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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1263节

  说到这里,刘穆之看向了陶渊明:“桐柏山道确实不够安全,这次我前来荆州,都是要靠索邈和段宏二将,带了两千多鲜卑骑兵一路护卫,后续的通道,沈田子将军也带了五千人马一路跟进,鲁少将军,你如果要消灭司马国璠,也可以跟沈将军取得联系,联合作战。当然,他的军阶比你现在要高,不过如果有我下令,可以让他这次战役服从你的指挥,不过,你的这些命令需要以你父亲的名义来下达,这样沈将军也比较容易接受。”
  鲁轨连连点头道:“明白,如果有沈将军相助,那我还有什么疑虑呢,三个月内,我一定会消灭,至少是驱逐司马国璠,司马楚之的叛军。”
  陶渊明点了点头:“也就是说,三个月内,恐怕我们来不及获得来自建康的朝廷号令和诏书,只能由刘仆射你来下令,对吧。”
  刘穆之正色道:“是的,这也是我这回带着金牌和诏书,以及接替刘征西的刺史之位,有便宜行事之权的原因。因为朝廷的号令难以及时到达,所以在这里,我暂时可以代表朝廷便宜行事,陶公想要什么诏令,直说吧。”
  陶渊明微微一笑:“我想为我家庾将军讨个诏令,就是在江州,或者之后我们征讨军所到之处,那些曾经被妖贼势力庞大时被迫依附于妖贼,打起妖贼旗号的地方豪强,山寨绿林们,如果肯及时反正,脱离妖贼的控制,归顺朝廷的话,那就可以赦免以前的罪行。如果他们在之后有立功行为,也可以按朝廷有功将士的标准进行奖赏。战后的赏赐,封爵,赐地这些,包括委任为地方官吏,管理和统治妖贼被消灭之后的地方,也是可以的。”
  檀道济直接嚷了起来:“岂有此理。你这样对得起以前抵抗后战死的将士们和官吏吗?就这样放过那些贼人了?”
  高进之也厉声道:“这些人有很多并不是你说的这么简单,不是一个换旗或者是打着妖贼的旗号就能解释的,他们附逆时出兵帮着妖贼攻城掠地的也不少,甚至还分了不少丁壮随着妖贼大军远征建康,现在妖贼的这二十万大军里,这种沿途归附的贼人起码就有一半以上,你这赦免等于是赦免他们的家人,让这些贼人能更加安心地随妖贼作乱!”
  薛彤也沉声道:“按朝廷法度,作乱叛逆是十恶不赦,可以抄家夷族的大罪,这些附逆的贼人,只有严惩了他们的家人,才能震慑以后想要作乱的人,现在妖贼败势已显,本就人心惶惶,正是诛奸队恶,以明朝廷纲纪的时候,反而要赦免这些人的家属,甚至还给他们官吏以后能继续治理地方,这不是要鼓励别人造反无罪,还可以封官赏爵吗?陶渊明,你究竟是什么居心,出这样的主意?”
  随着檀氏三兄弟这样的厉声斥责,整个殿内,尤其是武将们人人激忿,都是指着陶渊明破口大骂,有些人的手甚至都按在了剑柄之上,若不是刘穆之坐在大位之上,只怕这些人都会一涌而上,把陶渊明乱刀分尸了呢。
  陶渊明面带微笑,任由这些狂风暴雨般的吼声在耳边回荡,直到这些声音渐渐地平息,他才清了清嗓子,目光从一张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上扫过,说道:“我知道各位的愤怒,因为战友的死去,因为这几年遭遇的痛苦,甚至也因为你们的大将军,刘征西现在都生死未卜,不能理事,可是,这是国难,是国灾,受到痛苦的可不止你们,我本人难道没有受苦受难吗?”
  他说到这里,脸色一沉,一把解开了自己的长袍,同时扯开了自己的前襟,露出了自己的胸膛,只见一道足有三寸长的剑痕,就开在了他左胸心脏上面一点点的位置,只要往下再去个半寸,必然一剑穿心了,即使是多年征战,身上伤痕无数的诸将,看到如此严重而致命的伤口,也无不面容失色,甚至心有惧意,盘算着要是这一剑刺的是自己,能不能活下来都未知呢。
  朱超石咬了咬牙,沉声道:“陶公,我们也都知道你受的伤,吃的苦,如此重伤,还给妖贼劫持,一路从建康到了荆州,最后死里逃生。所以,你更应该体会我们的愤怒,妖贼这次作乱,能成如此的规模,就在于有太多的地头蛇,墙头草附逆作乱。我们不借机立威,彻底地清除这些地方恶势力,还要赦免他们,甚至让他们继续为官为吏,称霸一方,那下次再有动乱,这些人还会再次背叛的,这么明白简单的道理,你这样的智者,为何想不明白呢?”
  第5058章 民众附逆是为何
  陶渊明有一阵没有说话,一直看着朱超石,渐渐地,他笑了起来,一边摆手,一边说道:“原来是小朱将军啊,正好,我想请问你一句,当时你身陷敌营,被迫诈降加入妖贼的时候,你的感受如何呢,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朱超石似乎也早就料到了陶渊明会这样反问自己,他摇了摇头,说道:“你也知道我是诈降,不得已而为之,如果不是想着为死难的兄弟们报仇,我是不会顾惜这条性命的。但你说的这些江州和豫州的土豪地主们,加入妖贼附逆的可不一样,他们大多数是主动归附的,这点,就连庾公也查明了,是吧,庾公。”
  庾悦点了点头,说道:“是的,自从何无忌将军的江州军团战败后,江州各地的官吏纷纷逃亡或者是投降了妖贼,如江州长史王弘就跑了,而豫章郡守张裕则没有来得及跑掉,投降了妖贼,他们二位也算是江州官员中的代表人物了,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是别的各地的豪强地主,象刚才陶公所说的胡藩将军一家能结寨自保,没有倒向妖贼的,其实在江州算是极少,大多数的家族,是打起了妖贼的旗号,也象在南燕之战时的那些汉人大地主豪强一样,主动向妖贼军中输送军粮,甚至是派出一些丁壮作为后勤人员支援。”
  说到这里,庾悦顿了顿:“更是有些山寨和绿林强贼,干脆就全部加入了妖贼,他们把家属和财产放到了些打着妖贼旗号的豪强地主家中,而大部分的男丁则是变成了妖贼的军队,因为江州之地,以前一向是跟着荆州,桓氏的势力不小,而桓氏旧部在江州也多成为了豪强地主,他们在朝廷实力强大时隐忍依附,但妖贼一来,就倒戈易帜,妖贼的军队能迅速扩张,这些人出力很大。”
  说到这里,庾悦叹了口气,看着陶渊明,说道:“陶公啊,虽然你的所有建议我这里几乎全采纳了,可谓言听计从,但是这一条,我实在也难以苟同啊,一日反叛,几代为贼,之前刘毅将军的征西大军到来时,这些人望风而降,我们没有对他们严惩,反而给与其官职爵位,保障了其利益,可换来的回报是什么,是他们看到妖贼一来,不全力抵抗,反而是大部分直接归顺了妖贼。要是这回平叛,我们再不对他们加以惩戒,以后他们仍然会不停地背叛的。”
  檀祗也沉声道:“我同意庾公的看法,就是因为我们对于反贼太过宽容,他们一次次的背叛,我们一次次地原谅,赦免,所以才纵容了他们,包括天师道的妖贼,当年寄奴哥搜山检海一路赶得他们无处容身,只能下海的时候,也是一念之仁,放过了他们,让他们到了广州,苟延残喘,最后酿成了今天的大祸,这次,我们绝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不仅对于妖贼,要斩尽杀绝,对于那些附逆妖贼的地主豪强们,不止是江州,也包括了广州的蛮夷部落,湘南的土豪势力,一个也不能放过,只有让各路反贼付出代价,以后才能长治久安!”
  说到这里,殿内一片叫好之声,不少军将们更是挽起了袖子,鼓起掌来,显然,檀祗的说法,言辞,深合他们的心思。
  陶渊明平静地在这片叫好声中负手而立,一如刚才那片对他的喊杀之声,面对惊涛骇浪却岿然不动的礁石。直到这些叫好声也平息下来后,他才迎着那些带着得意与冷笑的神情看向自己的满殿文武们,平静地说道:“请问各位,如果我们真的现在有必胜妖贼的把握,或者说明天就能让卢,徐二贼悬首大航的本事,那大家现在在这里做什么,何不马上出征远航,把天师道叛军就这样平定了呢?”
  檀祗沉声道:“妖贼虽然已经势头被压制,但毕竟还有二十万人马,哪是这么说灭就灭的,要平定妖贼,还得经历艰苦的战斗,付出很大的代价才行,陶公,刚才你的分析挺在行,怎么突然又说这种外行话?”
  陶渊明冷笑道:“这就是了,现在仍然是妖贼势大,要消灭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他们人数众多,还占据了很大一块地盘,要是这二十多万人跟我们拼死一战,那就算大晋获胜,也要付出很惨重的代价,而且,会损失几十万丁男,这些人力的损失,会大大影响战后的重建和发展,更是会积累深刻的仇恨。”
  “你们都说当年刘大帅是放虎归山,没有对妖贼斩尽杀绝,可是你们想过没有,三吴的妖贼之乱,持续数年之久,人口损失近百万,昔日大晋最繁华的三吴之地,几乎成为一片废墟,就算到了今天,也没有恢复到战前七成的水平,庾公,我说的没错吧。”
  庾悦点了点头,长叹一声:“这些妖贼真的是遗祸百年不止,吴地不止是人口损失,土地荒芜,更是把几十年来积蓄的粮草与布帛几乎全部毁于兵火,我们庾家现在的存粮不到以前的十分之一,这回想要勤王出师,都是力不从心呢。要是换了十年前,别说区区数千人,就算拉出三万大军,也不是难事啊。”
  陶渊明正色道:“可是你们想过没有,为何这么多人都依附妖贼作乱呢?是因为朝廷的律法太宽松,还是因为妖贼太能蛊惑人心,再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呢?”
  王镇之抚着自己的长须,说道:“这些原因,兼而有之,不过,一开始妖贼作乱时,归附者并不算太多,也就是几万人而已,而且还多是被妖贼胁迫,并非真心,之所以能酿成持续数年,众至几十万的大乱,恐怕…………”
  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刘穆之和周围的北府军将们,欲言又止。
  陶渊明哈哈一笑:“这又有什么不好说的呢?开始附逆作乱的吴地百姓,并没有多少,甚至朝廷大军一到时还有不少人反正回家了,可最后为啥有这么多人加入了呢?还不是朝廷的讨伐军到处烧杀掳掠,激起民变了吗?”
  第5059章 劫掠三吴牢之罪
  檀道济的脸色一变,身边的薛彤沉声道:“陶渊明,休得胡言乱语,污蔑我们北府将士,当年我们到吴地可是讨伐妖贼,解救百姓,哪来的烧杀掳掠?你现在也是朝廷命官,说话是要负责任的!”
  高进之也是狠狠地瞪着陶渊明:“姓陶的,你一再地诬蔑我们北府将士,是何居心?不要以为你现在跟了庾将军,国法就治不了你。”
  陶渊明微微一笑:“二位将军,何必大言恫吓呢?让人说话,天塌不下来,当年刘牢之带着他新组建的那支包括了大量散兵,盗匪和马贼的新北府军,一路杀到三吴之地,到处以通敌叛国的名义搜索洗掠各地的庄园,拷打逼问这些庄园的豪强地主,甚至是那些世家庶族子弟,逼他们承认自己与妖贼有关系,然后勒索绑架他们的财产,刘仆射,你当年亲历了这场战争,你说我是信口开河,污蔑北府军将士吗?”
  檀道济叹了口气,拉住了身后两个兄弟的手腕,说道:“二弟,三弟,此事天下皆知,刘牢之当年确实做得太过份,以至于连寄奴哥也看不惯他的所做所为,带了一千多兄弟脱离了他,自请问守卫句章,你我三人当年也是一同跟随寄奴哥独立出去的,这事并非陶长史胡言乱语。”
  薛彤咬了咬牙,沉声道:“当年的情况,非常复杂,刘牢之的部下有很多是整队来投,也只是打个刘牢之的旗号罢了,一开始刘牢之也是象这陶渊明所说的那样,赦免那些来投奔大军的附逆妖贼,结果这些人很多是带着刘牢之的部队去查抄其他的庄园,说他们通敌附逆,后来我们才知道,这些是妖贼的奸计,故意放出些诈降的贼人,引我军去到处搜查,刘仆射,你说是不是这回事。”
  刘穆之平静地说道:“确实有些这样的情况,但不是全部,甚至不是多数。吴地当年各大家族,以及本地豪强之间,平时多有积怨的,在这乱世之时就是互相带着外部势力来报复,有投向妖贼去洗劫世家庄园的,也有世家子弟带着刘牢之的部下去趁机报复那些吴地豪强甚至是同宗兄弟的。当然,所有的这些情况加起来,也不及刘牢之纵兵掳掠引发的案例的三成之多。这些案子的卷宗现在还在朝廷的阁楼之中,如果有异议的我可以带他亲自查阅。”
  刘穆之的声音不高,但是透出一股无可置疑的威严,有他这句话,哪个人还敢再有疑问,纷纷行礼道:“谨遵刘仆射教诲。”
  陶渊明冷笑道:“多亏刘仆射澄清了当年的这些旧事,我当年曾经走遍吴地,访谈民生之事,即使是事隔多年,当地的不少百姓对于刘牢之的军团,仍然是闻之色变,如同听到猛虎野兽一般,可见这些军士当年有多残暴,北府军的名头,也是给这些败类多有败坏,以至于很多原来中立,甚至是支持朝廷的豪强地主,都转而加入妖贼了。平定妖贼的,我一直以为是你们这一千不愿意掳掠百姓的将士们,是刘大帅靠这一千将士的基础上发展出来的新北府军,不是刘牢之。”
  朱超石冷冷地说道:“好了,陶长史,不需要你给我们再重复回忆当年的历史了,你是不是想说,刘牢之在吴地以处罚妖贼同党的名义,掳掠奸淫,所以逼反了吴地百姓,因此我们今天就不能重犯这些错误,要宽容对待江州的,湘南的,广州的附逆豪强?”
  说到这里,朱超石剑眉一挑:“可是陶长史也请你仔细想想,我们大晋的官军,在这殿上的所有将军们,可都不是刘牢之的那些乌合之众,我们有军人的荣誉感,有保家卫国,守护百姓的信念,更是一直追随寄奴哥,从吴地到荆州,我们自问这些年来,没干过杀良冒功,掳掠百姓的事情。这些江州的豪强地主倒向妖贼,是他们本就对大晋不忠,一有机会就想跳反,而绝不是给我们逼反的。”
  陶渊明点了点头:“是的,这点我承认,各位都是遵守军纪的好军人,好将士,江州豪强地主们,在历年来的大晋内乱中,早就习惯做墙头草了,这是他们的本性,但大家也想想,妖贼之乱时,势头迅猛,各位作为朝廷的将官们,在那个时候有没有本事守住江州,保护这些豪强地主呢?朱将军你当时身为江州军团的副将,你的表现如何?”
  朱超石咬了咬牙,沉声道:“我承认我无能,当时身在军中,本是全军的先锋,却是中了妖贼的奸计,在南康被妖贼俘虏,只能假意投降妖贼,找机会赎罪,幸好老天保佑,无忌哥和死难将士们的英灵护体,让我终于在江陵之战中报了仇。但那些江州降贼的地头蛇们是这种情况吗?就算现在,他们有谁是想着立功赎罪的?要是他们这样,还用得着你陶长史提出这种建议,要赦免他们来换取他们的归顺?”
  陶渊明微微一笑,说道:“这就是了,朱将军你被俘虏了,诈降了,何将军战死了,魏顺之不战而逃了,谢宝也是城破战死,江州军团全军覆没,而身为文官的王弘,张裕等人也或逃或降,整个江州都落到了妖贼手中,我们这些食朝廷俸禄的人无法保护江州,也做不到死节,就得苛求江州的豪强地主们要抵抗到底,全族尽忠吗?”
  朱超石沉声道:“陶长史,请对你的话负责任,照你这么说,这些人投降是情有可原的,是无罪的,是必须要赦免的了?那他们用军粮接济妖贼,派出丁壮跟随妖贼大军,甚至有些山寨庄主们直接加入了妖贼大军,这些也没关系了?只要现在他们肯归顺,就可以前罪一笔勾销,甚至还可以加官晋爵?陶长史,你这话要是敢在建康的朝堂这样公开说,恐怕你是没法活着走出大殿的,寄奴哥绝不可能容下你这等形同反叛的言论,而庾公,你也会受连坐之罪!”
  第5060章 两害相权取其轻
  庾悦的脸色有些发白,王愉一家的尸体上百口整齐地排在王家大宅前的那幕可怕场景,在他的眼前浮现,尤其是看着朱超石和他身边那些杀气腾腾的北府军将们,一个个如同红着眼睛的狼人一样,让他心底里就开始发毛,他连忙摆手道:“陶公不是这个意思的,他只是,他只是要行权宜之计,是吧,陶公。”
  陶渊明冷冷地说道:“朱将军,你不用这样恐吓我们,这话是我陶渊明一人所说,与庾将军无关,至于牵联二字,更谈不上,你要硬扯这种上下级有事就得牵连,那当年刘大帅给朝廷公然定罪是叛国的时候,有没有牵连到你们?之前你身陷敌营,不知你是诈降的时候,有没有牵连到你朱家人?有没有牵连到你大哥?我大晋自有法纪,要是我这话给定性为谋逆大不敬言论,也不过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何来什么牵连他人?刘仆射,我说的对不对?”
  刘穆之平静地说道:“陶长史的话是正确的,就算有大不敬之言,也只是个人犯罪,谈不上牵连,是否谋逆,还要看行为如何。而且,现在可以算是在我们荆州这里的准朝议,言者无罪,任何有助于消灭妖贼取得胜利的法子,都可以提,只不过,是否采纳,要看你们说得是不是有道理。陶长史,截止目前,众位将军们都极力反对你的这个提议,觉得这样做没有必要,而且后患无穷,会失了军心士气,我也认为他们说得有道理,你如果没有更有力的理由,那你的这个提议,我是不会采纳的。”
  陶渊明看着面色凝重,退回行列里的朱超石,微微一笑:“我觉得现在大家是不是都过于乐观了点,只不过是打赢了两场防守战,就觉得妖贼是坐以待毙,任我们宰割的羔羊了。要知道,他们毕竟还有二十多万大军,还占据着从广州到豫州的半个大晋,现在朝廷所控的地方,不过是三吴,江北,南燕,荆州,除此外只有少量的州郡还在手中,敌人除了妖贼外,还有后秦,谯蜀,就连北魏也随时可能翻脸对我们作战,而新攻取的南燕之地,也谈不上稳定,如果战事一直持续,那外力加入妖贼,结果可就难说了,更何况,天道盟的阴影始终还在,这次的荆州之战中,就有天道盟的妖人出现,这才是我们的心腹大患,胜过明面上的天师道!”
  刘穆之点了点头:“你的这个判断,我同意,天道盟永远是我们最大的威胁,也是最危险的敌人,你是害怕或者说担心天道盟会在暗中促成这些内外部敌人的勾结?”
  陶渊明面色凝重,看着王镇之,说道:“上任黑袍是北方的大胡虏慕容垂,而上任斗蓬则是我们大晋的世家领袖,曾经的大英雄谢玄!这样的事有谁能想得到?甚至淝水之战可能都是他们互相勾结之后设的一个局,我们都身陷其中,最后打得天下大乱,民众死亡数以百万计,却差点让他们修仙问道成功。我们要避免的就是天道盟的介入,让战事久拖不绝。”
  “现在天师道的二十多万军队,一大半就是你们说的那种,从广州的部落酋长,如杀千摩这样的人,至江州的地方豪强,这些人确实对朝廷谈不上忠诚,但现在要做的,就是稳住他们,至少,不要让他们彻底地倒向妖贼一方。不然,他们能起到牵制我们,逼我们分兵去各地扫荡,铲平他们,而影响了追击妖贼的速度,一旦让妖贼缩回广州,或者是有时间再象上次那样乘船出海远航,那我们再想消灭他们,可就难了。”
  刘穆之的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点头道:“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当年在吴地,在会稽,刘大帅之所以放弃了追杀妖贼,让他们下海远去,一是妖贼承诺从此改邪归正,不再作乱,也不再踏上中原之地。二是妖贼也放走了大批被他们胁迫的民众,放走了几乎所有的妇孺,这些人能回归大晋,是大晋在天师道之乱后宝贵的人力,极为难得。而且,当时他们献上了孙恩的首级,以示诚意,而朝廷的政权当时又被桓玄所篡夺,桓玄所带的荆州军将正在三吴之地大肆吞并世家大族的庄园,诛杀北府军的宿将,已经取代妖贼成为大晋的头号国贼,正是考虑到这些因素,我们才暂时放过了妖贼,这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要是今天再选择一次,我们还是会作出同样的选择的。”
  陶渊明哈哈一笑:“刘仆射说得好啊,两害相权取其轻,现在我们也是面临同样的选择,是暂时放过这些地方豪强,部落酋长,还是一定要坚持消灭他们,换取给妖贼,给天道盟的喘息之机呢?这些人不过是墙头草,慕强而已,现在我们占了上风,如果趁机赦免他们,给他们一条生路,那不仅在江州的这些地头蛇们会归顺,就连在妖贼军中的这些人,也会弃妖贼而去。大军新败之余,人心惶惶,正是分崩离析的最佳时机,我们如果把这些人逃跑的路给堵死了,逼他们只能跟着妖贼一路走到底,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到彦之咬了咬牙,沉声道:“至少,我们为战死的兄弟,惨死的那些坚守岗位的官吏们报仇了,为死在妖贼手上的无辜百姓们报仇了。”
  陶渊明叹了口气:“要是按到将军的这个说法,是不是我们还得向沈家五虎去报仇?他们沈家当年也是附逆妖贼,沈氏五虎手中也是沾满了大晋将士和官员们的鲜血,是不是也要翻旧帐了?”
  说到这里,陶渊明冷笑道:“还有你小朱将军,包括胡藩将军,甚至是鲁少将军,你们几位也曾经是楚军中的大将,在桓玄帐下之时,也与北府军交手过,也和北府兄弟互有伤亡,真要这样翻旧帐,翻得过来吗?”
  第5061章 大赦之后抢地盘
  朱超石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手也握成了拳头,骨节格格作响,显然,他在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可是这些话,他又是无法反驳,因为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实。
  刘穆之叹了口气:“陶公,这些旧事不用再提,那些年是大晋内战,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朱将军,胡将军,鲁少将军他们身在荆州雍州,自然是要听当时荆州刺史的号令,而当时在朝中掌权的王恭,司马道子这些人也并非善类,我们北府兄弟不也同样在这些内战中手上沾了荆州和雍州的兄弟们的鲜血吗?这样的悲剧,再也不要发生了,也尽量少提为好。”
  陶渊明微微一笑:“我并无翻旧账的意思,这些事,确实是我们大晋的悲剧,伤痕,而且荆扬之间的矛盾,内战,也不是从王恭和桓玄时开始,大晋刚开国时就是有这些内战的悲剧了。只不过如刘仆射说的那样,这些悲剧,不能再重复了,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们为了给死去的兄弟们报仇,就要在江州放手大杀,把那些附逆过妖贼的江州豪强们斩尽杀绝,这样只会造成更多的仇恨,流更多的血。然后江州以后就会忠诚了吗?”
  说到这里,陶渊明看着薛彤和高进之,沉声道:“薛将军,高将军,你们二位是不是可以保证,要是如你们这样在江州去报复性地大杀,把那些附逆妖贼,打过妖贼旗号,给妖贼提供过实质帮助的江州豪强们,大杀一通,就象刘牢之当年在吴地以这些罪名劫掠吴地的土豪地主们一样,以后江州是不是就能彻底平定了,再有下次动乱,也不会附逆了?”
  薛彤的神色有些慌乱,他也开始意识到自己话中的漏洞了,但仍然是语气强硬地说道:“这怎么能一样?按你的这个说法,难道附逆作乱的,就完全不惩戒了?那国法还要来做什么?”
  陶渊明淡然道:“按国法,当然是要惩罚的,甚至可以满门抄斩,但实际上,几乎整个江州到豫州,包括荆南和广州的土豪地主们和部落首领都附了逆,作了乱,你杀得过来吗?惩罚得过来吗?”
  薛彤沉声道:“总不能因为贼人数量不少,就放弃对他们的惩罚和制裁吧,这样以后岂不是人人作乱?”
  陶渊明叹了口气:“所以之前讨伐孙恩之乱时,即使是你们的刘大帅,在取得优势后也是赦免了那些叛乱的人,主动投降的人都赦免了,不再问罪,只有那些战场上给俘虏的死硬妖贼,才送进格斗场或者是打入奴籍让他们赎罪。当年刘大帅的赦免,虽然没有感化卢循和徐道覆,还有他们手下的老贼,但起码吴地的百姓们,没有再从贼的吧,后面不也是实现了这些年的太平和恢复吗?”
  “这次妖贼的数量庞大,来势凶猛,别说江州的豪强地主,就算朝廷的官员和将校们,加入他们的也不在少数。人皆有趋利避祸之心,我们作为文武官员,守不住地方,落入妖贼之手,就得要所有的那些豪强地主和百姓都为大晋死节?这是做不到的事,不要强人所难,被迫加入妖贼是可以赦免的,现在我们应该做的,就是给这些附逆之人一个回头的机会,而不是对他们赶尽杀绝,让他们顽抗到底,甚至是掩护妖贼头子们有逃跑或者是喘息的机会!”
  檀道济冷冷地说道:“陶公你何来的自信,以为只要赦免妖贼,那些这两年新附的贼人,就会跑回来乖乖地继续当大晋的良民百姓了?他们也知道自己附了逆,很可能都要杀人沾血以作投名状,还回得了头吗?”
  陶渊明淡然道:“这个命令一下,外加我们能控制江州这些地方,控制这些附逆妖贼的家人,同时给他们一个赦免不问的机会,那就会让这些贼人成群结队地回来,之前我们有过先例,刘大帅在平定孙恩之乱时赦免过一次,后来也没有追究报复,这说明大晋是说话算数的,刘仆射如果下这个令,那一定也会起到效果,如果下了赦免令后仍不回来,要跟着妖贼死战到底的,那我们再消灭这些人,就不会引起什么仇恨了,甚至可以到时候利用赦免后回归朝廷的那些豪强地主,去主动地消灭死硬的那批人,让他们立功自赎。”
  庾悦猛地一拍手,哈哈笑道:“这个好啊,太好了,如此可以让这些妖贼们狗咬狗,打成一团,这样也不劳我们一个个去消灭了。嗯,就算有仇恨,也是这些贼人们之间互相有仇,与我们无关啦。”
  刘穆之平静地说道:“陶公这招真的挺高啊,这是效法大晋当年南渡初建时,江东之地土著豪强家族们纷纷割据自立,当年王导就指定某些不服王化,难以驯服的家族为叛逆,要其他土豪们攻击他们,可以得到他们的土地庄园与人口,以此分化瓦解吴地的地方势力,最后才让这些家族发现,到头来他们自相残杀,而土地终归落到了南渡的北方世家的手中啊。”
  陶渊明微微一笑:“所以王相公才是大才,想到了这个天才的办法,我不过是效仿先贤罢了,大赦之不过是让他们暂时安心而已,而以后为了争夺利益,让他们互相厮杀,才能做到有效的消耗,打出来的空地,无主之地,按刘仆射你的那个吏士学校的计划,派出朝廷的官吏们去管理,才能真正地把这些地方收归国家,变成国家能直接掌握的地方。”
  王镇之笑了起来:“陶公你不是一向要保护士族的利益,最反对刘大帅和刘仆射推进的这个吏士学校的吗?现在怎么又要推行起这个了?”
  陶渊明冷冷地说道:“我是认为天下应该由士族治理,而士族应该通过家传,家世这些来决定,不过,现在天下大乱,暂时需要行权宜之计,吏士学校虽然是由国家,朝廷来决定士族身份,但至少比那些割据自立的地主豪强要来的强,先解决了大乱和战后恢复管理,正了本,再谈其他。”
  第5062章 预留后路存亡道
  陶渊明的双目炯炯,话语音调中也透出一股子兴奋:“实际上,我们之所以对于这些豪强地主如此地依赖,不论是吴地还是江州,都是如此,区别就在于吴地的豪强地主,多半是世家高门,他们是高等士族,掌握着知识和文化,而江州,荆州这里的豪强地主,很多则是出身行伍,以军功分得了土地,然后回乡之后势力越来越大,成为地方的领导者。”
  “但不管是士族还是老兵,他们现在都在各自的地方上形成了势力,所以我们只能暂时靠他们来代管基层,每任官员到任之后,从州刺史,郡守到县令,都只能跟这些地头蛇们合作,给他们官吏之职,让他们能合法地代管各乡各村的百姓,刘仆射,当年刘大帅在京口为里正的时候,不也是这个样子嘛。”
  刘穆之淡然道:“那不一样,刘大帅在京口的时候就是有正义感的年轻人,他当上里正并非是靠了什么祖荫,事实上刘大帅的父亲在他五岁时就死了,根本没帮他什么,是刘仆射自幼喜欢习武,仗义助人,才得到了乡人们的尊敬,后来在有外来势力威胁的时候,他能团结和领导同乡,共同保卫家园,这才受到了越来越多人的追随。”
  陶渊明微微一笑:“各地的这种豪强地主都差不多的,在江州的这些地头蛇们,不也是在各村各乡里势力盘根错结吗,不也是在有外来势力的时候能组织起乡亲们群起而抗之吗?这点与刘仆射没有本质的区别。所以,如果我们强行地要以附逆罪名,把这些势力连根铲除,那我们现在有没有可以马上取代他们,很好地管理这些地方,乡村的人员呢?”
  刘穆之的脸上肥肉轻轻地晃了晃,把眼睛也挤成了一条缝,显然,对于这个问题,他无法正面给出解答。
  陶渊明环视四周,沉声道:“各位将军,文官们,你们只负责打仗平叛,然后所过之处需要当地的官府或者是乡绅们提供军粮补给,并不管打完仗后如何如何,可是作为地方官,这些就是必须要考虑的事,刘大帅当年平定孙恩之乱,在吴地尚有那些世家子弟们回归庄园,帮他治理吴地各乡村,可是江州,荆南,广州的这些地方,要是我们真的把各地附逆的豪强地主给消灭了,那到时候谁来管理基层,谁来为朝廷以后征丁课税,,劝课农桑呢?”
  陶渊明看着一张张沉默不语的脸,声音再度提高:“如果哪位能拿出个好办法,能在消灭了这些豪强地主后,还能管理好这些地方,还能让这些地方的百姓按法度交税抽丁,那我就收回那个要刘仆射下达大赦令的请求,与各位一起,剿灭四周的叛乱,大家意下如何?”
  檀道济咬了咬牙,沉声道:“就算你说下达了大赦令,但是当地豪强地主也未必相信,尤其是派了丁壮跟随妖贼大军,或者是提供了粮草,军械,船只这些实际援助的人。陶公你有办法让他们相信我们?”
  陶渊明哈哈一笑:“这就是我刚才要向你借人,借胡隆世的原因啊。我们去移檄,去发文,他们确实未必会信,但是胡家在江州可是名门望族,深得各方豪强的信任与尊敬,他们也曾经联名向卢循,徐道覆求情,让妖贼放过了胡家,不然虽然胡家忠义,但区区一乡一庄,不过数百人丁,又怎么能挂着朝廷的旗号,自保了这么久呢?”
  “当然,这些江州各地的豪强地主,尤其是大家族,肯在妖贼势大的时候出面为胡家说情,也不全是因为以前的交情,更多的是为自己留条后路,毕竟妖贼一时势大也不代表最后能取胜,胡家是坚定站在朝廷一边的,保护了他们以后就有了再度归顺朝廷的可能。所以说,这些家族一开始就没真的打算跟妖贼一路走到底,是早早留了退路的,我们如果能大赦他们,就是给他们这条退路。”
  “薛将军和高将军他们说的也有道理,反叛是最大的违反国法,是必须要严惩的,不然法令不遵不行,何以服众?但是在法外,还可以有大赦,这叫法外开恩,就是用来处理这种执行法令会带来麻烦后果的情况。就象现在这些豪强地主附逆,几乎是大半个江州的豪强地主都干了,都要依国法,那江州就会给杀得没啥活人,这肯定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所以只有通过大赦这种办法来解决。至于那些连大赦也不愿意,想要一条路走到黑的,那就按之前我们讨论的那样,让其他归顺的家族,主动出兵攻打他们,立功赎罪。”
  高进之冷笑道:“陶公想的可真好啊,以贼攻贼,让他们自相残杀。只不过,这些豪强地主也不是傻瓜,他们在妖贼来的时候也没趁机攻打胡家这样忠于朝廷的豪强地主,还为胡家求情了,说明百年前王相公在吴地做的那些事情,也不止是有你知道,人家也清楚这种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薛彤跟着点头道:“就是,他们会在朝廷这一方,通过保护胡家来留后路,难道就不会在妖贼那边也留后路吗?你刚才也说,妖贼仍然兵多将广,占了半个大晋的天下,又有外力相助,几年内都未必能消灭得了。万一让妖贼退回广州了,或者是利用水军优势打退了我们的追击,那这场战争会长期持续下去呢,这些地头蛇们就会真心地归顺我们,往死里打妖贼?我看,他们最多是做做样子,不可能象我们打妖贼一样出死力的,你指望靠了一个大赦令就平定江州,那是不可能的事!”
  陶渊明微微一笑,点头道:“是的,确实是不可能只靠这些江州地主们就让整个江州光复,尤其是现在还有几千,甚至上万的妖贼嫡系部队正在回江州,就是要稳住江州的局势,所以,庾将军和我,还有罗司马就得尽快出兵,攻入江州啊,如此才能逼降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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