪里惹她不高兴了?”
  这个问题祝卿安都想过不下百遍了,确定自己真的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如果实在要说的话,昨晚那个拜师的话题是有些敏感,可师尊的反应也不抗拒,只是说来日方长。
  而且说这句话的时候,对方的表情异常温柔,实在看不出有任何不快。
  “温柔能算证据吗?”游采薇叫道:“以前你偷我辣条吃的时候,我也很温柔地给了你一巴掌,但你能说那不是一种拒绝吗?”
  “我什么时候偷过你辣条?”祝卿安反驳了一句,突然觉得对方说得有理,也许就是因为师尊太温柔了,才让拒绝没那么明显。
  “……那我以后到底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当然……”游采薇说了一句,突然觉得这个结论对她的卷王朋友来说有点残忍,更别说这之后她们师徒还要相处这么长时间,与其这样尴尬地相处,不如编造一个比较容易接受的谎言。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道:“其实也不尽然,还有一种可能,咱们刚才都没有想到。”
  “什么?”
  “也许……你师尊是想考验一下你,故意用冷落你的方式,看看你拜师的决心坚不坚定……?”
  说到后面,游采薇都心虚了。
  这听起来一点都不科学,傻子才信。
  但就是有这样的傻子——她的话音刚落,祝卿安就锤了下手:“原来是这样,难怪师尊突然变了个人,感谢你,我的挚友!”
  等越尔进来叫她吃饭的时候,见到的就是睡熟的祝卿安,这人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已经从席子上滚落到露台上,且睡相奇绝,头发蓬乱。
  这样看起来,就更是毛绒绒的了。
  越尔蹲下身,盯着她看了一会,觉得对方应该已经睡熟,便伸出手偷偷在头上摸了摸,那是种很奇怪的触感,有点像在抚摸什么带毛的小动物。
  她不敢用力,只轻轻摸了两下。
  睡着的祝卿安很可爱,偶尔会嘟哝出句什么,她凑近去听,发现是“白鹤打包带走多少钱一只”,还有“月亮上开采的冰糖怎么是黄色”。
  越尔听不懂,却也觉得有趣。
  她听了一会,见对方总算不再说话,便轻咳了一声想把人叫醒,但至此她才突然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称呼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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