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1198节
胡隆世急得一跺脚,大叫道:“乡亲们,不要慌,不要乱,我们军阵是不能进入的,你们绕阵而走,我们可以掩护你们免受贼人追击!”
他一边说,一边对着塔下的弓箭手们喊道:“大家注意,掩护这些百姓逃离,贼人们迫近后,就以箭射之,将之驱离!”
乌林的百姓们,在这场生死狂奔之中,跑到了后军的防线之外,大约一两百步的地方,后军因为一直没有打仗,有充分的时间布置防御阵线,整个军阵外,都用木桩打下了栅栏,以绳索相连,初具营盘的样子,而弓箭手们就守在这些木栅之后,外面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而随着距离的接近,这些逃难的百姓们的模样,也都看清楚了,跑在前面的,多是老弱妇孺,而一两百名壮丁,则是手持锄头,木棍,草叉这些农具,拖在后面,必要的时候,他们只能返身迎击那些全副武装的盗匪们,为自己的妻儿逃离,争取一点时间。
而跟在后面的盗匪们,也紧跟着这些百姓,越追越近了,当百姓们逃到晋军栅栏前百步左右时,他们也追到五十步之内了,甚至有些断后的男丁,已经转过身子,举起手中的这些农具,向着后面的追兵们吼叫着迎击了。
魏六进的老泪纵横,他的两个儿子,也已经回身迎战了,而他一下子跪倒在阵外十步左右的地方,对着箭塔上的胡隆世,哭道:“小胡将军,小老儿求你发兵,救救大家吧,我们只求入阵保条性命,我们这些人,绝不会给大军添乱,这些后生小子们,也是可以战斗,干活的啊!”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到后方响来一阵惨叫之声,扭头一看,只见六七个村夫,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毕竟这些既没有战斗技能训练,又没有武器的人,在几百上千名盗匪面前,如同羔羊一般,他的一个儿子,也被那松风道人一剑穿心,带着不甘的眼神,倒下了!
魏六进身边的一个妇人,应该正是这个儿子的媳妇,哭倒在了地上,而她怀中抱着的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儿,也是哇哇大哭,还在阵前的这两三百名老弱妇孺,就在这里哭成了一片,此情此景,即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看到,也不免肝肠寸断啊。
胡隆世眼中含着泪光,咬牙道:“快放箭,放箭,支援那些战斗的百姓,魏伯,快让男丁们撤回来,到这里,不要跟妖贼战斗,我们不出阵,但是在这里,我们可以保护你们,不受妖贼的打击。”
随着他的话,后军的军阵中,腾起一片箭雨,大概是因为看到了这些百姓被盗匪们屠戮的惨状,激起了将士们的忿怒,这些箭,射得格外有力,也比平时的距离要远了一些,竟然飞出了百步之外,落到了在厮杀的那个阵线后面十几步的地方,十余名在后面挥刀助威的盗匪们,中箭倒地,就连在前方厮杀的那些盗匪们,也心中一凛,不象刚才那样疯狂地进击了。
借着这个当口,已经损失了六七十人的壮丁,在魏六进剩下的一个儿子的带领下,纷纷掉头就跑,逃到了本方这里,就在营外十余步的位置,刚才交战的那片空地上,近百具村夫的尸体,还有十余具盗匪的尸体横在那里,几个还有口气,在地上呻吟的伤员们,被那些盗匪们泄愤式地上前刀砍剑刺,剁成肉泥,而这边的百姓们看得眼睛都要喷出火来,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松风道人和黑石真人这会儿已经拿起了盾牌,一边在地上刺杀补刀,一边挥盾抵挡着飞来的弓箭,本身弓箭在这个距离,已经接近了射程的极限,几乎没什么杀伤力了,给他这样挥盾一挡,都是轻松地弹开,连同着后面的这些盗匪们,虽然晋军后军阵中的弓箭还是不断发射,但已经对这些贼人,起不了什么实际的杀伤了。
松风道人一边挥舞着盾牌,一边挥舞着刀剑,招呼着身后的军士们向后再退一退,一直退了几十步后,离开了晋军所有弓箭的射程之外,他才放下了盾牌,哈哈大笑起来:“兄弟们,看到没有,晋军根本没那个胆子追出阵来,甚至也不敢打开阵门,把这些村民收进去,他们已经给神教的战士吓破了胆子,都是些胆小如鼠的懦夫,不足为惧。”
黑石真人也跟着笑了起来:“松风师兄,晋军确实是懦夫,只不过,这些村民们守在他们阵外的弓箭射程之内,现在我们也没法过去杀他们啊,难不成就在这里就地休整,监视他们吗?”
松风道人摇了摇头,看着身边的几个盗匪头目,说道:“你们是不是赞同黑石师弟的说法呢,就在这里原地监视?”
一个大胡子,脸上带了两道刀疤的悍匪,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话说道:“这不就是让狼看着眼前的羊肉,却是吃不到吗,太急人了,还不如直接离开呢!”
另一个留着辫发,一看并非汉人的悍匪也跟着说道:“就是,这些晋军反正是胆小鬼,不敢出来,要不然,我们也放箭,嘿嘿,这些村夫又没有盾牌可以挡箭,把他们全部射死,这样以后也不敢有人跟我们作对啦。”
其他的盗匪们轰然大笑,不停地摩擦着手掌,说道:“是啊,我们也有弓箭,强弩,可以射死这些家伙。按我们的规矩,逃跑的这些羊,是不能放过的,不然下次打劫的时候,可不吉利啊。”
第4752章 妖贼得势便猖獗
随着这些人的话,他们纷纷抽出了身上的弓箭,引箭上弦,对着百余步外的这些百姓们,就是一阵箭雨袭击,只是,这些盗匪们的武艺和装备都非常一般,远没有晋军阵中的这些精锐弓箭手们的本事,这些箭歪歪扭扭地飞了出去,大多数只到了七十多步,就落到了地上,离着阵外的百姓们,还有五六十步远呢。
可是晋军阵中的一阵箭雨飞出,也不过比他们多了三十步左右,大多数是离着他们三十步以上的距离就落下了,两边的这一轮互射,都是没有啥实质性的成果呢。
魏六进咬了咬牙,从地上站起身来,对着胡隆世说道:“胡将军,我现在算是明白了,我们大晋的军队,是没有办法保护我们这些村民百姓的,本来我以为大晋取代了大楚,可以终结战乱,还我们百姓一个太平天下,所以一直不遗余力地为大晋做事,可没有想到,贼人就在眼前,大军也在眼前,居然连打开阵门,救我们这些百姓都做不到,我们难道是什么洪水猛兽,会冲乱大军吗?”
胡隆世无言以对,只能低下头,满脸通红,低声道:“魏老伯,末将职责所限,军令在身,不得不如此,请见谅!”
“呜”“呜”地又是一阵箭啸之声,那是盗匪们向前跑了二十步左右,在这个距离上对着这些百姓,又是一阵射击,不知道是不是风向有些改变,还是盗匪们看到目标就在眼前,更加地兴奋,他们这些箭,射的距离前进了不止二十步,足足是有三十步,离着外圈的一些百姓,已经不到三十步了。
一阵惊呼与骚动之声传来,外圈的一些妇孺们,纷纷向着靠近栅栏的地方撤退,哭喊求饶之声更近了,而还剩下的几十个男子,则拿着手中的木棍,锄头这些,站在外围,他们手中连一块盾牌也没有,仅有的几个人则拿着大锅的锅盖,临时当成盾牌,立在前方,只是,这些锅盖连个抓手都没有,只能双手捧着锅盖的边缘,挡在身前。
胡隆世的身后,一个大喇喇的嗓门响起:“都看不到前面情况吗?不能出阵,还不能借人家盾牌吗?前排的小子们,把盾都给我扔出去。”
胡隆世的脸色一变,扭头看向了身后,只见竺灵秀咬牙切齿,满脸杀气地站在他的身后,瞪着远处的盗匪们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胡隆世连忙行礼道:“灵秀哥,你怎么过来这里了?”
竺灵秀重重地“哼”了一声:“我在里面听到这里的声音,听不下去了,奶奶的,给人骑在头上拉屎撒尿也没这么屈辱过,要不是军令难违,我他娘的早就杀出去了。”
胡隆世连忙说道:“灵秀哥,万万不可啊,道济哥治军严明,令出如山的,你也知道,刚才他下了死令,若是…………”
竺灵秀铜铃般的眼睛瞪了一下胡隆世,吓得他连忙闭上了嘴,只听到竺灵秀恨声道:“我跟了道济哥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比你小子更清楚这些吗?他守卫后军,事关全军的退路,责任重大,谨慎从事是应该的,但我就是看不得这些百姓们在外面受苦,而我们眼睁睁地啥也不能做,不行吗?”
随着竺灵秀的话,几十面盾牌,被扔了出去,靠近栅栏的妇人们,如获至宝,纷纷地跑起来,把这些盾牌从地上捡起,然后对着栅栏内的晋军军士们行礼鞠躬,再回头跑向了外围的那些男子,把盾牌递到他们手中,在这个时候,可是救命的东西啊。
外面的几十个男子手中,这会儿都有了盾牌,而有些盗匪那里射过来的箭枝,已经快要到十步左右的距离了,竺灵秀瞪大了眼睛,大声道:“靠外面那么远做什么,再往里退退啊,都到栅栏外二十步的地方,我看这些贼人们还敢不敢过来,过来就射死他们!”
魏六进冲着后方说道:“大家再挤一挤,靠近一点,往里退!”
他说完后,对着竺灵秀行了个大礼:“这位将军,谢谢你啦,我们所有百姓,感谢你的大恩大德。”
竺灵秀咬了咬牙,郑重行了个军礼:“魏老伯,对不住你们了,军令在身,不得出阵,但是你们只要靠近这里,我们还是可以保护你们的,这些贼人,不过是些贪生怕死的乌合之众,断然不敢上前的,如果伤不了你们,很快他们就会全部溃退的。”
魏六进摇了摇头:“但愿如此吧,现在这些贼人有天师道的妖贼统领,给他们说什么要是杀了我们百姓,就有功劳,就能得到各种仙丹妙药,这些人都听了他们的话,变得疯狂而残忍,以前他们也有过进犯村子的事,靠了我们村的自卫队和乌林驻军过来帮忙,就能对付,可这回,他们一下子来了两三千人,我们都顶不住啊。敢问乌林的驻军,现在在哪里啊?!”
竺灵秀叹了口气:“乌林那边,被妖贼偷袭上岸,驻军恐怕已经全部战死了,这也是他们没有来援救你们的原因,而妖贼这回的攻击,恐怕是蓄谋已久,连这些散落在荆州各地的残兵败将,盗贼土匪也提前派人联系了,那边妖贼大军上岸,这边就盗匪过来屠村占地,就是想给妖贼大军打出一个稳定的后方,恐吓各县各村听命于他们。”
又是一阵箭雨袭来,已经有些箭枝击中盾牌的声音了,前方的丁男们且挡且退,向着栅栏这边靠拢,而后方的妇孺们已经挤成了一团,再无后退的空间了,可是这些盗匪们却是越射越兴奋,他们已经看透了晋军不会出阵,甚至在同伙伴的盾牌掩护下,不停地向前推进,顶着晋军的箭枝,在箭雨覆盖的间歇期,向着越来越密集的百姓人群,开弓放箭。
百余名军士突然从松风道人的身后奔出,与之前拿着弓箭,破衣烂衫的盗匪们不同,这些人个个皮甲道髻,乃是天师道的正规军,竺灵秀的脸色一变,因为他看到这百余名天师道的弟子,手上都拿着六石步兵弩!
第4753章 道济亲临飞石击
竺灵秀大吼道:“快趴下,快趴下,这是弩,挡不住的啊!”
可是他的声音已经有点慢了,阵外的百姓们没有打过仗,不知军令,反应本身就慢,更做不到最快的速度执行战术纪律,当他们开始往地上趴的时候,对面已经响起了一阵弩机击发的声音,而一排又急又快,却是没有什么声息的弩矢,纷纷而来,瞬间,就击中了最前排的一些男丁。
百步左右的距离,即使是手中持盾,也无法抵挡弩矢的正面射击,尤其是对于这些连盾牌也不知道如何拿的丁男们,不少人在第一波的攻击中,就负痛而惨叫,那是他们在后面抓着盾牌抓手的手掌,被打穿了盾牌木面的弩矢所击中,整个手掌都钉在了盾牌上,本能的疼痛让他们放下了盾牌,紧接着,第二波的弩矢跟进,这回,就是打中了他们的身体。
三十多个丁男,身体上顿时给打出了几个血洞,前心的要害之处,喷血不止,而他们甚至都来不及发出闷哼和惨叫之声,就是仰天倒下,直到尸体落到地上的一刻,胸前的血还跟喷泉似地向上涌呢,瞬间,就把整个身体和周围的几尺方圆土地,染成一片血红之色。
不少妇人看到自己的丈夫或者是父亲,这样被直接射倒在地,哭喊着上前,扑向这些人的尸身,没有战场经验的她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亲人已经没命了,直到她们扑上这些尸身时,还来不及为亲人的死而哀悼,紧跟着的一排弩矢,跟随而至,把这些妇人也射得仰面栽倒,与自己的亲人,死在了一起。
刚才还算安稳的阵线,顿时就变得血流成河,近百具尸体倒在了前方,在这样的弩矢打击之下,半点护甲也没有这些百姓,几乎没有人能活下来,伤者都没有几个,而与之对应的,则是对面的那些天师道弩手,以及盗匪们放肆而得意的大笑之声。
竺灵秀双目尽赤,抄过一面大弓,搭箭上弦,就向着对面的妖贼们射击,只是这箭矢的射程,哪能和强弩相比,这一箭射出,飞过百步之外,但却失了准头,就落在一个天师道弩手的身边一步左右的位置,这人非但不害怕,反而是放声大笑,甚至向着在箭塔上的竺灵秀,作了一个挑衅的手势呢。
竺灵秀气得脸都要变成猪肝的颜色了,从军至今,他还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呢,他的咆哮之声在四周回荡着:“备马,准备随我冲出去,诛杀…………”
一个冷厉的声音从下面传来:“老竺,你是疯了吗?”
这个声音,如同给竺灵秀迎头浇了一盆冷水,让他狂躁的心,顿时变得平静了下来,他看向声音的来处,只见檀道济将袍大铠,一步步地从台阶上登上了这个箭塔,周围的将校们全都向其行礼,竺灵秀满脸惭色,低头道:“道济哥,对不住了,你来的正好,我,我差点就要违反军纪了,请你处罚我吧。”
檀道济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确实难为你了,我一直在看,换了谁也很难咽得下这口气,是我们作为军人的失职,才让百姓受这样的苦!”
他说着,对着站在塔下栅栏外,一直盯着这里的魏六进着重地行了个礼:“魏村长,我乃扬武将军,天门太守檀道济,也是现在的大军后军主将,很抱歉护卫你们的村庄不利,让你们受了这样的苦,你们怎么骂我,喷我,我都没话说。”
魏六进的眼中老泪纵横,点头道:“檀将军,我听说过你的大名,也知道你是名将,刚才是我意气用事,说话有点重了,可是,可是你赫赫威名,这里又是大军近前,居然妖贼还这样嚣张,我不服啊,为什么我们堂堂的大晋,竟然拿这几个毛贼都没有办法呢?!”
对面的盗匪们传来了一阵轰笑之声,为首的松风道人哈哈大笑道:“魏老头,你现在还不明白吗?这些个所谓的晋军名将,都是掺了水,吹破天的,他们只敢跟着刘裕打仗,刘裕不在,一个个怂成了狗,根本不敢打仗的,这会儿的这个檀道济,还在嫌你们碍事,招来了我们这些军父,堵住了他逃回马头大营的路呢,识相点,现在过来向我们跪地求饶,也许我们徐副教主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还可以饶你们一命。让你们加入神教呢。”
松风道人这样一通大言不惭,竟然觉得自己说得很爽,与周围的盗匪们,再次大笑起来。
而黑石真人则一边笑,一边指着周围的弩手们,说道:“姓檀的,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师父他老人家特地给我们派来的弩手,还有一万大军,马上就要过来了,就是要收拾你们的,你要是再不敢出来,可就没有逃跑的机会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檀道济的眼中冷芒一闪,点了点头:“妖贼小子,你说对了,本将前来,就是来收拾你们的!”
他说着,一挥手,只听到后面响起了一阵沉重的力臂落下的声音,一阵飞石经天的声音,随之响起,而眼见着,几十块西瓜大小的石头,狠狠地飞越了栅栏,直向着百余步外的这些盗匪与妖贼而去。
刚才还在放声大笑的这些贼人们,很快就吃到了苦头,一些人想要本能地举起盾牌,抵挡这飞天的石块,可是刚刚举起,石头就砸到了盾牌之上,只要击中,这些单手小木盾,就会给砸个粉碎,而后面的军士,也会给砸得头破血流,一命呜呼,跟前面的弩矢打击类似,那就是连伤员几乎都不会留下,中者立毙!
甚至有些石块,在砸到了一些盗匪和弩手们的脑袋之后,再次弹起,又砸到了身边的人,飞越百余步的石块,有着强大的势能,不仅一击之下能要了人的命,在二次弹起时,也足够让人骨断筋折,这下子,这些个盗匪与妖贼们,再也笑不起来了!
第4754章 贼胆包天近伤民
只这一两轮的飞石打击,就让足有五六十名的盗匪和天师道弩手们扑倒在地,松风道人靠着灵活的身手,看着天空中飞来的石块,左闪右避,两三块石头就落在他身边不到两步的地方,给他堪堪地避过,直到这轮飞石打击结束后,他才红着眼睛,看了看周围,刚刚给派过来的精锐弩手们,倒下了三十多人,谁让他们顶在最前面呢,也自然成为了第一批攻击的对象,报应不爽,竟然来得如此之快,只能说是苍天有眼啊。
可是松风道人却咬着牙,厉声道:“檀道济,你以为扔几块石头,就能让我们退却了,不上了吗?哼,道爷今天就要让你见识一下,在你眼皮底下杀掉这些你无法保护的人,是个什么结果!”
他说到这里,一把抽出了血淋淋的长剑,一把扔掉了手中的盾牌,大吼道:“冲上去,杀了这些村民,为兄弟们报仇啊,冲啊!”
身边的盗匪们被这一声吼叫所感染,纷纷抽出手中的兵器,冲向了前去,却没有人注意到,松风道人是只挥剑大吼,脚下却是生了根一样,没有向前挪上半步。
檀道济的脸色一变,他没有料到,这些盗匪和妖贼军士,居然如此凶悍,竟然敢顶着飞石与弓箭,在本方大营前就这样冲上来杀人,他回头厉声道:“弓箭手,速射,快阻挡住贼人们的冲击!”
一阵乌泱泱的箭雨腾空而起,狠狠地落在了这些冲锋的盗匪们的中间,又是三四十人中箭倒地,但这回他们不知道是吃了啥药,双眼血红,满脸杀气,就算中了箭的人,也是极力地支撑起身子,继续往前冲。
檀道济咬了咬牙,眼看这些冲锋的盗匪们,已经冲到了阵外五十步左右的地方,离着靠近栅栏的那些百姓,已经不到三十步了,他抄起一张大弓,亲自开弓搭箭,对着一个冲得最前的盗匪,就是一箭射去。
“呜”地一声,这一箭不偏不倚,正中此贼的面门,透颅而出,可是这具尸体却没有停下脚步,仍然向前奔行了足有六七步,才倒在了地上,他右手握着的刀尖,仍然指向了十步之外的一个妇人,手指头还在微微地抽动着,似乎对于自己没有亲手杀了此妇人,而感觉到惋惜呢。
檀道济的眉头微皱,他没有料到,即使是最疯狂的天师道总坛剑士,也未必能有现在的这些盗匪们疯狂,这样不惜命地狂冲,大概,是因为被晋军屡次大败,目睹了无数的同伴们死于战场,本想来荆州杀人越货,发了横财的这些陇右贼寇或者是桓楚余党,已经过了太久这种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了,今天终于可以在晋军面前放手大杀,也是把他们这积压了一年的情绪,彻底地暴发出来,而因此带来的悍不畏死的气势,竟然如此地强烈!
五六个箭楼之上,所有的军士们,只要手中有弓的,都在用最快的速度在拉弓放箭,就这五十步左右的距离,密集冲锋,挤在一起的敌军们,几乎不用瞄准,就可以射中目标,也就十余步距离的冲击空间,又是有四五十名盗匪中箭扑地,但这同样无法阻止后面更多的人冲向前方,冲近栅栏,这还在栅栏外的三百多名老弱妇孺,还有四五十名还能站得起来的壮丁百姓,就是他们眼中的待宰牛羊,只有杀了这些人,自己付出的所有代价,都是值得的!
魏六进从地上站起了身,他向着檀道济行了个礼:“檀将军,谢谢你,我知道,大军尽力了,接下来,我们的命运,我们自己掌握吧,只是,老朽有一事相求,不让大人入阵怕影响阵型,那起码,留下这些孩子吧。”
他说着,从一边的儿媳妇手里,接过了一个两岁多的幼儿,这个小孩还在哇哇大哭,拼命抓着母亲的手,不肯分离,而这个妇人,大概也知道了接下来发生的事,一狠心,猛地甩开了这个小孩的手,大声道:“儿啊,你记住,你叫魏八牛,是魏七喜的儿子,从此后,大军就是你的父母!”
魏六进一咬牙,把这个孩子直接抛进了栅栏内,一个在栅栏处的军士连忙扔掉了手中的武器,双手接住了这个孩子,与此同时,栅栏外的百余名携带小儿的妇人,也纷纷效仿,把孩子从栅栏的缝隙那里塞了进去,或者是从栅栏的上方扔进去,大概只有这样,才是他们惟一的念想。
栅栏外,盗匪们已经和最外面的男丁们交上手了,仍然是毫无悬念的,一边倒的屠杀,一个又一个的身形,旋转着倒下,落在了血泊之中,魏六进抄起地上的一根箭枝,大叫道:“乡亲们,儿郎,闺女们,跟贼人拼了啊!就是死,也要咬他们几口,千万别活着落到贼人手里啊!”
随着他的这声大吼,他猛地冲了出去,六十多岁的腿脚,突然变得无比地灵活,仿佛他又回到了当年,回到了那个少年时跟随桓温北伐,壮年时跟着桓冲大破前秦的那个魏老六!
可是,理想和现实毕竟还是有巨大的差距,魏六进冲到前面,用尽全身的力量,想要把箭枝高高举起,扎进一个盗匪的身上,可是这个胡子打结的家伙,狞笑着举起手中的盾牌一个格挡,就把他的这根箭枝给挡得飞了起来,从他的手上脱离了,而魏六进的老手,很明显地变了一个形状,腕骨碎裂的声音传来,却是杀贼不成,自己残废了。
魏六进一张嘴,一口带血的唾沫,吐在了这个面前敌人的脸上,这是他作为一个曾经的战士,现在的老朽,最后能做的事情,一声听不懂的陇右羌语传进了他的耳中,紧跟着,是明晃晃的一刀,在他的头顶劈下,划破空气的同时,也劈开了他的脑袋。
魏六进,就这样打着旋转,睁着双眼,倒了下来,在他的灵魂离开肉体的一瞬间,他仿佛还可以看到,本方的十余个妇人,在拼命地抓着,嘶咬着冲上来的盗匪,却是被这些人大笑着一把扛上肩头,仿佛是战利品一般,在他闭上眼睛,世界全黑的一瞬间,他仿佛听到了檀道济的吼声:“擂鼓,出击!”
第4755章 放手大杀复血仇
檀道济也是双眼血红,一脸的杀气,作为主将,他也是出离忿怒了,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就在他的近前,这些百姓和妇孺,就这样给盗匪与妖贼们肆意地屠戮,任何军人也不可能咽得下这口气,这个时候,所有的军规,命令都已经无效,只剩下一腔燃烧到沸腾的热血,在让他近乎本能地下了这个命令。
战鼓之声还没有响起,竺灵秀就已经第一个从箭塔上跳了下去,空中的弩矢之声不绝于耳,那是刚才落在后方,幸存的天师道弩兵们,对着这些不停射箭的晋军箭塔,也是发弩放矢,企图进行压制,晋军的弓箭手们,要一边躲避着这些弩矢,一边抽空从盾牌后钻出来放箭,这显然影响了他们的攻击效率。毕竟在这个距离上,即使是以低处射高,仍然是可以破甲伤人,取人性命的。
但竺灵秀仍然是不管不顾地跳出了箭塔之外,他内心的怒火已经让他这时候不再考虑自身的安全了,冲出去,见一个杀一个,这才是他这个猛将兄现在唯一的想法。
胡隆世本能地想要拉住竺灵秀,毕竟这样地跳出去,太危险了,但他一手只抓了个空,竺灵秀这说干就干,快如疾风的性格,让他在战场上鲁莽无比,却又民旋风一样的速度,几根弩矢,就从他的身边擦过,险险射中了胡隆世,吓得这个年轻人连忙一缩手,转而搭箭上弦,对着远处的几个正在拉弩上弦的天师道弩手,就是开弓放箭,两个弩手应弦而倒,而周边的十余个弩兵,也不敢这样直射,纷纷地躲到了后方同伴们的盾牌之后,而这阵子对着箭塔上的密集箭雨攻击,也是告一段落。
这外面的弓弩压制稍一停歇,几个箭塔之上的晋军将士,就纷纷地和竺灵秀一样,义无反顾地跳了出去,而那些栅栏之后的晋军将士们,早已经积攒了无比的怒气和战意,他们甚至也等不到再向着左右跑上几百步,到达那个阵门再出击,干脆直接把面前的几根木桩,连拔带推地,把十余步宽的,本来是用作防御的这道栅栏给直接推倒,拔除,然后举起手中的武器,向着阵外猛冲过去。
转眼间,就有两百多名如狼似虎,全副武装的晋军将士出击,刚才还在外面耀武扬威的那些盗匪与天师道的弟子们,这回傻了眼,之前那些在屠戮妇孺时,显得威风八面的气势,顿时就给这一波猛虎下山般地冲击,打得无影无踪,深藏在记忆里的那些可怕的,如魔鬼一样的晋军,再次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只是这回,他们大多数人,连逃命的机会也没有了。
檀道济已经不再说话,他手中的弓箭,几乎一刻不停,和胡隆世一起,轮番开弓射击,一根接一根的连珠箭,几乎是对外面的敌军,挨个点名,而与竺灵秀等出击将士们杀成一团的这些盗匪们,这会儿甚至已经来不及再举盾格挡或者是闪避,只要听到破空之声的时候,眼前一花,基本上就是面门或者脖颈处被箭枝射中,连逃命的机会也没有,然后胸口心腹的位置,又会被补上一刀或者是一戟透心,彻底就是没命了。
那些刚才还扛着妇人,想着回去后各种好事的盗匪,成为了箭塔之上的晋军箭手们优先攻击的目标,他们转身后,差不多也是把整个后背给暴露出来,几十步的距离,对于这些在箭塔之上,训练有素的晋军弓箭手们,几乎比平时的训练射靶还要轻松容易,一箭又是一箭,这些家伙几乎每个人的背上都给射中三到五箭,活脱脱地成了个箭靶子,然后就是前扑着地,与肩上的这些妇人们,摔倒在了一起。
这些妇人落地之后,也顾不得浑身的疼痛,她们一边叫骂着,一边从附近摸来所有可以用的武器,遗落在地上的刀剑,或者是丁男们战死后落在地上的木棍,实在不行就摸上那些石块,甚至是有些妇人干脆拔出这些盗匪们背上的弓箭,疯狂地向着这些倒在自己面前的贼人们,不管是伤兵,还是尸体,就是一顿疯狂地输出,这些平素里温婉娴熟的妇人,这会儿的凶悍程度,居然能做到浑身是血地疯狂杀戮,其人性已经在这次战斗中,完全地扭曲,即使是晋军的将士,也不自觉地想要离这些妇人们远一点。
几十个晋军的将士,出阵后没跟着上前厮杀,他们跑向了这些老弱妇孺,想要把这些人拉回阵中,毕竟随着这个不可出击的军令解除,那不能救援这些百姓的麻烦,也不复存在了,这些可怜的百姓,无论老弱妇孺,都在今天的这场灾难中,死了太多的亲人,经历了太多的悲伤,让她们能活下来,是这些将士们现在最大的心愿。
可是,当这些晋军军士们,想要拉回这些百姓时,却是被这些百姓狠狠地甩开,尤其是那些妇人,她们的手中,拿着带血的刀剑,或者是举着从贼人们身上拔下来的,血淋淋的,甚至箭头倒勾上还带着一些小肉块的弓箭,她们显然不会使用这些武器,甚至大多数妇人还是双手拿着刀剑,但就是这样,她们也是不管不顾,向着外面,正在开始溃逃的贼人们冲去,任何想要拦阻她们的人,不管是敌人还是晋军,她们都会挥刀相向,甚至有几个军士被这些疯狂的妇人们差点砍伤,让他们连忙退兵,再也不敢阻止这些妇人的前冲复仇了。
而竺灵秀已经是杀红了眼,从他跳下箭塔开始,已经连着砍倒了十一个敌军了,最开始手里抄着的大刀,已经给砍地卷了刃,索性扔到了一边,抄起腰上插着的两把精钢板斧,这时候的他,连盾牌也不要了,几乎不考虑任何的防御,就是抡着两把大斧,把挡在自己面前的所有敌人砍翻,剁烂,让那砍开脑袋后红白之物溅在自己身上,满身都是,只有这样的感觉,才能让他的良心,觉得好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