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程一序则是坐在皇甫玦另一边,支着下巴瞧着。
  萧淮川嗯了一声,目光在对面那一群年轻书生扫过,眼眸微闪,问着贾敬,
  “阿元可曾见过对面坐着的几人?”
  贾敬一怔,随后笑道:“天下读书人那般多,我怎么可能都认得?”
  可话刚说出口,贾敬便意识到不对劲,眸光看向对面时,多了几许认真和探究。
  皇甫玦和程一序身旁坐着的那几位年轻书生,衣裳布料瞧着便不俗,多是南方时兴的流行绸缎,做工裁剪手艺亦是不俗。
  此时他们多数是随意慵懒坐着,看着百无聊赖,可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教养和矜持,显然不是一般人家的子弟。
  京中大多数王孙公子,尤其是读书人,贾敬虽不怎么与他们来往,可随着家中姻亲来往,总是眼熟的。
  这几位显然不是京中子弟,加上他们与程一序、皇甫玦那副熟稔的模样,贾敬心中已经有了些猜测,转头轻声对萧淮川道:
  “他们应当是赣州来的,说不准就是浮白书院的读书人。”
  萧淮川颔首,认同了贾敬的猜测。
  “他们此时在京里……着实有些奇怪。”萧淮川缓缓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萧淮川话一出,贾敬便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望向对面几人的眉头也不禁蹙起,
  “确实奇怪。”
  “去岁秋闱已然结束,今朝春闱会试也已经尘埃落定,可不需要外府子弟进京赶考,下一次进京赶考也当是三年后了。”
  “倘若他们真的是浮白书院的读书人,大抵也不会是为了国子监入学。”
  皇甫玦进国子监读书,为何让贾敬惊讶,正是因为他这样的情况,已经实属罕见了。
  “或许是趁着春光,出来游学。”贾敬说出了一个猜测。
  贤者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尤其是几大书院的书生子弟,他们其中有一小半人可能都不进入朝堂,亦不参与科举,多的是机会在外游历游学。
  萧淮川沉默没答,他的视线不知不觉间落在了一个人身上,贾敬顺势看去,正是刚刚和皇甫玦玩闹,被皇甫玦抢了糕点的年轻书生,瞧着应当和程一序一般大。
  “这人怎么了?”贾敬也看了这人一会儿,除了觉得此人面容清隽,较他人更加赏心悦目外,看外表也看不出什么特殊之处了。
  萧淮川眼眸微微眯起,刚准备说什么,直接那年轻书生若有所觉,目光直直地朝贾敬他们这里看来,紧接着,眸光顿住。
  贾敬愣怔着眨了眨眼,眼里闪过一丝困惑。
  此人是在看他吗?
  不过很快贾敬便否认了心中的猜测,眼眸微睁,此人看的是萧淮川!
  只见那人定定地瞧着萧淮川好一会儿,神情似笑非笑。
  皇甫玦本就一直在和这年轻书生玩闹,见他停下,也顺着看了过去,见是贾敬,他直接朝这边咧嘴笑了,和贾敬打着招呼。
  程一序也跟着看过来,与贾敬对视后,却垂下了眼眸。
  皇甫珏随后则是转头看向那年轻书生,嘴巴张合,像是在说些什么,贾敬不懂唇语,并不知道他们对话的内容。
  只是那年轻书生很快又朝他们这里掠了一眼,贾敬这次可以确实,他看向的是自己。
  贾敬觉得有些莫名,萧淮川则是已经收回了看向对面的目光,伸手拿起一枚糕点,放在了贾敬的面前,
  “这荷花酥,甜而不腻,酥却不油,阿元尝尝。”
  那荷花酥已经递到了贾敬的嘴边,糕点的香味直往贾敬鼻中钻,他下意识地张口咬住,当下口的那一瞬间,贾敬才意识到。
  他嘴里嚼着糕点,偏了偏头,伸手就要去萧淮川手中剩下的荷花酥,却不曾想,被萧淮川躲过。
  萧淮川轻笑着,“这酥皮油,我拿着,就不脏阿元的手了。”
  贾敬嚼了几下就将口中的荷花酥咽下,刚要拒绝,就见被他咬过一口的荷花酥又递到了他的唇边。
  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喂食的举动,让贾敬有些不自在,脸上都忍不住泛起一丝燥意。
  “我还是……”
  “阿元,我这样一直举着,手有些酸呢。”
  贾敬闻言,眼睛眨动的速度更加快了几分,看向萧淮川的眼神更显得怪异。
  手酸,那怎么不给他自己拿着?
  贾敬抿了抿唇,直接将剩下的大块荷花酥,一口叼走。
  萧淮川从容收回手,拿过一旁的帕子便开始擦手,嘴上还问着:“好吃吗,阿元。”
  贾敬此时不想理萧淮川,目光快速朝四周看去,他们坐于角落中,见没人关注这里,贾敬才松了口气。
  就这萧淮川手吃糕点,也太奇怪了!
  可就是这样一走神,那大块的荷花酥入口,便顺利的将贾敬噎住了。
  “咳咳咳……”
  贾敬被噎的直咳嗽,见萧淮川还要给自己递茶,他眼疾手快连忙夺过茶杯,自己灌了下去。
  生怕萧淮川要给自己喂茶,贾敬怕自己被呛死。
  第79章
  贾敬缓过气来, 刚转过头,就撞上萧淮川含着笑意的眼,脸上爬上一丝羞赧, 偏过头不去看他,只顾着低头喝茶。
  萧淮川也适当收敛,怕过火将人弄恼了。
  “诸君今日雅聚于天珍阁, 实乃快事。”
  贾敬抬头看去, 只见一位白须老者缓缓踱步走至了中间书场, 声音洪厚, 显得中气十足。
  萧淮川向贾敬解释道:“此人是南泉书院的夫子,人称鹤南先生,自五年前便不再南泉书院任教, 而是前来京城, 偶尔坐镇天珍阁的书场清谈。”
  虽称不上世间大儒,也算得上是文人贤者。
  贾敬了然点头,沉吟道:“想来这位鹤南先生也是低调,来京已有五年, 我却也不曾听过他的名号。”
  萧淮川:“这也是他故意为之。”
  他示意贾敬朝对面看去,“你瞧。”
  贾敬顺势看去, 眼眸里划过几分诧异, 只见先前在程一序以及皇甫玦身边肆意慵懒坐着的那些年轻书生, 此时皆端正了坐姿, 脊背挺得笔直, 包括之前朝他们这边看来的那位。
  再结合方才萧淮川说的这位鹤南先生的身份, 贾敬便瞬间明白, 和程一序坐一处的这几位年轻书生, 定然是书院出身。
  想来也不仅仅是赣州的浮白书院, 或许,也有豫州南泉书院的子弟。
  贾敬余光朝自己所处的同桌看去,宋子虚等人也只是见主场有人来,稍稍精神了几分,却远没有对面那样郑重,就连薛琼的神情也是没什么变化,想来他也不清楚这位鹤南先生。
  那位鹤南先生并未急着坐下,而是一手负后站立,一手顺着他那斑白美髯,平静如深湖般的眼睛丝毫不显老态,缓缓凝视着在场众人。
  待一圈看过后,鹤南先生朗声道:
  “遥想古时,山阳竹林之下,七贤雅聚,尽显风流佳话;亦有会稽兰亭集会,曲水流觞,纵横捭阖,谈论古今。”
  “今日诸君集聚于此,伴清茶余香,且抛开功名利禄之纷扰,只谈个人所思所获,畅所欲言,老夫托大,唤诸位一声小友,诸位小友可否愿意?”
  不待薛琼这边反应,就见坐于程一序那一长案众人,皆起身,朝鹤南先生作揖,
  “晚生受教。”
  薛琼宋子虚等人见状,立刻回过神来,也同样站起身作揖,虽慢了一瞬,却无伤大雅。
  鹤南先生自然也不在意,抬手道:“诸位小友今日是我天珍阁之贵客,不必如此拘礼。”
  众人落座,薛琼也终于看出对面那排长案诸位的不同来,目光又再次看向那位鹤南先生,轻声朝宋子虚道:“子虚,这位先生地位应当不一般。”
  宋子虚显然也看了出来,眼神甚至朝对面的程一序剜了一眼,嘴里嘟囔:
  “程兄还真不厚道,来了不与我们坐一道便也罢了,只当是他想坐那里。如今瞧着,和对面那几位倒是老相识,知道些事情也不和我们提前说一声。”
  宋子虚越说,越发觉得有些委屈,觉得这些时日与程一序的坦诚相待,竟然都有种白费之感。
  薛琼大抵也猜出对面几人的身份,同贾敬所想一般,薛家有薛阁老在,京中清贵书香出身,十有八九都拜访过薛阁老,薛琼也将各家子弟认得大概。
  而对面这些气度不凡的眼生年轻书生,想来也就只有那三大书院的子弟了,再想到程一序先前便是出自浮白书院,这一切便也明了了。
  薛琼看着宋子虚气鼓鼓的模样,失笑道:“子虚,我们与程兄是同僚,对面也是他曾经的同窗,家乡同窗来京,他理应陪同的。”
  宋子虚听了后,心中郁结这才消散了几分,又见程一序带着歉意朝他举杯,宋子虚也不好不理程一序。
  就如薛琼所说,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再计较下去,也显得他自己心眼如针了,宋子虚自觉自己不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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