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这对向来波澜不惊的她来说，简直少见，想不到，只是见到她的孩子，她都差点失态。
“不好意思…”
低沉细弱的声音不似往常底气十足的安瑾楠。
她随即正襟危坐，面色已恢复如常。
姜赫心里虽有些疑问，不过并未说出来，只说了一句没事。
言语默默将安瑾楠的举动看在眼里，同样什么都没说。
转而问道：“小赫，学校还没正式放假，你怎么就跑回来了？你爸知不知道？”
姜赫把鸭舌帽戴正，靠着座椅淡淡回道：“我给老师请了假，想回来看看妈妈和外公…”
“你爸他不知道吗？”
姜赫知道言语要问什么，嘴角露出一抹暗藏的冷傲，直言道：“他最近再婚了，趁着还没老，反正我妈是不可能和他复合，他也心知肚明，所以早点预备着下一家。”
这话俨然透着深深地不满和淡漠，他好似早已习以为常。
安景晞不经意看了言言一眼，神情变得有些凝重。
他也变相说明了他爸妈如今的关系，确实离婚不假。
难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之前言言才不告诉她？
言语目视前方，叹然道：“也好，小姨她这些年独自一个人生活在牟禾镇，虽说孤单了点，倒也乐得清闲，对她的病情也好。”
车窗外的风景好似一幕幕飞过的画卷，歌声萦绕耳畔。
安瑾楠忽然将车窗缓缓降下，冷风猛地向车里灌入，让开了暖气的车厢暖意渐少。
安景晞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后座的她，只是看的不真切。
“小姑，怎么了吗？是不是有点晕车？”
“有一点。”
安瑾楠将车窗升了回去，脸色变得苍白。
她合上眼，皱着眉头，脸侧向窗边，手臂紧盘在胸前，整个人忽然觉得好累好冷。
那种刺入骨髓的寒意，又一次在身体里蔓延开来，让她很难受。
“言言麻烦开慢点。”
言语随即降慢车速。
姜赫不时看向安瑾楠，总感觉这人好熟悉，可又记不起在哪儿见过。
他随口问道：“姐，我们一会儿去哪儿？”
言语握着方向盘，神情淡若问道：“你回来的事小姨知道吗？”
“没有…我就是想回来给她一个惊喜。”
“我只有明天一天的假，一会儿我们先去外公那里，等明天再一起去牟禾镇看她。”
“好。”
姜赫答应的干脆，他也好久没去看望外公，想念得紧。
言语跟着说道：“小晞，我和小赫就不跟你们回安家，趁着下午有空，我们去看望一下外公。”
安景晞点点头，没有固执的想和他们一起去。
没过多久，车子下了高速路，行至城中，因正值下班用午餐时间，路上有些拥堵。
安景晞关注着路况，但是心底的疑惑也愈发重。
她试探着轻声问道：“言言，我这些年不在，小姨她…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她生了什么病？”
言语眸色微沉，侧目看向她。
她也知上次在成都随口说的话骗了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静默半晌，随后问道：“小赫，可以说吗？”
姜赫拿出手机正玩着，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无所谓，反正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言语透过后视镜看了眼仍闭着眼睛，全程几乎安静无言的安瑾楠。
想说的话已经藏在心里好久好久，此刻蓄势待发，只等诉说出来。
道出过往尘封着的往事，幽沉的目光不禁望着外面，带着已淡化却还是隐隐的心疼。
这会儿正播放的歌曲是来自陈奕迅的《十年》，安景晞将音量调小了些。
“抱歉，小晞，之前我的确对你撒了谎，关于小姨的事，当时我不便说太多。”
“没事，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安景晞自然知道，也没有怪她的意思。
之前她问过小丹，她虽然说了她小姨离婚的事，不过究其原因并不知晓。
小姨毕竟不是外人，她一直都很疼言言和自己，她也想知道实情，想知道不在的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事。
言语露出苦涩的笑意：“就像小赫说的，反正已经不是什么秘密，遮遮掩掩也没有什么意义，小姨想必也没那么在意…”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深深地呼出来，继续说道：“其实小姨她…在很多年前就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
安景晞心头一顿，吃惊道：“抑郁症？”
“嗯，只是这类问题，若是故意装的和平时一样，很多时候强颜欢笑的话，旁人也根本看不出来，小赫的爸爸很多时候都在出差，从来没有留心过，小赫那时还小，也根本注意不到，他也不懂抑郁症究竟是什么，以至于到了后来，小姨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开始出现自残的行为，那个时候只有小赫爸爸和我爸妈知道，没敢让外公外婆知道，怕他们知道了太担心，我和小赫也自然被瞒着，那时他们也才开始重视小姨的病情，到处寻找最专业的心理医生，为小姨医治。”
“可是治疗一年下来，效果甚微，小姨后来辞了大学的工作，独自一人去了很多地方旅行，家人也希望她能通过这种方式，能让她的病情有所好转，可没过多久，突然有一天，有家医院联系到小赫爸爸，说小姨出事了…但是当时他正在国外出差，根本赶不及回来，电话打到我妈那里，她吓坏了，匆匆忙忙和爸赶过去，那时我也才知道小姨的病，于是跟他们一起去。”
“等到了医院，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小姨…那一刻，我觉得她根本不是我的小姨，小姨怎么可能会那么憔悴，那么消瘦…整个人好像没有了生机，她闭着眼睛，脸色苍白极了，吸着氧，连着监护仪，竟还输着血，小晞你知道吗？医生说她是失血过多，好在发现及时，救回来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我那时才注意到她的手腕处，她的病情居然…居然严重到选择割腕自杀！而且两只手都割了。”
言语有些激动，声音愈发低沉哽咽，心紧紧揪着，难受的很，眼眶也不知何时泛着幽清的泪光。
姜赫早已无心玩手机，低着头，将鸭舌帽压得很低，让人完全看不清他的脸。
“怎么会…怎么会那么严重？”
安景晞惊诧不已，话音有些哽咽，目色幽沉，神情凝重。
心里更憋闷的厉害，将车窗降下，让冷风能够吹进来。
难以想象，印象里温柔娴静的小姨竟会选择自杀来以此解脱！
该是怎样的原因才让她抑郁至此？让她那么绝望的失去活下去的动力。
言语默然中又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讲述：“后来，小姨苏醒过来，我急不可待的想问她究竟为什么要自杀？可是她看着我的眼神，空洞无神，就好像一潭死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等她恢复些，我们接她回到东菱，这件事还是没能瞒住小赫，他那时正值小升初，学业比平时都紧，好在他很懂事，除了学习，其余时间几乎都守在小姨身边，医生也特别叮嘱小姨身边暂时离不得人，最好时常有家人陪伴，让她感受到亲情的温暖，后来家里除了让谢姨负责她的起居饮食，我们也轮流守着她，陪她说话，陪她出去散步，想尽办法逗她开心。”
“可是，自从她醒来后，话就变得特别少，一连几天几乎都听不到她讲什么话，我们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很多时候只是发呆和睡觉，就像一具行尸走肉，没了生气和灵魂。”
“小赫爸爸忙于工作，回来没多久就又走了，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始终找不到小姨因为什么患上抑郁症，她心里又究竟在想什么？我们刚开始猜测或许是因为小姨和小赫爸爸的夫妻关系，不过我们都很清楚，小姨对待婚姻一直有着少见的淡漠，从而也导致了他们的关系不似普通夫妻那般和睦有爱，所以这层原因也排除了。”
“久而久之，小姨对心理治疗产生了抗拒，不肯配合治疗，很多心理医生都说，也不是需要一个特定的原因，很多患抑郁症的人，特别是出现了自杀倾向的人，其实除了因为突发的事件而导致的，还有就是日常生活中，思想负担过重，对生活没了希望，想事情总会想的很极端，很消极。”
“我们看得出来，小姨也很挣扎痛苦，她也想好起来，可有时候，她又像变了一个人，终日郁郁寡欢，我们不知想了多少办法去开导她，可就连小赫对她也没有多大的作用，似乎唯有死亡才能让她解脱。”
“那时外婆还健在，我们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把事情告诉外公外婆，然后把小姨接到他们身边，希望有父母的陪伴，她能够重拾对生活新的希望，幸运的是，这个办法果然让她的病情有了好转。”
回忆起那几年，言语的心情变得沉重很多。
失去小晞以后，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自己离抑郁不远，幸好还有很多事情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否则怎会坚持的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