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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773节

  刘裕摆了摆手:“胖子,抱歉,我用镇恶,就要他独当一面。”
  第2993章 步骑优劣纵横谈
  刘穆之的脸上肥肉跳了跳:“独当一面?寄奴,你的意思是?”
  刘裕转身走回到了帅位之后,坐了下来,看着同样坐在左侧长史位置上的刘穆之,说道:“作为北府军的主帅,我已经不可能面面俱到地去管每个军,每个幢,只能靠指挥各个军主来调动部队,同样的道理,作为掌天下大权者,作为大晋的实际执政,我也不可能去控制每个州每个郡,总要裂土分疆,设置守宰方伯,胖子,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你是说,以后北伐打下来的新地盘,从这次的南燕的青州开始,准备分给部下的各个大将或者是京八党的高级兄弟了吗?青州你是准备让羊穆之为刺史,让阿寿带兵镇守,对于关中的雍州,你也想让王镇恶这么来?”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任用在本地有人望,父老们都能接受的人,会大大地降低统治的难度,我去过关中,去过长安,老实说,当地的百姓,早已经没把自己当成大晋的子民了,甚至十几年前的长安城里,也已经是胡人占了半数以上,现在后秦统治了这么多年,只怕汉人会进一步地减少,羌氐诸胡会进一步地增加,如果我们用老北府兄弟继续任关中镇守,只怕会引起当地的强烈反弹。”
  刘穆之点了点头:“你没说错,关中早就是胡风盛行,汉胡杂居了,留下的汉人百姓也多是习了很多胡俗,就算没这些胡俗,北方的民众从生活习惯到平时的生产劳作,都与我们南方迥异。就象你这么多年还吃不过北方的馍馍和面饼,换了我们北府的将士去了关中,要让他们长期吃不到米粥鱼虾,天天要吃羊肉泡馍,恐怕会比杀了他们还难受的!”
  刘裕笑了起来:“我看你现在天天啃羊肉串吃烤羊腿不是打嘴巴子也扔不下嘛。”
  刘穆之苦笑道:“那还不是当年为了练习到北方生活能适应,才强迫自己吃这些牛羊肉的吗?你应该知道,如果让我有的选,我还是更喜欢吃鸡腿,呃,要是有蜜汁烧鹅,那也真真是极好的…………”
  说到这里,刘穆之的眼中放出了异样的光芒,喉结在一动一动,似乎口水都要随时流出来了。
  刘裕连忙说道:“好了好了,胖子,咱们先不讨论好吃的,继续说正事,我走之后,你想吃啥吃啥,你说了算。”
  刘穆之没好气地说道:“呸,你走了后,全军的担子都在我身上了,我哪还有时间吃,你得给我加钱才行。嗯,先不说这个了,你有意让王镇恶以后镇守关中,是想让他在关中本地招兵买马,以北方的关中老秦老汉,加上河西陇右的战马,组建大规模的骑兵部队,再与北魏争雄大漠吗?”
  刘裕点了点头:“正是如此,这回其实你也看到了,以我们天下无敌的北府军步兵,在平地上对付敌军的骑兵,仍然是非常吃力,要靠了大车和兵法,才能守下来。这一战我们是攻敌必救,所以迫敌在这里与我们决战,但这样的胜利,很难再来一次,尤其是对付北魏。”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怎么,难道北魏的骑兵,还比这慕容家纵横天下近百年的俱装甲骑更厉害?”
  刘裕摇了摇头:“胖子,这兵法之事你不是太明白,我也不多细讲,只简要地说几句,这世间万物,都有利有弊,相生相克,北方中原之地,平原万里,骑兵来去如风,不受限制。而江南水网之处,河道纵横,土质也多松软,多水稻田,北方骑兵到了南方,往往战马陷于泥沼水网之中,无法施展,这也是我们总能在江淮一带挡住北方胡骑的原因。但反过来,南方的步兵一旦到了北方和中原,在平原上跟骑兵对阵,就会非常吃亏,因为血肉之躯难以抗衡战马的来回冲突,更是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在机动性上,大大弱于骑兵。哪怕是北府军,也不可能扭转这种天然的劣势。”
  刘穆之笑了起来:“这步骑相较,谁优谁劣,本是不言自明的事,骑兵原本胜在机动性上,但步阵坚固,近有槊远有弩,结阵而战,总有优势,骑兵无法冲击步兵的正面,但自从有了慕容家的俱装甲骑,事情就起了变化,他们是可以强行冲击步兵正面,摧枯拉朽,踏平一切,几十年来无人可破,你这次靠了八石奔牛弩能强行打垮慕容家的铁骑突击,也是多年来的第一次啊。”
  刘裕点了点头:“但这毕竟只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慕容家没有见过八石奔牛弩,也只有我们北府军士敢迎着狂奔的铁骑发动八牛弩,换了一般的部队,看到对面这样气势无比的突击,早就溃散了。所以正常情况下,这样步兵在野外硬撼敌军的甲骑冲击,是非常困难的事,更不用说这战还是我们用大车保护了两翼,又故意诱敌军的两万甲骑从后阵突入呢,不然三万甲骑从一个方向冲击,就算挡下,只怕我们也是会死伤惨重,甚至前军崩溃。”
  刘穆之的眉头一挑:“可我们毕竟还是打赢了,这说明我们北府军的步兵,仍然有正面打败敌军甲骑的实力,何况这是天下最强的慕容家的甲骑,北魏可没有这个实力和顶着八牛弩冲锋的意志。”
  刘裕叹了口气:“说到魏军,就是另一个问题了,他们的俱装甲骑目前来说不如北魏,但是为什么慕容宝等大军,坐拥数万甲骑,也败在了魏军手中呢?参合陂之战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对于军队来说,机动性胜于平时的战斗力,再强的军人也不可能不眠不休,摧毁敌军最好的办法,就是攻其不备,让其穿不了甲,上不了马,列不了阵,这时候就是一边倒的屠杀,跟杀死百姓平民没有区别。”
  刘穆之的双眼一亮:“明白了,魏军长于机动,可以千里奔袭,打不过就走,所以,是我们更难应付的对手?!”
  第2994章 以骑制骑为王道
  刘裕正色道:“是的,燕军毕竟久在中原,虽然有辽西草原,但是战马的数量,远远不能和拥有大漠南北的魏国相比,这点我深有体会,就象这南燕,几乎带走了大部分的后燕所剩的军马,加上通过贸易的方式补充,也不过二十余万能匹马,分布在整个齐鲁之地上,我们看起来是很多,可若是你真的去过草原,见过那马匹不是以个数,而是以群数算,视线之内,方圆几百里到处是一群群的马儿在吃草,奔驰,那种心理上的震撼和冲击,不是语言可以形容。”
  “在我离开草原的时候,拓跋珪已经差不多一统漠南了,漠北各部也是多表示臣服,经常会献马来贡,这一献都是几千匹的,我们军中的独眼大汉蒯恩,以前在草原上就是个马夫,他一个人就能管四百多匹马,光是拓跋部一个部落,就有十余万匹战马随时可用,快顶得上半个燕国了。因此只说马的数量,北魏是远远多过燕国慕容氏的,百余万匹马是至少的。”
  刘穆之倒吸一口冷气:“有这么多?那为何天下人还是认为燕国的俱装甲骑才是最强大的?”
  刘裕叹了口气:“因为燕人养马,贵在精不在多,喂养这种能披上全身重铠,再驮着一个全副武装,足有三百斤以上的重装骑士,以及全套几十斤的武器装备,还能全力冲锋的,对马的力量,耐力的要求极高,平时这些俱装甲骑,都是要喂以精米,加上一些秘制的增加力量的饲料甚至是药物,方能让这些马儿在临阵突击时势如雷霆,勇不可当。所以你看燕军的俱装甲骑,都是一人双马甚至三马,平时战马上甚至是不坐人的,突击之前才会换装换马,就是为了冲那一下。”
  刘穆之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还是你了解的多。这么说来,北魏的战马数量远远超过慕容氏燕国,但质量上仍然不如俱装甲骑,这也是拓跋珪一直不敢和燕军正面交战的原因吗?”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如果燕军出动上万甚至几万的俱装甲骑,拓跋珪从来只会远远避开,不敢和其正面对抗,灭了后燕之后之所以也不敢趁机大举攻打南燕,也是因为知道慕容德有几万俱装甲骑的看家部队,加上不可能再象以前那样利用燕国宗室诸王之争而找机会,所以索性见好就收,维持了和平。但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他哪怕占了整个并州和河北,有步骑四五十万,仍然没有正面打败南燕的把握。而最主要的,就在于这甲骑俱装。”
  “但是战争的胜负,从来不是只看正面的决战,兵法上可以对敌避其锋锐,击其惰归,正面躲开,抄其粮道,这是魏军的特长,以前参合陂之战时,就是阻黄河为守,让燕军骑兵无法过河,时间一长,粮草不济,又散布慕容垂归天的消息,最主要的是,他们派了大量游骑断绝了燕军后方的粮道和书信,使前线的燕军不知道后方发生的事,这才勾起了诸王的夺位之心,抢着回师,谁也不愿意当后卫,这才给了他们机会,一路尾随追击,终于在参合陂一举尽灭燕军七万俱装甲骑,从此燕国元气大伤。这正是证明了,在战场上,机动性胜过正面的攻击力。”
  刘穆之笑道:“这符合兵法的常识,尤其是利用机动性,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走,扎营阻险相持,再派轻兵抄敌粮道,敌军求战不能,后退失据,待其疲弊则一举破之,历代草原蛮夷的骑兵能消灭看起来非常强大的中原车步混合的军团,大多数就是这样做到的。这么说来,这回燕军不利用机动性跟我们打,断我们粮道,而是跟我们打正面,是一大失策了?”
  刘裕微微一笑:“要是在草原上,想必黑袍会跟我们这样打,但是这次是我们入了齐鲁之地,他们的粮田城池,士兵的家人都在城中,无处可逃,而黑袍又觉得兵力有绝对优势,可以正面击败我军,所以选择了毕其功于一役,而我们此战大胜,消灭了敌军大量主力,尤其是鲜卑人的主力,可以说也已成灭国之势。不过,这战术对南燕可以用,不代表对北魏也同样好使。”
  “魏军没有南燕这么强大的俱装甲骑,可以在正面战场所向无敌,但是有不下二十万的高机动性骑兵,来去如风,如果正面觉得没有把握,就会迂回几百里甚至千里,断我粮道,掠我城池,毁我农田,靠着摧毁破坏我方生产的办法来摧毁我们的战争能力。所以我们要跟北魏较量,只靠现在的重装步兵,恐怕难竞全功,尤其是在北方平原上作战,骑兵的机动性能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非我步兵之所长啊。”
  刘牢之的脸色微微一变:“我军不是也有骑兵吗,难道不能克制对方的骑兵?”
  刘裕摇了摇头:“我军以步为主,少量骑兵为辅助,才几千人,如果是跟敌军象这次这样打正面,用好了有奇效,但若是跟敌军打游击战,拼机动性,那这几千人不够敌军数万骑兵吃的,更不用说十余万,脱离了步兵,他们非常危险,所以,就象当年汉朝大将卫青霍去病破匈奴那样,想跟来去如风的骑兵,在平原,甚至是在草原上全面较量,就只有靠同样的骑兵。”
  刘穆之长舒了一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寄奴,你是想说,要以骑破骑。我们北府将士来自南方,很多人不会骑马,就算会骑的,骑术上也难以与马背上的民族,这些胡人相比,因此,你是想在北方组建一支纯骑兵部队,对吗?”
  刘裕微微一笑:“就象当年桓温想控制京口,还特地跑来,说什么京口酒可饮,兵可用。我们京口还有淮南,有全天下最好的步兵,但是要说中原最好的骑兵,自古以来王者之民,那就是在关中,老秦,汉之良家子,今天之关中父老。看看索邈,鲁宗之,毛德祖,就知道他们是不弱于我们的精兵锐士,所需要的,只是一个让他们放心,服气的统帅!”
  第2995章 秦汉虎狼皆传统
  刘穆之的眉头微微一皱:“可是秦人善战,如狼似虎,是五六百年前的事了,也只是当时的商鞅变法,以军功爵制度刺激秦人,才有如此的威力,后来汉承秦制,正如我们之前讨论过的爵位之事那样,仍然是在关中一带,沿袭了秦朝的二十等爵制度,以关中之良家子作为汉朝南北军的基础,并以关中部队威震天下,内可平定关内,外可征伐四夷,打出了大汉雄风,实在是涨我汉人志气的年代。”
  说到这里,刘穆之的话风一转:“只是,自从新莽篡位,光武复国之后,就迁都洛阳了,二十等爵的制度也因之渐渐地废除。天下的中心不再是关中,距离今天,已经有四百多年了。四百年间,几次天下大乱,改朝换代,作为关中的秦人,并没有起到非常大的作用,一直到永嘉之乱后,匈奴汉赵仍然可以轻松地平定关中的司马氏政权,后来前秦后秦相继在关中建立,但战斗力与以前可以横扫天下的老秦时期,不可同日而语。就是今天的姚氏后秦,也给那胡夏打得是鼻青脸肿,狼狈不堪,对凉州的诸国也完全没打出大国应有的战果。你还抱着以前老秦前汉时的关中人王者之民的认知,是不是有点过时了?”
  刘裕自信地摇了摇头,说道:“我很确定,关中老秦,仍然是秦国时的老秦,前汉时的良家子,这点并没有变,只不过,他们没有找到一个值得为之效力死战的君主,或者说,没有一套能让他们发挥最大作用的机制。”
  刘穆之若有所思地说道:“你的意思,是那种二十级爵的军功刺激制度,才是老秦们战斗力的来源吗?”
  刘裕正色道:“天下九州,民风各有不同,我们吴地自古以来是断发纹身,好勇斗狠的吴越之民,又融合了北方南下,一路与胡虏马匪血战的北方流民,这才在京口形成了一个独特的地方,每年五月五,就有讲武大会,打架大赛,作为我们民风的最直接反映。所以天下精兵,多出京口。”
  “而关中也是如此,自从赢秦为周穆王驾车有功,平定了徐偃王之乱后,给封在了关中的西周旧地,那时候犬戎刚刚攻破镐京,整个关中都是戎狄羌胡,本来谁也没认为赢秦氏能在这样的环境下活下来,但是靠着秦人的血性和视死如归的精神,靠了四代秦国先王战死沙场仍然不屈不挠的意志,秦人终于在关中站稳了脚跟,几百年下来,慢慢地征服和融合了关陇一带的戎狄部落,建立起了秦国。”
  “在商鞅变法以前,秦国就已经是个武力强悍的国家了,既有秦人的勇悍,也吸纳了大量给征服的胡人,他们性格强悍,善于骑马架车,关中之地又是土地肥沃,山河险固,是天然的王霸之地,但是秦人好斗,经常是为点小事私斗不止,甚至殴伤人命,结了仇后世代打杀,力量用于内耗而非对外,这是秦国在春秋时期,屡次想要东出却败于晋国之手,始终给牢牢地封锁在关中,不得东进的原因。”
  “甚至到了三家分晋,战国开始后,魏国率先变法,先后用了李悝和吴起主政主军,迅速地强大起来,成为战国初期的霸主,对秦国甚至一度攻取了西河之地,直接能威胁到关中腹地,可以说,当时的秦国有巨大的生存压力,一个不留神,可能就会亡国灭种。”
  “但这时候商鞅来到了秦国,他的变法让秦人从此勇于公战,怯于私斗,靠了强大的组织模式,打散了原来的部落模式,由国家任命和控制的乡吏,直接管束每家每户,从此秦人被拧成了一股绳,而对外征战所带来的爵位回报,会很快地变成土地,奴仆,免税特权之类的现实好处,这就让秦人闻战则喜,即使不战的时候,也会成天操练各种征战之术和杀人技巧,成为召之则来,来之则战的精兵锐士,而对外战争掠夺来的奴仆,则成了秦国生产的主力,所以国家富强,士卒精锐,成为了真正的虎狼之国。”
  刘穆之叹了口气:“可是秦法严苛,而且民爵想要升士爵非常难,升不到士爵,则生前所有的一切,死后身除,无法惠及子孙,这种模式,得靠着不停地打仗扩张,不停地取胜,才可能有足够多的军功论爵,后世之所以称秦国为暴君,之所以当时的中原诸国都视秦国为虎狼之邦,甚至看他们是异族蛮夷,不是没有道理的。”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秦国那套,对敌人狠,对自己人更狠,无仁义可言,民众时间长了,或者不能连续胜利了,那会转而内部矛盾暴发,秦始皇为了统一天下坏了秦法,没把征服六国的好处分给老秦人,所以他们转投了刘邦。刘邦虽然同样以关中,以秦人为核心,因为关中老秦们骁勇善战,是天生的王者之民,但是他是以良家子的方式让秦人为之所用,也没有那么多严苛的刑罚和重罪。经济上,是以关东的粮赋来支撑关中长年保持几十万南北军,以控制全国。几百年下来,关中早已经形成了很多世代习武,便弓马,通战技的家族,连普通民户家,也多知阵战之事,这种民风的传统,是需要几百上千年的积累,就跟我们京口一样。”
  刘穆之笑道:“我知道秦汉的尚武之风在关中是有的,但东汉以后,过了快四百年了,你确定现在的关中之人还有这个风气吗?如果有这个风气,为什么姚兴连刘勃勃都打不过呢?”
  刘裕微微一笑:“因为后秦的姚氏,他们只用自己的羌人部落,没有好好地利用当地的汉人豪强。姚氏一族,本就不是战斗力很强的鲜卑部落,但在这个乱世中,外人外姓是信不过的,所以姚家向来是用姚氏宗室和族人为将,以姚氏羌兵为骨干,征发的关中老秦人,多是辅助,自然也不会有军功爵,耕战制度,良家子这种刺激的模式,如果不能通过征战而取得富贵,那为何要拼命流血呢?不是秦人不能战,而是他们不想战。我相信,只要能有合适的人选和制度在关中,那他们很快就会变回原来横扫天下的虎狼之师的!”
  第2996章 名相之孙镇关中
  刘穆之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自秦以降,关中尚武之风横行,只是自东汉以来,天下的中心,功爵体系的好处并不在关中,所以关中之人看起来不象以前那么厉害,但若是你以古法行于关中,同样会让关中之人变成秦朝和前汉时让天下闻风丧胆的劲旅,是这个意思吧。”
  刘裕笑道:“其实秦人凶猛,还有一点是世人所忽略的,就是他们在秦汉时期,关中的阶层升降非常明显,或者说,靠了那军功爵制,奴隶也能有出头之日,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所指。”
  刘穆之也跟着笑了起来:“你说得不错,从秦伯出关开始,就是与羌狄在不停地作战,在自己不停流血牺牲,甚至几代先君战死沙场的同时,也征服了大批的羌狄部落,可以说,老秦人的身上多少都流着这些蛮夷的血,所以骨子里的强横好战是少不了的,要么征服别人,要么被人征服,受人奴役。秦本就是商朝贵族,在周灭商之后,举族为奴几百年,更是深谙这种任人宰割,被人奴役的屈辱,所以对于自己征服的异族人,也是残酷无情。”
  “商鞅变法,与其说对国家制度有根本性的变化,不如说压制了宗室和旧贵族的权益,让那些以前为奴的奴隶们,有了翻身建功的机会。变法之后,秦国越来越强,不仅可以东出函谷,与关东诸国争雄于中原,也向西扩张,灭国上百,扩地千里,这个过程中,有大量的羌狄加入秦国,也保证了这些人建功立业,脱奴为客的需求。”
  刘裕正色道:“是的,我们北府军的建立,其实也是靠了大量南下的北方流人,他们在江南无半点根基,也无田地,要么进入世家的庄园里成为世代庄客佃户,要么从军报国,搏命图个富贵,世人只看到秦朝的变法给人机会,却不细思,他们一来是有大量的羌胡乃至六国的俘虏作为底层的补充,二来是有军功爵制作为刺激,作为让这些底层人翻身上位的机会。我们如果以后平定关中,这些都是天生的优势条件。”
  刘穆之轻轻地“哦”了一声:“可是秦朝和西汉,都是以关中的咸阳,长安为都城,在此基础上才能保证长安附近的南北军,而且这是以免除关中良家子全家的赋税为条件,相当于全国的税赋供应关中地区。你就算平定了关中,也没有这样的条件。再一个,现在的情况和当年有了很大不同,你前面也说过,要在平原上与胡虏大战,在机动性上不弱于北魏,就需要有大量的骑兵部队,关中就算有武风将门传统,但毕竟不是草原,这战马从何而来?”
  刘裕笑了起来:“先说这个战马问题,关中虽然草原不是太多太大,但也有上林苑这样的大马场,汉武帝时可以养马十余万匹,远远超过我们南方。除此之外,还有分布关中各地的很多中小块的草场,那些后来迁进关中的羌胡部落,他们又不事生产不作农耕,没这些草原怎么活?就算是关中地区,有个二三十万匹马,也不成问题的,足够军队之用。”
  “何况平定关中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要做的是继续向西,平定甘凉,收复河西和河湟一带。这些地方地广人稀,草原成片,自古就是月氏乃至匈奴右翼的别部所在,现在的西秦,南凉,北凉,西凉,据此地方都各有十万以上的骑兵,拥有的马匹只会数倍于此,关中的北部则是岭表的胡夏,他们占据河套,有铁骑十余万,马匹数十万,打得后秦都闻风丧胆。这些小国并不难对付,收了他们的地和草场,就会有大量的马匹可用,到时候关中出兵,甘凉岭表出马,不出数年,就能训练出十万以上的铁骑部队,配合着我们精锐的车步军团,足以横扫河北了。”
  刘穆之的眉头舒展了开来,笑道:“原来如此,你想的还真的是非常深远啊,关中我没有去过,对那里的了解肯定不如你,如果能按你所说,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可是,要有骑兵,光是战马还不够,无论是关中之人还是收编归顺的那些胡虏国家的胡人,真的会听命于你,为我们所用吗?”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这就是我必须要用镇恶的原因了,顺便解释一下你的第一个问题。”
  刘穆之的双眼一亮:“愿闻其详。”
  刘裕正色道:“王镇恶的身份非常特殊,我用他,可不止是因为他的才能,更多地是用他的出身。别看他在江南毫无根基,但他毕竟是王猛的孙子,王猛在北方人,尤其是关中人的心目中,如同再世父母,天降圣贤一般,不仅是汉人,还有诸胡部落,都对他非常尊敬,我去过关中,去过长安,亲眼见到过很多的羌人和氐人,甚至是鲜卑人,都在家里祭拜王猛,在长安最危难的时候,他们甚至指望不上苻坚这个活着的天王,而是希望王猛能显灵,保佑他们渡过难关。”
  “也正是因此,王镇恶后来在前秦灭国后,一路辗转,却不停地有人接济拯救,要知道,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在那种可怕的乱世中要存活下来,或者是不给掳掠为奴,是有多困难,但是王镇恶却可以做到,后来我问过他,他是一路上不停地自亮身份,能得到许多人的帮助,可见王猛当年的恩德与惠政,以及平定北方的威名,仍然保佑着他的这个孙子。要不然,我们哪里还有见到王镇恶的机会呢。”
  刘穆之的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这么说,你有意要长期地利用王猛在当地的影响力,靠王镇恶这个孙子在关中竖起大旗,吸引胡人部落和汉人豪强来投奔,以组建你想要的骑兵部队?”
  刘裕点了点头:“关中人普遍对自己人有一种天然的亲近,对外人有抵触情绪,当年桓温打进关中,也是需要本地父老的支持,在我看来,没有比镇恶更合适的人选了。”
  刘穆之叹了口气:“可他要是自立了怎么办?你就不怕为他人作了嫁衣?”
  第2997章 宗室封王凭何功
  刘裕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没有马上接话。刘穆之看着刘裕,平静地说道:“这个问题,我们之前也讨论过,其实不止是对王镇恶一个人,对其他的兄弟也是如此,人的野心,往往是会给权力所约束,就象当年你和刘希乐一起从军,都是从最底层的小兵当起,那时的希乐,只怕也没想到有一天会成为天下数一数二的军中巨头。还不是一步步地上升,官越来越大,权力越来越大,乃至手握重兵,裂土分疆,才起了别的心思吗?”
  刘裕叹了口气:“你说的确实是事实,所以你一直以来,要我用我的刘家人,母亲的萧家人,赵家人,说是这些人是亲族,至少忠诚可靠。我也照你说的做了,道规不用说,对道怜,明知他能力不足又贪婪无度,还是让他当了大州刺史,结果连累着我的名声和江北移民的政策都要受影响。”
  “还有我的亲舅舅赵伦之,娘家的亲戚萧承之,萧嗣之他们,我也都给了他们本不属于的官来当,虽然他们表现得中规中矩,但要说有独领大军或者是镇守一方的才能,那就是自欺欺人了。现在看来,除了道规之外,也就刘荣祖,远房的刘遵考,还有赵伦之,萧承之,萧思恬等。”
  “萧家的年轻人有不少喜欢习武的,比如这回在军中的萧承之,还有萧思恬都不错,但他们还需要时间历练,我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让他们当将军。毕竟,这种靠出身就当郡守级别的高官,也许世家子弟可以接受,但是出来就是将军,军中汉子是不可能心中服气的。”
  刘穆之点了点头:“毕竟你和你的亲戚家子弟,原来没有什么富贵官身,在教育这块上,远不如世家子弟,萧家两个小子和刘荣祖这些人,还是受了京口武风的影响,从小喜欢舞枪弄棒,从军中起步是可以的,但要掌握军权,成为将帅,确实需要时间。但不管怎么说,你的家人总归是亲人,所谓血浓于水,在你大业初创的时候,是必须要用这些人的,道怜虽然贪婪愚蠢,但至少确保了江北是在你的控制之下,如果你觉得他不堪大任,可以给他多配有能力有本事的僚属出任长史和司马,但这个主官的位置,还得是他的。哪怕后面你把他放到吴地或者别的内部州郡,也得如此。”
  刘裕的眉头一皱:“同姓同宗就一定忠诚可靠?要是亲戚就不会造反,那八王之乱怎么来的?他们难道不是司马氏的子孙?不是当时司马氏皇帝的亲戚吗?”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那是夺取天下之后的事了,夺权之后,宗室因为天然有合法的身份可以继承天下,所以反而成了需要削弱和控制的对象,而他们靠了宗室身份拥有的官职甚至是封地,也会助长他们夺权内乱的野心。但是在开创大业,夺取天下的时候,仍然是需要他们出力的,这时候是同宗同姓一起打天下,就算是为了今后建国后的好处,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反水。寄奴啊,你现在不得不用这些亲戚,至于你真正一统天下之时,再想办法抑制就行了。”
  刘裕叹了口气:“胖子啊胖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自己想要废除这种躺在祖先和父辈们的功劳薄上,世代压在百姓头上的世家高门,结果自己却是做同样的事,那跟他们又有什么区别?无非就是象你说的这样,换一批新的世家高门罢了,换掉王家谢家,换成我们刘家萧家赵家。这样难道就是我们想要的天下?就是我们毕生为之奋斗想要建立的国家?”
  刘穆之咬了咬牙:“我知道这与你的理想不符合,甚至你自己都不想当皇帝。但是寄奴啊,自从秦皇一统天下,建立皇帝制度以来,甚至再到几千年前三皇五帝时期,成为天子以来,那这天下的主宰,总要有个名份。你功高盖世,自然就可以走上那个位置,而跟着你一起打天下的功臣,也能得到应有的回报和封赏,我们之前讨论了那么久的爵位,不就是为了按爵给大家官职,封地吗?只不过这爵位代降,不能让人永远地占有这些官职和封地,但可没说不给啊。”
  说到这里,刘穆之顿了顿:“而且,如果连你的亲属和子侄都不在你创立功业的过程中帮你,立功,得爵得官,别人只会认为你这个人刻薄寡恩,天下还是要讲忠孝的,忠是对国家,孝是对家人,要是你连家人都不关照,天下人没几个会认为你是真的道德圣人,只会觉得你这个人太可怕,亲人都不护,所以会对你敬而远之!”
  “当年王莽在篡汉之前,名满天下,因为自己的儿子杀了个仆人,逼着自己的儿子自尽,当时很多人为之感动,但事后证明这只是他为了篡权夺位而树立名声的举动,他用一个儿子的命来为自己邀名,最后声败名裂,连同大义灭亲之事也成了伪善之举,寄奴啊,不管亲属是不是有能力,起码在创业阶段先给些官职,你可以不让他们做事,对他们的贪腐之举多加约束,但这跟委权于外人,是两回事。”
  刘穆之说到这里,两眼中光芒闪闪,站起身,直视刘裕:“你就算有再美好的理想,想要建立一个真正人人平等的人间天国,那起码也得先建了国,当了主宰,创了万世之法才行。就算是你想终结皇帝这个制度,就象秦始皇开创了这个制度一样,那起码也得六国平,四海一,到了这步,才是你可以实现自己理想之时。在这之前,你只能按世人所能接受的准则行事!”
  刘裕一动不动地看着刘穆之,这个胖子的神色极为严肃,甚至可以说是他认识刘穆之以来,最严肃的一次,显然,这些是他掏心窝子的真心话,刘裕叹了口气,说道:“那胖子,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把刘道怜,赵伦之现在派到青州,以后派到刚平定的关中,结果会如何?”
  第2998章 迁都洛阳望长安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这些新征服之地,不太接受外来的统治者,如果不是本地的大族或者有名望的人,很难镇抚当地,除非是能力出众象道规那样,不然无法镇守。赵伦之勉强还可以保一方平安,刘道怜就算了,他没这个本事,反而会坏事,放在内地当个名义刺史就行,还得给他配一帮好的副手。”
  刘裕叹了口气:“这就是了,亲族就算按你说的要用,没这个能力怎么用?且不说这个忠诚与否的问题,这回我们打下青州,初议就是让羊穆之在这里当刺史,因为泰山羊氏是本地大族,就算离开了近百年,也比来个吴地官员要好,加上曾经在南燕呆过几年的阿寿带兵镇守,可保这里的平安。可是关中呢,我能派谁去?”
  刘穆之咬了咬牙:“关中之地,只怕要么是你亲自镇守,要么是让道规去。真要到了北伐关中的时候,荆州应该也已经成为安全的内地了,关中那里,非你们镇守不可。”
  刘裕叹了口气:“我们兄弟二人是可以镇守关中,但刚才也跟你讨论过,未必能得关中民心,而且这样以刘氏亲族镇守,关中父老有可能会认为我们是外来的入侵者,不会真心效力,只有把王镇恶或者是鲁宗之这样出身关中的人放到这里,才会在初期就得到人心,引来本地父老的效力与投奔。”
  刘穆之正色道:“可是王猛的威望太高,你要用王镇恶,那就得承担他自立的风险,这点你难道就不考虑?”
  刘裕咬了咬牙:“这事我还没有想好,但是以后平定关陇之后,肯定是要用本地出身的人在当地担任要职,就算我或者道规留下,也要带上王镇恶或者是鲁宗之,以招抚当地的人,而且,如果我们两个必须坐镇后方,那就得考虑给王镇恶独当一面的大权。不然,换了别人去,只怕众心也难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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