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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1290节

  王镇恶摇了摇头,说道:“氐族先不说,只讲其他两族,对于鲜卑族来说,看起来他们的势力最大,实力最强,但鲜卑在东晋初年就分为南北两支,北支拓跋氏称雄于漠北,建立代国,后来又渐渐地把势力伸向漠南,可是晋初的时候,他们是最忠于晋国的势力,从匈奴汉赵到羯胡的石氏后赵,都是因为多次败在与刘琨联合的拓跋氏部落铁骑之下,而延缓了统一北方的速度,甚至可以说,某种程度上,他们挽救了大晋。”
  刘裕微微一笑:“是的,早年的拓跋氏,确实忠于大晋,这也是我与拓跋硅结为兄弟的原因,我曾以为他会和祖先一样,无条件地忠于大晋,甚至不惜愿意为此付出部族分裂的代价,可是我错了,他拓跋硅不是拓跋猗卢,没那么忠于大晋,或者说,因为他祖先的事情,他不再考虑为了大晋而得罪族人。”
  王镇恶正色道:“这个就不必猜测别人的想法了,这世上,哪怕是自己的父母,也没有无缘无故地只为别人的必要,拓跋氏以前跟大晋也不太多的交往,纯粹是拓跋猗卢个人欣赏刘琨这个人,与之结为兄弟,而举拓跋部之力,来救援这个兄弟,也惹得拓跋部内部不满,几次救援,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却是折损了很多部落人马,甚至影响到了拓跋猗卢和儿子拓跋六修之间的关系,最后引发了内乱,六修弑父,部落离散,拓跋部也差点因此灭亡,这都是教训。”
  刘裕的眉头一皱:“可是拓跋部毕竟是臣属于大晋的塞外部落,大晋有难,他们也理应来救援的,刘琨也没有亏待他们,在自己职责范围内给了最大的照顾,要官给官,要爵给爵,甚至割让了塞外的大晋领土给他们,只不过是拓跋部落的兵马不愿意长期在中原作战,更不愿意出兵去收复洛阳,打通和东晋的联系,最后弄得部落人心不服,也是有拓跋猗卢没有给他们足够好处的原因。”
  王镇恶淡然道:“所谓的足够的好处,就是要掳掠大量的晋国百姓,尤其是妇孺去作为奴隶,为这些拓跋部落的战士家庭生儿育女,这点又是寄奴哥你不能接受的。”
  刘裕叹了口气:“是的,我无法接受,给钱给粮都可以,但是要把受到了战乱之苦,等待解救的大晋子民,给他们去当奴隶,我是万万不能答应的,如果这是他们出兵的条件,我宁可他们不来,可以让他们代为在后方守城,让大晋的军队出击,自取江山。”
  王镇恶笑道:“寄奴哥,对于军事上的问题,你最清楚,要是晋军打得过以骑兵为主,来去如风的五胡军队,还至于是当年的结果吗?百年下来,也就你想出了车阵大法,能在正面打赢大规模的胡骑军团,别人都做不到,哪怕是拓跋部当年出骑兵相助,打起各路胡骑也没太大优势,最多是野战取得了一点上风,却无法把敌军歼灭性地打击,石赵的骑兵,打输了以后就会归缩回大城里,刘琨和拓跋部的军队,面对坚城是无可奈何的,野战的胜利转化不了大的战略回报,最后拓跋部野无所掠,又没有人口补充,打仗就成了赔本的买卖,自然就不想去了。这才是拓跋部内乱的根源,老实说,拓跋猗卢已经是作到了一切了。”
  刘裕长叹一声:“还是因为刘琨打仗不行,自始至终没有一支北府军这样的强军呢,要是换了祖逖,恐怕情况就不一样。我读史每次至此,都恨不有早生百年,能成刘琨手下一小卒呢。”
  王镇恶平静地说道:“好了,也不扯太多了,还是拉回正题吧,拓跋部算是典型的鲜卑胡虏,草原骑兵,他们甚至汉化的程度不高,也不太喜欢中原的这套,当年拓跋郁律皇帝,甚至不得不屈从于各部大人的压力,赐死了长期在中原当人质的太子拓跋沙漠汗,这其实就说明了拓跋部内部并不是太喜欢汉人,也不想接受中原这套,所以这样部落,可以想办法拉为盟友,但不要指望他们能入主中原,把他们教化成为汉人。”
  刘裕的眉头一皱:“可现在北魏不是入主中原了吗,也开始用起中原的制度,说明他们不一定是无法改变的。”
  王镇恶摆了摆手:“现在是现在,因为拓跋硅本人在中原当了几年的人质,对中原的一切,尤其是汉家风俗,没有当年拓跋郁律这些草原大汗们这么抵制,可是就算如此,北魏入中原也是想要征服,而不是想完全接受中原的制度,被中原汉人所同化,这是有根本区别的,当年我祖父大人在选择出山对象的时候,拓跋部还处于分裂和内乱之中,加上其部落的风俗并不想要完全接受汉家的制度,所以他没有考虑为塞外的代国效力。”
  刘裕点了点头:“也许拓跋部作为鲜卑北支,并不合适合作,但鲜卑南支的慕容部,当时可是一统辽东辽西,威震一方,汉人的士族在晋末也有很多去辽东投奔慕容部的,为他们创立了不少开国的制度,燕国用了这些制度,把自己从一个塞外的游牧部落,变成了一个可以入主中原的帝国,建立的前燕,后燕,南燕,其实也是高度效仿汉晋的制度,这样一个离你们王家更近,也愿意接纳汉人士族的政权,为什么你们不考虑呢?我记得你们王家的郡望祖居是在山东一带,在北海,为何要远入关中,而不是效力于更近的辽东呢?如果令祖父大人当年肯出仕前燕,这历史岂不是要改写了?”
  第5195章 慕容鲜卑手足残
  王镇恶摇了摇头,说道:“我父亲曾经也问过祖父大人这个问题,但他却长叹一声,说是早在还在青州的时候,他和他的父亲就看透了慕容氏的本性,他们是披着爱汉家文化的外皮,但骨子里,却还是野蛮残忍的胡人的那套,以力称雄,而且,他们的这个力,是更多地用于家族内部,外儒内蛮的那种。”
  刘裕有些意外,他倒是第一次听到对于慕容家的这个评价:“外儒内蛮?这又是作何解释呢?”
  王镇恶平静地说道:“慕容部的来源,很难考证,他们也不象是传统的北狄,其实你也知道,慕容部的宗室都皮肤白皙,容貌俊美,显然并非炎黄子孙后代,不象拓跋氏,匈奴的挛题氏这样,起码还是炎黄之后,就是宇文氏,也是炎帝的子孙,可慕容氏,显然是来自于西方的异种别类,甚至不可以用普通的胡人来概括,如果我祖父大人所料不错的话,他们应该是来自于极西之地,起码也是河中那些地方的。”
  刘裕的眉头一皱,说道:“你的意思,他们是和羯胡一样,来自西域的西边的极远之地吗?”
  王镇恶摇了摇头:“不一定是极西,也许是极北,但并非华夏子孙,这是肯定的,他们在几百年前才见于史册,突然地出现在肃慎故地,然后继续南下,到了辽西一带定居,按说这样的部落,是没有什么文化,逐水草而居罢了,可是他们偏偏又是对汉家文化很感兴趣,一早地就学习了汉人的步摇冠,也因此改名为慕容部,可以说,这是一个突然出现,又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的种群。”
  刘裕笑了起来:“可这个种群,不知来源,不知出处,却是在短短地百年之间,就崛起成为辽东最大的势力,消灭宇文部和段部,压制高句丽,打败石虎全盛时期的大军,建立起了辽东的一大帝国,甚至,趁着中原战乱,吸纳了大批中原的士族,儒者,给原来的一个胡人部落,注进了汉家的制度和礼仪,这是前燕,后燕两个帝国先后能在中原成就帝业的原因。”
  王镇恶沉声道:“这就是他们外儒内胡的原因,表面上看,他们是礼贤下士,尊重儒者,但那只是做给别人看的,慕容氏的政权,无论是在辽地,还是在中原的时候,都是一个典型的胡人汗国的模式,最大的特点,就是所有的官职,有权势的这些职位,几乎全是给他慕容氏,慕于氏,可足浑氏这几个姓氏,或者说部族所瓜分,尤其是慕容氏自己,全是靠一代代的兄弟子侄,出任军政要职,国家大事相商,几乎就是慕容氏自己关起门来决定,那些汉人儒者,只是给用于去教授文字,传播历史而已,或者说是用来装点门面,显示出这些慕容氏的蛮夷也是求贤若渴,愿意接受中原文化的。”
  “可实际上,慕容氏仍然是个标准的草原胡人政权,肥水不流外人田,在他们心里,外人是不可信的,只有慕容氏的子孙后代,才配有最高的权力,而这些慕容氏的子孙,也要决出一个最强的,来统治整个慕容氏的部落。”
  刘裕的眉头一皱,说道:“可是在这一点上,在继承人的选择上,慕容氏却是和其他的胡人部落完全不一样,他们是选择了汉人的这种嫡长子继承法,而不是一般胡人的以力称雄,以长为尊,甚至是以弟弟而不是儿子来继承的法则。”
  王镇恶摇了摇头:“这些只是学到了一半而已,慕容氏以嫡长子继承法来取代胡人的这种雄长者为尊,弟弟继承,是因为慕容氏的这个嫡长子的权力来自于母亲,而慕容氏的强大,很多时候是靠了母系部落的联姻和结盟。这个嫡长子,是可以更换的,换而言之,如果母系部落衰落,或者说不够强大的时候,慕容部就可能换新的主母,以新的强大母系部落为外援,来确保嫡长子的后台强硬,可以压过其他的儿子。”
  刘裕笑了起来:“搞了半天,这其实是在挑外援,谁是最强外援,谁可以嫁女儿过来,那谁的外孙就可以是慕容氏的嫡长子,将来可以继承慕容氏的部落呢。对吧。”
  王镇恶点了点头:“所以这套,其实说白了是东汉时的外戚制度,引外援来为外孙争位,可是这样一来,贤能之士却没了上升的空间,充其量是给这慕容氏的政权,当些外朝做实事的官员罢了,只能听命于人,受制于人,而不可能真正成为前燕的主宰者,更不用说,能让他们放弃这种根本上的胡风夷俗,让他们惟才是举,而不是只认血缘了。”
  说到这里,王镇恶长叹一声:“而且,以血缘而非才能来挑选实际的掌权者,带来的结果就是兄弟手足之情淡泊,首先为了确保自己的儿子即位,就会对各个兄弟举起屠刀,历代的慕容氏,都走不出嫡长子与庶长子之间的手足相残的轮回,而为了争权夺位,慕容氏的诸王子也会拉帮结派,培植自己的爪牙势力,不是为了治国安邦,而是为了去各种坑害兄弟,争权夺位,他们的所有精力不是放在平定天下,统御万民,而是想着怎么去踩着自己的兄弟上位!”
  “而身为帝王的慕容氏家主,哪怕是慕容垂,面对这样的诸子相争,也不是去真正地扶持嫡长子,以正朝纲,让其他的儿子安心地辅佐自己的嫡长子接位,而是乐得让诸子各领一军,独当一面,以互相制衡,殊不知,这是亡国致乱之道,我祖父大人当年就看出慕容恪,慕容垂这些非太子的诸王成为国之大将,领兵征战四方,就断言慕容氏的政权绝不可能长久,将来必亡于内乱,于是趁着关东还未大乱之时,在冉闵叛赵乱国之前,就先避居关中了,因为,他断定关东必会有大乱,绝非安身立命之处。”
  第5196章 预判大乱避居秦
  刘裕轻轻地“哦”了一声:“这么说来,令祖父大人是在石赵末年,冉闵还没有起兵诛胡的时候,就已经迁居关中了?”
  王镇恶平静地说道:“准确地说,我们王家,是出身于青州的剧县一带,祖父大人也是在此地出生,他少年时,正逢永嘉大乱,石虎篡位,出兵攻略四方之时,青州之地,在西晋末先后遭遇了号称屠伯的晋将苟晞,以及石虎在后来攻灭曹嶷时,到处屠掠,我们王家在当地本是普通农人,无法再存活下去,只能举家迁到冀州一带的魏郡,才保了一条命。”
  “而此时的祖父大人年纪尚幼,因缘际会,得到了一个异人授以儒学及兵法之道,因为他天资过人,很快就是触类旁通,有了一身的韬略,也算是因祸得福,他在求学的过程中,看出了后赵内部矛盾重重,不仅是汉胡矛盾尖锐不可调和,石氏诸王之间也是明争暗夺,这样的政权,必不可长远,而关东一带,几十年来汉人与羯胡为首的胡族,又是仇怨极深,一旦石赵政权崩溃,那必然会相互攻击仇杀,不死不休,所以祖父大人果断决定迁居关中,静观时变。”
  刘裕叹了口气,说道:“这就是你刚才所说的,令祖父大人得逢异人传授绝学,然后在天下大乱之前隐居关中避祸,不过,他出山后其实第一个见的还是桓温,而不是苻坚,这说明他心中还是心系汉人,如果有选择的话,还是想先为汉人政权的大晋效力吧。”
  王镇恶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因为当时的胡虏政权在他看来,都是胡风夷欲,以力称雄,凶悍好杀,这种无法无天,没有规矩的政权,是不能持久的,因为他们视民众为牛羊,可以任意宰杀驱使,那反过来民众对他们也没有忠诚可言,无非是屈伏于其强力,但这样的政权,对民众百姓残暴,那为了保持其独夫民贼的地位,就会象防贼一样地防着自己的宗室和贵族,内部不可能是铁板一块,早晚必生内乱,只要一内乱,其可以压制民众的武力优势,就不复存在,会给新的武力集团所取代,匈奴汉赵如此,石氏后赵如此,在当时的祖父大人看来,姚氏羌族,代北拓跋氏汗国,包括在关中的苻氏氐族,也是如此。”
  “所以当桓温率军北伐,打入关中时,我祖父大人还是非常高兴的,甚至焚香感谢上天,以为天下汉人的好日子终于要到了,毕竟几十年来,王师不得再入关中和北方,而桓温,出手就消灭了一个胡虏国家成汉,收归益州回了东晋,这次又打入关中,屡败前秦军队,一切看起来都是这么美好。”
  刘裕叹了口气:“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桓温是为了篡位而积累名声才北伐,并非真心想收复失地,令祖父大人看出了这点,才会没有跟桓温回荆州,这是我们之前讨论过的事,只是令祖父大人转而帮苻坚平定天下,一统北方,这个转变是不是过了点头呢?要是他一直不出山,让北方胡虏继续相互攻杀,把胡人的人口在混战中消耗,最后汉人靠了数量又重新占了主导,是不是更好呢?”
  王镇恶摇了摇头,说道:“听起来是可以如此,但是石赵,冉魏这些政权的出现,让他打消了这种想法,那种残暴到极致的政权,是根本不管汉人,甚至也不管胡人死活的,几年的功夫,就能打得原本还是千里沃野良田的河北关东之地,打得无复耕者,人相食之,这比五胡乱华最可怕的那几年还要让人绝望,若是没有一个能在北方终结这个乱世的政权出现,只怕北方就会真的是千里无人烟,白骨露于野了,胡人没吃没喝的大不了还可以随着部落退出塞外重新逐水草而居,可是我们汉人呢?那真的只有等死一条路了。”
  刘裕咬了咬牙:“那就不能象东晋初年的流民帅们那样,结户自保,举村举乡地南下投奔大晋吗?好歹也是有条活路。”
  王镇恶沉声道:“这种事也不是没有人做过,石赵崩溃之时,河北的汉人百姓曾有二十多万人,拖家带口地南下,想要渡过黄河投奔大晋,但东晋这边的北伐都是如桓温一样,做做样子求个虚名而已,要么是稍有小战果就回撤,要么是因为准备不足被胡虏大败,那次就是禇裒北伐,因为不习军事,前锋步兵完全无法对抗石赵的铁骑,即使他们已经内斗分裂,仍然不是其边将的对手,大败而归,而那些南下的汉人百姓,因为没了晋军接应,一路之上被胡骑和盗贼们所攻击,没过黄河就几乎全部死掉了,自此之后,再无大规模的汉人南下投晋之举。”
  刘裕恨恨地一拍面前的栏杆,直接把最上面的一层横条给拍成两断,怒目而吼:“这帮强盗畜生,可怜我汉家儿女,竟然就这样被他们屠戮,此仇此恨,我刘裕此生必报!”
  王镇恶摇了摇头:“寄奴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这个仇,怕是报不了啦,当年袭击这些汉家百姓的,有冉闵,李农的乞活军,也有姚氏羌人,苻氏氐人这些胡人部落,现在这些当年的虎狼已经大多数身死族灭,只剩下了姚氏羌人这一支还在,建立了后秦。”
  刘裕咬了咬牙:“已经给灭掉的就不管了,姚氏羌人这支还存活的,就是当年唯一剩下的凶手,我肯定也要将之消灭的,不过,当年姚襄不是有仁德之名吗,和你说的那种屠戮百姓的行为,好像不太象啊。”
  王镇恶平静地说道:“那时候的姚襄还不是姚氏部落的首领,姚氏部落是姚弋仲这个老羌,也是姚襄和姚苌的父亲在主事,他是石赵的大将,率兵追击拦截那些南下投晋的汉人百姓,也是奉命行事,但后来石赵内乱灭亡,姚氏部落得以自立,而姚襄这时候继承了父职成了部落首领,为了留在中原,也开始学起仁义,招纳保护汉人流民了。”
  第5197章 最终选择助苻秦
  刘裕沉声道:“你的意思,是想把屠戮汉人百姓的责任,推到老羌姚弋仲的身上,却要把他儿子姚襄说成是个仁义之人?”
  王镇恶正色道:“姚襄一向有小孙策之名,在他的手上,战功赫赫,但确实不对俘虏和普通百姓举起屠刀,当然,这些事情,也是因为他想要留在中原,所以要拾起汉家的这套仁义理论,不能全用胡人冷血嗜杀的这套,毕竟,他一个小小的姚羌部落,不过数万人,想要夺取天下,无异于痴人说梦,只有争取更更多汉人的支持,他才有可能发展。”
  “得益于当时天下的那些军阀首领们,从石虎到冉闵,再到苻健,以至于麻秋这些各地的军阀,无不是屠公屠伯之类的杀人狂,姚襄相比之下倒是显得是个好人了,他在赵秦之间的地方屯田驻军,招抚流民,给与土地耕作,还会为了保护这些人,而出兵与其他的军阀作战。”
  “所以,在当时的百姓眼里,他是一个守护神,后来姚襄归顺了东晋,作为前锋将领,愿意为晋国北伐出兵效力,却是被当时主政的殷浩所嫉妒和防备,还派了手下想要象当年晋元帝兼并祖逖的军队那样,把姚襄的军队收归大晋所有,但他却忽略了,姚襄的部下是他的族人,根本对晋国没什么忠诚可言,所以当殷浩要动姚襄的根本利益时,他给逼反了,大败殷浩,也让那次很有希望的北伐,还没出兵就失败了,殊为可惜。”
  刘裕冷笑道:“殷浩的做法虽然操之过急了,但是让这些胡人首领与部下分离这个原则,是没有问题的,只不过,当时的晋军实力不济,殷浩本人又是个文人,根本不知兵,不然要换了我,肯定也会用北府军和姚襄所部混编,找机会再下手,就象我灭了南燕之后,也不可能让俱装甲骑再给慕容氏所统领。”
  王镇恶点了点头:“是的,长远看是要这样做,但是在实力不足时,还是要权宜之计,而且姚襄在我祖父大人看来,也根本没有长期想要效力晋国之心,他只是想暂时在晋国栖身,利用这些边境之地招抚流民,增加自己的实力,将来看天下大势而动,在和殷浩翻脸大战之后,他也知道无法继续呆下去了,于是就举部落向西,想要进入关中,据这秦汉之地再自立。”
  刘裕正色道:“只可惜桓温是不会放过他的,刚刚在关中北伐不成的桓温,就是要找个出气筒,于是在姚氏羌部落路过洛阳时,出动大军与之决战,姚襄虽然善战,但部众还是太少,一番苦战之后,不敌桓温,只能带了几千户残余部众向关中逃跑,而那些没来得及跟他撤离,最近被桓温所俘虏的汉人百姓,却是仍然把姚襄看成是自己的君主,听到这些事时,我除了感慨,还能说什么呢,这乱世之中,一个异族首领都能比我们的皇帝,大臣们更得汉人之心!”
  王镇恶正色道:‘百姓是不太会去分汉人胡人这些种族的,在他们看来,谁对他们好,谁能保护他们,谁让他们交的税少,服的役少,就是他们的好君上,姚襄做到了这点,而当时的大晋和后赵的统治者没做到这点,所以,将来我们的北伐,肯定也要引以为戒,包括这回平定妖贼,都要做到尽收百姓之心哪。”
  刘裕点了点头:“这点我当然会好好考虑的,不过,先得做到象姚襄一样能打赢才行,不然如果打不了胜仗,也保护不了百姓,好了,回归正题,姚襄的实力不济,先败于桓温,又输给了前秦,最后兵败身死,这才是令祖父不愿意辅佐他的原因吧。”
  王镇恶微微一笑:“是的,其实当时他就是在前秦和姚羌之间二选一,两边都有对百姓仁德的主君,但相比之下,姚羌的实力更弱一些,而且来关中来晚了,前秦已经在这里站住了脚,打退了桓温的北伐军,一统关陇之势已成,只不过,苻氏前秦的诸多宗室里,多是长于打仗,而缺失仁义之将帅,尤其是苻生,此人虽有万无不当之勇,又身为太子,却是残暴异常,要是让他得继大位,那很可能又会是石虎,冉闵之流,绝非天下汉人百姓之福,所以祖父大人当时还是犹豫了很久,并没有选择出山。”
  “直到前秦击灭了姚襄,兼并了姚氏部落,而苻坚作为前秦宗室,斩杀了即位后残忍不仁的苻生,自登大位,当时一开始苻坚是个什么样的人,祖父大人也不了解,仍然是处于观望阶段,但是苻坚的大臣却抢先一步推荐了祖父大人,他也没想到,苻坚居然会亲自上门拜访,求贤若渴,而且苻坚明确地提出了,要全盘学习汉家制度,让氐人变成跟汉人一样,成为在中原的长久居民,为此,他也愿意改变氐族的胡风夷俗,用实际行动来震慑那些氐族之中的反对力量。”
  刘裕长叹一声:“从此,苻坚就象是找到了诸葛亮的刘备一样,一飞冲天了,只不过令祖父大人原本答应苻坚只是教化氐族人,为何又要帮他南征北战,攻灭前燕,代国,前凉这些国家,助他一统北方呢?”
  王镇恶摇了摇头,说道:“因为苻坚毕竟只是一个人,如果与整个氐族军功贵族集团为敌,那时间一久,自己都有给人推翻的可能,只能一边劝人汉化,一边不削减氐族军功贵族的好处,才能让这个改革继续下去。所以,只有继续与周边的敌国战争,才能满足这些人的军功需要。”
  “只不过,祖父大人自己也没有想到,前燕和代国这样的大国,居然会因为内部的矛盾,而如此地不堪一击,几乎是一战灭国,不过二十年的功夫,前秦就一统北方,但在这看起来一片大好的形势之下,是有非常深重的危机的,祖父大人在晚年的时候,不停地为此自责。”
  第5198章 分离氐族留后手
  刘裕有些意外,“哦”了一声:“自责,有什么可以自责的呢?”
  王镇恶正色道:“他其实是不想这么快帮前秦一统北方的,因为他为前秦效力,不止是因为看重了苻坚对他的知遇之恩,就象你刚才问我的五胡之中,他为何偏偏选择了人数最少,看起来也最弱的氐族作为扶持的对象,合作的伙伴,原因也在于此呢。”
  刘裕笑道:“我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说,前秦是氐人建立的政权,氐人数量少,军事实力弱,也不象其他的胡族一样喜欢战争,所以,这个看起来较弱的异族,是比较容易控制和让他们变成汉人这样的农耕人群,是吧。”
  王镇恶点了点头:“其实,氐族本是羌人的一部分,只不过因为和汉人居住地较近,相互间的交往也多,所以熟羌为氐,慢慢地,就成为了一个独特的种群,立于五胡之列。”
  “羌人其实无礼义廉耻,也基本上没有家庭的概念,母子之间,父女之间,兄弟姐妹之间的乱伦情况非常严重,所以即使是在四方蛮夷中,也是被认为不洁的,落后的,无耻的。”
  “而氐族长期与汉人交往,通商,也受了华夏之风的影响,知道了羌族本身的不少习俗是落后的恶习,主动地加以更改,靠近汉人的风俗,所以成为了氐人,这就证明,在氐人从羌人中分化,转变的这些事情,就表明了氐人其实是仰慕汉家文化,愿意抛弃自己古老旧俗的一个种群,而这,就是我祖父大人愿意与氐族合作的前提。”
  “只不过,氐人部落当年也是以苻氏为代表,在西晋时期就迁入关中,与汉人和其他胡人混居杂处,永嘉之乱后,苻氏部落也得以自立,抢先一步入了关中,消灭了当地的后赵势力,建立了政权,还打败了路过的姚氏羌人部落,兼并其部众,包括老邪姚苌,也是在这个时候投降前秦的,不过,以此时前秦的实力,怎么也不象是可以夺取天下的力量,最多是和前凉张氏,吐谷浑慕容氏这样,算是一个乱世中割据一方的地方势力而已。”
  “只不过苻坚主动找到了祖父大人寻求合作,而祖父大人深思熟虑之后,觉得氐族一来人口不多,本族的核心部众不过三四十万人而已,也就是汉朝一个大县,或者说一个郡的人口,战斗男丁不超过十万,以这样的实力,想要夺取天下,甚至是想要在关中,在北方立足,就不可能跟后赵,前赵政权那样,几十万氐人高高在上,驱使和奴役汉人种田耕地,纺纱织布来供应他们吃穿。”
  “而且祖父大人是留了一个心眼,在攻灭前燕,地盘扩大之后,他以要镇守河北的核心城市邺城,并州的中心城市晋阳,中原的核心城市洛阳,以及青州的郡治所在历城这些地方为由,要求氐族出身的刺史,要带上几千,几万户不等的氐人,去迁居这些地方,因为氐人是兵民合一,游牧民们既是战士,所以多是军户身份,要驻军屯守,那就得拖家带口一起过去,靠了这个法令,氐族原本就希少的人口,进一步地分散,迁居了。”
  刘裕瞪大了眼睛,说道:“原来这个法令政策是令祖父大人提的啊,难道说,他一直留了个心眼,是想给前秦埋下灭亡的种子?”
  王镇恶勾了勾嘴角:“准确地说,祖父大人,是要看前秦的表现,而不是把希望寄托在苻坚一人的身上,要知道,战国时的秦国变法,是得到了秦孝公赢渠梁的全力支持的,为了商鞅的变法,不惜斩杀和刑罚秦国宗室重臣,留下了青山松柏的嘉话,但就算如此,秦孝公一死,商鞅仍然被其政敌所陷害,最后逼死,只是所幸后续的秦君坚持了商鞅法,所以才有了秦国的一统天下,反例就是战国早期的名将吴起。”
  “吴起以客将的身份,在楚国得到了楚王的支持,也是全力变法,变法的矛头同样指向了楚国的贵族,但楚王一死,这些旧贵族就拼命反扑,击杀了吴起,而吴起的变法,也就人亡政息。我的先祖父大人在出山辅佐秦国,辅佐苻坚时就考虑到了这些,他并不是要效忠某个秦君,而是要为天下万民,至少是北方的汉人胡人来谋取利益,苻坚愿意合作则辅之,若是苻坚,或者是其他的秦君也想搞人亡政息,变法终止这套,那就要留下灭亡秦国,武力反抗的种子,总不能说帮秦国一统北方后,出个石虎式的暴君要祸及天下!”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这么说来,令祖父大人其实一早就作好了准备,若是苻坚不足以辅佐,或者说是后续秦君想要再次地奴役和压迫汉人时,该当如何反抗的,并不是象外人认为的那样,为了报苻坚的知遇之恩,是要鞠躬尽萃,死而后已,甚至是为了他不惜消灭大晋,摧毁汉人政权呢。”
  王镇恶平静地说道:“汉人政权是什么?寄奴哥,那种统治者是汉人,但对待汉人百姓还不如一个胡人君主的,这样的汉人政权值得去死保吗?退一步说,胡人也不过是因为习俗,文化的不同而成为异族,他们很多也是炎黄之后,跟我们是同源的,只不过因为千百年来所处的环境不同,而成为了异族胡种。”
  “历来所谓的华夷之辩,是出夷入夏,只要在中原定居,又能全盘接受我们汉人的价值观,那就是我们的同类,而祖父大人想要的,就是让氐族这种肯接受汉化的异族,变成和我们一样的汉人,如果这点能做到,那将来和晋国谁来统一,又有何区别呢?”
  说到这里,王镇恶的眼中冷芒一闪,沉声道:“其实仔细想想,黄帝西来,周人自戎狄之间再造华夏,秦国楚国都是给视为虎狼之邦的异类,就算汉高祖刘邦,当时也是不识中原礼教的淮夷而已,可他们都入主中原,建立王朝,接受中原文化了,现在谁还会把他们看成胡人异种呢?”
  第5199章 黎民百姓之由来
  刘裕的眉头一皱:“镇恶,话不能这样说,自周以来,我中原华夏有了周礼乃至儒家这套共同的礼法,也有了共同的价值观,上古以来的部落,渐渐地融合为我们整个华夏的先民,然后从周朝的八百诸侯开始,姬姓诸侯成为了主流,在此基础之上,才有了以尊王攘夷,忠孝仁义为核心的价值观,也是我们汉族形成的基础。”
  “有周一代,前后八百年,这八百年的时间,也是让诸姬,华夏成为中原主流的时候,就算是你说的汉高祖刘邦,虽然他出生是在淮北彭城一带,虽然他并不是一开始就接受了儒家文化,但他也是正统的华夏子孙后代,不能把他视为蛮夷,至于秦国,也是同理,他们是商朝的大贵族赢姓部落,虽然身处西陲,给中原诸姬氏国家看成虎狼,但这就跟我们现在看幽州,凉州一样,并不是真的把他们当成了异种番邦,最多只是因为身处边境,身上有些胡风夷俗而已。”
  王镇恶微微一笑,说道:“出夷入夏这套标准,不是看血缘,而是看文化,是不是中原文明,是不是中原华夏,是看他们是不是接受中原的周礼和儒家这套,秦国是按周礼建设的国家,后来虽然有商鞅变法,法家治国,但可以看做是中原模式的国家,只不过其法家治国太过严厉,一般人很难接受罢了。这也是秦国二世而亡的重要原因。”
  “至于刘邦,他虽然出身近乎蛮夷,也不知礼法,但得天下后,重用儒生制订了汉朝的礼制与法律,让汉朝完全成为了中原模式的国家,更重要的是,秦汉的建立,是中原汉人一族正式的出现,与周礼的出台,代表着中原华夏,诸姬这个族群形成的开始一样,从秦到汉,可以说是我们汉人这个称号的起源,这是因为,大一统的中央集权王朝,才算是我们真正的身份认定的开始。”
  刘裕笑了起来,这个说法在后世被普遍接受,但在这个时代,他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这激发了他的进一步兴趣,说道:“哦,这倒是挺新鲜的说法,我以前没听过呢,你是说秦始皇灭六国,四海一,这才算是我们新的模式下,或者说有了皇帝这个称号,才算是真正的汉人族群?”
  王镇恶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以前的上古朝代,从夏商周再到以前的唐,虞这些朝代,虽然最高统治者号称为天子,但说白了,仍然只是部落联盟的首领,做不到号令天下,莫敢不从,虽然天子要约诸候来会盟,大多数时候诸侯是不敢不来的,只是,如果有不来会盟或者是不听号令的,从禹杀防风氏,到周夷王烹齐哀公,都是对这些诸侯的敲打,至于商朝连续诛杀季历,姬发这两代周部落的统治者,也是同样的性质,但一个不留神,这种行为会引来整个诸侯部落甚至是一大帮诸侯的集体反抗,尤其是在王朝末年,此事会引起强烈反弹,甚至导致给灭国换代的。”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诸侯天下,或者说部落天下,这时候的天子,名为共主,实际上的权力是有限的,要通过诸侯来代管天下各个部落,当然,让诸侯入朝为官,形同人质,让其子管理部落,方国,是商朝以后渐渐形成的模式,但这种模式,仍然是让各部落的首领,世代相袭,血缘传承,再通过对这些部落首领的约束,控制,换取他们的效忠,但作为商周天子,是无法直接管理各部落的内部事务的,可以说,这种诸侯方国的模式,中央权力不大,最多只是一个强大的部落,可以压制诸部而已。”
  王镇恶正色道:“寄奴哥说得非常正确,诸侯天下,其实就是以部落首领,进而转化成的各方国诸侯,这些诸侯的子孙后代世袭权力,作为天下运行的基本模式,后来,这些诸侯的子孙慢慢地繁衍,人数越来越多,也因为改封他处,以地为氏,渐渐地诸侯部落本身的姓和子孙自立后以地为氏,就构成了华夏姓氏的分离,其本质,就是诸侯们不断地分封改易,向外占据了越来越多的地盘,一边开荒扩张,一边驱逐原来在这些地盘上的四方蛮夷,八百年周朝,其实除了是天下的诸侯们互相兼并融合的过程外,也是把四方蛮夷们驱逐出中原,让接受周礼儒家这套的部落,才有资格在中原定居的过程,秦和楚,都符合这个标准。”
  刘裕笑了起来:“我明白镇恶的意思了,你是想说,哪怕是四方蛮夷,只要接受周礼儒家这套,承认中原的价值观,并愿意按这个价值观来移风易俗,那就可以象以前的蛮夷一样,成为华夏先民的一员,或者说,在秦汉之后,成为汉人?”
  王镇恶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其实从轩辕黄帝开始,就是如此,炎黄的本身也是来自外界的部落,最早是炎帝部落占据了中原,成为天下共主,后来炎帝失去了公信力,被南方的三苗部落所击败,而黄帝部落此时西来,与炎帝结盟,最后打败了以蚩尤为首领的三苗九黎,成为天下之主。”
  “这段历史看起来很神话,但事实是当年的战争,可以说是外来部落对中原原住民的征服和统治,三苗九黎的人口,是远远多过最早的黄帝部落的,甚至连蚩尤本人,也是黄帝的儿子。”
  “在初次打败征服三苗九黎之后,黄帝让蚩尤去统治这些部落,没想到的是,蚩尤却不甘心受父亲的控制,甚至是据三苗九黎部落自立反抗了,这才有了蚩尤畔父,黄帝涉江的说法,那场神话中的三皇大战,其实是黄帝部落与炎帝部落联手,从黄河一带南下,对三苗九黎部落的再次征服罢了。这场战争之后,北方的炎黄部落及其盟友开始慢慢地南下,占据黄河到长江之间的地方,而原本北上的三苗部落,则向南退却,留在中原一带的原三苗部落民,就是黎民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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