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716节
仆骨武看着身上插了五枝箭,浑身是血,却是仍然挥舞着大斧的宇文猛,点了点头:“老猛,快下去治伤,不然你会流血流死的。”
宇文猛哈哈大笑:“我的骁骑营啊,一千多弟兄,连同我的阿干纥干铁,都死在晋军手上了,他们都是好样的,就这样跳进车营,没一个活着回来,要不是将军鸣金,我自己也要冲进去了。现在我们是要火攻,晋军的车阵,就会化为火烬了,不趁机大杀报仇,要等到何时?!”
仆骨武咬了咬牙:“我儿重伤昏迷,这会儿还不知是死是活,此仇不报,枉为人父,老猛,我们一起去!”
他说着,一挥手中的兵器,大吼道:“仆骨部的勇士,报仇的时候到啦,给我冲!”
烈火阵阵,杀声震天,晋军车阵外五六十步的位置上,无数的贺兰部骑兵,停在马背之上,弯弓搭箭,对着对面那若隐若现,在烟雾之中不可直视的车阵,发射着火箭,很多持着火把的骑兵们跳下马背,高举着火把,让身边的骑兵们不停地把涂满了硫黄,火油等引燃之物的箭头在自己的火把上引燃,然后射向对面的车阵,一时之间,火鸦满天,热浪滚滚,恨不得要把对面的车阵,灰飞烟灭!
第2754章 趁火突阵全线攻
一片片的火鸟,伴随着凄厉的破空尖啸之声,带着主人们发射时那咬牙切齿的诅咒之声,狠狠地飞向了晋军的车阵之中,整片车阵前三十步左右的距离,风沙满天,里面火光片片,伴随着强烈的东风,迷着人眼,让人看不清楚里面的动向,但是,这些正在射击的贺兰部骑兵们,却是能想象得到,里面应该早就是烈焰滚滚,如同火海了,而晋军也一定已经大片地葬身火海,若非如此,怎么会连惨叫声都听不到了呢?
宇文猛抄着一把大弓,就站在五十步左右的位置,他的大斧插在一侧的马身之下,身上的几根箭也已经拔出,几个医士正在手忙脚乱地往他的伤口抹上药膏,但随着他每次拉弓放箭,刚刚涂抹上药膏的伤口,很快又会崩开,鲜血流得他满身满甲都是。
仆骨武的眉头一皱,一箭跟着射出,然后扭头对宇文猛说道:“老猛,悠着点,不急于这两下的。你的伤先治好,后面才能杀敌。”
宇文猛咬着牙,瞪着眼,又是一箭射出,这一下,如同一团火流星,直奔尘雾之中的火光闪处,身边的军士们一阵喝彩,暴发之身,就如同他右臂之上一处伤口迸发,鲜血直喷,他恨声道:“一会儿烧完这些破车,我们还要进去大砍呢,反正这伤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这会儿就权当活动一下手脚了,流点血算什么,回去吃两个羊腿就补回来啦。”他说着,抽出一根箭,直接就象划火柴一样,划过站在马边的一个军士手上高举的火把,这箭的箭头,顿时就熊熊燃烧起来。
仆骨武的脸上闪过一丝担忧之色:“其实,你难道不觉得有些不对劲吗?按说这么强劲的东风,我们这么猛烈的火箭,这会儿对面不应该是这种反应吧。”
宇文猛微微一愣,也放下了手中的大弓,手里还持着那根箭头在燃烧着的长杆狼牙箭,看着对面的风沙,喃喃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啊,怎么对面连惨叫声都听不到呢,还有这火,也没冲天啊。连黑烟也没有嘛。”
仆骨武咬着牙:“不可能,这不可能啊,这样的风势,对方的大车又是木制,如何不会燃烧呢。难不成,难不成这些晋军有什么妖法,可以让我军的火攻失效?”
宇文猛恨恨地把手中的这枝火箭扔到了地上,沉声道:“究竟是妖法还是火攻成功了,一看不就知道了!就算是按兵法,我军趁风而击,也是有巨大优势,我看,是刚才的火烧得太猛太旺,直接就把这些个鸟车烧没了,而那些晋军军士,也是一下子就葬身火海,连叫都叫不出来。弟兄们,别射了,都他娘的给我冲上去,杀啊!”
宇文猛说到这里,一把抄起了他在地上的那把大斧,可是这会儿的他,在提起这把大斧时,脸色一阵发白,毕竟,流了这么多血,可不是开玩笑的,刚才靠着一股气在这里硬撑着射了三十多箭,更是几乎耗尽了他的最后一点力量,让他平时抡起来如同小儿玩具的这把大斧,这会儿提在手上,竟然也是如此地吃力了。
仆骨武连忙道:“老猛,别勉强,等贺兰将军的号令再作打算。”
宇文猛回头一指后方,那仍然高高飘扬的三面红色将旗,厉声道:“贺兰卢连他本部的骑兵也全压上了,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要么冲进去放手大杀,要么就跟着我们前面战死的兄弟们一起去见祖先,老武,不要拦着我,你要是怕死,你就自己留在这里吧。”
他说着,跳下了马,双手持着这把大斧,这让他终于可以稳住这杆长兵器了,他环视左右,大吼道:“兄弟们,勇士们,晋军的车阵,已经给我们烧光啦,现在借着这股东风,报仇的时候来啦。我们现在就冲进去,放手大杀,这一战,我们不要晋军的铠甲,不抓晋人的奴隶,只要能多杀一个晋军,就能给我们多一个死去的兄弟报仇!”
周围暴发出了一阵吼叫声:“宇文大人说得好,杀晋人,报仇,报仇啊!”
宇文猛的眼中闪过一阵杀气,舔了舔自己嘴唇之上的鲜血,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那风沙之中,与他一起冲进去的,则是大批射光了手中的弓箭,抄起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近战兵器的下马骑兵们。毕竟,就算再训练有素的骑士,在这种烟尘满天,火光片片的地方,也不敢骑马冲击,战马再怎么说也是牲畜,天生怕火,要是前面真的已成火海,那搞不好会把骑士自己掀进火里,自己则掉头跑掉,宇文猛的这种下马步行冲击,倒也是合乎兵法的举动。
仆骨武猛地一拍大腿,叫道:“老猛,老猛,别冲动啊,回来,先回来。”
可是他的叫声,却是给淹没在了呼啸的风声,以及震天的喊杀声中,在他的身边,身后,潮水般的燕军将士,已经散开了阵型,不复成列,涌向了对面,冲进了沙尘之中,这让他和身边的百余名仆骨部的亲兵护卫们,顿时就象惊涛骇浪中的礁石一般,显得如此地不同寻常。
一个亲兵兴奋地说道:“首领,我们也冲吧,看起来,宇文大人他们得手啦,现在对面也没有…………”
仆骨武厉声吼道:“你小子懂个屁啊,这晋军的破阵透着怪异,就算我们的火攻再厉害,也不可能把这里上万敌军烧死,没一点惨叫声的,再说,要是烧光了敌军的车阵,那天上怎么会没有黑烟,还有那大火的硝烟味道,你们闻到了吗?我怎么闻的,是一股臭鱼烂虾的鱼腥气?咦,这风,这风怎么好象停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只听到对面的晋军阵中,三面鲜红的大旗同时升起,与之同时出现的,则是数百面战鼓的轰鸣之声,以及从上万个嗓子同时吼出的,带有排山倒海般杀气的声音:“八牛奔,敌阵摧!”
第2755章 八牛屠戮血肉飞
随着这阵排山倒海的怒吼声,刚才还漫天的烟尘,几乎是在这一瞬间,就给上万个嗓子喷涌出来的气流冲散了,这一下,晋军的车阵,一览无余,刚才还咆哮着的东风,也瞬间不见,只有那仍然岿然屹立,毫发无损的晋军车阵,如同坚不可摧的万里长城,仍然死死地挡在潮水般涌向车阵一线的万余燕军的面前。
每一辆大车的盾板之上,都插着至少三四十枝弓箭,箭头深深地钉在了板上,不,严格地说,是插在板上的泥块之中。那些被涂抹在板上,还带着鱼虾腥气的巨蔑水底的河泥,在经历了一刻钟以上的火箭灼烧之后,早已经焦干,变成黄土高原上那种一块块板裂开的形状,甚至有些,都有了在制陶坊中那种烧成块状模型的效果,但是,靠了这些泥土的防护,没有一辆大车真正地燃烧起来,数以万计的火箭,如同只是射中了三十步外的箭靶一样,钉得这些泥板上到处都是,车上车下,尽是弓箭,却是无法撼动这道车阵分毫!
车阵之后的晋军将士,身上都披着湿毡布,这让那些越过车阵,飞过挡板的火箭,击中人体后,也迅速地被浇灭,不知什么时候,这些大车上,已经被安放了上百部重型八牛弩,指向车外的弩臂之上,断槊槊尖之上的寒光,如同死神那注视的目标的眼睛,透出死亡的气息,与那车阵之后,似那钢铁森林一般的矛林槊海,直指扑向车阵的燕军人潮。
宇文猛端着大斧,冲在最前面,已经离车阵不到三步了,就在刚才,他也终于看清楚了自己的面前,一部弩机,正冷冷地指向着自己,而一个赤着上身,浑身尽是肌肉垒块,披着一头湿牛皮的壮汉,手持着一把足有三十斤重的大锤,立于这部八牛弩之后,看着自己的目光,甚至透出了一丝怜悯。
宇文猛的眼珠子都要瞪得从眼中掉出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回一定会死得极惨,连同身上的成千上万的将士,不是冲进火海后的屠杀,而是在这车阵前成为被屠戮的羔羊,而一阵雷鸣般的吼声“八牛奔,敌阵摧”!也在他的耳边炸裂,让他的脑子顿时就是一片“嗡嗡”之声,连身后同伴们的呼喊声,也听不见了。
“嘭”“咔”“呜……………………”,大锤砸中弩机,机簧弹射,绷到极致的四股兽筋绞弦极速弹出,让三尺长的断槊,激烈地喷射而出,划破空气,擦出火星,再狠狠地击中几步之外的燕军将士们的身体时的声音,在宇文猛的耳边回荡着,鱼虾被烤干时的那股子糊味,将燃未燃时那股熄灭时的焦味,顿时就给刺鼻的血腥味道所取代,钻进了宇文猛的鼻子里。
浓烈的血浆喷发,上千具身体被瞬间撕裂,本就因为全速地奔跑而加快流转的血液循环,在身体被突然打破内循环的情况下,象火山一样地爆发了,血飚出身体的声音,就如同风吹过竹林时一样,是那种“沙沙”的声音,宇文猛的视线瞬间就模糊了,那是因为他的身边的人,几乎就是一眨眼的时间,给打成了稀烂,他甚至可以很清楚地看见那些断槊直接打穿了身边同伴的躯体,奔跑着的人,顿时如同给五马分尸一样,变得四分五裂,甚至整个上半截给打得向后飞去,两条腿还在继续向前奔跑。
空中飞舞着那种人体中暴出的脏腑,肠子带着黄拉拉的屎块,就象下面条一样,在空中飞舞着,四分五裂的肝脏和肚肺的碎片,一阵阵地糊在宇文猛的脸上,给这样生生撕裂的燕军将士们,甚至连惨叫的声音也发不出来,就此一命呜呼,这一槊,顿时就能贯穿五六个人,前方打穿的那一两个倒霉蛋,一定不会留下一个完整的尸体,就成为一堆零碎的血肉,炸得方圆几步内,到处都是。
宇文猛的视线已经变得一片血红,他知道,那是身边同伴们的血肉,已经糊在了自己的脸上,而对面的那个抡锤的力士,这会儿正跟自己四目对望,甚至嘴角边露出了一丝笑意,在他的身边,刚刚打完了一槊的弩臂,这会儿正在迅速地旋转着,下一根装载着断槊的弩臂,已经移到了下一发击发的位置,宇文猛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是看客,也许杀了这个力士,就能阻止一次弩机的击发,也许就能多救下十几个人,他本能地想要抡自己的大斧,却突然发现,自己的一只断臂,似乎在拿着大斧,已经落到了面前两步左右的地方,而自己的身体,却如腾云驾雾一般,飞快地向后运动着。
宇文猛低头一看自己的身体,只见前腹那里,已经给打出了一个碗口粗的血洞,一根断槊的槊尾,正在向着自己的体内扎去,速度太快,甚至让他已经感受不到疼痛,宇文猛只觉得呼啸的风声,正在向着自己的体内灌进去,而一股灵肉脱离的感觉,似乎要把他整个人抽空,在这生命的最后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一句话:“好强的弩!”
可是这话还没有来得及从他的脑子里变到舌头上,他的眼前就此一黑,再也感知不到任何事情了,这个世上的一切,就此与他无关,连同一千两三百名冲在最前面的燕军将士一起,只一瞬间,不到半分钟的功夫,尽数升天!
晋军的帅台之上,庾悦从一堆呕吐物里抬起了头,即使隔了上千步远,那一瞬间之间,血肉横飞,尸横遍地的惨状,仍然把这个不经战事的公子哥儿,又一次给催吐了,刘穆之带着嘲讽的笑声在他的耳边回荡着:“没事,庾公,多吐会儿就行了,我当年也跟你一样,吐啊吐啊也就习惯了。”
庾悦抬起了头,逃也似地从自己的那堆散发着酸臭味的呕吐物边离开,一边擦着嘴,一边喘着气:“太残忍了,太可怕了,这世间,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杀戮兵器,虽然是敌人,可这也,这也死得太惨了吧。”
第2756章 好生之德存仁心
王妙音的秀眉紧紧地皱着,面露一丝不忍之色:“久闻我大晋的八石奔牛弩无坚不摧,破敌无数,可今天一见,却是如此地残忍,血腥,有干天和。刘车骑,刚才并非决胜时刻,有必要用上这样的兵器吗?”
刘裕淡然道:“我之所以下令要檀韶在敌军冲锋之时使用八牛弩,就是要明确地告诉对面的黑袍,两翼是他不用指望突破的地方,火攻不可取,骑射打不过,如果强行冲锋,我这里有八牛弩,足以在片刻之间灭他几千人,就象现在这样。”
他说着,一指前方的左翼车阵,第二轮的八牛弩已经再次齐射,本来经过了第一轮的射击,已经完全打崩溃了燕军的心理,包括宇文猛在内的一千多最精锐的将士,只一个齐射,就化为车阵之前十步之内的大片碎肉,几乎连人形都找不出来了,这让后面跟着冲锋的近万军士,全都放弃了任何冲锋的想法,转而掉头逃跑,只是这样慌不择路,加上过于密集,人全都挤在了一起,密密麻麻,把自己的后背,完全暴露给了晋军。
又是一百多根断槊飞出,几乎每一槊,都能打穿四到五名燕军,把他们串成一串,钉在地上,晋军车阵前的三十到五十步,已经完全被血雾所弥漫,不管是死人还是活人,都是浑身浴血,伤者的惨叫声与哀号之声响成一片,血水浸润了这块每一寸的土地,因为这种大面积的开放性伤口,几乎让每个死者的全部血液都流尽,远比普通被刀砍箭射时的那种指头大的小伤口流的血要多,一些重伤未死的人,甚至给这样浸泡在血泊之中活活地呛死,场面惨不忍睹,更是有些给推挤倒地的人,挣扎着想要爬起,却是被无数人从身上踩过,几下抽搐,就再也动不了啦。
庾悦不可思议地摇着头:“恐怕,这些逃回去的燕军,就算有命在,这辈子也不敢再上战场上,至少,换了我在那里,恐怕当场就会给吓晕过去。”
王镇恶冷冷地说道:“兵法云,以亟伤敌为上,最短时间内造成最大的敌军伤亡,不仅有利战局,更可以摧毁敌人的战心斗志,让其崩溃。这就是火攻,水淹,陷阱,以及这种八牛奔弩的厉害之处。当然,要是我们的车阵给攻破,再给敌军火攻,那接下来,就会给他们的铁骑践踏,那被屠杀的一方,就是我们的将士了。庾参军不必对敌军怜悯和同情,战争,本就是你死我活的残忍之事。”
庾悦叹了口气:“这道理我当然明白,只是刚才皇后殿下也说,此等杀法酷烈,有干天和,会不会日后受到报应…………”
刘裕沉声道:“永嘉以来,胡骑纵横天下,杀掠我无数汉人百姓,包括我们大晋军队,也深受其害,别的不说,就说当年五桥泽之战,也就是一瞬间的事,燕军发动黑火攻击,我近万北府将士就葬身火海,大多数人尸骨无存,难道这就不酷烈,不有干天和?还有上次我突击邺城,慕容垂又是故技重演,想要在全城发动黑色妖火,把我大军和全城百姓全部同归于尽。这些都是我亲历的事情,请问天道轮回,又在哪里?”
王妙音轻轻地叹了口气:“刘车骑,难道慕容垂的燕国后来的经历,参合陂一战,七万将士给魏军坑杀,继而诸子争位,看似强大的后燕,一年不到就分崩离析,柏肆之战,几万甲骑也是葬身火海,不就是这种不施仁义,不择手段的报应吗?”
刘裕没有回话,两眼之中,光芒闪闪。
刘穆之点了点头:“皇后殿下的话很有道理,拓跋珪坑杀了参合陂的几万燕军,自己最后落得个众叛亲离,死在亲儿子手中的结局。也是一种报应啊。我们这回是吊民伐罪,这一场左翼的战斗,胜负已定,敌军崩溃,即使是逃回,也不可能再在此战之中发挥作用,上天有好生之德,这第三轮的八牛弩击,还是暂且作罢了吧。”
向靖的眉头一皱:“打仗哪有不杀敌的,皇后殿下和胖长史,这时候可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啊,等敌人逃回去再重整,可能就会造成我军将士的无谓伤亡了。”
刘裕勾了勾嘴角,说道:“传令檀韶,停止八牛弩射击,抓紧时间整理本方车阵,检查装备,安置伤兵,车阵前敌方的重伤兵,给他们一个痛快。”
向靖的脸色一变,嚷道:“大帅,万万不可啊,我们明明能…………”
刘裕平静地说道:“逃跑的这几千敌军已经丧胆,不可能再战,燕军此战有十余万,杀不杀这几千人关系不大,八牛弩虽然威力巨大,但是断槊不比弓箭,数量没那么多,我需要留着一轮飞槊,去打击更凶悍的敌军进攻。而且,这一场战斗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黑袍应该也知道,想从两翼突破,是痴心妄想,接下来,恐怕他会换一个攻击的方向了。”
说到这里,刘裕顿了顿:“皇后殿下的话也非常有道理,这世上,冥冥中也许真有天意,善恶终将有报。想想我们以前碰到的那些邪恶,丧心病狂的对手,敌人,那些漠视士卒和百姓的性命,只为一已私欲而冷血杀戮的家伙,哪个又有好下场了?我们这次的北伐,我们以往的战斗,是为了保家卫国,是为了解救民众,而不是为了杀人而杀人。燕军的将士,也是南燕这里给征召入伍的百姓,以后我们灭了暴虐的南燕后,他们也会成为大晋的子民,古代贤王尚且知网开一面,愿者上钩的道理,我们也不必再增加无意义的杀戮了吧。”
王妙音微微一笑:“刘车骑还保留着当年参军之时那仁义之心,真不容易,我代那些因你这条命令而得以幸存的人,向你致敬,我相信,今天你的手下留情,他日必会换来善果。”
刘裕看向了对面的临朐城头,眼中杀意一现:“把那个大魔头杀了,才能结束这一切,我可以放过任何人,但他的命我要定了,玉皇大帝也救不了他,我说的!”
第2757章 以命试阵黑袍狠
临朐城头,黑袍的眼中光芒闪烁,阴晴不定,似乎陷入了思考之中,从他现在的这个模样,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甚至,刚才在晋军车阵前惨死的几千燕军,那碎裂一地的残尸断肢,对他而言就如同草芥一般,全不在意。
慕容超的眼睛已经发红了,手都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喃喃道:“这些晋贼不是人,不是人,朕的兵,朕的将士,几千将士啊,怎么就这样…………”
黑袍平静地说道:“久闻晋军八牛弩威力强大,无坚不摧,今天,算是真正见识到了。确实厉害。”
慕容超咬着牙,厉声道:“难道就没有办法对付这东西了吗?我就不信,我就不信我们的甲骑俱装破不了这破弩!”
段晖的脸色一变,连忙道:“陛下,这时候请息雷霆之怒。就算是甲骑俱装,要是正面硬冲这些杀人机器,也会损失惨重。晋军用车阵掩护这些八牛弩,就克服了弓弩这些远程兵器害怕近战的最大缺点,如果我军无法打破车阵,那就不可能消灭这些八牛弩啊。”
慕容超恨声道:“难道我慕容氏的铁骑纵横天下百年,从无敌手,就没办法打败这些以前的手下败将晋军了吗?国师,你兵法无双,就连先帝也是推崇之至,所以朕此战才放心授你大权,不会连你也想不出破敌之策了吧。”
黑袍微微一笑:“陛下请勿忧虑,到目前为止,这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八牛弩的威力我以前就知道,并不奇怪,真正让我有些意外的,反倒是刘裕居然早早就防了我的火攻之策,算准了今天的东风,在我军火攻前一刻把大车涂上了河底的淤泥,看来,刘裕那里,也有精通天文之人啊,要靠水火之法胜他,只怕这一回是难了。”
段晖点了点头:“是啊,国师刚才对于火攻的把握,那可是分毫不差,我看的都是叹服不已,大凡将帅,就算用兵如神,也只是用兵,又有几人能这样借用天地之力呢?这一攻一防,极是精彩,其实我军火攻不成的那一刻,这次冲锋的结局就注定了,只是末将不明白,为何国师明知火攻失败,仍然不下令鸣金收兵呢,那后面冲锋而战死的数千将士,可以说并无必要啊。”
黑袍冷笑道:“他们的死仍然是为了试探敌军的虚实,我要一点一点地试出敌阵的轻重,武器的布置,兵力的配比,而这些,刘裕不会告诉我们,只有拿人命才能试得出来。现在我真的相信,刘裕的精兵和杀器,确实是集中于两翼,而不是在前锋与后卫了。”
慕容超的脸色一变:“国师是说,你是故意让这几千人送死,来试敌阵?难道刚才试不出来敌军侧翼是主力吗?”
黑袍摇了摇头:“人数不代表一切,晋军这回是真的想灭我大燕,尽锐而来,只怕就连辅兵民夫,也都是随时可以披甲作战的锐士,贺兰卢前面两轮攻击试探,是试出敌军的兵力而已,但这回我想试的,却是敌军的装备。”
慕容超的双眼一亮:“国师是要看八牛弩在不在侧翼的车阵?”
黑袍沉声道:“不错,就是如此,八牛弩威力巨大,但有其致命弱点,一是发射速度缓慢,上断槊的速度和弩臂轮转的速度,远远慢于普通的弓弩,能打三发,就是极限。再次装填,却是要一刻以上,在激战中基本上用不到。”
段晖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如此,弩的弱点就在于此,而这八牛弩,更象是弩机之类的战争机械了,只能固定地点进行发射,射速更是不能指望的。而且,发射之时即使不给敌军上前砍杀,只要给弓箭手冲到五十步以内,对其射击,也足以射杀这些抡锤的力士,因为,他们全无防护。”
慕容冲若有所思地说道:“但是这个死鬼车阵却是能完美地解决这些问题,车上的盾牌能防弓箭,连到一起的大车可以阻止敌军近前,而我军的密集冲击能让前方将士眨眼间就大量伤亡,尸横遍野,这些尸体会挡住后方将士的冲击,给这八牛弩的转臂再发争取时间,奶奶个熊,这东西就是完克我们刚才的冲锋打法啊。”
黑袍微微一笑:“但是八牛弩还有个更大的弱点,段将军却没说出来,我之所以要用几千条人命来试八牛弩在哪里,就是为了针对这个弱点。”
段晖的脸色一变:“国师是想说,这弩机安置和转移不容易?”
黑袍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的光芒:“不错,就是这点,八牛弩威力巨大,但是因为发射之时,需要向后猛地一震,这一震之力太大,所以对底盘的要求极高,一般来说,是要固定钉在地上,然后在底座之上加以滑轨,这才能做到既稳定发射,又让弩身有后退余地,不至于震坏,对吧,张公。”
一个一直站在慕容超身边,三十多岁,白面微须,书生模样的人,从一直沉吟不语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他点了点头:“国师所言极是,八牛弩确实可以说巧夺天工,但晋军这样布置,恐怕此战结束,这些八牛弩,也不太可能移动了。”
黑袍微微一笑:“我的探子在晋军出发前就数过,他们的八牛弩,不过二百余具,现在看来,左翼至少有一百多具,那相应的,另外的百具,会在右翼的车阵,之前公孙归的突骑冲锋,晋军前锋没有用八牛弩,而是设了拒马,陷阱,再以重装步兵方阵围杀,我其实一直担心晋军会把八牛弩隐藏在阵中或者是阵后,现在看来,他们是真没这东西。刚才我军的全力冲锋,刘裕为了最大程度,最快速度地杀伤我军,使用了八牛弩,但也等于告诉我,他的前锋,没有这些东西。”
慕容超哈哈一笑:“国师,那我们还等什么?这么说来晋军的前锋既无大车又无八牛弩,而那些陷阱也已经发动过了,我们现在就出动甲骑俱装,一举破之!”
黑袍自信地摇了摇头:“甲骑俱装另有他用,张尚书,该你的宝贝上了!”
第2758章 绕道阵后甲骑突
刚才的那个白面微须的书生,正是当年慕容兰在郁州之战时所救的天师道中的机关术大师张纲,这些年他在南燕,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一意地钻研那些木甲机关术,终有所成,而这次,王妙音和刘穆之所侦察的那些被厚重幕布覆盖着的秘密武器,也正是他最新研发的战争机器。
听到这里,张纲哈哈一笑,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我的家人当年都在战乱中给北府军乱兵所杀,惟有老母存活,既然神教保护不了我的家人,那这大燕,就是我的家,我的国,我等了十年,就是为了等这样一个报仇的机会,而今天,机会来了。国师,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黑袍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那就按事先的计划,上阵吧,你记住,整个大燕,还有这十万将士,都是你的强力后盾,北府军再强,终究不过血肉之躯,用你的杀戮机器,为刚才惨死的将士们报仇吧!”
张纲向着慕容超和黑袍行了个礼,然后头也不回地就下了城楼。
段晖的眉头一皱:“国师,不是我信不过你,实在是这北府军着实凶悍,刘敬宣的前锋部队就算没有大车,比这种战争机器的互射,只怕也不会输给任何人,这个张纲从没上过战阵,书生一个,就靠对着些图简残片,成天弄些奇技淫巧的玩意,真的好使吗?”
黑袍微微一笑:“让他试试呗,养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嘛,刘裕能挡我军铁骑的冲击,靠的无非就是那些我们平时看不上的大车和盾板,稍加改造,就有如此威力,更不用说张纲的那些个发明,可不是死板的玩意啊。”
说到这里,黑袍的眼中冷芒一闪:“十年前郁州之战时,他的木甲机关就有很大的作用了,若不是刘裕用计,那一战胜负如何,只怕还不好说,这一次,我相信张纲会给我们更大惊喜的,就算他失败,无非是损失些木头玩意罢了,于我大军又有何损失呢?”