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银发姑娘缓缓睁眼,小吐一口浊气,眼底藏着兴奋去寻身旁的友人,“成了!”
  “好!”
  “真是厉害啊!”
  “年少有为。”
  回应她的却不是什么好友,而是其他嘈杂陌生的女子之声。
  祝卿安浑身一抖,僵硬往四周看去,果然见原本认真听曲儿的一行人无不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眼里皆是羡煞。
  怎么回事?
  她不可遏制从心底漫上来一丝恐惧,只想原地消失逃离此处,但这群人接二连三来恭喜,把周围堵得密不透风,一丝活路都没留给她。
  这可怖场面里,祝卿安脑子一片空白,唯能想起来一人令她安心些,“师,师尊……”
  她下意识喃喃喊。
  似乎是她虔诚的心被上苍听见,人堆外,当真飞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把金纹红伞挡在女人头顶,掩去日头与热浪,只露出一角敛在阴影中的玉白下巴。
  伞面柔和却不可抗拒地为其主人挡去一切喧嚣。
  似乎是有感她的目光,伞沿微抬。
  露出一双遥远却依旧熟悉的眉目,只消对视上,祝卿安慌乱的心神便安定下来,连被众人包围的恐惧似乎都消散许多。
  女人慢条斯理落停在她身边,眸光泛冷,引得祝卿安骤然惊醒,想起那日池秋水的问话。
  “仙尊不喜她?”
  不是不要她吗,为何现在又找来了?
  “随为师回去。”越尔知她胆怯,怕人多,没有在这儿问,只一句话定夺去向。
  祝卿安脊背发寒,有一种小动物般的直觉,要是跟师尊走了,她接下来会很惨。
  “徒儿还要听曲儿……”
  她这样说,众人才想起来自己原是来听曲的,纷纷回过头去,给奏完一曲的徐吟萧喝彩,但余光忍不住落在这俩人身上。
  这眉间金纹,难道是道元仙尊?!
  她们悄悄吸一口凉气,也终于知道这天赋骇人的孩子是谁——显骨时便以一道光柱映亮整个宗门而闻名的小师祖。
  怪不得是仙尊的徒儿,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越尔没有开腔,只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祝卿安便忍不住一抖,再不敢顶嘴,起身去牵住她的衣角,“晓得了师尊……”
  边临在旁大气也不敢出,等她走时小心翼翼挥挥手,算作告别。
  两人走后节会恢复热闹,徐吟萧在台上朝众人歉意一笑,波动几道弦音,“方才那曲儿没让大家听尽兴,我再来一首。”
  果真得了许多喝彩。
  边临小小替友人担忧一瞬,就把心神重新放在师姐身上,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挤到如此前排的位置!
  朝眠峰与乐阁相差甚远,只有水声作底,时不时添点鸟叫虫鸣,乍从那儿回来,祝卿安只觉自个聋了一般,静得能听到耳鸣。
  乐阁的人气当真可怖。
  她心虚地觑一眼师尊的身影,可仔细想想又硬气起来,明明是师尊不要自己,她心虚什么。
  越尔一路上什么话也没说,面上也很平静,只把人领进屋里。
  她越是沉默,两人之间的气氛就越是压抑,祝卿安本平静下来的心又不住跳动,慢慢有些慌张。
  “师尊?”银发姑娘小心翼翼去扯了扯她的衣袖。
  女人手轻轻动,收回了自个袖子。
  指尖一空,连带着祝卿安心也空了一块,终于发觉不对,“您……”
  “您生气了吗?”
  她这会儿心慌,纠结一日的别扭缓缓散去,满眼只剩下女人冷漠的神情。
  “徒儿没有乱跑!”祝卿安焦急解释。
  她还留了信,要不是边临今日带她去乐阁,估计连课也不会逃。
  女人没听她解释,自顾自在床边坐下,眉眼低垂,慢条斯理解下披风。
  “师,师尊。”银发姑娘止住步子,不敢再上前,害怕喊道。
  窗外日头被床帏隔断,只映得墨发女人身影似明似灭,上半边脸掩在阴影里晦暗,那双凤眸中的神色也不甚清晰。
  满屋淡淡檀香里,越尔眼帘轻掀,终于说了从乐阁回来到现在的第一句话。
  “过来。”
  祝卿安心口乱跳,不敢过去,但更不敢不听师尊的话,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
  她屏息纠结片刻,还是过去。
  女人拍拍腿,“趴下吧。”
  祝卿安呼吸一停,脑中闪过些什么,没能抓住又溜走了,她颤颤巍巍爬上床,趴在越尔腿上。
  师尊腿上也一样的柔软,有衣料相隔依旧泛暖,与她身躯相压,一时分不清是谁更柔谁更软。
  祝卿安咬咬唇,不太舒服的往前挪了挪,她如今身姿稍显,被越尔这么吃穿不愁地养了好些年,胸前长了一些肉,近来不知是怎么的,碰一碰就不太舒服。
  正胡思乱想着,臀上突然一阵刺刺的痛。
  啪——而后响亮的掌声才跃入她的耳中,祝卿安一颤,猛然反应过来。
  师尊居然打了她屁股。
  她不可置信偏头去看,只能与女人含着愠怒的目光对上。
  “去哪儿也不说?”
  啪——
  “还逃课?”
  啪——
  “为师是不是和你说过不能把镯子摘了?”
  啪——
  这几巴掌说轻也不轻,说重也不重,相比于痛感,更让祝卿安心神崩溃的是那种被尊长打屁股的羞耻感。
  她噌一下自脖颈红至耳朵尖,双腿蹬了蹬想逃,“师,师尊,等等——”
  啪——
  “可知道错了?”
  “知道,知道了……呜呜……”祝卿安再受不了,浑身颤抖只想把自己缩起来,如潮般的羞耻一路从尾椎顺上来,在脑中炸开。
  她这辈子没这么后悔过。
  啪——
  “错哪了?”
  祝卿安血眸湿润,死死揪着手下不知道是谁的衣料还是被褥,语无伦次认错,“徒儿不该逃课……不,不该把镯子取了……呜呜……”
  “唉……”身后是女人低低的叹息,祝卿安泪眼朦胧抽息,忽感刺痛的臀上有人轻揉,帮她缓解着疼痛。
  她愣怔回头,声音还有点哽咽,“师尊?”
  “你可知这样为师会有多担心?”越尔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轻轻同她说道,“玉镯有庇护之用,你这般随意摘下,若出了事怎么办?”
  她边说边安抚着小徒儿颤抖的身子,可谓是将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展现得淋漓尽致,也就是祝卿安见识少,轻易便被她这点好骗到,自己说服了自己。
  师尊还是很关心她的。
  那只手轻缓地揉着,一下一下,还颇有节律,祝卿安在这奇异的舒适里昏昏欲睡,忽的,她渐感腿间一热。
  有些湿润但温热的东西泄洪一般涌出来,沿着腿肉淌下。
  很痒。
  她半支起身子,不住夹了夹腿,慌张攥住越尔的衣裳,“师尊……”
  越尔被她这一脸惊色镇住,停了手,“怎么?”
  银发姑娘掀开身,面上还红,茫然指了指某处,“这儿有,有点润润的。”
  她说着又蹙了蹙眉,渐渐缩起身子,“师尊,徒儿腹痛……”
  越尔愣然,扶她起来坐好,才见自己腿上已是沾了大片血色。
  见此明了,松一口气抚了抚这孩子的背,“徒儿这是癸水来了。”
  祝卿安见这大片血,下腹又顿顿酸痛,心都凉了半截,“癸水?”
  “又叫月信,你如今快十四的年纪,也的确是天癸水至的时候。”越尔知她害怕,耐心解释,把人抱起来掐了清净咒,消去那片血色。
  她把人带去汤池边,“你别下去,就用这布擦擦,洁净一下身子”
  “再把月信布换上。”说着给人示范一遍。
  这一月事来得突然,又是初次,越尔几乎是掰开了揉碎了教她如何将这阵难受的日子过舒服些。
  祝卿安就这样边难受边酸涩地受了师尊几日极致温柔的照顾,学堂那儿也没再去。
  越尔似乎对如何缓解疼痛颇有心得,只消她一皱眉,就会把汤婆子递给她煨在下腹暖着,如此也轻松许多。
  这几日祝卿安搬回了朝眠峰,夜里都睡在师尊屋里,越尔会很轻柔拥着她,帮她揉肚子。
  女人的手很暖,隔着衣料软和贴过来,缓缓揉动,祝卿安只觉着周身经络都疏通了,暖意自被掌心覆盖那点儿向四肢八骸扩散,暖进心口,倒也没有因不适而失眠或惊醒过。
  原先那套衣物沾血之后,越尔就给她换了一套,不知是不是她闻惯了师尊身上味道的原因,总觉这衣裳的气味也分外熟悉,令人安心。
  但月事也不过六七日,很快便结束了,祝卿安恍然生出点不舍,这几日师尊太温柔,让她忍不住眷恋。
  要是月事能再来久一些,师尊是不是能一直这样对她?
  祝卿安在她十三四岁的年纪,尝到了人生第一次名为惆怅的味道,或许还掺杂了一丝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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