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762节
刘藩微微一笑:“那晚上大哥说了,不做掉狗日的姓刁的,以后我们在京口也不可能再混下去,反正有寄奴哥挑头,事后从军可以免罪,那时候我们年纪小,大哥说什么就跟着做。倒是没想太多什么北击胡虏,收复失地的事。”
刘裕“唔”了一声,算是回应,他的目光投向了檀韶:“阿韶,你们不用说了,就是跟着你们家瓶子叔的,淝水的时候你们小,本没有从军资格,还是你瓶子叔托无忌求情才拉你们进北府的,是不是。”
檀韶的眼圈有点发红,直勾勾地看着刘裕:“不错,我们从小受到寄奴哥的关照,而瓶子叔从军,说白了也没想着真的打回老家,就单纯是因为要报寄奴哥的恩德。其实瓶子叔一直在说,从北方一路南下,路上经历了几十场的生死厮杀,早就是九死一生之人,再也不想打打杀杀了,只想后半生平平安安,可寄奴哥对咱们有救命之恩,又为此惹了大祸,要是不跟着他,那还是人吗?檀氏一族,都会追随寄奴哥一生一世。”
刘裕也不免动容,正色道:“有瓶子,兔子这样的好兄弟,我刘裕真的是三生有幸。”
身后的刘钟说道:“我跟檀家,孟家也是一样,就和王氏兄弟们一起当年逃难,几乎要在荥阳死掉了,如果不是碰到了寄奴哥,我们早就成了孤魂野鬼,从那天开始,我就只有一个想法,一定要为寄奴哥报恩。”
王仲德沉声道:“当时我们兄弟二人全村给慕容氏燕军所杀,所以只要能找慕容家报仇,做什么都行,阿钟兄弟有家人在东晋,先回了当时光复的青州投亲,而我们去了河北,跟丁零人一起继续向慕容老贼寻仇,如果真要说什么从军的初心,那就是要找慕容氏报仇雪恨,这一点,今天也没变。”
刘裕微微一笑:“王家兄弟毕竟是北方的太原王氏,和我们其他人不太一样。说到现在,大概也只有你从军的初心和我最接近。”
向弥突然嚷了起来:“寄奴哥,我铁牛也和你很接近啊,当初咱们可是一起入的北府,你还为了我不给阿寿哥欺负,强行…………”
刘裕哈哈一笑:“好你个铁牛,以为过了这么多年我不记得吗?告诉你,我这记性还好的很哪,你当初不就是因为没钱娶媳妇,这才看中了北府军高于其他军队数倍的军饷,跑来当兵的嘛。”
向弥张了张嘴,睁大了眼睛:“我的天,寄奴哥,这都二十多年了,你还记得哪。”
刘裕哈哈一笑:“我的记性可好着哪,那些当年的事,就仿佛昨天一样,那天还是因为阿寿一来就抢了你的铺位,我为了给你出头还跟阿寿顶了一把,铁牛啊,后来阿寿跟我说,他给他去提亲找了房媳妇,就是为了弥补当年对你的不敬呢。”
向弥的眼中泪光闪闪:“寄奴哥,你和阿寿哥都是我铁牛命中的大贵人,这辈子能认识你们,是我最大的福气,当年我从军就是为了攒钱娶媳妇,但现在,我只想跟着你,只要我铁牛还抡得动斧头,冲得动敌阵,你寄奴哥一句话,我就是刀山火海也不会眨一下眼睛的。”
刘裕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兄弟,还有三蛋子,小贵子,你们进北府的原因我也记得,为了混口饭吃,为了搏个富贵,对不对?”
孙处和虞丘进相视一笑:“难为了寄奴哥你这么多年还记得我们两个当年的话,不错,现在我们是有口饭吃了,还能让全家人吃上肉,想必,这次来投军的年轻人,也多半是我们当年的想法吧。”
刘裕的目光落到了沈家众人的身上,微微一笑:“沈家的各位,咱们就不提往事了,无论早晚,能来北府都是兄弟。”
沈田子咬了咬牙:“只恨当年没有机会早点从军跟随大帅,我们吴地的乡下人消息来的晚,本来大父是想让我们的父亲和叔父辈们从军的,但当时我们沈家跟的是王家,他家没点头,我们就没去。反而是不少天师道的弟子去从军了,现在想来,他们这些妖贼当年北伐从军,就是有不可告人的阴谋,想在军中扩张势力,或者是学习军队的那套呢。”
刘裕点了点头:“不错,孙恩他们当年曾经跟我们也是同一个部队的,甚至可以说是同袍,谁也没想到,最后竟然成了最大的仇家。”
沈家诸人不知道当年刘裕等人与孙恩卢循他们的渊缘,初闻之下,不仅大惊失色。沈云子定了定神,说道:“怪不得我们家长辈后来一听孙恩他们起事,就主动带我们去跟随了,除了我们沈家世代信奉天师道外,也是看好孙恩他们能成事,当年我们都不相信天师道能胜过谢将军的官军,他却说天师道可比一般的官军能打多了,原来就是因为这个啊。”
刘裕微微一笑:“嗯,你们的父辈肯定比你们更清楚一些天师道的事,估计他们传教布道时也没少吹嘘当年的战绩,不过实话实说,妖贼们当年在北府军中的战斗力很强,恶战硬仗都是冲锋在前,当时我就挺担心万一哪天跟他们成为敌人会如何取胜,想不到,最后这个担心成了事实。真的是造化弄人啊。”
第2941章 遥想当年从军心(二)
沈云子点了点头:“我们当年加入妖贼,一方面是给他们裹胁,不得不从,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沈家在吴地给打压多年,自从开国时沈充作乱给诛后,就一直抬不起头,能有机会建功立业,是家族翻身的唯一机会了,只可惜误入歧途,差点身死族灭,若不是大帅相救,只怕我们早就跟那些作乱的贼人一样,死得无声无息,毫无价值了。”
刘裕笑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天师道在江南布局多年,底层百姓几乎无人不信,而吴地众多给打压的本地土姓大族,也有借天师道而翻身的想法,加上黑手党和天道盟这些妖人的相助,酿成滔天巨变,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如果设身处地,我和沈家众位兄弟换而处之,只怕也很难不作出你们同样的选择。这点,就不必再多提了,现在我们都是北府兄弟,可以堂堂正正,名正言顺地靠本事为家族争光。”
沈田子激动地说道:“是寄奴哥救了我们出了苦海,回了正道,现在我们沈家众兄弟也没别的念想,除了光大沈氏门楣外,就是尽一切力量,助寄奴哥成就大业。”
刘裕微微一笑,看向了王镇恶和他身边并肩而立的毛德祖,索邈这三人:“镇恶,德祖,老索,你们都是北方来投大晋的关中豪杰,你们当初从军时,有何想法呢?”
毛德祖勾了勾嘴角:“我毛家本是关中豪强,前秦灭亡时,北方大乱,我们举家南下,路上遇到了老索一族,一起投了大晋,当时只是想活命,没想太多,这些年在大帅的手下,我们得到了原来做梦也不敢想的东西,和前面的众家兄弟一样,大帅说啥,我们就做啥。”
索邈叹了口气:“我们索家本是河西一带的大族,前凉张氏灭亡后,给迁入关中,也是前秦崩溃时,我家和德祖家一起南下,路上失散,流落去了梁州汉中一带,当地的豪强大族们看我们这些北来流人不顺眼,多所折辱,于是我就立了志,一定要将来混出名堂,让那些当年看不起我的家伙们,向我道歉,赔罪!”
刘裕有些意外:“想不到老索你还有当年这样的一段往事啊。”
索邈咬了咬牙:“后来我离开了汉中,先是在毛球将军手下,因为我来自北方,擅长骑射,所以为毛将军所器重,他当年就一再地跟我说,寄奴哥是当世英雄,要想真的建功立业,最好早晚投奔他。还给我开了书信要我去扬州投奔你,只可惜,当我持书来京城时,寄奴哥你还没从草原回来,所幸阿寿哥当时看得起我,留我在他手下训练骑兵,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是跟着阿寿哥。”
刘裕笑了起来:“阿寿是全军骑术数一数二的勇将了,不过你老索也很厉害,胡虏之中,马上功夫强过你的,也没几个人呢,你放心,以你的本事,一定可以建功立业,有的是机会向当年那些看你不起的人,扬眉吐气的。”
索邈哈哈一笑:“那就托大帅吉言了。”
王镇恶勾了勾嘴角:“我家的情况,大家都知道,少年时曾经年少轻狂,结果世事无常,先大父和前秦一起离世,而我们王家子侄,也是散落四方,当时我在并州第一次见到要去草原的大帅,就惊为天人,心中立下了以后要为这等英雄效力的理想,后来孤身投晋,虽然历经波折,但还是留了条命,也让我有机会后来追随大帅。当然,要说从军时的最主要想法,那肯定还是为了光大我王家的名声,毕竟,我有那么伟大的大父,不能辱没了他啊。”
刘裕点了点头:“令大父是千古名相,虽然是在前秦,但我们都非常佩服,而且他也为了保护天下的汉人百姓,做了很多好事,也劝谏过苻坚不要发动战争,如果苻坚当时听他的话,又怎么会有后面的悲剧和这几十年的战乱呢。”
说到这里,刘裕看向了朱龄石,朱超石兄弟和胡藩,笑道:“荆州的三位兄弟,你们都是将门之后,从军的目的,应该比我们这些起于微末的人,要简单很多了吧,毕竟,你们不用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或者是担心娶不到老婆。”
朱龄石笑了起来:“话虽如此,但当年在寿春城中,要不是遇到了师父你,我们兄弟也早就会和寿春城中的上万军民一样,非死即为奴了,虽说从军是我们朱家历代的传统,荣耀朱氏祖先,建功立业也是最大的目的,但当时我们兄弟,还是希望有机会能在师父手下效力,跟您多学点兵法,也多帮您做点事呢。”
刘裕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们都是我的好徒弟,不过,桓氏对你朱家有大恩,成年后入荆州军是应该的,也是做人的本份。胡子,你说是吧。”
胡藩正色道:“我胡家和朱家一样,历来受桓氏的关照,所以为桓家效力,是我们的宿命,只恨我当时只认私恩,不顾大义,站在了逆贼桓玄一边,不仅于国不忠,也对北府兄弟造成了不可避免的伤害,接下来的这辈子,我只能为我之前的罪行赎罪了。”
刘裕摆了摆手:“胡子,不要这样说,你胡氏累世受桓氏厚恩,该当图报,当时桓玄篡逆,连我们北府军诸将都一度只能受其驱使,更别说你们了。至于之前的恩怨,那是一刀两断,现在的你,就是我们的同袍兄弟,你为国效力征战,也不是为了赎罪,而是为自己争取该有的东西。”
胡藩的眼中泪光闪闪:“以前我真正想争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一个天下第一神箭手的虚名,不过现在看来,这个虚名,不要也罢国,能打出一个太平天下,让所有人不再受战乱之苦,才是我们这些身披军装之人,应该做的事!”
刘裕大声道:“说得好,太好了。军人,就应该保国卫民,而不是为了一已私欲,去荼毒百姓。大家当年的从军初心都说出来了,那么请问各位,这个初心,在我们身上,还剩下多少?!”
第2942章 化胡为汉消怨仇
帐内陷入了一片沉默,所有人都眉头深锁,思考着刘裕的话,向弥勾了勾嘴角:“寄奴哥,我,我现在有老婆了,当年的愿望实现了,现在就是想跟着你,再…………”
刘裕沉声道:“这话不用说,你们活着都是为了自己,从军也应该是为了自己和家族,不能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要大家建义你们就建义,我要你们北伐就北伐,那你们是朝廷的将士还是我刘裕的?现在我问你们的是自己的想法,而不是听我的号令。”
向弥咬了咬牙:“那寄奴哥如果这么说,我们这回从军就是朝廷的将军,除了你的原因外,也是要实现北伐胡虏的理想。”
刘裕点了点头:“很好,我们的初心从军,都是为了吃饭,赚钱,求富贵,伐胡虏,我们加入北府军,荆州军而不是别的普通地方部队,就是因为这些军队才是能北伐的,才是能打胡虏的。这才是我们的初心,大家说,对不对?”
所有将校们全都点头,齐声道:“灭胡乃我等初心和志愿,至今不变。”
刘裕叹了口气:“可是大家想过没有,灭胡,北伐究竟是为的什么,只是图以这个名义多杀胡人吗?”
檀韶摇了摇头:“当然不是,胡虏趁着西朝末年天下大乱,趁机窃取了中原和北方之地,占了我们汉人祖先几千年来的旧地,我们当然要打回来,并不是为了杀人这么简单。”
刘裕点了点头:“这就是了,其实西朝末年的大乱,趁机起事的可不止是五胡,他们很多人也是已经给迁居中原百年以上的部落了,跟慕容氏,拓跋氏这些当时还在塞外的部落种类还不太一样。我年轻的时候也只是简单地以为胡虏凶残,趁机占我汉地,杀我汉民,北方是一片地狱,但后来随着见识的增长,我们都知道,胡虏和我们一样,也是人,当年很多也是因为西朝大乱,诸王相攻,把他们也当成奴隶一样征发从军,这才有了机会掌握军队,建立政权的。”
诸葛长民的眉头一皱:“可是胡虏非常凶残,象匈奴刘氏,石虎的后赵,都是在北方大肆屠杀,奴役我们汉人,我们的祖辈们也是因为不堪受到胡人的野蛮压迫和残酷暴政,这才南下投奔大晋的。不管他们起兵的时候本身有多悲惨,有多少理由,但残害我们汉人这点,是没错的。寄奴哥不必为这些胡虏开脱。”
刘裕正色道:“不错,刘氏匈奴,石氏羯虏都是非常残暴的胡人政权,也让北方变成了人间地狱,包括今天慕容氏的南燕,在慕容超治下的这几年,也是非常残暴,为了统治者的一已私欲,横征暴敛,残害民众。但其实这些胡人暴君,残害的可不止是我们汉人,难道对他们胡人,就没残害吗?”
“汉人百姓要交沉重的赋税,而胡人百姓也要给随意地征发从军,为他们到处征战杀人,自己也会在战争中大量伤亡,一个交的是粮税,一个交的是血税,最后一算,苦的都是普通百姓,无论汉胡,只为了满足那几个暴君而已。”
朱龄石笑道:“师,寄奴哥说得好啊,其实这样的暴君,不但是胡人有,我们大晋不是也有吗,别的不说,就说桓玄,为了他的皇帝梦,弄得天下大乱,害死多少人?又好比黑手党,多年来一直控制朝政,满足的不过是他们几个阴谋家族的私利罢了。这点上,无论汉胡,只要这样的人登上皇位,掌握大权,那天下的黎民百姓,可就要倒霉了。”
孙处的眉头仍然紧紧地锁着:“寄奴哥,那按你这说法,我们灭胡虏就是错的了?这次北伐就不应该来?或者说,我们北伐灭胡,和西征讨桓没有区别?”
刘裕摇了摇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刚才我也说了,胡人和我们汉人的不同,就在于他们除了象汉人暴君一样对以农民为主的汉人百姓横征暴敛外,还有一层种类之分,他们把胡人和汉人刻意分开,让汉人种地,让胡人从军打仗,再制造出这种胡汉百姓之间的血仇,比起汉人的暴君来说,这个罪恶更大!”
虞丘进点头道:“寄奴哥说得好啊,这百年来,我们汉人百姓说起胡人就切齿痛恨,就是因为来杀我子民,毁我家园的,都是这些胡人士兵,而胡人一向不事生产,专门靠打劫为生,胡虏暴君们也是利用了他们这点,平时没战事的时候,象南燕的胡人们,也是会经常去抢掠洗劫附近的汉人村落。这回我们军中来了这么多汉人投军,就是说要王师给他们报仇雪恨。这可不是把责任推到一两个暴君,或者说慕容超一个人就能承担的。”
刘裕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是啊,汉人百姓平时给欺负了,要报仇,而且这报仇不是找胡人头子报仇,是想借着大军灭燕,去向所有的胡人百姓报仇。杀他们的男人,抢他们的女人孩子,分他们的财富,你们说,这叫报仇雪恨吗?”
帐内陷入了一片沉默,刘裕的声音稍稍停顿之后,再度响起:“我认为,这不叫报仇,而是叫趁火抢劫,掳掠。本质上说,跟那些胡虏所做的没有区别,南燕有几十万鲜卑族人,还有上百万的其他各族胡人,杀是杀不完的,如果真的由着那些想要屠掠的人,胡汉矛盾只会越来越深,仇恨只会越来越多,最后无法化解,一旦时局有变,那胡人会再次出现刘渊,石勒这样的首领,带着他们向汉人复仇。难道这就是我们北伐想要的结果吗?”
沈云子朗声道:“那请寄奴哥,不,请刘车骑赐教,我们究竟应该怎么做,才能解开这个死局?”
刘裕看向了站在一边的王镇恶:“镇恶,你来说说你的想法。”
王镇恶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化胡为汉,融入大晋。”
第2943章 举城胡奴众所欲
此话一出,帐内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紧接着,沈田子不屑地说道:“想得倒美,还化胡为汉。这百年来胡人都在北方,甚至按大帅的话说,在百年之前的西朝大乱前,就已经在中原上百年了,也没见他们化胡为汉啊。王镇恶,你祖父当了几十年前秦的宰相,难道让北方的各族胡人变成汉人了?”
王镇恶摇了摇头:“移风易俗,是需要时间的,胡人自草原游牧而入中原,要想学会种地农耕,这需要时间,但如果不让他们种地耕田,那他们就无事可做,只能象现在的南燕鲜卑人一样给征发从军。这就是胡人一直无法融入中原,成为和我们一样的汉人的原因,但是先祖父在位时,他是尽一切的力量想要推动化胡为汉的事情,也取得了不少成效,如果再继续个几十个,应该能成功的。”
沈田子冷笑道:“几十年?想得倒美,几十年后我们这些人早成黄土了,到时候压制不了这些胡虏,他们会再次造反。就算是前秦,那些氐人难道是去种田当汉人农民了?不还是举族而居,不事生产,苻坚后来攻我们大晋的百万大军,也多是从各个胡人部落里征发的,你祖父当年都解决不了的事,就要大帅来解决?王镇恶,我看你就是居心不良。”
王镇恶厉声道:“这是军议,大家都可以发表意见,大帅让我直说,那我就说我的看法,沈老三,你为何要作这种诛心之论?”
沈田子哈哈一笑:“因为你拿个已经给证明不可行的办法来应付大帅,想要保护这些该死的胡虏。我看,你是想施恩于这些胡虏,以后好让他们为你效力!”
王镇恶咬了咬牙:“就算施恩,这些也是国恩,以后这些胡人会成为大晋的子民,为大晋效力,纳税征兵。为何总想着要把他们当成敌人?难道我们北伐,就是为了制造杀戮和仇恨吗?”
沈田子冷笑道:“那是他们自找的,胡虏窃居中原百年,为非作列,骑在汉人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现在要灭国了,也是我们汉人清算这百年血债的时候了,不说把他们全部杀光,起码也要按以前对付天师道俘虏的标准,全部打入奴籍,分赏众军。江北的移民里,原先天师道的俘虏就是这样处理的,对自己汉人可以这样,对胡虏难道就不能执行了?众位兄弟,你们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帐内诸将都哈哈大笑起来,甚至有些人拍手叫好:“对,就是应该这样干。”
“大帅不让我们屠城灭族,那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破城之后,贩卖为奴,分赏众军,那兄弟们也不会有意见了。”
“就是,不让我们杀了他们报仇,那总得为奴赎罪吧,天师道的那些妖贼不就是这样处置的嘛。”
刘裕的神色平静,等着这些叫好声和议论声渐渐地平息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的嘴,显然,在等他最后的决断。
刘裕微微一笑,说道:“在各位的眼中,天师道的那些妖贼,和这些南燕的胡虏,是一样的么?田子,你来说。”
沈田子沉声道:“没错,在我眼中,胡虏甚至更可恶,妖贼们很多是给裹胁,欺骗而跟着叛乱的,还算情有可缘,可是胡虏,却是正面跟我军对抗,不说这百年来的血海深仇,只说这次我们灭燕,临朐一战,他们可是二十多万大军啊,现在战败后还是据广固死守,与我们为敌,甚至还杀害了俘虏我们的汉人百姓,以示态度,这样的胡虏,不比妖贼们更可恶吗?”
“田子说得好,就是这样。”
“没错,胡虏之罪,甚于妖贼,让他们为奴都是便宜他们了!”
刘裕摇了摇头:“可是天师道的妖贼,是大晋的子民,起来叛乱,十恶之中,此为大逆之首,而且他们叛乱的过程中,所过之处到处屠城灭村,裹胁民众,给国家造成了近十年的惨剧,从吴地到江北,几乎都给这场叛乱弄得十室九空,到现在还没恢复过来,这样的罪行,是北方胡人可以比的吗?”
“现在的南燕的胡人百姓,有几个是象妖贼一样,个个满手血腥的?他们给国家征召上了战场,作为子民,这是无法抗拒的事,真要说有罪,那也是慕容超,黑袍这些发动战争的胡虏君王和将相们的罪。我们都是军人,军人只能依国家的命令行事,没有拒绝的可能。要是说给征召就是罪,那也不止是胡人,所有征来的汉军也得作为奴隶了?”
沈田子张大了嘴,一时无法回应。诸葛长民的眉头一挑,沉声道:“不一样,寄奴,胡人是主动愿意从军来投,而汉人则是给强行征召的,胡人几乎家家出丁从军,汉人则是十丁抽一,我们现在击败了慕容超,这各地汉人百姓,不是都来从军投奔我们了吗?这才是最真实的胡汉情况。只有汉人会把我们当成自己人,而胡人,只会视我们为敌。”
刘裕叹了口气:“那长民你有办法让这青州,让整个大晋,只有汉人,没有胡人吗?”
诸葛长民的嘴角抽了抽,头上开始冒汗,却是无法回应。
刘裕沉声道:“胡人的数量众多,不可能全部杀光,这种不分情况的集体屠戮,也与我们汉人的基本道德不符合,我们出兵北伐,本身是义举王师,要是见人就杀,岂不成了比胡虏还凶残的匪类?如果是想着把人当成奴隶自己发财,那和草原蛮夷又有何区别?这只会制造更多的仇恨,而这种仇恨,会延续到几代人之后,会让我们血战取得的青州,永无宁日。当年刘镇北平定天师道之乱,为何总是无法成功?就在于他在吴地纵兵掳掠,让民心全跑到妖贼那边了,你们今天还说这才是北府军的规矩!我现在就告诉你们,只要我刘裕当一天的北府军主帅,就不会有这种规矩,我绝不会允许我的将士,靠着抢劫百姓和掳掠民众发财!”
第2944章 纵兵屠掠人皆兽
刘裕的声音,最后几句震耳欲聋,如同九天的惊雷,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着,震动着他们的心灵,配合着刘裕那坚毅的表情,紧握的双拳,跟了他多年的兄弟们这下都明白了,刘裕这可是动了真格的最后决定,也是他的心里话,不可能有任何的改变了。
诸葛长民咽了一泡口水,艰难地开口道:“这个,寄奴,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刘裕的语气稍缓,但仍然非常坚定和严厉:“长民,我明白你的意思,咱们在北府军二十多年,这些事情都亲历过,为什么当年我在刘镇北的手下,平定吴地的时候,非要脱离他的指挥,带一千兄弟去守海盐这个孤城?不就是因为看不惯他那种纵兵掳掠的做法吗?他没把去吴地的平叛剿匪当成是为国家平叛讨贼,而是看成扩充实力,讨好军士的一种手段,说什么吴地百姓有从贼者皆可掳掠,按通敌论处,这让多少本来忠于朝廷的良民和土姓家族,无辜地受了牵连?”
刘裕的目光如电,投向了沈田子:“田子,你说,当时在吴地,那些给说成是通贼的庄园主和百姓们,个个都是这样吗?难道吴地的上百万民众,全都是附逆作乱的?”
沈田子摇了摇头:“肯定不是,我们沈家当时是主动投了妖贼,但其他的吴地土姓家族里,八成左右没有主动归附,妖贼有时候会派人去这些庄园里劝说游说庄园主们加入,但大多数人是拒绝了,毕竟谁都想过安生日子,也没有多少人会以为妖贼一定能胜。”
“但是,吴地的天师道传播已有数百年,几乎家家都有人信教,就算庄园主不答应,他庄园里总有几个跑去从贼附逆的,所以,后来刘镇北的大军来了,天师道先是不与大军交战,直接撤回海上,大军借着搜查同党的名义四处下乡盘问,只要有人参加叛乱的,那整个庄园都会给打成逆贼同党,加以抄没,对于普通百姓,全村中有一人从贼,也会牵连整个庄子,这就是后来妖贼第二次回来时,有远远超过第一次起兵时的人加入他们的原因。”
刘裕环视四周,沉声道:“听到了吗,各位,当时这些事情很多你们就是亲历者,甚至是执行者,我们就连北伐胡虏的时候,也没对那些百姓下手这么狠过,如此借着讨贼的名义残暴对付百姓,又怎么可能得人心?就算讨平了孙恩卢循,那心中埋下了仇恨种子的吴地百姓,又怎么可能不再起叛乱?”
刘藩叹了口气:“寄奴哥说得很有道理,但有件事可能你不知道,在你走后,我们众将士里也有人跟刘镇北提过,说我们是官军,不能这么干,可是镇北却说,这是司马元显的秘令,为的是要用这种手段震慑那些信奉天师道的妖贼,一人信教叛乱,那全庄全村都要给洗劫一遍,一来能让兄弟们发发财,不至于白跑一趟,另一方面,也让他们以后不敢再去支持妖贼。毕竟,吴地是世家大族们的地盘,一向看不起我们北府军,借个机会立立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