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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1311节

  鸠摩罗什轻轻地叹了口气:“慧远大师,关于这点,我们争辩过很多次了,这次我必须再次重要,人生在世,一如众生,那些被我们人类所杀,所吃的草木瓜果,飞禽走兽,因为我们的生存就要给杀,给吃,那这些畜生冤不冤,可不可惜呢?”
  慧远手中的佛珠动了动,沉声道:“这些是是非因果报应,堕入畜生道的,往往是前世作恶,犯下了恶业,这生要受罪吃苦,最后死于非命,以消业。但能成为人的,那是前世就积德行善,才能来世转生为人,而且作为我们的同类,不管怎么说,看着他们的苦难而无动于衷,这样连基本的慈悲之心也没有,又怎么能完成我们在这世间的修行呢?又怎么能传递佛祖的仁慈呢?”
  鸠摩罗什摇了摇头,说道:“慧远大师啊,你必须要明白,即使是生而为人,也不一定就是要享福的,只有去了西天,极乐世界,才是修成正果,在佛祖的眼里,我们人,和那些畜生道的给我们杀了吃的猪牛羊,没有什么区别。”
  慧远的眉头深锁,只有高宣佛号,却是无法反驳这个他并不想接受的说法。
  鸠摩罗什继续说道:“在这个世上,众生皆苦,即使是生而为人,也绝大多数一辈子要吃苦挨饿,最后不得善终,这个在人世间的苦难经历,本身就是修行消业的一部分,我们遁入空门,成为佛门弟子,宏扬佛法,是我们的修行,而普通的百姓,他们生活的艰辛,在这乱世中的水深火热,甚至于最后死于非命,也同样是他们修行消业的一部分啊。如果我们想要人人都过上富贵的生活,那还有什么众生皆苦的说法?人的欲望是最可怕的东西,一旦衣食无忧,那想的就会是权力,是去控制别人,驱使别人,那样只会犯下更多的恶业,让三界失衡。”
  慧远睁开了眼睛,正色道:“所以,我们就得看着这个世上战乱不断,百姓吃苦,甚至连他们死了,都算是修行圆满了?那还要我们开寺庙做什么。”
  鸠摩罗什微微一笑:“我们是只有有灵根,有悟性的弟子,才能看破红尘,出家为僧,为佛祖向世人传授佛法,让他们平和,不再想着暴力掠夺,心中有所敬畏,不敢犯罪作业。但这些道理,我们有义务说,却没有可能让所有人都遵守,因为有些人就是要犯事作恶,最后不得善终的,我们就是要用这些人的下场来教育所有百姓,善恶有报这个道理。”
  “就象是那些曾经横行一世,为祸天下的可怕军阀,你经历过的冉闵,石虎之辈,我经历过的吕光,姚苌等人,他们曾经权倾天下,靠着武力而屠戮民众,在鲜血中建立了自己的帝国,可结果是不用几年就国破家亡,子孙给斩杀一空,这不就是现世报应吗?又好比这天师道,强大的时候到处屠城杀人,现在要失败的时候却是全都还了回去。不让这些恶人,坏种们的下场来告诉天下百姓善恶有报的道理,如何才能让他们心向佛祖,放下屠刀呢?”
  慧远长叹一声:“话虽如此,但那些信奉佛祖,给我们提供香火的善男信女们,也死于这些恶人们发动的战争之中,我们难道连他们也不要救了吗,也看着他们死于这些战争之中?就象我们这个法海寺,那是靠了这广州城中的百姓们的化缘而建立,我连这些人也不保护,也不拯救?”
  鸠摩罗什叹了口气:“那只是劫数,命运,你拯救不了他们,如果是有缘有悟性之人,在这战乱之时,就要想办法逃离这个是非之地。或者说,你有办法早早地让卢嘏等人离开广州城,早早地逃往他处,这才是解决之道。现在,不用说这些大道理了,我们回归正题吧,你让卢嘏他们早点出城,碰到卢循的残兵,合兵一处,打下广州,而你如何能让卢嘏同意离开呢?”
  慧远的嘴角勾了勾:“我并不是太清楚卢嘏的计划,感觉他又是想要出城指挥部下,又是想留在城中作为内应不走。”
  鸠摩罗什正色道:“归根到底,是卢嘏年近八旬,腿脚不便,而他这腿又是天下人皆知的残疾,在这个时候,晋军盘查城内,不管他怎么易容,这腿脚残疾的老人,都会给重点搜查,他是很难混出城去的。一旦他有办法离开,那他应该不会冒险一直留在这里。所以,你得想办法打消他的疑虑才行。”
  慧远沉声道:“恐怕我没有太好的办法,你刚才说的那个,把人藏在棺材里运出城,他未必会接受。毕竟,要是我们动些手脚,他可能会直接死在棺材之中呢。”
  第5309章 蛊疫再现毒全城
  鸠摩罗什勾了勾嘴角,说道:“卢嘏这个老贼,他在出逃时绝不会就这样轻易地算了的,你看,他通过秘道到了你这佛寺之中,又下令去在府库纵火以吸引攻城晋军的注意,然后还派阮次夫等手下假装从北门出逃,以吸引晋军主力追击,目的就是一个,那就是他要留在城中,以观后续,这个后续,我想绝不是为了召集城外逃散的手下,而是要留在城中,作为内应拿下城池。”
  慧远的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在这城中,他是有办法里应外合的?”
  鸠摩罗什正色道:“还记得广固之战吗,晋军破城之后,突然就发生了大规模的瘟疫,导致整个征燕大军,几乎都得了重病,差点全部死于这疫病之中,后来才查出来,原来这疫病是有人在井水之中下了蛊,而这蛊,却是天道盟所惯用的手段,后来还是刘穆之查出了蛊虫,然后针对性地用解药化解了这些蛊毒。救了这些晋军的命。”
  慧远咬了咬牙,沉声道:“从昨天开始,好象城中就有不少人得病倒下,我还以为是破城之后,有不少死伤,尤其是斩杀了上千天师道的党羽,导致大战之后有大疫的事,而让弟子们在念经唱咒之余,也向城中的军民发放了一些抗瘟疫的药物,但好像没有什么效果,这么说来,你认为这是蛊疫?”
  鸠摩罗什叹了口气:“因为当年我曾经在南燕亲自见过这些可怕的蛊疫,所以担心有朝一日,天道盟也会用这种东西来对付我们大秦的军民,在刘穆之研发出克制蛊疫的药方之后,我曾经派人特地寻找到了这些药方,针对蛊虫的不同,是有不同的解法,当然,即使是中了蛊疫,后面所需要的解毒时间,也是有区别的。卢嘏定是在逃离之时,也在这刺史府,就是现在的天师宫中的井水里下了这些蛊毒,引发的疫病,想要借此让晋军失去战斗能力,继而让他反击得手。这才是他现在肯留在城中的真正原因吧。”
  慧远高宣佛号,长叹一声:“真的是毫无人性的恶魔啊,天师道的罪行,真的是百世赎不了的罪恶,我真的后悔要跟这些魔鬼合作。罗什大师,你跟我说这个事,是什么意思,要我继续助卢嘏他们成事吗?”
  鸠摩罗什勾了勾嘴角:“我是怕你也在这个蛊毒之中受了影响,继而送了命,之前我跟卢嘏之间没什么交情,只是因为你一心想去西天求佛取经,所以我想着你能通过天师道控制的广州,走海路经林邑而去西天,但要他们同意带你,你得救他们出海才行,因为这些异教徒们是不会白白帮你的,哪怕卢嘏,五六十年不见面的少年之谊,哪会留到现在呢?”
  慧远咬了咬牙,沉声道:“这么说来,你也在后悔助天师道了?可是现在他们是不惜害死全城百姓,来完成反攻广州的举动,对我到现在也是瞒着的,那就是连我也准备给他们毒死?”
  鸠摩罗什点了点头:“可能最后还会保你一命,带你去林邑,毕竟,没有你这个高僧的引见,林邑国的大师未必会接纳他们,而且,你若是不知情,可能还会以为这是晋军带来的杀戮所导致的瘟疫,最后卢嘏若是救你,你还会感激他呢。慧远大师,你若是想知道是不是下的蛊疫,可以按我说的方法,找那些病倒之人一试。”
  慧远的白眉一动:“罗什大师,请把你所知道的各种蛊疫的验证之法和医疗之术,告诉我,也许,我需要去见见这广州城的刺史吴隐之和将军孙处了。”
  半个时辰之后,密室,慧远和卢嘏相对而坐,卢嘏冷冷地看着慧远和尚,说道:“怎么样了,慧远大师,你想好了如何帮我了吗?”
  慧远轻轻地叹了口气:“你现在都不开口叫我宝玉了,而是叫我慧远大师,我们之间,已经没了那些昔日的情感了吗?”
  卢嘏的眼中凶光一闪:“你不跟帮我,不肯帮我消灭这城中的晋军,帮我夺回广州城,那还跟我谈什么情谊呢?”
  慧远睁开了眼,看着卢嘏:“我不远千里而来,为你带来去林邑国的推荐信,在你们天师道已经战败之时为你提供一条逃生的通道,如果不是为了昔日的情谊,安能如此?”他说到这里,脸上闪过一道黑气,开始干呕起来。
  卢嘏咬了咬牙,沉声道:“好了,宝玉,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我相信你是真心想帮我,但你的那些迂腐的,无用的慈悲之心,既想要保我,又不想看我对着这城中的晋军和叛民们下手,所以我无法把你看成自己人。你这几日里出去做法事,吃的喝的,都被天师降下了诅咒与忿怒,这也是你现在得病的原因。”
  慧远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瞪大了眼睛,满脸的皱纹都在跳动:“什么,你,你居然在全城下毒?”
  卢嘏冷笑道:“如果这座城市背叛了我,那留它又有何用?神教本就是只忠于天师,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在我们统治之时,那些人都争先恐后地向我们表达忠诚,可是一旦战事不利,他们就会倒向晋军,为他们带路,搜捕城中那些跟我们合作的道民教友,他们全都该死!”
  慧远咬着牙,按着自己的胸口,沉声道:“可是,可是我这法海寺中的僧众,却没有,却没有得罪你,他们,他们是无辜的。”
  卢嘏冷笑道:“按你慧远大师的说法,他们也是为了修行,为了消业啊,若不是他们前世犯了罪过,今生需要偿还,又怎么会让我这样的人来代佛祖降下惩罚,让他们中毒了呢?”
  慧远闭上眼,摇着头:“卢嘏,你真的是不可救药,真的是上天派下来的修罗恶魔,我,我真的…………”可是说到这里,他已经忍不住胸腹中的一阵翻动与恶心,一张嘴,开始大口地呕吐起来。
  第5310章 提前暴毙为夺船
  卢嘏收起了笑容,沉声道:“好了,宝玉,你既然不肯真心跟我合作,那我只能用这个办法,你和那一百多经常出去做法事的弟子,是第一批中蛊的,而寺中还有一百多的僧人,暂时还没有事,我会暂时给你解药,不过,只能压制两天的毒性,两天之后,不管是你,还是你这些中蛊的弟子,都会暴毙而亡,而且会死得很惨。”
  慧远喃喃道:“你,你要我做什么?”
  卢嘏冷笑道:“你是著名的法师,这几天在城中医治了不少人,做了很多法事,那孙处和吴隐之都信任你,也正因此,我现在还在这里可以跟你好好躲着,不用担心晋军搜查法海寺。本来,我可以不用跟你说这些,你还会以为你得的病,只是因为城中死人而引发的瘟疫呢,然后按瘟疫的治法来治人,哼,那确实会治好一些确实中了尸毒的人。”
  慧远咬牙道:“这么说来,我这几天救的人,只是巧合,真正中了你下的毒的,我是治不好的,就是,就是我现在这样。”
  卢嘏点了点头:“没错,正是如此,我本来没对你专门下毒,但你去了几次刺史府,喝了那边的水,哼,就象你现在的病状一样,这是神教的天师之怒,不是你们的药物可解,可笑那些晋狗还以为能突袭占了我们广州,却不料,我早就在这里布下了要他们命的利器,就是为了让他们彻底没命,嘿嘿,恐怕到现在,这些晋狗还以为要么是岭南的瘴疠之气,要么是他们杀人得到的瘟疫呢。”
  慧远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你坐等城中的晋国将士和官吏们毒发身亡就行了,还要我做什么呢?”
  卢嘏咬了咬牙,冷笑道:“我需要你现在去刺史府,一来探查一下他们的虚实,这第二嘛,你就说他们得了瘴疠之毒,需要用本地的药方来治,他们以为你是一代佛学大师,又精通医道,必然会信你,因为,你如果吃了解药状态良好,他们必然以为你有治病的办法。”
  慧远叹了口气:“所以,你是想让我过去,再给他们开错药,让他们全都毒发暴毙,这样你就可以不战而得到刺史府了?”
  卢嘏哈哈一笑:“不错,若非如此,我又怎么能亲自夺回广州城呢,怎么能向我循儿交待呢?若是再等几日他们毒发而亡,到时候夺回广州的,就不是我,而是我儿了,而我就会在所有神教弟子面前,给看成一个弃城失地的无能之人,以后在教中,我还怎么抬得起头呢?”
  说到这里,卢嘏顿了顿:“宝玉啊,你要明白一件事,帮我就是帮你自己,也是为你的信仰而战,那些晋军死不足惜,他们是我们的敌人,也在城中到处杀人,而你要保护的,是你的弟子,这寺中的僧人,还有那些所谓的无辜百姓,现在,只有我是可以救他们的,你若不跟我合作,那就算我不动手,他们也活不了三天,而如果助我消灭了城中的晋军,那我会帮他们都解毒的。”
  慧远的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你,你真的愿意救人?”
  卢嘏沉声道:“我说过,我要在这城中立威,何为立威?毒死全城的百姓,这不叫立威,只会让人觉得我们过于残忍,说不定以后还要有人来报仇。只有我们杀了城中的晋军,然后处死那些为晋军带路的叛民,同时让中毒的百姓们活下来,这样他们才会以为这是天师的神力,以后不敢再背叛我们了,即使是晋军后面再控制了广州,这岭南的百姓也不敢再与他们合作,反而会成为我们的眼线,为我们继续效力,有朝一日我们若是反攻广州,他们都会成为我们的助力。”
  慧远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摇头道:“卢嘏,你是要我帮你杀害城中数千晋军,这样的恶业,破了我一辈子的修行,我岂能去做?”
  卢嘏恶狠狠地说道:“下毒的是我,不是你,我只需要你过去拖延一点时间罢了,再说了,你们佛家不是有佛祖割肉饲虎的说法吗?不跟我们合作,你就是让我们死,而跟我们合作,死的不过是晋军罢了。这杀业算不到你的头上。”
  慧远睁开了眼睛,说道:“那你们准备怎么对我,对全寺的僧众?”
  卢嘏哈哈一笑:“放心,慧远大师,事成之后,我们还是要去林邑的,你可以继续跟着我们,乘船出海,去林邑国,然后再去西天,至于你的做法是不是作出恶业,到时候见到了佛祖当面问他,不就行了吗?”
  说到这里,卢嘏觉得很得意,不禁一阵开怀大笑,而密室之中的火烛,也随着他的大笑之声,摇摆不定。
  慧远喃喃道:“若不跟你合作,不为你去害了这些晋军将士,你就会拿全寺的僧众出气,继而揭发我跟你的合作,是吧。”
  卢嘏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宝玉你是聪明人,就算你想要举报我,只靠着我在这里住了这些天的事,你也洗不清你的罪过,更何况,你连你自己都治不了,还想去救晋军的那些人?哼,别做梦了。”
  慧远睁了眼睛,沉声道:“其实你真正在乎的,不是那些晋军的死活,而是怕他们弃城上船,没了这些船只,你就出不了海,对吧。”
  卢嘏的笑容在脸上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道惊愕之色,转瞬即逝,他冷冷地说道:“居然让你看出我的想法了,宝玉,我真的小看你了。”
  慧远咬着牙:“归根到底,你还是想要逃生,你怕的是晋军在最后治不了这疫病的情况下,干脆烧船或者是上船离开,如果没了船,你就算夺回了广州,也是无用,刘裕的追兵从北而来,不会再给你足够的时间造船出海。这就是你要我提前帮你害死城中晋军的原因。”
  卢嘏恨声道:“这是救我们,也是救你,按我给你的药方去配药,这会让晋军上下在半天内暴毙。然后,我会带你一起乘船离开!”
  第5311章 圣僧解蛊救全城
  慧远默然无语,闭上了眼睛,思索再三之后,才缓缓说道:“卢嘏,如果只是我一个人,那我必然不惜一死,但为了全寺的僧众,为了这城中的百姓,这回,我拼了自己下地狱,损了所有的修行,也只能助你害人了。不过,我要你立下毒誓,如果你对寺中的僧众下毒手,那你必然不得好死,身首异处,悬首千里之外,而你的全家,也会死于非命,包括你的儿子卢循。这个誓,我要你对着你的天师发。”
  卢嘏冷笑道:“你一个出家之人,怎么如此狠毒,要人发这样恶毒的誓呢?”
  慧远厉声道:“你就说你发不发这个誓吧,如果你不发誓,我是绝不会跟你合作的。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
  卢嘏眼珠子一转,沉声道:“好,那我就发誓。”他说着,以手指天,沉声道,“天师在上,弟子卢嘏,在此立誓,无论如何,都不会害这法海寺中的僧人,也不加害广州城中的无辜百姓,如有违誓,管教我天诛地灭,身首异处,悬首千里之外,也教我全家,包括我儿卢循,都不得好死。”
  说着,他放下了手,看着慧远,冷冷地说道:“好了,这个誓,我发完了,你是不是应该履行你的承诺了呢?”
  慧远睁开了眼睛,向卢嘏伸出了手:“我要你的解药,现在。”
  一个时辰之后,广州城,刺史府内。
  后花园之中,年过六旬的老刺史吴隐之,是一位瘦削的老者,他全身官服,一脸的焦急之色,与慧远相对而立,而最近的护卫,也都站在几十步外的花园口那里,背对二人而立,显然,以这个位置,加上一边小桥流水的声音,二人之间的所有谈话,是无人能听到的。
  吴隐之看着慧远,说道:“慧远大师,你特意要我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还要我摒退左右,有何要事,现在可以见告了吧。”
  慧远平静地说道:“多谢吴刺史的信任,今天我来,正是为了这城中的疫情之事,现在听说连孙处将军都已经病倒,城中守军,也已经倒下了半数,而吴刺史你这两天一直在港口那里处理运输之事,不得已才回到了城中,现在,你感觉如何?”
  吴隐之咬了咬牙:“我昨天晚上才回到城中,只呆了一夜,就颇有气短胸闷的不适感觉,难道,真的是我们久经船上的风浪,回到广州之后,又遇到了瘴气,这才会中了瘟疫呢?”
  慧远摇了摇头:“老实说,这几日以来,我一直在研究这治病之事,也是按岭南毒疠的药方治了不少病患,因为有些人病情好转,所以你吴刺史,还有之前的孙将军,才会如此地信任我,以至于现在愿意单独接见,对吧。”
  吴隐之微微一笑:“大师也是我们大晋著名的高僧,名满天下,慈悲为怀,你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广州城,是我们的幸运,而你的药方也确实治好了不少人,如果不是有你,这广州城的情况,会糟糕得多。孙将军他们也许是之前的海上风浪较大,体力消耗得多,又也许是攻城中的消耗不小,需要一点时间恢复呢。这并不是你的问题。”
  慧远正色道:“吴刺史,今天我来找你,正是为了此事,我研究这些疾病几天,发现真正一病不起的人,他们中的不是什么岭南的瘴气,而是蛊疫。如果按现在的治法,只怕孙将军他们,会有性命危险的。”
  吴隐之惊得倒退了两步,不可思议地看着慧远:“什么,怎么会有蛊疫?”
  慧远沉声道:“吴刺史可随我前往这刺史府中的水井那里,我们一探究竟。”
  半个时辰后,在刺史府内的水井边上,吴隐之看着一碗被朱砂粉染红的井水之中,似乎有些小虫也似的东西在游动着,他的脸上肌肉都在微微地跳动着,咬牙道:“果然,果然这是有人在井水中下蛊啊,真的和当年灭南燕时,天道盟的恶贼干的坏事一样。幸亏有慧远大师你及时指出,要不然,要不然我们全城的将士和百姓,恐怕都没命了。”
  慧远叹了口气:“也是老衲在打坐冥想之时,似乎听到了佛祖的声音,是佛祖的指引,告诉了我这病源何在,现在,只要按我说的方法,把那个药方拿去大量制作解蛊之药,只要吐出这些蛊虫,一天之内,人即可下床,只不过要恢复身体,还要等半月以后,这期间,不可妄动,不可伤了元气,不然的话,只怕大罗金仙也难救了。”
  吴隐之沉声道:“这么说来,卢嘏这恶贼在逃跑前,就在这井水之中下蛊,想要害我们,现在多亏慧远大师找出了解蛊之法,他的阴谋也要败露了,现在此贼一定在城中留下了党羽想要监视我们,我现在就要下令全城搜捕此贼!”
  慧远摇了摇头:“吴刺史,老衲以为,现在城中将士病倒了很多,若是在这时候你们还强行要搜捕天师道的弟子,他们狗急跳墙之下血拼,也许你们未必能胜,如果能把他们就此吓走,或者是驱逐出城,也许更好。”
  吴隐之猛地一拍额头:“对啊,我差点忘了你说的,现在中蛊的将士们不能用力,不然会有性命危险呢。那我应该如何去吓走这些妖贼呢?”
  慧远勾了勾嘴角:“老衲建议,可以在城中各街巷中,派人敲锣打鼓,高声叫唤,说已经查明这城中的疫病是蛊毒,要家家防备饮水,不得喝生水,烧开后才可下肚,如此一来,贼人党羽知道计划失败,也只能离去了。”
  吴隐之点了点头:“此计甚好。就按大师的意见来办理,不过,就这样放走了贼人,不是可惜吗?”
  慧远平静地说道:“恕老衲直言,现在大军主力向北追击,城中兵马不足,又病了这么多人,只怕城外的妖贼若是集合起来,反攻广州城,吴刺史未必能守住,现在把城中的妖贼清理,然后紧闭城门,做好城防,同时尽快向沈将军他们求援,方是上途,若是天师道军队再次攻克广州城,那必将生灵涂炭,惟愿吴刺史三思而行。”
  第5312章 直面群魔不改色
  吴隐之沉声道:“这样的驱赶,恐怕,就真的可以让城中潜伏的妖贼逃出城吗,若是他们见我们兵力不足,趁机发难,那可如何是好?”
  慧远微微一笑,说道:“此事并不难办,只要我们城中的百姓,甚至是我这回带来的百余名僧人弟子,都穿上军士的铠甲,蒙面戴盔,以充作军士,潜伏的妖贼应该不知虚实,然后在外海的船只也可以让渔民们开回来,上面遍插高句丽的旗号,说成是之前的高句丽船队又回来了。如此,城中的妖贼必然不敢久留,会自行逃离的。”
  吴隐之笑了起来:“看来慧远大师绝不是只在佛学和药理上利害,在这些军政之事上,也是深谙其道啊。”
  慧远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些诡诈权术,兵家之道,我也是亲身经历了一些事情后,才得以参悟的。当年我在西朝末年时也曾经是士族子弟,在洛阳求学,也曾想着出仕后匡服天下,建功立业,结果永嘉之乱无情地打破了我的幻想,从此我颠沛流离,在兵荒马乱的天下东躲西藏,看到了无数的乱兵屠掠,人命如草芥一般,最后在逃进深山时自以为必死,却是遇到了我师父在山中建寺弘法,这才让我逃得一命,被师父收留,想来,如同作梦一般。”
  吴隐之肃然道:“五胡乱华,北方流血千里,生民十不存一,实在是太惨了,原来大师竟然是在那时候劫后余生出的家,失敬了。”
  慧远点了点头:“我经历了无比黑暗的岁月,也跟过无数的逃难队伍,在胡虏和盗匪们的刀枪之下求生存,所以对于兵法,诈术,诡计这些,慢慢地也就掌握了,无非是熟悉人心而已,正因为学的越多,越是觉察到人心的黑暗和可怕,这才觉得尘世无所留恋,干脆遁入空门,从此一心礼法,普渡众生,想不到,过了五十多年,我居然要再次用这些对人心,人性的了解,来助吴刺史守城了。”
  吴隐之用力地点头道:“现在这广州城中还有三万多百姓,数千将士,守城就是要保这几万军民的性命,那可怕的骷髅京观,一直留在城外,大师想必早就看过了。为了不让这广州再出一座这种可怕的东西,我们会全力守城的。还有一个消息,那就是探子斥候来报,西北方向百余里处,有一支不明身份的人马,正在迅速地向着广州城方向接近,应该绝不会是大晋的兵马,更可能是卢循或者是徐道覆所率的贼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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