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就如萧淮川之于他。
  “他只爱他自己。”
  “他这种自私自卑的小人,不配得到母后的爱。”萧淮川紧紧攥住手中的茶杯,力气大到骨节都泛了白。
  萧淮川再次说了先前的那句话,言语含恨,“若是可以,我希望母后从未遇见过他。”
  他为他的母亲感到不值,心痛,那个男人根本就配不上他的母亲……
  “可母后却说,她不后悔。”
  “因为,她有我。”
  萧淮川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哽咽在喉,眼眶早已经湿润。
  他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道温柔沉稳的嗓音,轻柔的手抚摸着他的脑袋……
  萧淮川猛地闭上眼,长睫湿润簌簌。
  贾敬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心像是被细密的针深深浅浅地扎着,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来。
  他知晓萧淮川这份咬牙死扛的自尊和脸面,他不愿在自己面前失态。
  可萧淮川越是这样强撑着,贾敬就越是心疼。他红着眼眸,眼眸定定地盯着萧淮川,眼眶酸涩,睫羽轻颤,先萧淮川一步落下泪来。
  萧淮川咬紧牙关,努力平复着胸腔中的悲恸和愤恨,待他缓缓睁开眼后,便看见了贾敬顺着眼尾流下的那滴泪。
  萧淮川忍不住愣怔住,他下意识伸出手,抚上贾敬的脸庞,手指轻轻擦拭掉那滴泪,
  “哭什么?为他那种人落泪,不值得。”这句话既是萧淮川说给贾敬听的,也是他说与自己听的,“母后都未曾为他落泪。”
  贾敬的心像是泡在了一堆青桔汁里,酸涩一片。他的脸正对着萧淮川,眼眸尽可能睁大,可依旧模糊的看不清萧淮川的面容,他哽咽又执着道:
  “我不是为他哭。”
  萧淮川的微微手一顿,他的目光直直地与贾敬的眼眸对视。
  只见那双含泪的桃花眼,在窗户斜照下的日光下,如琉璃世界一般晶莹剔透,那流光溢彩的世界中央只此萧淮川一人而已。
  萧淮川心中像是被一团火焰包裹着,炽热,滚烫。他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沙哑着嗓子,轻声哄道:
  “别哭。”
  这滴泪,他又怎么会不知呢?
  那是他无法流露亦不愿落下的泪,此刻由阿元替他而落了。
  贾敬深吸一口气,紧接着抬手用力抹去眼角的湿意,似是想把那些纷纷扰扰都统统揉碎。
  过了半晌,贾敬心绪平稳下来后,才恍然惊觉刚刚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
  霎那间,一抹羞赧的神色划过他的脸颊,低垂着头去,不敢去看萧淮川的眼睛,只是低声开口道:“方才是我一时失态,淮哥莫要见怪……”
  声音越到后面,越细如蚊蝇,听不清再说什么。
  萧淮川见状,原本想要收回的手,忽的转了个方向,迅速扣住贾敬的手腕。
  贾敬一惊,手下意识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奈何萧淮川的手牢牢攥着,一时没有抽出来。
  “阿元。”
  听见萧淮川唤自己,贾敬抬起头,便见萧淮川的目光凝视着他,缓声道:“阿元,你当真是我的知己。”
  贾敬闻言,身体不禁一颤,手下意识地蜷缩起来,眼眸却不敢再与萧淮川对视,慌乱的垂下眼眸,盯着自己被萧淮川握着的手腕。
  手腕处是不忍忽视的灼热,贾敬的心中却泛着凉意。
  可紧接着,贾敬又觉得有些可笑,不做知己,自己还想做什么?
  知己啊,多亲近的词,自己该知足。
  贾敬忽的目光落在了萧淮川的手腕处,那里拴着一条编制的手绳,上面毫无其余装饰,独留一颗闪烁着细碎金光的珠子。
  那是贾敬送给萧淮川的那颗砂金珠子。
  一颗看似奇妙,实则毫无价值的珠子。
  “这颗珠子……”贾敬盯着萧淮川的手腕,抿了抿唇,轻声问道,“你戴在手上了?”
  萧淮川顺着贾敬的视线看去,见是那条编着砂金珠子的手绳,嘴角溢出一丝笑,“阿元送我的东西,自然要戴上。”
  “我送给阿元的玉牌,阿元不也随身带着吗?”
  方才在贾敬在车内换衣服时,萧淮川便看见贾敬藏在官服,脖子上挂着的玉牌,正是他上次送的那枚。
  一想起这件事,压在心底想要忘却的画面再次浮现,贾敬原本白皙的手腕化现成莹白的脖颈,光滑的肩头……
  萧淮川的手指情不自禁地摩挲着贾敬的手腕。
  贾敬望着萧淮川的动作,原本微垂的桃花眼猛然睁大,被握着的那只手,更是忍不住地微微颤抖,指尖都泛起了红。
  “淮哥,你……”贾敬心中颤动。
  萧淮川听见贾敬的声音,下意识抬头,对上贾敬诧异的眼神,骤然回神,瞬间松开手,掩耳盗铃般将手所毁了袖子,藏到了桌下。
  贾敬也收回自己的手,瞥过眼去,朝窗外看去,不再看萧淮川。
  他不能看,也不敢看,他怕他亦忍不住,情难自禁。
  贾敬知道萧淮川对自己并非无意,只是萧淮川现如今还看不清。
  可是,他又怎么能让萧淮川看清呢?
  萧淮川也一口闷掉了一大杯凉茶。
  晚风顺着窗户吹进,微微凉意平复了两颗躁动的心。
  贾敬收回目光,落在墙上的字画后,转眸问萧淮川:“皇后娘娘的整理的诗词和心得,真的被毁之一炬了吗?”
  萧淮川沉声道:“我曾故意试探过他,主动提出要将母后的遗愿实现,可他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老鼠一般,狂躁大怒。”
  “被他烧在母后棺椁前的诗词心得,不过是我搜集来的废稿,母后的真正心血都被我收了起来。”
  贾敬闻言,思忖了好久,认真地看着萧淮川,“淮哥,我们来完成皇后娘娘的遗愿吧。”
  第61章
  萧淮川眸光沉沉, 微微颔首道:“自然,母后的诗稿不能就此埋没,它定会有重见天日的那天。”
  他说完这句对文淑皇后的承诺后, 缓缓将视线看向一旁的贾敬,眼神之中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
  萧淮川薄唇轻启,缓声道:“然而, 此时此刻并非是良机。”
  贾敬点着头, 他明白, 只要天丰帝仍在位一天, 那么文淑皇后遗留下来的这份诗稿及心得便不能轻易拿出来示人。
  只有待萧淮川坐上那个位置后,才有可能。
  而贾敬重来一世的目的,就是助萧淮川渡过宫变一劫, 安稳坐上九五之尊的宝座。
  就算让他会倾尽所有。
  可头点到一半, 贾敬忽的顿住,萧淮川和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都知晓天丰帝在的时候,这诗稿绝无重见天日的可能。
  倘若天丰帝不在……
  思及方才萧淮川话中的暗示, 贾敬的眼皮控制不住地跳动着。他意有所感地对上萧淮川的眼眸,话在嘴里饶了几圈, 犹豫片刻, 还是试探着问出口:
  “淮哥, 莫非你的意思是……”
  贾敬的话起了个头后, 便戛然而止, 反而是抬起手来朝上指了指。
  他向上指的便是那处高位, 是那把象征尊荣和权势的龙椅。
  贾敬定定地凝视着萧淮川, 紧张的心如狂奔的野兔, 不断跳跃, 与萧淮川如此直白地谈论这般敏感的话题,于他而言,尚属首次。
  若是以往,但凡贾敬稍有提及此类话题之意,萧淮川多半会让他“慎言”,嘱咐他“不得妄言”。
  然而这一次,萧淮川仅仅是稍稍垂眸,先是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他既没有急着回应贾敬的试探,也未曾多做任何解释。
  沉默片刻后,他冷然开口道:
  “想当年,他为了登上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不惜巧言令色哄骗母后,最终还辜负母后,毁了她的心血,令母后郁郁而终。”
  萧淮川眼眸眯起,“我如今身处储君这个位置,也早已经没有可退之路。”
  “他既然那么看重座下那把椅子,我便偏不如他的意。”
  萧淮川说着,抬起眼眸,直直地望向贾敬,“阿元应该也感受出来,他这些年怪异的态度了吧?”
  贾敬的手随着萧淮川的话,猛然一颤。他抿了抿唇,轻轻点头。
  不仅贾敬看的出来,朝野上下许多人都能瞧得出来。
  天丰帝既放心这位办事稳妥的太子,不断将手中的要事交于他处理,萧淮川储君的位置看似安如泰山。
  可天丰帝又将其余成年皇子留在京中,不令其前往封地尊养,而是让他们进入朝堂,分担要事,以此来牵制萧淮川这位储君。
  磨刀石磨刀,却一时让人分不清,谁是刀,谁是石。
  这样的举动,也让许多有小心思的人蠢蠢欲动,总想要搏上一搏。
  萧淮川冷笑:“我们这位圣上,自觉棋艺了得,普天之下,皆于他的棋盘之上,而他最看重的,便是他手中的权柄。”
  贾敬默然,经历过上一世的贾敬,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位天丰帝是多么宝贵他手中的权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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