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哟,这位公子是来赴哪位的宴啊?”这是一位风韵犹存的妈妈,瞧着三十出头的模样。
  贾敬神情慵懒随意,“爷今日心情不好,来散散心,听听曲儿。”
  阿禄顺势塞了一小把金叶子到了那位妈妈手里,那位妈妈直接笑得露出了白牙,
  “诶呦,柳娘我一定给这位公子安排得妥妥当当!”
  “您楼上请!”
  这位妈妈亲自引着贾敬上了楼。
  贾敬看似不经意地问着柳娘,
  “爷平日里爱听戏,听闻京中许多有名的戏班都来你这儿演,是真的吗?”
  “那这位公子就来对地方了,只要您想听的戏,咱们春风楼都有!”
  柳娘一听,手中帕子一甩,差点甩到了贾敬的脸上,帕子上的脂粉味熏得贾敬差点打了个喷嚏。
  贾敬只好屏住呼吸,偏了偏脑袋,待那股浓郁的脂粉味散去,才缓缓开口:
  “口气倒是不小,那崇雅堂青老板,柳娘这里也能请来?”
  贾敬这话问出来,柳娘眸光闪了闪,稍稍打量贾敬,见他确实是随意一问,才牵起嘴角道:
  “这位公子岂是小瞧了柳娘?青老板,咱们春风楼还真能请来。”
  “说来也巧,”柳娘说着,顿了顿,没接着说下去。
  贾敬故作好奇,追问:“巧在何处?”
  柳娘笑弯了眉眼,睨着贾敬,气吐幽兰,声音轻巧,“青老板今个儿就在春风楼呢!”
  “哦?是吗?”贾敬瞬间来了兴趣,“那……”
  可贾敬话还未说完,就被柳娘笑着打断,
  “不过今日青老板已经有了宴,怕是没缘陪公子了。”
  贾敬扯了扯嘴角,手中摇动的扇子快了几分,“何人组的宴,柳娘可否向我透露几分。”
  他那双多情的桃花眼直勾勾看着柳娘,让柳娘这位纵情风月场的老手都不由得脸热了几分,心里暗道:
  这张风流多情的脸幸好是生在了达官显贵之家,若是在他们这地方,恐怕早就被狼顾虎视、拆卸入腹了。
  “不能告知予我?”贾敬又问,声音愈发的柔和。
  柳娘回过神,用帕子掩了掩面,似是在掩饰方才她的走神。
  “也不是不能说……”柳娘有些迟疑,望着贾敬那双多情却又清澈的眼睛,她最终还是轻声道,“是齐王殿下呢。”
  贾敬下意识紧了紧握着折扇的手,看向柳娘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认真和探究。
  这位柳娘应当也不是个简单人物,竟然知道今日开宴之人是齐王,而非是那位工部的王大人。
  不过这样的消息,柳娘为何要和他说?她大可以说是工部王大人。
  贾敬不动声色,只是面上闪过一丝遗憾,叹了口气道:
  “原来是齐王殿下……看来我今日是无缘听青老板的戏了。”
  “我是当真喜欢青老板的戏,唉……”
  贾敬眼睑轻垂,显得很是失落。
  柳娘见状,眼底闪过一丝犹豫,紧接着,她正了正面色,语气恳切了些,
  “这位公子,今日是没缘得见青老板的戏了,不过您放心,柳娘定会给公子安排满意的戏。”
  “只是……”柳娘说着,声音又轻了许多,几不可闻,“今日您可不能去那边打扰。”
  贾敬就当是没听见柳娘后半段的那句叮嘱,笑着答道:
  “那就听柳娘的安排,爷今日心情不好,什么戏欢快,你就安排什么吧。”
  柳娘看了贾敬一会儿,才重新恢复了一开始的热情笑意,“您请。”
  她引着贾敬到了二楼最东边的一间雅间,“这地方来的人少,不会有不长眼的来打扰您。”
  贾敬观察着雅间,熏香四溢,所到之处都铺着地毯,一进去就有些飘忽之感,仿佛是踩在了棉花之上。
  柳娘:“您请坐,柳娘这就去给您安排人来。”
  贾敬顺势坐在了一把软椅上,像是没骨头一般,肆意靠着,一副就等着人来伺候的大爷模样。
  柳娘对此也是习以为常,只是临出门前,试探地问了句,“公子是想点花还是点果?”
  贾敬摩挲着的手微微一顿,眼眸微微一转,像是猜到柳娘这话问的弦外之音,抬眸瞧着柳娘,意味深长地说了句,
  “爷不爱花。”
  贾敬身后的阿禄一听,不由得睁大了眼。
  柳娘也有些诧异地看向贾敬,紧接着就露出了然的模样,“诶,您稍等。”
  待柳娘关上门离开后,贾敬转头问一旁的阿禄,“她刚刚问的点花点果,是何意思?”
  阿禄咽了咽口水,“二爷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啊?那您刚刚说您不爱花是……”
  贾敬:“我随口说的。”
  阿禄忽然松了口气:“二爷,在他们楼里,这姑娘就是花,这小倌就是果。”
  贾敬挑眉,果然如他想的那般。
  至于刚刚那句话,是不是随意,就只有贾敬自己知道了。
  贾敬朝阿禄勾了勾手,“你待会儿假借如厕,去这楼里转转,去探探,今晚王大人请宴是在哪间?”
  阿禄:“诶,小的明白了。”
  阿禄这边刚出门,就撞上了领着人来的柳娘。
  “这位小兄弟准备去哪儿?”
  “诶呦,柳姐姐,这人有三急,小的该去哪儿方便一下?”阿禄有些尴尬,挠了挠脑袋。
  柳娘轻笑,随手拉过一个路过的小丫鬟,“哝,你带他去。”
  阿禄跟着那小丫鬟走了,柳娘这才带着一群人进了贾敬的这间雅间。
  “贾二爷,您瞧瞧?”
  柳娘出声唤着阖眼休息的贾敬。
  贾敬听见柳娘的称呼,眼睫颤了颤,眼底更是多了几分震惊。他自来了春风楼,就未曾表露过身份。
  这柳娘也未曾询问过他,可就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柳娘对他的称呼,就从“公子”变成了“贾二爷”,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贾二爷?”柳娘又唤了一声,贾敬像是才听见,缓缓睁开眼,眼里沁着水光,惺忪朦胧。
  “嗯?”
  柳娘努力收回自己的目光,抬手指了指,“您瞧瞧,这些可满意?”
  贾敬扫了一眼,那些个小倌一个个都生的清秀,看着就让人舒心。有的手中捧着瓜果茶点,有的则是已经做了戏曲扮相,但并不完全,显得没那么端正正式。
  “这几个都是哪个戏班的?”贾敬抬了抬下巴,有些挑剔。
  柳娘像是知道贾敬会这么问,“您放心,这几位都是崇雅堂的,算起来,是青老板的师弟呢。”
  贾敬眉眼微微一挑,又是青老板的师弟,这果然人成了角儿,谁都想跟在后面蹭上一蹭。
  “是吗?”贾敬兴致缺缺的模样,对于青老板的师弟并不感兴趣,“有没有真本事,唱了就知道了。”
  柳娘:“贾二爷想听什么戏?尽管点。”
  贾敬手指轻轻点在桌案上,“才子文章冠古今,佳人倾国更知音,唱曲《琴心记》吧!”
  “唱好了,爷给赏。”贾敬懒洋洋地补了一句。
  柳娘连忙朝中间的那位使了眼色,贾敬眯眼看去,长得……
  也像青老板。
  他们崇雅堂,就喜好青老板那个长相的?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1、才子文章冠古今,佳人倾国更知音。出自《琴心记》
  第94章
  那小倌踏着碎步到了前方的小戏台上, 刚要起势,贾敬问柳娘,“他叫什么?”
  柳娘:“他叫水月。”
  贾敬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水月的脸上, 柳娘神情微动,“贾二爷瞧着可顺眼?”
  “嗯。”贾敬应了一声,却不再多说。
  柳娘暗自笑了, 这见过水月的, 都说他长得有七分像青老板, 多少客人见了都满意。
  “你们尽心伺候着!”柳娘对旁边几位小倌招呼着。
  那些个小倌便动了起来, 动作轻巧灵动,凑在了贾敬身旁服侍,倒茶的倒茶, 倒酒的倒酒。
  柳娘又转头看向贾敬, 之间贾敬合着眼,已然一副开始听曲儿的模样。
  柳娘见状,帕子掩笑,“柳娘就不打扰贾二爷听曲了。”
  贾敬随意朝柳娘摆了摆手, 柳娘这才出了屋子。
  那水月的唱腔细腻婉转,似沾了糖一般, 每一句都仿佛带着丝丝甜意, 钻入贾敬的耳中, 和青老板唱戏的感觉, 大不相同。
  此时, 他唱的正是《琴心记》第十三折戏——汉宫春晓 。
  贾敬戏听得不多, 但这出戏多内容他缺熟稔于心。《琴心记》讲得不是别的故事, 正是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爱情故事。
  随着水月的唱词, 贾敬的思绪愈发飘远, 他的背脊逐渐放松,闲散慵懒地靠在软榻上,眼神夹着些迷离。
  他为何喜欢这出戏的呢?
  许是在那情窦初开的年纪,他曾沉溺于司马相如那一曲《凤求凰》中;又或许是钦佩卓文君的决然,当垆卖酒也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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