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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1152节

  檀祗点了点头:“是的,不仅是希乐哥,其他的少帅们,也可能会被他们拉拢,象王镇恶,沈家兄弟,朱龄石他们,虽然是寄奴哥一手提拔起来的,但是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一切都不好说,这件事上,我们檀家兄弟是专门议过的,甚至,在之前我被调来荆州前,我们就秘密地商议过此事。”
  刘道规的神色一变:“你们几年前就讨论过这种事了?胆子真够大的。”
  檀祗摇了摇头:“准确地说,是从兔子哥因病身故,魏家从北府军中顶尖家族退出后,我四弟被派往荆州坐镇时,我们就商量过此事了。荆州对大晋太重要,得了荆州,就差不多有了半个大晋,那无论是北伐还是想要自立,都是一笔巨大的筹码。希乐哥在西征成功之后,曾经也多次建议想让阿藩哥成为荆州刺史,但寄奴哥和胖子是绝不同意,两边僵持了很久,才让兔子哥这个跟双方关系很好的人,来坐这个位置。”
  刘道规笑了起来:“这些事情,你比我都清楚啊。”
  檀祗点了点头:“那是因为你道规哥不贪图名利富贵,也不过问这些事,而当时我四弟带兵留守荆州,对于谁来当这个刺史,是非常关心的。我们的资历都浅,轮不到我们这个级别的人来当刺史,所以这个刺史之位,得是寄奴哥,希乐哥他们这一辈的大哥来坐,其实我们当时还很希望无忌哥坐这个位置呢。”
  刘道规的眉头一皱:“可是无忌哥在西征中吃了败仗,威望受了影响,不然西征伐蜀那次,本来应该是由他挂帅的,最后机会给了阿寿哥。而阿寿哥如果打好了,倒是很可能坐这个荆州刺史的位置,但造化弄人,没想到后秦居然会全力出兵扶持谯蜀,阿寿哥也失败了。唉,说起来惭愧啊,无忌哥和阿寿哥的两次败仗,我都是作为副帅跟随,是我拖累了他们啊。”
  檀祗笑道:“道规哥,你得这么想,其实两次这么关键的大战,都让你为副手,这也是寄奴哥一早就有计划了呢,无论哪次胜利,你要么是雍州或者江州刺史,要么是益州刺史,也是会给你一个大州呢,虽然无忌哥和阿寿哥都是寄奴哥绝对信赖的人,但毕竟血浓于水啊,他最信任的,还是你这个自家兄弟呢。”
  刘道规笑了起来:“所以你是想说,兔子哥去世之后,这荆州由我来担任刺史,也是我大哥提前布的局,一定要控制在我们刘家手中,从这件事上,你们檀家就断定了我大哥是有想法的?”
  檀祗微微一笑:“这种事情,尽在不言中了,不管寄奴哥当时是不是有这个想法,但起码把荆州控制在自己手里的意图,非常明显,所以,当时我们就是要面临一个站队的选择了,是要跟着寄奴哥留在荆州,还是要跟着希乐哥,如果要跟着希乐哥,那我四弟会上书,要求调任豫州或者是兖州的。”
  刘道规点了点头:“过了这些年,你才把这事说出来,我真的要感谢你啊。不过,希乐当时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了,我也是有点意外。”
  檀祗平静地说道:“那是因为兖州给了刘粹,而豫州给了他希乐哥,不仅如此,还让孟怀玉成为他的副将,出兵镇守豫州,如此一来,也加强了他跟孟昶的关系,在当时的情况下,是他能得到的最好结果了。至于荆州这里,给他搜刮了很多粮食与军械,又收编了数万原来的楚军降兵,也是可以接受的结果。”
  刘道规笑道:“只是道济没跟过去,他还是有点失落的,这件事上,我这些年要感谢你们檀家,一直站在我们这一边。其实,神箭突击营如果能留在荆州,我会更高兴的。”
  檀祗微微一笑:“那是我叔父留下的遗产,也是我们檀家的起家部队,但是,与收伏江州的胡子,顺带着让荆州和江州的桓楚旧部安心这点上,拿走就拿走吧,荆州这里我们可以招募十倍以上的部队,而我们三兄弟,也都给委以要职,手握重兵镇守一方,这就是寄奴哥对我们的回报。我们檀家要做出坚决跟着寄奴哥,跟着你道规哥的决定,是顺理成章的事。”
  刘道规叹了口气:“其实我也跟你说实话,我来荆州的时候,大哥没有跟我说什么要据此地,利用这里的人力与兵马,以后将有所为的这些话。他只是说荆州是国之根本,重中之重,为了大晋,一定要牢牢地守住这里,安抚好荆州的百姓,不能再让荆扬对立的悲剧上演,如果有机会的话,将来在北伐的时候,荆州是要出大力的。”
  檀祗正色道:“这些话当然没有问题,只不过,只有全面地理顺了大晋内部的关系,一统南方,才能谈北伐的事,现在看来,大晋最大的敌人不在外部的胡虏,而是内部的妖贼,天道盟。就算解决掉了他们,后面的世家高门,甚至是我们北府其他的将帅,都可能成为新的阻力,只要控制住了荆州和青州这两大重镇,那寄奴哥做事就有底气,可以放手去干,道规哥,我这里跟你表个态,你坐镇荆州,我们兄弟一定会全力听你的号令,无论寄奴哥要做什么,我们都会支持他的。”
  第4556章 取信于人非姻亲
  刘道规点了点头,说道:“所以你刚才劝了我半天有关子嗣的事情,是想我也在这里扎根,再娶本地高门女子,联姻生子,是吗?”
  檀祗叹了口气:“我知道这样会对嫂子不太公平,但为了大局,这种事情还是得做的,只有跟本地的高门大族如韩氏,马氏,罗氏之类的结了亲,生了子,这才代表你会长期在这里扎根,这样本地的豪强们才会相信你,依靠你。”
  刘道规笑了起来:“我若真的想另娶,那应该去娶鲁宗之的女儿才是,这样荆州和雍州直接强强联合,又能安了鲁宗之的心,岂不是更好?”
  檀祗的双眼一亮:“对啊,这是个好的操作,真的可以有的。”
  刘道规收起了笑容,正色道:“阿祗啊,你的一些话很有道理,有些事情,比如说大哥如果想实现他的弘愿,需要让天下人,让所有跟随他的兄弟们安心,可能早晚确实要走上自立之路,至少,也得是长期掌握权力,这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他的大业,还有心中的那个理想,无可厚非。”
  “但如果是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也学着那些世家高门一样,只靠着联姻,结亲这些手段来结交别人,而不是跟我们京八党兄弟这么多年来这种肝胆相照,同生共死,有了共同的目标一起前进和奋斗的这种方式,那我们即使一时得势夺权,也很快会变成这些高门世家一样,早晚会成为那些我们曾经最讨厌,最想要打倒和推翻的人。”
  檀祗一边听,一边点头道:“道规哥说得很好,但无奈世人,尤其是有实力的豪强和世家们认这一套啊,我们没法改变他们的这种认知的,不通过结亲,难得荆州人心哪。”
  刘道规摇了摇头:“我不这样认为,就拿我来说,当初桓谦来袭,形势危急,我又是开城门任君来去,又是在攻克敌营后焚信不问,然后鲁宗之的军队来时,我单骑入营,我是靠了这些以诚信待人,以心待人的方法,取得了大家的支持和信任,而不是靠什么联姻结亲。”
  说到这里,刘道规顿了顿:“就好比你阿祗兄弟,你在武陵守城的这一年多,连山中的峒蛮都出山相助,难道是你跟他们联姻结亲了?不也是靠了你平时对这些峒蛮的安抚和仁政,换取了他们在危难时的相助吗?”
  “又好比那鲁宗之,长期割据雍州自立,成为一方军阀,对朝廷的号令也从来是听调不听宣,我在荆州这些年,也无法向他那里派出官吏,他每年能象征性地向我交点税赋和土特产,已经算是给面子了,但妖贼来袭时,他也是第一时间率军来援,这些事情都证明了,要想得人心,不是靠这种联姻,结亲之类的手段,仍然是要基于共同的利益和立场之上,坦诚互信,方能关系长久啊。”
  檀祗笑了起来:“确实如你所言,就算是以前的桓玄和殷仲堪,也曾经是联姻结亲的,最后还是翻脸互杀,在权力面前,这些亲情是靠不住的,看来,是我想得太简单了点。”
  刘道规平静地说道:“这也不怪你,天下很多事情看起来,表面上是那么回事,但实际的深处,却是很难让人发现的。所谓联姻结亲,也得是门当户对,或者说,是对方要对你有帮助,关键时候要能以为援手,这种时候,联姻结亲,就是一种取信的手段,但这手段只浮于表面,为什么殷仲堪会和桓玄最后翻脸,就是因为他们并不是世代联姻结亲,只不过是来了荆州之后,一时间为了对付扬州的世家而临时走到了一起,他们两个的目标,都是想自己独霸荆州,所以到最后,翻脸是必然的结果。”
  “而我们在这里,跟荆州本地的士族,跟雍州的鲁宗之的关系,不是这种,荆州本地的大族基本上没有自己出来当老大,割据自立的想法,只想要外来的强龙能有效地保护他们,而雍州的鲁宗之,自己是南下流民出身,在与北方胡虏诸国最接近的雍州当了多年刺史,其实就是为了大晋,为了荆州看守北方的门户,冲着这个看门大将的作用,我们容忍了他的割据。”
  “但大晋早晚需要真正地一统,这才能集中全国的人力,物力进行北伐,所以鲁宗之这样的一方藩镇,早晚是要取缔的,这点他也清楚,现在只不过是得过且过,能割据一天是一天,真到了大势不可逆转的时候,想必他也会当个聪明人,交出地盘,入朝为高官。只是现在,他需要我们的力量来保护他不受后秦的攻击,所以反过来,荆州如果有事,他也会来帮忙的,除非我们真的守不住荆州,也许他会生出自己占据荆州的想法,但这个可能性不大。”
  檀祗轻轻地“哦”了一声:“为什么可能性不大呢?如果能夺取整个荆州,他的实力就会大大加强,就算朝廷想出兵讨伐,也没这么容易了。”
  刘道规微微一笑:“因为雍州毕竟不过是数郡之地临时划出来的一个小州,为大晋守边割据还行,但想要逐鹿天下,根本没这个实力,就他那两三万兵马,离了荆州的后盾,连后秦都可以灭他,又怎么敢轻易地造次呢?”
  “再说了,就算荆州受到了妖贼的攻击,他有可乘之机,但荆州士民一向看不起鲁宗之,甚至觉得他跟胡虏也没太大区别,他就算占了这里的地盘,也不可能得人心,还要派军驻守这里防止本地人的反抗,那雍州空虚,很可能会给后秦攻击,最后荆州也是占不了,老家还丢了,何苦呢?”
  檀祗笑了起来:“你就是看中了这点,所以上次才敢孤身去他大营啊,怪不得呢,我还以为你是早跟他暗中谈好了条件呢。”
  刘道规平静地说道:“老实说,他上次来,确实是有趁火打劫的想法,如果我直接表现出害怕的一面,不敢进他大营,要赶他走,没准他真的会反了,因为,他不是没有和妖贼联合的可能,这个险,我必须要冒。”
  第4557章 宗之骑墙小九九
  檀祗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么说来,你当时也没有绝对的把握,万一那鲁宗之真的有反心,你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刘道规摇了摇头:“我很了解鲁宗之,他不是那种亡命之徒,肯豁出一切不留后路的那种,当年他在关中的时候,没少受欺负,但多年来一直都下不了决心离开关中投奔荆州的桓氏,直到前秦在淝水之战战败后,他跟随秦军也成了俘虏,被桓玄当时出钱赎身,这才死心踏地跟着桓氏,成为荆州北边的镇守之将。不过,我想桓玄在赎他的时候,可能也没想到他后来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檀祗笑道:“所以说树挪死,人挪活,鲁宗之一旦下了决心走出自己舒适的地方,到新的领域去拼一拼,闯一闯,就能闯成大军阀。所以,有这样的先例,你又怎么敢赌他不敢再闯一次呢?”
  刘道规微微一笑:“原因我前面就分析过,他骨子里是一个想要安逸,根基的人,不会轻易地押上全部身家去搏个更大的,当个雍州刺史,他已经很满足了,哪怕我们以后削藩,让他交出雍州,拿一个朝中的高官来换,我想他也是会接受的,不至于为了保个雍州刺史,就起兵造反呢。”
  檀祗勾了勾嘴角:“所以,你是因为看透了鲁宗之小富即安的性格,断定他不敢冒险起兵,所以才敢孤身入他大营的?”
  刘道规叹了口气:“我其实当时也是在赌,因为鲁宗之带兵前来,是我意料不到的事,现在我算是想明白了,他带兵前来,是想观望,也不排除趁机夺占江陵的可能。”
  檀祗倒吸一口冷气:“他真的敢这样?你刚才分析的可不是这样啊。”
  刘道规点了点头:“请注意我刚才的前提,他是个小富即安,割据一州就可知足的人,不会主动冒险,所以,如果是在大晋,在我还占着江陵的时候,就主动攻击我,那就意味着彻底背叛大晋,没有退路了。”
  檀祗的眉头一皱:“你的意思,他是想坐山观虎斗?就象上次我们西征桓玄时,他鲁宗之也是镇守雍州,,但不发一兵一卒来与桓玄会合,见桓玄被灭之后,马上就接受了我们的招安吗?”
  刘道规微微一笑:“看起来这两次的情况差不多,但实际的细节是相差了很远,最大的区别就是,我们上次是西征,是一定要灭掉桓楚,然后长期占据荆州,雍州也是必须要收回的,他没有坐山观虎斗的条件。如果桓玄胜出,他会继续地听调不听宣,或者是象征性地派点兵马来援,因为明眼人都知道,桓玄在建康送光所有主力之后,已经不可能再靠荆州守住家业了,就算打退了希乐哥一次,也挡不住后面的连续攻击,除非是胡虏趁机南下,逼得我们退兵回师。”
  檀祗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不过我如果是鲁宗之,当时就会早点地向西征军归顺,说不定荆州刺史的位置,都会给他呢。”
  刘道规摇了摇头:“绝无可能的事,我们当时不会刚灭了桓玄,再立一个外人,甚至是前不久的敌人来坐镇荆州,荆州,必须是牢牢地控制在北府军的手中才行,雍州作为荆州的门户,抵抗北方后秦南下的前沿,可以暂时交给鲁宗之来治理,这也差不多是底线了。鲁宗之早来归顺和晚点归顺,结果没有什么不同。因为,我们对雍州的情况也不熟悉,要是非要消灭鲁宗之,他拼死抵抗,那我们最后即使取得雍州,也会损失惨重,在战后难以控制呢。”
  檀祗点了点头:“那这回,他带兵直接来江陵,难道是想归顺妖贼吗?要是看我们失利,比如说打不过桓谦,他是不是就会加入桓谦一方,来夺取江陵呢?”
  刘道规叹了口气:“他确实没有阻止桓谦和苟林的军队,让他们得以南下攻打江陵,但这不意味着他和桓谦结了盟,其实他看得很清楚,这几年荆州在我的治理下,人心思安,向着朝廷一方,桓谦这回回到荆州,除了沿途上招了一些山贼土匪,加上苟林本来就有的陇右部落兵马外,荆州的士族,几乎无人响应桓谦,虽然有不少人和桓谦有书信相通,甚至是告知了一些荆州的情报,但并不是真正地出动他们的部曲,家兵和粮草来给与桓谦实质性的帮助,跟当年桓振自立,反攻江陵时,荆州有数百家豪强地主直接响应他的情况,是天壤之别啊。”
  檀祗哈哈大笑道:“那是你道规哥多年在这里的经营的好,让荆州士族知道,跟着大晋,跟着北府军才是正途,桓氏的统治,再也一去不复返啦。这么说来,鲁宗之放过了桓谦和苟林,让他们南下直取江陵,其实是想看看两边谁会获胜?难道他以为妖贼相助,他们就有夺取江陵的可能了吗?”
  刘道规点了点头:“是的,其实他不仅是在赌妖贼会不会助桓谦和苟林,也是想看看他们这两股势力会不会自己先打起来,当时的情况非常微妙,妖贼也是由卢循领兵直取江陵,如果两边能联合一起,攻同攻击江陵,那江陵城可就危险了,他带兵而来,其实就是作好了多重准备的。”
  檀祗紧跟着问道:“他是作了什么准备?妖贼若是破了江陵,他难道会继续攻击妖贼吗?”
  刘道规摇了摇头:“其实有个现成的例子,就是我们当年北伐时,刘牢之带兵与苻丕结盟,援救邺城,攻击慕容垂的情况。当时我们是想取得整个河北,而邺城给慕容垂围攻了几年,极为缺粮,所以我们那时候是把粮草放在了枋头,一边引前秦苻丕出城取粮,一边准备进占邺城,并以此为中心,慢慢地控制整个河北,而苻丕有了粮草后,我们会监视和驱赶他们向西回长安,而把全部的精力,放在对付慕容垂身上。当年的情况,和那次江陵保卫战,何其相似啊。”
  第4558章 时机判断需精准
  檀祗若有所思地说道:“还真的是很象,我们就象当时的苻丕一样,实力最弱,又缺粮草,只有一座坚城而已,而外面来了两匹恶狼,一个是妖贼卢循,就象刘牢之所部,趁胜而来,想要夺取邺城,但并不会长久占据,另一个则是桓谦和苟林,他们就象慕容垂,就是奔着邺城而来啊。只不过,这盟友的关系,是反过来的,当年是苻丕和刘牢之结盟,而这回,是妖贼和桓谦苟林达成合作啊。”
  说到这里,檀祗勾了勾嘴角:“至于其他的势力,如丁零翟氏等,就跟远离江陵的谯道福他们一样,对局势有一定的影响,但不可能成为夺取江陵的势力啊。可是鲁宗之不一样,他当时跟在桓谦和苟林的后面,究竟要做什么?”
  刘道规微微一笑:“关于此事,我事后跟鲁宗之坦诚地交流过,他承认,当时他也要作多种预备和打算,妖贼毕竟势大,而我们的荆州兵马刚刚给妖贼打败过,无忌哥也全军覆没,在这个时候,他必须要考虑给自己留条后路,不会无条件地帮我们对付妖贼。”
  檀祗恨恨地说道:“这小子连这点花花肠子都敢说啊,还真的是跟道规哥你掏了心窝子呢,那他为何又按兵不动,只是看着各方的势力交战,谁也不帮呢?按他的话来说,这是夺取江陵,拿下荆州的最好机会了嘛。”
  刘道规点了点头:“就跟邺城之战一样,谁拿了邺城,其实不会有眼前的好处,因为邺城早就是空城一座,无粮也无民,拿下后除了一个名义上的控制河北的名份外,毫无作用,而消灭竞争对手的军队,打掉他们的有生力量,才是王道,这就是为何当时刘牢之连邺城也不进,直接就去追击慕容垂的原因,虽然他后来中了埋伏,但从军事角度来说,这样做是对的。只不过,他低估了对方的情报能力,以为燕军真的没有实力,一击可溃呢。”
  檀祗叹道:“那妖贼直接攻击江陵,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放着江陵城不要,也只是想消灭我们荆州军团的主力?”
  刘道规笑了起来:“还有别的解释吗?妖贼这次起兵,并不贪图占多少地盘,主打的就是一个速度,但在速度快之余,是要尽可能地消灭我,无忌哥和希乐哥这三大州的镇守军团的主力,因为我们的三个军团,都是以北府老兵为核心,虽然人数并不太多,但贵在精锐,一万人马,可当普通的军队十万之众,这是妖贼必须要消灭的,不消灭或者是不重创,那他们通向建康的路,就打不开。”
  檀祗点了点头:“是的,这点我同意你的判断,他们就是想要消灭你的荆州军团,尤其是在新败之余,兵不过万余,城不过江陵一座,南北两边都面临强敌的夹击,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很有机会的。”
  刘道规轻轻地叹了口气:“可以说,是无忌哥的牺牲,救了我一命,若不是无忌哥全力出击南下,卢循判断了局势后觉得即使是消灭了我,让徐道覆被无忌哥击败,也是得不偿失,这才放弃了攻击江陵,转向与徐道覆合兵,吃掉了无忌哥的江州军团,只怕我已经和江陵城玉石俱焚了。”
  檀祗摇了摇头:“我不这样看,当时你虽然新败,兵力也不足,但是守个江陵城倒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更何况,桓谦和苟林要是扑上来,也许会先和妖贼打起来呢,他们的目的可不是只要消灭你,而是在乎江陵城。”
  刘道规勾了勾嘴角:“当时的江陵士民恐怕没有后来这么感激和忠诚,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妖贼和桓谦,苟林这两军联手攻城,恐怕城中会有人真正地给他们开城门的,内外并举,我自己都不敢说能守住江陵城啊,你刚才也说过,两股贼人想要的东西并不一样,不是没有达成各取所需的协议的可能。”
  檀祗的眉头一皱:“那鲁宗之呢,要是他面临这种情况,你的意思是,他会加入到桓谦一方,也来攻打江陵吗?”
  刘道规摇了摇头:“不太可能,我后面跟鲁宗之聊过,他说他先要看我们能不能自己守下江陵,妖贼虽然看起来势头猛,但他们不会长期分兵,必然会很快就与徐道覆汇合的,只要我能顶住他们最凶猛的初次攻城这一波,那就有可能守下江陵城,如此的话,卢循必会退兵他处,留下桓谦和苟林所部,来攻打江陵,最多是让留守长沙这些地方的非主力部队,配合一些水师战船,在水路方面提供辅助和军粮而已。”
  檀祗笑道:“所以道规哥还是能守住江陵城的,你有这个办法和本事,我对你有信心,而且最后的局势比想象中的还要好,桓谦和苟林这两个贼子居然也分兵了,苟林到处去放抢,只剩下桓谦扎营江陵城北,想要继续招纳桓楚旧部,这给了你足够的喘息之机啊,而鲁宗之,也大概是在这个时候看出这一战是你能胜利,这才会出兵在桓谦之后,他是想帮你的吧。”
  刘道规点了点头:“是的,之前他不出兵是想观望,这时候判断出肯定是我能胜利,就要出兵相助,换取我的信任了,不过,他也留了一手,没主动出兵攻打桓谦,而是在我击败桓谦之后才加速进军,直接到了江陵城北扎营,就是想看,我是不是真心接纳他,或者说原谅他没在最危险的时候助荆州一臂之力,只有取得了我的原谅和信任,他才肯再次为大晋效忠。”
  檀祗笑了起来:“那次要是你没去,鲁宗之也不敢就这样翻脸直接攻打江陵吧,他最大的可能,难道是退兵回雍州,继续坐山观虎斗吗?”
  刘道规摇了摇头:“不,他说过,如果我不去见他,他就会转头攻击苟林,立功自效,然后再来见我,到这个时候,我不可能再跟他置气,不原谅他了。”
  第4559章 复盘昔日论英雄
  檀祗长舒了一口气:“看似凶险,但实际一切都在你道规哥的掌握之中啊。鲁宗之大概也是因为知道你的利害,所以不敢真的反了。”
  刘道规平静地说道:“他不敢真反,不是因为我厉不厉害,而是在于在他的立场和角度上,趁火打劫,背叛大晋,是最差的选择,除非万不得已,需要向妖贼效忠,不然他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檀祗有些意外:“这又是为什么呢,他以前不是也背叛过两次啊,一是叛秦归晋,二是叛楚归晋,如果还要较真的话,上次作为晋将,跟随桓玄一起篡位谋反,也是一次背叛,而且,他作为雍州刺史,放着桓谦和苟林通过防区,不予拦截,甚至提供了一些补给给他们,这种纵敌而过的行为,不也是一种背叛吗?”
  刘道规微微一笑:“正是因为他有这些前科,所以不能再走上绝路了,不然只会落个众叛亲离的下场,跟随秦军被俘后投降大晋,这可以说是弃暗投明,离开桓楚,归顺大晋,这可以说是悬崖勒马,而且他这两次转投阵营,并没有出卖原来的老上司,甚至还庇护过桓氏的一些余党,虽然我们这里不高兴,但这多少也算是忠义之举,你当他真的是多感念桓玄以前对他的关照和恩德啊?”
  檀祗有些不太明白,一脸疑惑地看着刘道规:“那他是为了什么?本身就是多次背叛的人,难道还想打造个关二爷义薄云天的形象?”
  刘道规摇了摇头:“他是要表现出,他对曾经关照过他,庇护过他的人,即使是出于大势所趋,不能再追随,但也不会亲手出卖旧主,恩将仇报,而是要留有余地,礼送出境,这样才能让人觉得,这个人虽然几次更换主君,但是被迫无奈的,并不是主动想要背叛,和刘牢之这种反复无常的小人,不可同日而语啊。”
  檀祗笑了起来:“我想起当年将军刘袭当面说刘牢之一人三叛,何以追随的时候,刘牢之的那张脸有多难看,是啊,在这个乱世中,虽然命运不能由自己把握,但是不反噬旧主这点,还是应该遵守的底线,不然即使是招降你的敌人,也会看不起你的。”
  刘道规正色道:“是的,鲁宗之最后的选择,也只是坐拥雍州,,不发兵相救,就象看着桓玄被我们消灭那样,这种事情虽然也不太够义气,但起码没落井下石,而且在这样的战争中实力没有受损,以后还能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但是如果他真的贪图一个江陵城,想带兵前来抢夺,直接与我们作战,那就成了刘牢之一类的人物了,这样的人,就算连敌人也不可能看得起,且不说桓谦是绝不会坐视他攻下江陵,就是妖贼,也不会让他拥有江陵后威胁自己的后方,攻破江陵的同时,妖贼一定会联合桓谦,反过来灭了他,而那雍州之地,多半会成为妖贼向后秦献上的大礼,以换取苟林的相助。”
  檀祗点头道:“你分析得太有道理了,确实如此啊。这么说,他带兵前来会合,也是一招妙棋了,显示出自己的忠义,还断定你会最后取胜呢。”
  刘道规点了点头:“他也想看看荆州的实力,如果我们真的无力独自对抗桓谦和妖贼,那他也许会观望,或者是妖贼退了后,他确定我们会获胜,然后在背后袭击桓谦,因为苟林的部队多是骑兵,战斗力相对较强,是他不愿意直接交战的,桓谦所部则多是乌合之众,相对好打一些。”
  檀祗恍然大悟:“所以,你是跟他会合之后,尽管面临刚刚消灭了桓谦,部队疲惫,也有所消耗,但还是让他守卫江陵,你自己则去迎战苟林?”
  刘道规微微一笑:“是的,苟林虽然看起来战斗力要强一些,但是他们不过是一帮草寇马匪,只想着抢劫,并不想攻城掠地,他们刚来之时,尽管有可能长途而来,水土不服,按兵法来说是可以当头一击的,但这时候他们刚刚赶来,戒心会很强,要想抢劫掳掠,得先保全自己,要是连命都没了,那自然没的抢。”
  “可是桓谦不一样,他把荆州看成了他的家业,把江陵看成了囊中之物,而荆州各县各乡,也是他以后统治荆州的赋税与人力来源,定然不愿意让苟林到处抢劫,因为抢的是他桓谦觉得自己的钱粮和人口,所以我料,他们两个到了荆州后,如果我主动出击,他们会抱团对抗,可要是我缩在江陵不出战,他们就会以为我软弱无力,不敢出击,桓谦会觉得江陵唾手可得,而苟林则想着要抢江陵城的府库,两贼必会因为目标不同而产生分歧,进而分道扬镳呢。”
  檀祗笑了起来:“果然如你所料,二贼很快就分兵立营了,只是桓谦每天是在招兵买马,苟林则是分兵抢劫各乡各村,我奇怪的是,你为何不去出兵保护各乡各村呢,这与你仁义爱民的一向宗旨,有些不合啊。”
  刘道规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我确实不至于无力救援,起码分兵出城,给予苟林一个重创,让他不敢再掳掠乡村,是可以做到的,但我没有这样做,原因有三条。”
  “这第一,苟林的部队多是骑兵,打输了也可以跑,而城外则有桓谦的大营,如果我大军出城,桓谦可能会趁机攻打空虚的江陵,而城中又有和他内通之人,江陵有陷落的风险,所以我就算出城,也是要打桓谦,而不是苟林,因为桓谦是容易消灭,也必须消灭的。”
  “这第二嘛,是我得用事实教育一下荆州的百姓,尤其是那些长期效力于桓楚的豪强地主们,让他们看看,这桓谦带着蛮子打回荆州,不仅不是他们的救星,反而是引狼入室,带着外人来抢他们这些老部下,而我们大晋,我们北府军才是在关键时候出手救他们的,这会让他们把对桓楚的最后一点留恋和旧情也打消,从此会全力支持我们,这就是我说的,用事实来教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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