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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1274节

  刘裕摆了摆手:“在广州城中的汉人百姓,极少是担任妖贼的官职的,这些职务,多是由三吴老贼所担任,即使有些附逆的,也是成为妖贼的党羽,头目,这些人我也不会赦免的,至于普通的,因为城池陷落而成为妖贼统治的百姓,他们只是象交税给朝廷那样,向妖贼交税而已,这种不叫附逆,只能说是我们朝廷无能,没有保护得了他们。性质完全不一样。”
  “可这些蛮夷部落,就是另一回事了,他们往往是举部落参与了妖贼的战争,男丁从军,而妇孺也是要管理妖贼掳掠来的俘虏,威吓那些不臣服于妖贼的其他部落,或者是为前方的妖贼们打造军械,制作军服等。这些情况,我们早已经掌握,所以除了少数跟妖贼走到底的部落外,大部份部落是被迫的,而妖贼一旦失势,那这些被奴役和压迫的部落,会向这些妖贼的铁杆部落发起报复,我们说的所谓掠妇孺为奴,男丁兼并的这种,就是这十几个跟随妖贼的部落,他们是会抵抗到底的,所以,最后活下来的,无论男女老幼,都是有罪之人,需要惩罚。”
  “只不过,按王皇后说的那样,直接把他们变为奴隶,让他们赎罪,则又是走了老路,开了这种掠人为奴的先例,也有违我们大晋的律令,他们的罪,是胁从之罪,需要用劳动改造来偿还,但不能说是成为奴隶,任由人可以打杀,更不能说,后世子孙也要跟着为奴,这样一来,这些奴隶就会成为豪强大族的私产,慢慢地,也会让当地的有权势之人,把他们从官府,国家的工场之中转到自己的私人庄园里,成为他们名义上的庄客佃户。”
  “而把这种奴隶制度合法化,会刺激不止是广州,更是整个大晋各处都这么来,只要打着惩罚罪行的名义,就可以逼人为奴,那在我们无法监测到的那些偏远地区,或者是可以官官相护的地方,就会有无数的权贵之人,逼人为奴,掠良为娼,那我们大晋就会和那些北方的胡虏没有区别,这样的天下,是我坚决不能接受的。赎罪和偿还的方式,是用自己的血汗和劳动来进行,而不是把人变成世代的奴隶,让有权有钱之人永远驱使和奴役。”
  王妙音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是刘车骑的水平高啊,能想到这样的方式,但现在的大晋律法中没有这些条例,你准备如何来处置呢?”
  刘裕正色道:“我们大晋律令,有死,杖,笞,徒,流这些刑法,但我觉得,可以在这些常规的刑律之外,多出一种,就叫有期徒刑,或者说,叫劳动改造,专门针对这种参与谋逆之事的家属。”
  “天师道之乱,乱在人心,虽然以前是因为世家大族欺压民众过了头,导致民怨累积,但孙恩之乱平定之后,早不是当年的世家压榨百姓的吴地了,可是仍然有数以万计的老贼坚决跟随,在广州打下基地,又在天道盟的支持下发起了这次叛乱,上次我们赦免了大多数的妖贼,但这回,对于仍然参加叛乱的,我们就不能太过留情了,如果全都斩杀,会让他们拼死抵抗,如果全部赦免,那不仅对不起我们死难的将士和百姓,也不足以震慑人心,会让那些心怀野望之徒,下次继续叛乱。所以,需要用有期徒刑,强制劳改的方式,来进行处罚。”
  “无论是在妖贼军中,被我们战场俘虏的,还是这些蛮夷部落,抵抗到最后被俘虏的,无论男女老少,都必须徒刑,要根据其罪行的大小,强制其在官府的工场,农庄,军械作坊中进行劳动,用这些劳动来赎回他们的罪行。当然,时间一到,只要他们是在这段时间内真正劳作,完成任务的,那可以得到释放,朝廷也要把他们编户齐民,打散到异地村落中落户,不过,如果是真心悔过,也劳改赎罪过的蛮夷,会过上比山中的同族更好的日子,这点是我们要确保的。”
  刘毅不屑地勾了勾嘴角:“怎么个确保?难不成分他们地,再把他们供起来吗?谁愿意与这些劳改刑徒为伍?”
  刘裕微微一笑:“找几个典型就可以了啊,岭南这些地方,地广人稀,有的是土地,到时候分他们田地,教他们耕作,让这些山中蛮夷能学会种地织布,那肯定能过上比在山里刀耕火种,为了一点生存资源而打打杀杀的族人们更好的生活,想要这些部落出山,光靠我们进山抓人,或者是扶持几个部落压迫和奴役大多数的别的部落,是不行的,长远来看,还是要他们走出大山,编户齐民才行,只要心向王化,愿意出山为民的蛮夷越来越多,以后我们大晋在广州的人口也才会越来越多,到了大晋的编户齐民遍布岭南之时,何需再担心这些山中的蛮夷为患呢?那时候的岭南,就会和江州,豫州一样,真正成为大晋的州郡了。”
  刘到这时在,刘裕看向了孙处,沈田子,正色道:“你们二位,打仗我是从来不担心的,但是在治政御民之上,要多向吴隐之请教,记住,这一仗,攻心,胜过杀贼!”
  第5109章 三月之约惊四座
  孙处和沈田子同时面色严肃,以手按胸,行了个军礼,中气十足地说道:“谨遵寄奴哥的教诲。”
  刘裕的目光看向了王妙音,略一欠身行礼:“这是我个人的一点想法,也请王皇后最后定夺是否采用。”
  王妙音微微一笑:“刘车骑一向公忠体国,有这样的想法,以有期徒刑和劳动改造来代替罚没为奴的这种做法,既保住了那些忠于朝廷的部落的热情,没有破坏他们的规矩,也没有改变你的那种天下人人如龙,没有奴役的理想,可谓两全其美呢,如果是需要用国库的收入来完成此事,那完全由你来定夺,少收几年广州的税赋,也是没有问题的。”
  刘裕朗声道:“那一切感谢王皇后和朝廷的支持了,我有信心,能让广州在十年,不,七年之内成为大晋真正的王道乐土,从一个需要朝廷长期派兵镇压的不安份之地,变成能为朝廷作出贡献,这个贡献不仅是有物力,更是有人力,能让广州为今年的北伐,象其他州郡一样作出贡献呢。”
  徐羡之正色道:“寄奴啊,想法是好的,但广州久未王化,又给妖贼统治了多年,想要扭转过来,非一日之功,先还是切合实际一点,把妖贼消灭掉,至于战后的统治,我们慢慢来吧,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呢,就象你的点将之举,现在还没有完成呢。”
  刘裕点了点头,说道:“现在说到广州奇袭部队了,三蛋子,你和田子在会后就马上出发,五天之内,我要你们的部队全部在舟山群岛集结,七天之后,大军出发,三个月内,你们要出现在广州城外,这个时候,也差不多是我军在雷池和左里打赢,妖贼要奔回老巢的时候了。”
  这下连王镇恶都脸色一变,刘毅不信地摇头道:“寄奴,你这个牛吹得也太大了吧,时间怎么可能如此巧合呢。三个月你就想在决战中打败妖贼?雷池和左里一带可是荆扬之战时的分界线呢,遍布水寨与陆地要塞,想要强攻拿下,起码是需要一年的时间,要是高云烟带走了高句丽的船队,我们拿什么跟妖贼在水上决战呢?”
  刘裕平静地说道:“我军是水陆并进,并非纯粹水上决战,当然,如果是在雷池和左里一带打,那肯定是要水战为主,不过,妖贼的潜龙船队在这次的荆州之战中几乎全损失了,而八艚巨舰在之前的江陵之战中也损失不少,现在他们的水师数量虽然多,但是巨舰和潜水战船这两样最利害的武器,却已经损失了很多,只以黄龙战船对抗的话,我们数量上并不处于下风。”
  刘毅冷冷地说道:“数量上就算不差,但是水手质量上还是差了很多,妖贼中可多的是操舟控船,如骑烈马的老水贼呢,并不象我们这里,很多都只是新征的船夫与渔民。他们在水上与妖贼战斗,就跟我们在陆上打妖贼一样,那是绝对打不过的,起码要训练个一年左右,才能形成与妖贼一战的实力呢。这一战,我们不可冒进,一定要作好万全的准备才行。”
  刘裕摇了摇头:“这世上打仗,哪可能是万全呢?我们在准备,妖贼也在准备,现在妖贼的数量仍然庞大,仍然占据了大片的州郡,我们的优势,不过是之前连续在建康和荆州获胜之后,在士气和信心上占了上风,正是趁胜追击的大好时机,一旦失去了这个时机,让妖贼缓过这口气来,那分兵四处袭扰,或者是勾引外敌,这场叛乱就会长久地持续下去,即使我们最后胜利,那大晋也会给折腾得元气大伤,以后就算想要北伐灭胡,也要等到多年之后了。”
  刘毅叹了口气:“凡事欲速则不达,我和无忌的两次失败已经证明了这点,妖贼虽然气势受挫,但主力还在,数量仍然庞大,现在他们故意示弱退守雷池左里,就是想用他们最擅长的水战来打个反击,我们不能上他们的当,水陆两军交替前进,步步为营,以陆军强攻来一个个拔掉从皖南到雷池一带的妖贼营寨,攻克这些城池,是最稳妥的打法。”
  刘裕沉声道:“皖南那里多是山地,大军难以通行,妖贼的营寨多是依险而建,如果我们一个个地强攻,那半年时间都打不到雷池和左里,反而会让军队异常疲惫,失掉锐气,也给妖贼喘息之机,到时候他们要是先回师灭掉我们江州的部队,然后再在江州,荆南和广州一带取得大批的补给与新兵,然后再回头与我们相持,那才是我们毫无胜机了。这一战,打的就是速度,就是要用他们无法设防的大江之上的水师,直扑他们的水寨,在江上决战,这才是一举破敌的机会。”
  说到这里,刘裕看向了向弥和刘敬宣:“铁牛,阿寿,如果让你们带领水师船队,一举突击,你们有没有信心和把握,一个月内,击破敌军在安庆一带的第一道水师船队,范崇民所部?”
  向弥的眉头一挑:“范崇民现在有一万水师,三百条黄龙战船,两条八艚巨舰,实力不弱的,若是我们现在的建康水师,五百条黄龙战船的实力,强攻的话,能打败范崇民船队,但很难做到全歼呢。寄奴哥,我铁牛得实话实说。”
  刘裕点了点头:“这是军情,来不得半点吹牛的,但范崇民带的,是建康之战后殿后撤退的船队,在收复历阳一战时,这支船队也被我军痛击过一次,损失了百余条战船,现在虽然实力犹存,但是士气低落,在这种时候殿后,会给看成卢循不在乎他们的死活,而这些船队的将士,也多是临时依附妖贼的各路水贼,渔民,并非其嫡系,他们的实力,比面上的要弱一些,如果你能发挥我们北府军不怕死,敢冲锋的风格,带头突击,那我相信,是能大破妖贼的!”
  第5110章 雷霆手段震敌胆
  向弥哈哈大笑道:“要是这样说,那没问题了,道规在江陵大破妖贼水军那一战,除了有小石头的帮忙外,也是靠了水师将士们悍不畏死,敢以小船冲击大舰的决心和勇气,希乐哥,你当年水战大破桓楚时,也是这样吧。”
  刘毅冷冷地说道:“好汉不提当年勇,当年怎么打的,我都快记不得了。再说了,这回是你打,又不是我打。”
  向弥讨了个没趣,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问错了人,马上闭上了嘴巴,不再言语。
  刘裕微微一笑,看向了站在刘毅身后的几个军将,说道:“兖州刺史,横野将军刘藩听令。兖州司马,车骑将军府行参军刘粹听令。”
  刘藩和刘粹对视一眼,从刘毅的身后走出,向着刘裕行礼道:“我等听令。”
  刘裕正色道:“你二人即刻归属阿寿所部,作为他的左右司马,两个月内,要在建康城打造出五百条黄龙战船出来,向弥带着现有的水军战船先行,而你们则继之,要一气打到雷池左里一线。希乐啊,你的两位兄弟,要带一万左右的你的部下出征,这点你有问题吗?”
  刘毅冷冷地说道:“你是大帅,你说了算,不过,我想问一下,连我的两位兄弟也出征了,那我是不是要做点什么呢?”
  刘裕点了点头,说道:“请不要急,后面一定会安排上你的。不过,现在我还有没安排完的兄弟,希乐请稍等一下。辅国将军孟怀玉何在?”
  孟怀玉一下子来了劲头,站了出来,中气十足地说道:“怀玉在此,寄奴哥但请吩咐。”
  刘裕微微一笑,说道:“怀玉啊,这回的建康保卫战,你可是威名赫赫啊,斩杀登陆敌军最多的,就数你了,到了后面,妖贼只要见到你的旗号,就不敢上岸送死了,这些功劳,我还没有奖赏你呢。”
  孟怀玉笑着摆了摆手:“那是因为我处在新亭这样的要塞里,本就是易守难攻,占了个地利的便宜罢了,不过,这回你们都一个个出征了,我当不了先锋,那起码也让我打个侧翼吧。”
  刘裕点了点头,说道:“宁远将军蒯恩,建武将军王仲德听令。”
  两个早已经等了很久,巴巴地看着刘裕的家伙,面露喜色,越列而出,和孟怀玉站到了一起,刘裕沉声道:“大壮,仲德,你们两位率本部兵马,和怀玉一起,从陆路出发,作为大军的侧翼行事,我料妖贼在皖南的陆地山寨和要塞,不会留下精锐部队防守,多是临时投靠他们的地头蛇们,一旦水师那边进展顺利,你们的攻击动作作得凶猛一些,那很多地方,会不战而降。记住,虽然你们只有一万兵马,但要摆出三万大军的旗号出来,一路鼓行而进,所过之处,降者赦免封官,不降者则破寨屠戮,鸡犬不留。”
  孟怀玉的脸色微微一变,疑道:“寄奴哥,你不是一向行仁义,尽量避免过多的杀戮吗?妖贼的寨中也有不少老贼押阵,不会全让新附的地头蛇们守大寨的,若是给老贼逼着抵抗,那其他的寨丁最后也要跟着斩杀吗?”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慈不将兵,我们现在需要的尽快地平定叛乱,这样缩短战事的时间,才能救更多的人,水军沿江而进,一旦击垮了范崇民所部,就能直冲雷池,左里,这时候,需要陆军跟上,在沿岸扎营,维持水师的侧翼,并让其有建立水寨的地点。”
  孟怀玉笑了起来:“我明白了,陆军不能落后于水师的速度,所以要一路立威,无论是鼓行而进,还是虚张兵力,都是为了最快的速度吓跑沿途的妖贼守军,至于抵抗则屠,那是为了更快地摧毁妖贼的意志,让其不敢据守顽抗,屠一寨而吓跑十寨,百寨的贼人,如此才可迅速地平定。”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现在妖贼本就人心惶惶,士气低落,我们攻心胜过攻阵,留守的妖贼,无论是水师还是陆寨里的山贼们,都会觉得自己是给留下送死的,本就是有怨气,所以会安排一些老贼镇守,起督战监军的作用,如果我们能通过迅速而狠厉的行动,向所有各寨的贼人传递一个信息,那就是顽抗者鸡犬不留,逃亡者赦免不问,有杀贼来投者论功行赏,那这些临时依附的乌合之众们,就会非逃即反正,即使是逃跑,督战的老贼也会杀人阻止,那就会引发新老贼人之间的火并和矛盾,我军即可不攻而破。”
  孟怀玉与蒯恩,王仲德对视一眼,同时行礼道:“我等遵命。”
  刘裕正色道:“还有一点记好了,那些顽抗的寨子,攻破之后,贼兵和男丁可以尽数斩杀,但普通的百姓,尤其是给妖贼掳到寨中的百姓,不可以杀戮劫掠,我们是王师,是官军,是要保护和解救百姓的,后续留下少量守军防守,我这里会派上州郡民兵跟进替换,一旦换防后,留守部队需要迅速前行,赶上大部队,而那些被斩杀的妖贼中高级头目的首级,则要以快马传示周边百里之境,让所有的村落,山寨都看到他们的结局。”
  孟怀玉沉声道:“我在守建康的时候,之所以妖贼怕我,是因为我每次守城守滩成功之后,会斩下所有遗尸海滩的妖贼首级,全部插在木桩之上,就立在滩头,如此让妖贼看清楚胆敢来送死的结果,至于妖贼的那些无头尸体,则是扔进江中喂鱼,虽然此等手法有些残忍,但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这回在皖南作战中,我也准备把妖贼头目和士卒的尸体,堆成京观立于寨前,首级则以马车运载,传示四方郡县,以雷霆手段来震慑敌胆,此举有违国法,还请王皇后,寄奴哥批准。”
  王妙音淡然道:“杀一贼而救万民,这种手段是必须的,不仅是这战迅速取胜,也能让所有心怀不轨的人以后收起野心,孟将军,你的这个提议,本宫准了。”
  第5111章 诛灭豪强世家代
  王妙音虽然是微笑着说出这话,但是所有听到这美妙音调的人,都在心底深处腾起了一股寒意,这位曾经遁入空门,一向慈悲为怀,在所有人眼中如同观音菩萨一样的皇后娘娘,居然会这样毫不犹豫地同意这种对妖贼军士斩尽杀绝的提议,同意这个连孟怀玉都觉得残忍而不敢提出的提议,着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王妙音似乎也在众人的一片沉默与有些惊讶的神色之中,看出了这一点,她平静地说道:“我知道,这样的命令,有干天和,大晋自立国以来,除非对于十恶不赦之人,很少有这种从上到下,军士男丁尽杀的法令,但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越是对妖贼仁慈,那就越是对我们自己的将士们残酷,妖贼用了各种手段去吸引和迷惑很多人加入他们,现在我们追究自己以前的责任已经是来不及了,要的就是用最果断的手段,尽快地结束妖贼的作乱,让天下重归太平。”
  “皖南之地,乃至豫州和江州,再到荆州,湘南,都是朝廷以前王化不够的地方,这里地方豪强横行,王命很难下达,朝廷的统治也是严重依赖于当地的豪族,我们的仁义,恩德,只会给这些豪强们视为朝廷软弱无能,这就是这回妖贼一旦起事,就会有这么多人响应的原因。这次妖贼的作乱,不仅是打了我们一个内部空虚,偷袭得手,更是检测出大晋内部各地的人心向背。既然我们的恩德与仁慈换不回有些人心,那就只有换个方式,让他们畏威胜于怀德了。”
  说到这里,王妙音凤目含威,脸上凝了一层严霜,沉声道:“长年以来,对于这些地区,朝廷总是顾念这些地方民风强横,地方豪强势力强大,而土地不算肥沃,出产不多,所以给了他们相当大的自治权,可换来的结果却是这些地方的豪强地主们,并没有感念朝廷的恩德,历次的大晋内乱,他们都是首鼠两端,看哪方得势就加入,而在税赋之上,也是能偷则偷,隐户匿丁,甚至是收养了很多犯人与大盗为庄丁门客,为他们从事不法之事。”
  “这些附逆妖贼的各山寨的强人们,一多半都是不在国家的正式籍册上的,他们虽为流民,却不来投靠朝廷,而是在那些地主豪强的手下混饭吃,平日里欺压良善,压制百姓,遇战事时则成为豪强地主们的私兵部曲,随其主人待价而沽,妖贼起兵的势力有这么大,加入的人这么多,虽然有些是平民百姓,但更多也是在这些豪强地主的鹰犬打手下被迫的,现在多数山寨之中,是靠了少数老贼加上这些打手大盗们,在强迫普通的百姓民夫在守寨,如果不是这些人在看守,恐怕妖贼这些山寨里的守军,甚至是他们整个二十万大军,都早就大规模溃散,不会剩下多少人了。”
  刘裕的眉头一皱:“既然如此,大多数的百姓其实是无辜的,坏的是这些豪强地主,还有这些地主们收集来的打手盗贼,把他们给干掉就行了,可以赦免普通的军士和百姓的。”
  王妙音的眼中冷芒一闪:“刘车骑,你的慈悲之心,会让真正的贼人逃掉的,恰恰是那些匪首贼头,会在破寨之后装成无辜的平民百姓,混在人群之中,因为普通的百姓和军士平时慑于他们的淫威,他们又熟知这些百姓的家人和住址,所以往往不敢告发,反而会为这些人打掩护,一旦把他们放走,他们就会变本加厉地作乱,成为我们无法剿灭的心腹大患,我虽一介女流,但靠了王家和谢家的谍者,对于这些地方的情况也略知一二,就是对他们太过了解,才只能采取这种方式,虽然会牺牲几个寨子的百姓和民夫,但可以更好地区别出贼人了。”
  刘毅叹了口气:“王皇后还是手段利害啊,不得不佩服,这样一来,只要是抵抗,那破寨之后玉石俱焚,普通的军士战亦死,降亦死,主动杀贼则还有一线生机,那结果就会是主动地杀掉那些压制他们的地主豪强与贼兵们,或者是暗中联系大军来剿贼平叛。如此一来,他们内部会先打起来,不管谁胜谁负,最后对我们总是有利的。”
  王妙音满意地点了点头:“是的,这回我们要平定的,不止是妖贼,也要是这种各地各路,不服王化的地头蛇们,要让忠于朝廷的官吏,带着效忠朝廷的力量,彻底地接管这些地方,不再是象以前那样只是在郡县的长官位置上当个主官,而是要到乡里,村里,彻底地掌握这些地方的家家户户的情况。一句话,把这些江右之地,彻底收归大晋所有,这才是我们此次平叛后,要做到的事。”
  刘裕一直眉头紧锁,一言不发,王妙音说到这里时,看向了刘裕,说道:“刘车骑,你觉得本宫所说的,如何呢?”
  刘裕勾了勾嘴角,说道:“这次我只负责打仗平叛,至于战后治理之事,需要朝廷公议的,不过王皇后的这个说法是没错的,新光复之地,确实是需要朝廷自己的人来治理才是,而不是再次地委任托管,不仅是这些地方,就是荆州和雍州,也需要掌握在朝廷的手中,至于派谁去治理,这些是后话,暂时我们安排军中的各级佐吏去临时管理,以后再按朝廷法度,派有足够爵位和经过培训后的吏员,来管理这些地区吧。”
  王妙音平静地说道:“这些地方,打下来后就要治理,如果是按我们刚才所设想的,是需要大量的吏员人才的,甚至还要带着兵继续扫荡这些地方的豪强地主们的残余势力,要镇压他们的家人和同党后续的作乱。可一天也不能闲置的,刘车骑,我看不如这样,既然谢尚书和郗尚书他们说了,愿意捐出家产,以作军资报国,而他们的族中子弟,包括其他不少家族的子侄也是在之前的征战和举荐中有爵在身,不如就给他们一个机会,看看他们在这些地方上治政的本事如何,这些可是穷地方,没啥油水可捞,挺能锻炼人的。”
  第5112章 奋斗多年回原点
  刘裕的脸色微微一变,说道:“王皇后,你的意思,是从皖南到江州,这一片的地方,包括新收复的豫州之地,是重新让世家子弟们来管理了?”
  王妙音的神色平静,说道:“这回的西征,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米粮,军械,只靠国库的收入,很难组建起足够我们平定从皖南到广州的半个大晋,这点,刘车骑你心知肚明。现在荆州已经打残,而南燕的青州之地又因为税赋的减免,不但不能在这两三年内支持国库收入,反而是需要大晋其他地方输血给青州,我们可用的,可掌握的资源,只有江北和吴地而已,而这些地方,都控制在世家高门的手中,就算我谢家王家这两家的本家愿意支持你,也是独木难支,不给这些世家高门足够的好处,他们岂肯出力?”
  刘裕咬了咬牙:“所以,这一夜又回到了建义前,又是世家高门控制了一切,逼我们向他们低头和妥协,要把所有的地方官位,这些新收复地区的权力,都要给他们,是不是?”
  王妙音叹了口气:“刘车骑,我请你不要冲动,意气用事,你也在建康回来了一年了,甚至之前北伐南燕,大军也是极度依赖于吴地世家家族的军需供应的,因为京八党的兄弟们和中下级的士族们没有表现出可以按你原来的想法的那种治理好基层,乡村,庄园的能力,所以吴地的这些土地,产出,人力早就又回到了世家大族的手中,按国法,他们是不需要为战事交纳你所需要的这些税赋的,想让他们出这些国法之外的东西,你得让人家满意才行。”
  刘裕的面沉如水,说道:“王皇后,这些事情,恐怕我们需要先统一了认知,才能继续谈下去,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果没有粮草和军械,还有足够的民夫与壮丁,这西征确实打不了,但如果换取粮草的代价是让大晋重回世家天下,那也是我不能接受的,这点可能我们要先达成共识才行。”
  王妙音的眉头一皱,说道:“既然如此,请各位将军们先等候一会儿,本宫要和刘车骑单独交流一下,刘车骑,请随我来。”
  王妙音长身而起,莲步轻移,这会儿却是以一种武艺高强的女谍者的脚步急行,在这些军将们面前,她也不再掩饰自己的这种身份和能力,而刘裕则紧随其后,走进了大殿边上,一首夹壁墙开而复合,当两个人的身影没入其中后,一切归于平静,只有在场的将军们面面相觑,而司马德宗的呼噜声,在这空空荡荡的大殿中,成为最响亮的主旋律。
  一处灯火通明的石室之中,王妙音和刘裕相对而立,看着远处那不知通向何处的长长甬道,王妙音轻轻地叹了口气:“裕哥哥,记得当年在简静寺中,你我重归于好后,你带着我义无返顾地从密道走入皇宫,想要救司马曜的时候,我们就是在这里,当时我还问你,你有没有准备好,就这样推开眼前的石门,你深吸了一口气,说你已经想清楚了。这么多年过去,你我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现在你的感觉如何呢?”
  刘裕冷冷地说道:“你是不是想说,这么多年下来,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我们又绕了一个圈,回到了原点,回到了这个世家天下,对不对?”
  王妙音摇了摇头:“因为你一次次地放弃自己号令天下,登基为帝的想法,一次次地把权力让回给了世家高门,只为了守你的那份原则和忠义,所以才有了今天的局面,如果你早听我言,早点行兵谏之事,手握强兵,登基为帝,号令世家与你合作,回头再找机会替换掉他们,以你人间帝王的大权行杀伐果断之事,怎么会有今天的结果呢?现在这样的情况,,你不能怪我,只能怪你自己错过了机会。”
  “你想着人性的美好,以为如果是京八兄弟们回乡为吏,就能管好基层乡间,实现你理想的那个人间天国,但实际上,大多数的京八兄弟,要么没那本事,要么直接变得比世家高门还要贪婪,不要以为苦出身就一定会是高尚的人,实际上,离了你的约束和监控,他们大多数人和刁逵没有太大的区别,这就是你的理想一次次幻灭的原因,因为你把人想得太美好,想得跟你一样高尚。”
  说到这里,王妙音的眼中冷芒一闪,素手一指门后:“看看你的这些手下兄弟们吧,他们一个个看上去对你是感恩戴德,恨不得为你去死,但你真的要是剥夺了他们的前程,立功的机会,他们马上就会在心中抱怨,甚至慢慢地恨上你。他们对你的忠诚,也不过是建立在你给他们提供建功立业的机会上罢了,你以为他们真的有多认同你的那个人人平等的理想吗?要是人人平等了他们就和别人一样了,那谁还肯为你拼死拼活?!”
  刘裕咬了咬牙:“我承认你说的大部分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起码这些兄弟,现在愿意为我,为大晋而战,起码他们只要有一口饭吃,就会听我的话,舍生忘死地去平定妖贼。就算没有你们世家高门的这些粮草军械,他们也会出征,也会战斗,然后你跟我说他们拼死拼活,流血牺牲打下来的地方,通通要归了世家高门的那些酒囊饭袋们,让这些地方继续成为世家高门的私留地?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这些兄弟们吗?”
  王妙音叹了口气:“他们能打仗却不能治理,能治理的那些中下层士族,还没从你的那个蓝翔吏校毕业呢,他们还撑不起这个大晋的天下,而且,他们也拿不出你这次想要消灭妖贼所要的军需粮草,现在国库已经见底了,这场持续了两年的北伐和妖贼之乱,已经打光了大晋的家底,我刚才已经说了,我们按国法不能向世家大族征收额外的税赋,甚至是应该减免这两年战事所导致的税赋,如果你是我,你怎么跟世家高门谈?”
  第5113章 委屈最是枕边人
  刘裕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看着王妙音因为这一通急促的说话而变得有些微红的脸,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妙音,我知道,你很不容易,你很辛苦。”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想要去拾王妙音的柔荑,却是被王妙音重重地甩开,只听到她的声音也是越来越高,而那飞快的语速,分明地表达出她此时心中的忿怒:“你从来不考虑这些事,你从来不管跟世家高门打交道有多难。你以为我也好,我娘也好,就跟你在军中下军令一样,言出如山,不从者直接就能杀了吗?我们为了让这家那家的听话,要动用多少关系?要让多少嫁入这些家族或者是娶了这些家族女子的族中子弟,强颜欢笑,受制于人,作出多少让步和受了多少委屈,来完成这些你吩咐的事呢?”
  刘裕咬了咬牙:“让国家的资源,给这些世家高门,士族子弟们控制和垄断,本就是不合理的事,为什么我们要这样委屈求全,为什么这些本应进入国库的东西,变成我们要跟他们求了?”
  王妙音厉声道:“因为你那些只会打仗的兄弟们,连种地都不会,连同村有多少人口,每家有多少田地,到了秋收之时要收多少税,几月几号要在哪家征哪个丁壮去服役,这些事情一概不知,他们十个人有五个是整天只会醉酒打猎,还有三个是成天练武健身,准备着下一场的战斗,另两个人也许会管些民政,但一旦接触了权力就会想着如何为自己家族谋私利,他们吃相太难看,甚至不会象世家子弟那样讲些巧取豪夺的潜规矩,在地方上往往民愤极大,最典型的一个,就是你的好弟弟刘道怜!”
  刘裕的脸上肌肉轻轻地跳了跳,他很想反驳这些话,但是无从开口,因为,这些是铁一样的事实,这让他只能长叹一声:“所以,除了跟世家高门继续合作,重走世家天下的旧路,就没有别的办法了?难道全天下的将士们,不是粗野武夫,就是心机深沉,都不想改变这个世道?”
  说到愤怒之时,刘裕一拳打在周围的甬道壁上,墙上的火烛一阵摇曳,让两人投在墙上的身影剧烈地晃动,而刘裕的拳头上,那骨节拳茧之处,也因为这一拳的力量,磨破了皮,甚至开始渗出血来。
  王妙音轻轻地叹了口气,掏出自己的一方绣帕,包在刘裕的血拳之处,一边包扎,一边轻声道:“裕哥哥,咱们都到这把年纪了,不要再象少年时这样冲动,答应我,如果是在战场上,你千万不要如此意气用事,我,我不能想象失去你的样子。”
  她说到这里,突然情绪不可控制地大哭起来,开始还只是低声的,轻轻地抽泣,可到后面,越来越难以自禁,干脆一头扎进了刘裕那宽阔的胸膛之中,泪珠成串,直接让刘裕的胸口官服,变得一片湿润。
  刘裕的心中一片怜意,不停地吻着王妙音的头顶秀发,那淡淡的香气,沁入他的口鼻,若是在平时,绝对会让他沉醉不已,可是这会儿的刘裕,只剩下了无尽的爱怜,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些年来,是多么地辜负了这个绝代佳人,她真的是为了自己付出了一切,甚至在这刚刚产子之时,也是强撑着身体赶了回来,主持今天的朝会。
  刘裕念及于此,心中柔情万千,低声道:“妙音,苦了你了,你,你真的应该在老家多多休养,不应该这样急着回来的,那,那个小义符,现在还好吗?”
  王妙音轻轻地叹了口气,仍然是脸贴着刘裕的心口:“亏你这负心汉,还记得我们的孩子,你的心里,只有小义真吧。那可是慕容兰和你最后的骨血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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