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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1248节

  刘道规叹了口气:“那是平时的程序,可这次是妖贼大破刘毅,横扫江州和豫州,兵锋直接打到了建康,连大哥回师抵抗的时间都来不及,陶渊明当时人在外地,哪有时间再回朝廷请示和取得授权呢?再说当时他身份是一介平民,并无官身,却愿意为官分忧,主动引后秦军来援救国,即使是开出了一些离谱的条件,事后也可以不认账。当年春秋时期郑国的商人弦高不也是这样在紧急时刻与来灭郑国的秦军私会,诈称自己是郑国使者前来劳军,这才迷惑了秦军,救了郑国吗?有这些先例,你要是诛杀陶渊明,天下必会冤之!”
  说到这里,刘道规勾了勾嘴角:“还有,陶渊明私通后秦,开出让大哥下台的这些条件,这种罪名,在当时建康保卫战时大哥也没有因此而斩杀陶渊明,只是让他下狱,对比魏顺之的处斩,可以说已经明白地昭示天下,谁是死罪,谁不可杀。当时没杀,现在却要斩杀,这更不可能让人信服了。”
  刘穆之哈哈一笑:“因为这回他跟着徐道覆的部下,逃到了荆州,甚至可以说他是被徐道覆救走的,这个理由,足够让他死球了吧。”
  第4984章 荆州百姓不如前
  刘道规的面色凝重,一动不动地看着刘穆之:“你可有足够的证据,来证明陶渊明是给徐道覆救走的呢?”
  刘穆之冷笑道:“所有看守他的护卫全死了,就他失踪不见,不是给徐道覆救走的,还有什么理由?如果是大晋的官员或者是名士,落到妖贼手中,叛变投降的话就要公告天下,如果是宁死不降的也会给斩杀后传首各郡县,陶渊明这两种情况都不是,那除了一开始就和妖贼勾结,又有别的理由吗?”
  刘道规叹了口气:“若是他一开始就与妖贼勾结,那为何还要暗通后秦,商量借秦兵来攻击妖贼呢?这岂不是多此一举?”
  刘穆之的脸上肥肉跳了跳:“那不过是演戏罢了,想要先借着这个什么与后秦的协议,骗朝廷下令把寄奴流放或者是夺了他的军权,没了寄奴,那大晋自然灰飞烟灭,所谓攻击妖贼的后秦军,会与妖贼合流,一起攻取建康,灭我大晋,这种没有国家公开认可的外交行为,他一个在野的士人就这样决定,还不是背后有巨大的阴谋吗?”
  刘道规点了点头:“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可是他引来的司马国璠,司马楚之这些司马氏的宗室叛王,都和妖贼有不共戴天之仇,又怎么可能在一起合作呢?”
  刘穆之咬了咬牙:“只要能先灭了刘裕,妖贼不是不可能跟司马氏合作,毕竟,以前下令剿灭他们的只是司马道子,司马元显父子,并不代表所有的司马氏,更何况,后秦在之前就曾经收留过桓谦,刁雍这些曾经在晋国时与他们为敌,有深仇大恨的人,还借兵护送桓谦打回荆州,这不过是此一时,彼一时的相互利用罢了,陶渊明一个没有实权,只有虚名的文人,居然跑去后秦能借到兵,这不值得怀疑吗?如果不是他背后有个强大的集团和庞大的势力,安能如此?”
  刘道规摇了摇头:“这些不过是你的猜测,不是证据,如果在建康的时候都没有审出这些事,那现在更不可能审出来什么了。陶渊明可是中了刘婷云的一剑,几乎丧命,而他当时中剑是因为主动呼叫求救,这肯定还是在中剑之前,因为你说受了这么重的伤,是叫不出来的,所以他不可能和刘婷云和其背后的天道盟有什么来往,你的这些猜测,难以服众。”
  刘穆之冷冷地说道:“只凭他给徐道覆救走,而没有给处死这一条,就能定他的罪,妖贼杀了守卫,他却失踪,你怎么解释?如果真象你说的这个,他是大晋的忠臣良官,那妖贼应该当场杀了他才对。”
  刘道规叹了口气:“你都说了当时陶渊明身受重伤,卧床医治了,而且当时妖贼突袭孟府,恐怕最早的目标,不是冲着他去的吧,孟府之中,是不是还有别的要人?”
  刘穆之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说道:“当时负责全城的谍者与情报工作的谢晦,是把临时的指挥之所设在孟府之中,因为孟府在大军北伐后作为留守的最高文官,方便处理公务和指挥,就算孟昶死后,在宫外指挥的谢晦,也因为这些便利而把官署,设在了孟府之中,你要是这样说,那确实这些杀手可能是冲着谢晦而来,但仍然是带走了陶渊明,这你如何解释?”
  刘道规平静地说道:“这就是了,他们是冲着谢晦而来,但扑了个空,陶渊明毕竟是天下名士,而且可能因为与白虎王旬的关系,徐道覆要么以为他手上有一些白虎留下的资源,要么是想借他的人望以后收伏荆州,这都是很好理解的事,只不过,恐怕陶渊明没有配合徐道覆进行这种宣传罢了。”
  刘穆之恨恨地一跺脚:“不管怎么说,就算理由有点勉强,我们这回也不能放过陶渊明,不借着他跟敌军在一起逃离建康的理由将之诛杀,只怕以后此人会造成越来越多的麻烦!”
  刘道规沉声道:“这人早在我们的监视之下,逃不出手掌,能造成什么麻烦?他一个文人罢了,最多写几首破诗,还能翻了天不成?”
  刘穆之长叹一声:“道规啊,你是真不知道这些文人墨客,天下名士在民众中间的影响力啊。陶渊明这个名士,与那些喜欢作乌衣之游,只在上层间清谈论玄的世家子弟们不同,他一直是深入民间,走访各乡各村,摆出一副为民请命的样子,写这些反映民众疾苦的诗歌,他的杀伤力,百倍于世家文人。”
  刘道规不屑地眉头一挑:“这些不是好事吗?在这个乱世中,民生多艰,这点就是连我大哥也承认的啊,但我们难道不是在努力地改变这些情况吗?我们外伐胡虏,内平妖贼,不就是为了让百姓们先是得到安宁,能生存下来安居乐业,然后我们再把这些世家和豪强们所占的地,分给百姓,让他们耕作为生,日子不是正在变好吗?要是陶渊明只写民生多艰,不写日子变好这些,那百姓自然不会信他,又有何惧呢?”
  刘穆之双眼如炬,直视刘道规的脸:“道规,你说句良心话,不说别的地方,就说荆州,你真的敢说现在的日子比以前好吗?”
  刘道规哈哈一笑:“在执政荆州这几年,虽然不敢说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但起码比起桓玄篡逆之时,比起昌道内战,荆州三雄并立,战乱不断的时候,比起当年前秦入侵,荆州全境抗击的时候,要好不少吧。起码,太平了,安稳了。”
  刘穆之摇了摇头:“比起之前打仗的时候,是要好一点,但也好得有限,我不说妖贼作乱这两年,只说你执政时的那几年,你觉得荆州百姓过的日子,承担的税赋,比起桓温执政的那几十年,又当如何?他们也许是暂时安全了,太平了,可是他们要交多少税,要征多少役?要为了我们的北伐大业,作出多少牺牲和奉献呢?”
  第4985章 只诛首恶赦胁从
  刘道规咬了咬牙,沉声道:“胡虏窃居中原,妖贼兴风作浪,连蜀儿都趁国难自立,国家是危急存亡之秋,就这荆州百姓过得苦,过得难吗?我们这些北府将士,本可以在家乡京口过上比他们还要舒服的日子,又何苦背井离乡,远走千里,来这荆州之地长年驻守?”
  “不要说普通的将士,就是我刘道规,身居高位,离家十年,连老母亲都不能见上一面,这两年在荆州,我身先士卒,浴血苦战,还要尽力保护每一个荆州百姓,没错,他们交的税,出的役,比起平时是要重一些,但这些税赋进了我的腰包吗?变成我刘家的产业了吗?取之于民,不还是用之于民吗。难道落到胡虏,落到妖贼手中,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刘穆之轻轻地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些,是事实,所以荆州士民也是敬重你,愿意为你效命,但我说的难道就不是事实了吗?从小民的角度和立场上看,他们哪会知道这些大义之事,哪会去想北方落入胡虏之手百年内,战乱不断,水深火热这些事呢?他们只会觉得现在过得不如桓温统治的时候,起码那时候不用交这么重的税,也没有这样打不完的仗,,就算把这些战事的原因算到我们北府军的头上,也是自然的事。”
  刘道规冷冷地说道:“桓玄起兵作乱,妖贼攻入荆州,难道这些是我们北府军带来的?我们为国讨贼,说白了也不是还荆州百姓一方平安吗?桓玄哪怕跟他爹一样,最后只割据一方,不是攻入建康篡逆,也不至于这种身死族灭的结果,祸害荆州百姓的,不是我们,而是桓玄。他带去建康的数万将士,十不还一,回来后为了自保又是横征暴敛,要不是我们出兵及时,在他大量征召荆州丁壮之前就将之消灭,不知道荆州还要经历多久的战乱,还要多死多少人!”
  “消灭桓玄,桓振之后,荆州是太平了几年,自我接任荆州刺史以来,也没有叫他们交重税,那些税赋,跟扬州百姓的税赋是一样的,只不过是因为之前荆州内战,人口损失严重,为了维护我们荆州军团几万大军的供应,所以在抽丁服役这方面,要稍多了一些,但这些并不是对荆州百姓的奴役,就连我们驻军将士,也经常要帮他们干农活,挖河渠呢,同样是承担了很多本份之外的事,我们的将士为此抱怨了吗?”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道规,我明白你的委屈和不平,但这些事情,你跟我说是没用的,谁叫我们处在这个乱世中呢,乱世中就是兵连祸结,百姓肯定过得不如太平时期,肯定是要有怨言的。而作为最高长官的你,就会是给怨言最多的对象,而作为朝中宰执的我,也要承担这样的压力。就象我在青州的时候,青州的百姓这两年过得不如之前在南燕的时期,不也都是在骂我吗?而纵容这些流言,甚至挑拨民意的,不就是韩范这样的人吗?”
  刘道规的脸色一变:“你的意思,这些流言,这些百姓中的怨气,其实是地方豪强和有异心的人散播吗?”
  刘穆之点了点头,正色道:“是的,别以为只有建康城的世家大族才会搞这种割据地方的事,别以为只有桓氏才会把荆州弄成自己的独立王国,其实,真正想要一直割据地方,世代不易的,是那些最底层的村长,里正,乡长们,这些地方豪强掌握着一村一乡的山水人情,控制着户籍,征发着民众,就象你大哥,当年刁逵来京口时,想要建军征丁,不都得通过你大哥,刘希乐这样的地方豪杰,来完成这些指标吗?”
  刘道规笑了起来:“我大哥可是一心为国,如果是为了征兵打胡虏,他第一个自己带头从军,希乐哥也是同样。可刁逵是想借着国家的名义给他刁家搞私兵,这是我们不能接受的。”
  刘穆之微微一笑:“当然不一样,但若说有相似之处的,就是这种地方的施政,无论是收税还是抽丁,都要靠这些在地方上有影响力的豪强来完成,就算你这几年在荆州,当了刺史了,难道你会亲自到一乡一村,自己去征丁收税吗?”
  刘道规叹了口气:“是的,这也是我无奈之处,也就只能在江陵附近,经常是派出驻军到各村去宣讲这些国家大义,即使这样,征税抽丁的效果也不好,要是当地的长老,村长们不配合,甚至是把粮食,丁壮转移到山里,我们上门时只在村里留下老弱妇孺,甚至是不注册登记人口,那我们也没有办法,有的时候,明知这些人在弄虚作假,也不好作出强制处理,只希望他们能慢慢地深明大义。”
  刘穆之笑了起来:“所以说,在这种官民之间的信任还没有完全建立,甚至荆州不少人跟咱们北府军还有血仇的时候,要想治理,没这么容易,但想要煽动这种抵触甚至反抗,却是很容易做到。我在青州同样碰到这种情况,朝廷的法度,号令,想要施加于民间,总会有看不见的手在推着民众抵抗,韩范和封疆就是推动这些事的幕后黑手,我的暗卫们其实是查得一清二楚的,只不过这些具体的罪证,我不能公之于世,只能以他们通敌谋反之罪,将其处决。”
  刘道规奇道:“既然你手中有证据,为何不公开处理呢?”
  刘穆之摇了摇头:“因为不止韩,封两家,几乎所有青州的汉人豪强大族,能控制五百户以上的这种地方豪强,都参与了此事,虽然是韩家封家带头,但除了辟闾家等少数几家外,大家都参与了,我要是公布这些细节,那青州几乎所有的汉人大族,都要连根拔起,屠刀之下,伏尸起码数十万计,你要的是这样的结果吗?我的刘大将军,刘大刺史?”
  第4986章 治下百姓亦离心
  刘道规沉默了良久,叹道:“看来,这些新征服之地,并没有把大晋当成自己的国家,在他们眼里,也许大晋的军队,我们北府将士,不是来保护他们的,而是胡虏那样的入侵者,屠杀和统治他们的外敌。想要行大哥的理念于天下,这阻力,可不是一般地大啊。所以,你只诛首恶,震慑其他的豪强,这回你在荆州,对陶渊明,也是想要同样的处置吗?”
  刘穆之的面色变得非常凝重:“陶渊明是远远比韩范,封懿这些人更大的麻烦,因为他可不是只在家乡本地搞这种煽动,而是在大晋境内的所有地方,尤其是寄奴推行新政,或者是新占领的地区搞这些事,要把我们好不容易新收伏的百姓,想要试行新法规的地方,都弄得鸡飞狗跳,而且,他的手法要危险得多。”
  刘道规咬了咬牙:“就是他到处去写民生疾苦的赋文,诗歌,到处去为阵亡的将士们作祭文或者挽歌,然后打出一副为民请命,反战休兵的模样,搞的他好像才是大晋的良心,他才是一心为百姓谋福利,是吧。”
  刘穆之点了点头:“是的,就象与之对比,你我也好,你大哥也罢,我们都成了穷兵黩武,好大喜功,不在意百姓死活的暴君和奸臣,想要驱赶着百姓上战场,或者是对他们横征暴敛,弄得民不聊生,只是为了成就自己的功名而已。这回妖贼起事,短短一年时间,就有这么多人归附,也不能说和这些平日的宣传没有关系。”
  说到这里,刘穆之勾了勾嘴角:“吴地的百姓因为经历过了孙恩之乱,已经不再相信这些披着天师道袍的恶魔们的谎言,但是在江州,湘州,甚至是豫州这些地方,这些年经历了战后重建,交税抽丁的百姓们,却是在内心深处对我们有所反感,毕竟,这些地方以前不怎么打仗,但是我们建义成功以后,为了北伐之举,在这些地方都是要加收一些赋税,以备北伐之用。”
  “而刘希乐和何无忌在主政豫州和江州时,也确实有为了建功立业,为了打仗,收编了不少以前战争中散落各处的散兵游勇和骄兵悍将,这些人本就是逃兵或者是盗匪,军纪难以约束,甚至也有假扮强盗,去抢劫富户豪强的钱财,劫持普通百姓子女的情况,这些事情,大大地败坏了我们朝廷官兵,北府将士的形象,也让我们在这些地方,民心并不是很稳固。”
  刘道规闭上了眼睛,喃喃道:“此事我前几年早有耳闻,也曾私下里劝谏过希乐哥和无忌哥,但他们也表示,战后重建,百废待兴,只靠朝廷拨下的粮草,不足以维持一个可以北伐逆胡,平定妖贼的大军团,还讽刺说我占了荆州之地,民户众多,而豫州和江州则没这个实力,对手下的一些自筹粮草军械的行为,他们也没法管,除非我荆州这里拨粮草军械给他们,话说到这份上,我也没办法再劝他们什么了。”
  “而且,江州和豫州的各郡县的官员,很多是世家子弟充任,他们还是以前的那套,为官一任,祸害一方,只顾着搜刮民脂民膏,想着把自己捐粮得功,以功得爵,再以爵为官的这些本钱给捞回来,侵占民田,欺男霸女之事也时有发生,你作为朝廷的主官,应该对这些事不陌生。”
  刘穆之苦笑道:“要是各大州的刺史,军团大将们都能象你一样,顶住压力,一个世家子弟也不给进,或者说能约束部下,有王镇之这样还算清廉的世家子弟们为父母官,那我也不用费心处理这么多棘手之事了。魏顺之临阵脱逃,扔下同伴不管,表面上看是军事问题,但究其根源,还是他在江州当官为将久了,被那些世家官员拖下了水,也变得贪生怕死,贪图享乐,他魏家家财万贯,妻妾数十人,家中古玩珍宝不计其数,我们最后清查他家家产时,都吃了一惊呢。”
  刘道规咬着牙,恨恨道:“太可惜了,想想原来的顺子兄弟,那可是出生入死的一个好兄弟,没想到当官几年,居然成了这样。也不知道他死后,还有何面目去见兔子哥!”
  刘穆之叹了口气:“现在感慨这些事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们其实并没有我们之前想象的那样得人心,受百姓的拥戴,一方面以后我们要加强自身,尽量不要让军中出身的兄弟们受到这些富贵的诱惑,成为以前我们最讨厌的那些人,另一方面,世家子弟如无实功,尽量也不要给实职,尤其是不能让他们到地方上当官掌权,宁可给个高点的爵位让其在家里呆着。还有一点,就是绝对不能让陶渊明这样的人再来挑拨是非,让民众倒向我们的对立面。”
  刘道规喃喃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老实说,这样很难,你越是这样做,民众越是会以为我们是在公报私仇,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如此,只会把百姓更加推向我们的对立面。更何况,我们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些煽动百姓,对抗朝廷的诗词歌赋,就是陶渊明写的。只从他署名现世的那些诗歌,多是写自己纵情山水,回归田园的那些琐事,怎么能靠这些来杀人呢?”
  刘穆之恨恨地说道:“我可以断定,此人有非常强烈的反侦察能力,背后会有一个强大的组织来帮他完成这一切,绝非什么简单的田园诗人,这次他身陷贼中,不借这个机会把他除掉,以后更不会有机会了。只不过这回,他肯定是和徐道覆一起逃跑了,我们还不能把他抓到,不然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斩了他。道规,你跟我说实话,现在陶渊明是不是在你这里?”
  刘道规摇了摇头:“胖子,我没必要骗你,更没必要为了一个陶渊明和你反目,我如何中箭受伤的过程,我跟你说得非常清楚了,这些天我自己都是在昏迷之中,又如何去保护一个陶渊明呢?要不,你问问王镇之吧,也许陶渊明落在他手上,也说不定呢。”
  第4987章 帝皇之路弟不愿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如果陶渊明真的和妖贼勾结,甚至他上次就是徐道覆攻入建康城时的内应,那我想他是不敢再现身了,应该就此隐藏起来,以后也许会让他的门徒学生们去宣扬那些煽动民心的诗词歌赋。不过如果他这样做的话,我反而不是太担心了。”
  刘道规有些不解,讶道:“这是为何?躲在暗处不是我们更难找到吗。”
  刘穆之叹了口气:“因为陶渊明的那些诗词歌赋本身并不是太难的事,找个世家子弟会写些酸文的都能写出来,无非是民生疾苦之类的东西,只要肯往这些村子里跑跑,找些城镇中衣食无所托,因战争而致残的那些人,都可以写出来那种惨样,但同样的文,要看是谁写的,这影响力可差远了去。”
  刘道规的眉头一皱:“是啊,陶渊明是个看起来淡泊名利,不慕权贵的人,他几十年来早就名满天下,他不想当官,甚至拒绝了桓玄和大哥的邀请,不通过无数人求之不得的在这些大权臣幕府中做事而升到高官的捷径,却是为民请命后辞官回归山林,自食其力,亲自耕作,普通人眼里,这才是真正为他们请命的自己人,而不是那些空有满腹才华,却想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大世家。”
  “就算大哥和我们这些人,明明一心想要保国护民,一心想要驱逐胡虏,解救受苦受难的北方汉人,结束这个乱世,却因为一时间增加了百姓的负担,甚至让不少百姓以为这些苦难是我们带来的,就象你刚才说的那样,因为我们手上有权力,权力就意味着责任,民众但凡过得不好,就成了我们的不是,而放弃权力的陶渊明,就可以得到他们的拥戴。”
  “只是陶渊明的这种名望,人气,是要建立在他不停地出来现世,亲自署名作那些诗词的基础之上,若是陶渊明躲起来了,或者说生死不明了,那即使是他的这些诗词歌赋,影响力也小了一大半,一个不敢出头露面的陶渊明,充其量也就是一个黑暗中的野心家,而不可能再把他那种明着跟大哥,跟朝廷官府对着来的阳谋,展现于世。”
  刘穆之笑着点头道:“是的,陶渊明的威力一大半是因为他的名气,而不是在暗中操作的那些个手段,如果他这回真的不敢再出头,那会是我们的一大幸事,我们可以反过来向民众宣传,这些战乱和苦难只是暂时的,作为执国家之权的人,我们会分给他们土地让他们自食其力,但相应的也要他们在有余力的情况下,按朝廷法度出力来贡献给这个国家,只有国家好了,胡虏跑了,天下太平了,他们才能过上更好的日子,现在的这些,只不过是暂时的。”
  “为了让他们相信这些,我建议你在荆州之战完全结束,也就是打垮了妖贼之后,可以在荆州暂时减免个两年左右的税赋,至少是少收一些,让百姓能喘口气,反正我们就算要北伐,估计也要等三到五年之后了,不需要提前储备大军的北伐粮草呢。”
  刘道规幽幽地叹了口气:“我这身体,还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明天呢,即使是下令,也应该是后续接任的荆州刺史来接任了。胖子,你要考虑的,除了陶渊明之外,还得是我的继任人选才行。”
  刘穆之的眉头拧成了个川字,沉声道:“你不要想这么多事,好好休息,我一定会找到一个救治你的办法的。”
  刘道规微微一笑:“你也没有绝对救好我的把握,对不对?”
  刘穆之没有接这话,神色凝重,也算是默认了这句。
  刘道规正色道:“我们不能把希望全寄托在我能迅速康复上,而且消灭了妖贼之后,大晋上下面临着新的一轮的权力重组,荆州刺史这个位置,很多人会盯上,如果我再继续以伤病之躯占这个位置,恐怕会和二哥一样,有损大哥的声望啊,到时候别人会说,他刘家三兄弟,一个贪财腐败,一个伤病缠身,却都恋着这大州刺史之位不放手不让人,刘裕想要做什么?”
  刘穆之的胖脸之上,眼睛微微地眯成了一道线,低声道:“道规,这回我要找你最重要的一件事,还不是陶渊明,而是你说的这个事,如果你大哥真的想要做你刚才说的那个事,你当如何?”
  刘道规倒吸一口冷气,几乎要坐起身来,可是脑袋刚刚离开枕头,身子却是如给压了千斤大石,无法再直立半尺,只能躺回了床上,喃喃道:“胖子,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妙音姐的?”
  刘穆之平静地说道:“准确地说,是你大哥的,因为他现在已经意识到这点了,如果不是有帝皇的那种至高无上的权力,那他撑死了只是一个权臣,所有事情都要和世家,和将军们商量着来,甚至很多时候,被迫放弃自己的想法。”
  刘道规咬了咬牙:“难道坐上皇位就不要商量着来了?司马氏在南渡建立东晋后,当了一百年的皇帝了,什么时候可以自己说了算过?”
  刘穆之摇了摇头:“我们跟司马氏可不一样,我们手上有兵,有可以横扫全国的北府军,有这强力的军队作后盾,再加上皇帝的权威,那就可以真正地做到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刘道规冷笑道:“你刚才还说,我在荆州这几年,连基层的乡村也控制不了,还要依靠荆州本地的士族,小地主们代管百姓,难道我手上没有皇命?没有朝廷的法度?就靠我手上的这两三万军队,怎么可能控制荆州的几十万户,上百万的民众呢?你的那个吏校倒是个路子,但想要变出数以十万计可以掌管乡村基层的吏员,起码也要十年以上,这还不算那些地头蛇们会用各种办法排斥外人,甚至进行各种反扑,光靠大哥坐上皇位,难道就能解决这些事?”
  第4988章 强登皇位不偿失
  刘穆之平静地说道:“道规,你说的这些有道理,但现在的问题不是诏命在基层的执行力的程度大小,说个不好听的,如果是皇命下达,而这些地头蛇们拒不执行,那大不了杀一警百,只要军队在我们手上,刀子在我们手中,你还怕我们收拾不了这些地头蛇?蓝翔吏士在毕业之后进入各村当基层吏,而退伍老兵同时落户几家跟进作为保护和执行者,你还怕这些地头蛇能反了天不成?”
  刘道规仔细地听着这话,半晌,才说道:“只有吏士没有老兵保护确实不行,只有老兵而无吏士治理,他们又没这个能力,我这几年确实最头疼的也是这样,你的蓝翔吏校真的要是能成功,那不失为一条路子,不过,你说这些,就算解决了基层执行的问题,恐怕上层的世家大族这些如果不配合,或者是士族与我们离心,甚至不愿意去你这个蓝翔吏校,走这条路出仕,也是很难实现吧。”
  刘穆之点了点头:“所以走上帝皇之路,为的就是这个命令能在高层通过,而不是象现在这样,还要不断地跟世家高门交易,妥协,甚至是妥协到最后得全部放弃我们的计划,就好比这个吏校,我们最早是在京口搞的,打着培训京八兄弟们的子侄,让他们识文断字的这个名义弄起来,结果世家高门发现了我们的用心,以断绝粮草与军械供应相威胁,我们最后只能放弃。”
  “又好比江北六郡的开发计划,开始我们设想很好,甚至和谢家也达成了协议,允许他们的子侄过去有个长期地契,以此来调动其积极性,但是就连妙音也没有想到,这样的政策,他们的大多数子侄也不肯去,觉得江北是邻近南燕胡虏的危险之地,朝不保夕,所以用各种理由拖延,甚至自己不去,只派庄头和老农前去,也是不乐意的,加上陶渊明在当地散布各种恐慌情绪,把去江北屯垦种地说得跟上前线送死一样,我们三年的开发江北的计划,几乎就一直停步不前。”
  “直到南燕灭亡后,这些世家却变得积极起来,觉得江北是安全了,纷纷地过来抢着要地,从这些事上可以看出,如果没有作为帝皇说一不二的这种威信,我们要办很多事,都是受制于人,就象你大哥北伐南燕的时候,我们围攻广固一年,几万大军的军需补给,完全要有求于吴地的世家大族,要用各种给他们的让步,得功这些好处,换取他们肯运送补给过来,如果是你大哥在皇位上,这些粮草早在两三年前就会储备在国家的军粮仓库之中,又何至于要看人脸色?”
  刘道规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些情况,我岂会不知?但就是因为走上帝位之后,有这样大的权力,可以以国法,诏令完全压制世家大族,甚至取消他们的一系列本不应该有,却是享受了多年的权益,人家又怎么会答应?必会拼命反抗,甚至爆发新一轮的内战。这会让我们辛苦多年来之不易的成果,毁于一旦,就算走上这个帝皇之位,也会是国内一片废墟,人丁户口损失大半,到时候别说北伐了,能不能挡住胡虏的趁机南下,都是大问题!”
  说到这里,刘道规顿了顿,继续道:“而且大哥多年来一直是以忠臣良将的身份为世人所知,当年建义之时,全天下都以为他会借机登位,毕竟当时大晋已经亡了,是桓楚的天下,可他在那时候都不取天下,不登皇位,所以世人感念于他的忠义,愿意追随,避免了当时大晋就因为争权夺位而陷入分裂,现在这时候想要当皇帝,那让大家怎么看他?让追随他多年的将士们怎么看他?那些因为崇拜他忠义和才华的年轻人,会生出野心与欲望,也想要走他这条路,我们最值得信赖的部下,会变成我们最需要防备的最可怕的敌人,胖子,你不可能没想过这些,你这真的是在为大哥好吗?”
  刘穆之长叹一声,眼神变得黯淡起来:“你说的这些事,我都考虑过了无数次,也正是因为想起这些事太难受,太痛苦,我不知道多少个晚上为之失眠,无法入睡。是的,若是要让寄奴登上皇位,确实有冒着世家反目,将士离心的风险,一个不小心,就会酿成你说的这种内战结局,是我们所有人不想也不愿看到的,但是,如果不走这条路,风险会比这些更大,结局也会更危险,道规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吗?”
  刘道规沉声道:“那麻烦你这个智者来指教一下,要是按现在不变,大哥实际控兵掌权,而不用坐上这个帝位,怎么就结局更危险了?”
  刘穆之平静地说道:“首先,世家高门不是一个谢家,就算谢家内部,也不止一个妙音,就算妙音本人,也不可能事事站在我们的立场上行事。其次,北府军中,有威望的大帅少将,也不止你大哥和你兄弟二人,建义之后,你大哥威望最高之时,也同样有刘希乐,何无忌,刘敬宣,诸葛长民,魏咏之,以及孟家兄弟这一系列的宿将,各有一个甚至多个军团在手。谢家找的是你们刘家兄弟,但别的家族,可以找希乐,无忌他们作为代言人,就如那刘婷云,她嫁给刘希乐,可不是为她一个刘家,起码有几十个大中世家,都是通过她这条线,来向刘希乐来完成自己的利益诉求呢。”
  刘道规的双眼中光芒闪闪,显然,他知道这些是实情,无可辩驳。
  刘穆之继续沉声道:“现在虽然是与妖贼的战争眼看就要胜利了,但以前的宿将老将们,也损失了不少,新的位置如何无忌的,刘毅的,都快要空了出来,而你这个荆州刺史之位,你自己都说坐不长久,那你觉得这些新任的刺史之位,大军团主将之职,会落到谁头上呢?”
  第4989章 长史无能自治州
  刘道规的眉头一皱,说道:“你的意思,是战后的各州刺史,大兵团主将的这些位置,会成为新一轮争夺的焦点是吧,不止是我这里的荆州,别的州也要重新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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